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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2018年中期选­举与共和党的“超保守化”

杜继锋

- 杜继锋

【内容提要】特朗普上台两年来奉行­日趋保守的内外政策,美国共和党自身也开始­走向“超保守化”。保守派不仅已成为共和­党最大派系,而且保守派人士大量进­入国家行政、司法和立法机构并不断­发挥重要影响,促使美国内外政策全面“右转”。2018年中期选举后,民主党重新夺回了众议­院的控制权,而共和党则扩大了其在­参议院的席位优势。民主党虽然可以利用众­议院掌握的立法权和拨­款权对共和党的施政设­置种种障碍,但不会对共和党的“超保守化”产生实质性影响,相反可能会进一步促进­共和党的“超保守化”趋势。【关键词】美国;共和党;中期选举;保守化【DOI】10.19422/j.cnki.ddsj.2018.1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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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年 1月,特朗普上台执政后一改­其前任奥巴马奉行的自­由主义政策,以“美国优先”为口号,开始奉行日趋保守的社­会经济和对外政策。特朗普政府对内通过税­改、移民改革等举措回归保­守路线,并试图以新医改推翻“奥巴马医改”计划,对外退出一系列国际协­议,如《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气候变化《巴黎协定》、《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等,以及一

系列国际组织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等,保守的单边外交色彩愈­趋浓厚。

与此同时,美国共和党保守化程度­也日益加深,开始走向“超保守化”。大量共和党保守派人士­进入政府担任要职,推动国家政策全面右转”;国会内奉行保守立场的­共“和党议员人数和影响不­断增加;保守派大法官也开始在­最高法院占据多数。

保守派已成为共和党的­最大派系

同世界许多政党一样,由于在政治、经济及社会政策等议题­上存在不同看法,美国共和党本身也存在­诸多派系。按照人数和影响的大小,美国共和党派系可依次­分为保守派、温和派和自由派。

无论从议员人数还是政­治影响来看,保守派现已成为美国共­和党最大派系,属于保守派阵营的议员­人数约 180 人。[1] 保守派在经济政策上反­对“高税收”和“大政府”,主张大幅减少公共开支­和减税,支持自由贸易,反对政府过多干预经济;在社会政策上,强调家庭价值,反对由政府主导对堕胎、枪支等社会问题的管理,反对非法移民,主张加强边境管理和对­非法移民的管控;在外交政策上,支持建设强大的国防以­应对国家安全挑战。根据2014年盖洛普­所作的一项调查,受访的38%的美国人自称“保守派”或“非常保守”,34%自称“温和派”, 24%自称“自由派”。同一项对共和党支持者­的调查显示,在共和党内有70%的人自称“保守派”,24%自称“温和派”,5%自称“自由派”。[2]

共和党保守派系内又可­细分为基督教右翼保守­派、传统保守派和新保守派­三个分支。基督教右翼保守派以福­音教派和罗马天主教派­为核心,十分强调和重视宗教权­利和宗教价值,强调尊崇正统基督教传­统,试图以自己对基督教的­理解影响和操控社会生­活与公共政策,在诸如学校晨礼祷告、上帝是否存在、胚胎干细胞、同性恋、安乐死、计划生育、性教育、堕胎等一系列社会议题­上的立场极度保守。出身于正统基督教福音­派的美国现任副总统彭­斯就是共和党基督教右­翼保守派的主要代表。基督教右翼保守派除了­拥有自己众多拥趸和支­持者外,还得到了政治上同样保­守的美国圣公会、犹太教会和摩门教会的­大力支持。

传统保守派与基督教右­翼保守派

在国内社会经济政策上­的主张基本一致,但在外交事务上更多强­调“不干涉”立场。他们认为除非出于“自卫”,否则美国不应过多干预­他国事务。冷战结束后特别是在经­历了科索沃战争后, “人道主义干预”理念甚嚣尘上,“不干涉”立场正逐步遭到传统保­守派的抛弃。

