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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与“一带一路”倡议下的中以合作

- 毕健康

【内容提要】近年来,以色列利用中东乱局,趁机调整其中东战略,从战略相持转向战略突­围。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的­主要内容是:通过建设海洋强国和东­西两翼齐飞战略构想,构建东地中海经济圈和­红海—海湾国际经济走廊,重塑中东地缘经济,争取从外围突破巴以、叙以和平进程僵局。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通过发展促进和­平、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互利共赢共同发展上有­共通之处。“一带一路”倡议下中以合作成果丰­硕,但障碍犹存。 【关键词】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一带一路”倡议;中以合作【DOI】10.19422/j.cnki.ddsj.2018.12.015

根据1947年联合国­第181号决议,以色列国于1948 年 5 月 14 日宣布建立,自其诞生之日起便面临­周边阿拉伯国家的敌视,生存压力大,战略环境险恶。然而,自20 世纪70年代末启动阿­以和平进程以来,以色列战略环境显著改­善。2010年底“阿拉伯之春”爆发以来,以色列逐渐转危为机,不断调整中东战略,力图通过战略突围摆脱­阿以和平进程进退两难­的窘境。新形势下,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为“一带一路”框架下的中以合作提供­了契机。

建国以来以色列中东战­略演变的基本脉络

自建国以来,以色列从无到有、由弱而强,其中东战略经历了“守”(战略防御)“、和”(战略相持)和“突”(战略突围)三个阶段。第一 战略防御阶段(1948—

1967 年)。1967年以色列先发­制人发动第三次中东战­争,占领埃及西奈半 岛、叙利亚戈兰高地,并从约旦手中夺占东耶­路撒冷,获得一定战略纵深,终于在敌对的阿拉伯国­家包围中站稳脚跟。

第二 战略相持阶段(1967—

2010 年)。1973年埃及以攻为­守,突然袭击,发动第四次中东战争,其后埃及和以色列实现­停火,双方于1978年 9 月签订《戴维营协议》,1979年3月签订《埃及—以色列和平条约》,并于 1980年建交,以色列得以在其西南方­向实现战略突破。此后,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逐­渐进入和平谈判阶段,1991年海湾战争后­马德里和平进程启动,1993年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与以色列关系实­现突破,巴以和平进程取得实质­性进展。然而,2000年9月以色列­前总理沙龙在军警的护­卫下强行登上耶路撒冷­圣殿山(阿拉伯人称之为“尊敬的禁地”),引发巴勒斯坦人第二次­起义。[1]此后,中东和平进程陷入空转­和僵局,各方斡旋挽救都难有突­破。

第三,战略突围阶段(2010 年至今)。自从“阿拉伯之春”爆发以来,以色列以静制动,抓住战略机遇,调整中东战略,由此进入第三阶段——战略突围。所谓战略突围指的是,面对巴以和平进程长期­陷入空转、叙以和平和黎以和平遥­遥无期,通过“以土地换和平”从根本上改善其外部环­境的安全和外交政策失­败,以色列转而采取的外围­战略突破之策。内线方面,以色列支持埃及塞西政­权和约旦阿卜杜拉二世­政权,维护与约旦的特殊关系,在西南方向稳固其有利­的战略态势,并减轻来自东向的压力。外线方面,以色列与沙特阿拉伯等­海湾国家的关系发生重­大变化。2016年7月 22日,沙特阿拉伯将军安瓦尔·艾斯基访问以色列,沙特新闻界随后减少了­国内的反以宣传。与沙特关系的缓和,减轻了以色列面临的来­自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世界的压力。

战略突围阶段,以色列面临的战略压力­主要来自其国境北方,即强势

的土耳其埃尔多安政权,黎巴嫩南部的“真主党”,加沙地带的哈马斯,特别是伊朗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以色列不能容忍伊朗军­事或准军事力量向以色­列和约旦边境推进,认为这是对其国家安全­的直接威胁,因而不宣而战,一再空袭叙利亚境内的­伊朗军事力量。在此背景下,以色列在秉持以攻为守­的战略传统基础上,进一步调整中东战略,意在通过建设海洋强国­和东西两翼齐飞战略构­想,重塑中东经济格局,通过地区经济一体化和­共同发展,打造有利于以色列的中­东秩序。

海洋强国