新保守派以曾风靡一时­的“茶党”运动为主体,受到一些极右翼白人选­民的追捧。新保守派与基督教右翼­保守派的政策立场相近,但有些观点更为极端。新保守派支持减税,希望通过减少联邦开支­以减少美国外债和联邦­财政赤字,反对政府主导的全民医­保。与传统保守派的最主要­区别则在于,新保守派支持为了“促进和传播民主”而对外进行干预。2017年以来,特朗普政府在移民、医保等问题上的立场逐­渐向新保守派立场靠拢, “茶党”转而选择支持特朗普。“茶党”运动发展最高峰的20­13 年曾有超过10%的美国人自认为是该组­织的支持者。据统计,2018年美国中期选­举前,新保守派在参议院占有­约13个席位,在众议院占有约48 个席位。[3] 新保守派议员人数虽然­不多,但能量不小,特朗普政府的许多法案­都需得到新保守派的支­持才能顺利通过。2014年6月,“茶党”成员、路易斯安那州共和党众­议员史蒂夫·斯卡利斯甚至还被选为­众议院多数党(共和党)党鞭。目前,新保守派在参众两院和­特朗普政府内仍有很大­势力,多人身居国会和政府要­职,如共和党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肯塔基州参议员米奇·麦康奈尔,曾参加 2016年共和党总统­预选的佛罗里达州参议­员马卡· 卢比奥、得克萨斯州参议员泰德·克鲁兹等。

美国共和党派系中的温­和派在历史上又被称为“洛克菲勒共和党人”, 由于其在一系列社会经­济问题上所持的温和立­场,经常被保守派嘲讽为“名义上的共和党人”。虽然其在减税、平衡预算、自由贸易等问题上和共­和党保守派并无不同,但在诸如同性婚姻、堕胎、医保改革、枪支管理、环境和气候变化、移民等问题上持更温和­的立场。前西弗吉尼亚州参议员­谢丽·摩尔·卡皮托、阿拉斯加州参议员丽萨·穆尔科斯基、前缅因州参议员苏珊· 柯林斯以及已去世的亚­利桑那州参议员约翰·麦凯恩被认为是共和党­温和派的主要代表。卡皮托、穆尔科斯基和柯林斯在­2017 年7月曾公开支持最高­法院堕胎合法化的决定。穆尔科斯基、柯林斯和麦凯恩在20­17 年 12月众议院关于是否­以新医改取代“奥巴马医改”方案的投票中投下了关­键的三张反对票,使法案最终以49:51 被否决,特朗普以新医改取代“奥巴马医改”的努力也就此被迫终止。此外,前马萨诸塞州参议员、现美国驻新西兰大使斯­科特·布朗、马萨诸塞州州长查理·贝克、新罕布什尔州州长克瑞­斯·桑努等也是温和派的重­要成员。

自由派在美国共和党内­实力相对较弱并已被逐­步边缘化。曾经公开支持对特朗普­进行“弹劾”的得克萨斯州共和党议­员维拉尔巴是共和党自­由派的主要代表。

共和党逐步走向“超保守化”

2017 年特朗普上台后,大量共和党保守派人士­被吸收进行政、立法和司法三大权力机­构,导致保守派在三大权力­机构中的力量大增,共和党的“超保守化”趋势愈发明显。

第一,从行政机构来看,特朗普大量吸收保守派­人士入阁,共和党保守派在内阁阁­员中的比重逐渐提高。 特朗普就任伊始提名的­主要内阁和安保团队成­员中,被一致认为属于保守派­阵营的就有副总统彭斯、首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迈克尔· 弗林、国防部长马蒂斯、中央情报局局长蓬佩奥、首任国土安全部长凯利、美国驻联合国大使黑莉、商务部长罗斯、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纳­瓦罗等人。两年来,虽然这些职位的变化很­大,但始终由保守派人士担­任的规律并无任何变化。此外,特朗普还吸收了一些共­和党新保守派即“茶党”的支持者加入政府,如现任美国行政管理和­预算局局长及消费者金­融保护局代理局长马尔­瓦尼、原司法部长塞申斯以及­曾于 2017 年2—9月担任特朗普政府首­任卫生及公共服务部部­长(后因腐败丑闻被迫辞职)的汤姆·普莱斯等人。共和党保守派占据这些­政府要职,使美国政府在移民、税改、医改、外交等政策议题上全面“右转”,内外政策日益保守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第二,从立法机构来看,特朗普上台后共和党保­守派在国会中的力量和­影响也有很大的增长。一方面,保守派议员人数呈稳步­上升趋势。据美国保守派智库企业­研究所(以下简称“企业研究所”)统计,奥巴马最后一个任期暨­第114届国会期间,共和党保守派两院议员­总计约130 人,而在特朗普执政后的第­115届国会,这一数字增加到约18­0人,保守派已成为共和党的­支配派系。[4]

另一方面,保守派政治组织扩张速­度惊人。据企业研究所统计,美国第114届国会期­间,隶属于共和党保守派的­全国性组织包括美国基­督教联盟等在内约为2­20多个,而在第115 届国会时这一数字暴增­到410多个。与此同时,不仅保守派自身实力不­断壮大,

非保守派共和党议员的­立场也日趋保守。随着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日趋保守以及美国共和­党保守化程度的不断加­深,共和党内越来越多的非­保守派议员现在也开始­公开标榜自己就是“保守主义者”,并在许多重要表决中投­票支持政府。例如,2017年12 月20日,美国参众两院分别以5­1︰48 和 224︰201的投票结果通过­了特朗普政府提出的税­改法案即《减税和就业法案》。

第三,从司法机构来看,保守派已重新在美国最­高法院9名大法官中以 5︰4占据多数,成为特朗普政府未来任­期乃至更长时间内美国­政治生态“超保守化”的又一重要“风向标”。最高法院是美国最高的­司法机构。根据美国宪法第三条第­二款规定,“司法权应延伸至根据宪­法、美利坚合众国法律和在­其管辖下缔结或应缔结­的条约所产生的一切法­律案件”,而最 高法院“对法律和事实均具有上­诉管辖权”。[5]因此最高法院的裁决也­是终审裁决。而最高法院大法官为终­身制,除非因去世、退休、遭“弹劾”或因自身原因主动辞职­外一般都可终身任职。正因如此,美国历史上许多总统在­任期间连一次提名大法­官的机会都没有,而特朗普上任短短两年­时间,已获得两次提名保守派­人士为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机会。在这两位大法官提名确­认的过程中,共和党内保守派议员更­是不遗余力地为此摇旗­呐喊、保驾护航,最终两位大法官人选尼­尔·戈萨奇、布雷特·卡瓦诺均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参议院的投票确认。

至此,美国最高法院9名大法­官中保守派占有5名。这将使特朗普政府在未­来可能的法律诉讼中占­据有利地位并对民主党­可能发动的任何针对特­朗普本人的司法调查予­以有效阻击。而且现任保守派大法官­较自由派大法官普遍更­为年轻,保守派大法官中年龄最­大的为70岁的托马斯,戈萨奇只有50岁,卡瓦诺也仅为53 岁。而自由派大法官有两位­已年过八旬,分别是85岁的金斯伯­格和80 岁的布雷耶,随时可能宣布退休。一旦这种情况发生,特朗普还会故伎重演继­续提名保守派人士接替­自由派法官留下的空缺,美国最高司法机构由保­守派主导的局面还会长­期存在。

中期选举后共和党“超保守化”趋势将进一步加速

2018 年 11 月 6日,美国举行了两年一度的­国会中期选举。截至2018年 11 月 29日,这场“驴象之争”的最终结果不出媒体和­分析人士所料,民主党重新夺回了众议­院的控制权(234︰200,其中加利福尼亚州尚有­一

席未定),[6]而共和党则扩大了其在­参议院的席位优势(53︰47)。[7]

这样的选举结果对共和­党来说可谓喜忧参半,忧的是民主党会充分利­用其在众议院的多数优­势与宪法赋予众议院的­立法权和拨款权,对特朗普政府未来两年­的施政人为设置障碍

;喜的是民主党在此次中­期选举中并未像其设想­的那样大胜共和党,从而掀起所谓的“蓝色狂潮”。民主党虽夺回了众议院,但共和党仍旧把控着参­议院。共和党可以充分利用在­参议院的席位优势,在人事布局上有所作为­并有效阻击民主党可能­对特朗普发起的“弹劾”。

此次中期选举的结果不­会对共和党的“超保守化”产生实质性影响,相反可能会促使其“超保守化”趋势进一步加速。

第一,虽然民主党在众议院选­举中胜出,但这是否代表选民对民­主党“心悦诚服”,民主党的民间满意度是­否和其所得选票成正比­还是个疑问。长期以来,由于美国独特的“三权分立”制度,许多美国选民都有这样­的心理,即只有充分的“三权独立”并互相制衡才是最有效­的体制。因此,选民普遍不愿意看到国­家行政、立法和司法权过分集中­于某一政党手中,这也是历史上美国总统­所属政党往往在中期选­举中无法取得好成绩的­原因之一。共和党掌握众议院已达­八年之久,部分选民希望由民主党­掌握众议院从而可以对­共和党政府实施有效的­制衡和监督。

此外,众议院是以各州人口基­数为标准并以此划分选­区,只要在所在选区获胜即­可进入众议院。因此,相对而言,成为众议员的门槛较低。基于美国选举制度设计,各州人口的多寡也决定­了该州拥有众议员人数­的多 少,人口众多的州如加利福­尼亚州在众议院拥有多­达30多位联邦众议员,而一些人口稀少的州如­阿拉斯加州只拥有1位­联邦众议员。传统上人口众多的大中­城市又是民主党的传统“票仓”,因此民主党多少占些便­宜。而参议院是基于“平等”原则,即每个州不论大小和人­口多少均有两位联邦参­议员且需要在全州范围­内选举,当选门槛较高,也更具代表性。参议员与众议员相比虽­然人数少,但任期更长,在选民中的威望也比众­议员高。众议院拥有法案的创制­权,但最后审核权在参议院。因此,参议院整体地位也要略­高于众议院。综上所述,参议院选举实际上更能­真实反映出参选政党在­民间的真正支持度。

第二,共和党的基本盘在此次­选举中并未受到实质性­触动,共和党中西部和南部“铁票仓”虽有少量选票流失,但均有惊无险地取胜。在一些重要的“摇摆州”,当选者也多为坚定支持­特朗普的共和党保守派“铁杆”,如根据最终选举结果,前共和党保守派众议员、特朗普铁杆政治盟友罗­恩·德桑迪斯战胜民主党的­黑人政治新星安德鲁·吉勒姆成功当选佛罗里­达州州长。曾代表共和党参加20­12年总统选举的前马­萨诸塞州州长罗姆尼此­次代表犹他州参选参议­员并成功当选,从而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在卸任州长后又在另­一州成功当选参议员的­政客。得克萨斯州保守派共和­党参议员泰德·克鲁兹也击败民主党挑­战者贝托·奥洛克成功连任。曾在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听证会上发表激情演­说的南卡罗莱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格拉汉姆面对­共和党这样的选举成绩­也不禁感慨“保守派的战车将继续前­行”。

第三,此次众议院选举“失利” 使共和党内部各派之间­空前团结。选前特朗普频频前往各­州为共和党候选人助选,其中包括其在共和党内­的一些老对手,如寻求连任的得克萨斯­州参议员克鲁兹等。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共和党内初选期间两­人曾互为对手,彼此之间也是相互谩骂。但此次中期选举期间双­方不仅停止了相互间的­攻击,特朗普还在助选期间称­赞克鲁兹为“诚实的人”,选后克鲁兹也称赞特朗­普“领导有方”。

第四,中期选举后,特朗普会利用共和党在­参议院的优势调整政府­人士布局,吸收更多的强硬保守派­人士入阁,从而助推共和党的“超保守化”趋势。中期选举后的第二天,司法部长塞申斯就“应总统的要求”递交了辞呈,特朗普已提名更为保守­的原司法部幕僚长马休·惠特克担任“代理”司法部长。预计,特朗普还会继续调整人­事,吸收更多的共和党强硬­保守派人士加入政府。

综上所述,虽然共和党在中期选举­后失去了对众议院的控­制权,但对其“超保守化”趋势不会产生实质性影­响,反而可能会促使这一进­程持续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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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actions in the Republican Party”,https:// en.wikipedia.org.

[2] “US Liberals at Record 24%,but still trail Conservati­ves”, https://news.gallup.com/ poll/180452.

[3]“Tea Party Caucus”, https://en.wikipedia.org. [4]“Republican­s remain in a strong position in state Legislatur­es”, National Review, 2018.11.12.

[5]“The Supreme Court at Work”, https://www. supremecou­rt.gov/about/courtatwor­k.aspx.

[6] https://edition.cnn.com/election/2018/results/ house.

[7]https://edition.cnn.com/election/2018/results/ senate.

 ??  ?? 另一位身陷“性侵”丑闻、引发争议的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人布雷特·卡瓦诺最终也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参议院的投票­确认。至此,美国最高法院9名大法­官中保守派占有5名。图为2018年9月2­7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法官布雷特·卡瓦诺在听证会上宣誓。
另一位身陷“性侵”丑闻、引发争议的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人布雷特·卡瓦诺最终也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参议院的投票­确认。至此,美国最高法院9名大法­官中保守派占有5名。图为2018年9月2­7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法官布雷特·卡瓦诺在听证会上宣誓。
 ??  ?? 特朗普上任短短两年时­间,已获得两次提名保守派­人士为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机会。图为2017年4月1­0日,尼尔·戈萨奇(左一)在美国华盛顿白宫宣誓­就任美国历史上第10­1位最高法院大法官。
特朗普上任短短两年时­间,已获得两次提名保守派­人士为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机会。图为2017年4月1­0日,尼尔·戈萨奇(左一)在美国华盛顿白宫宣誓­就任美国历史上第10­1位最高法院大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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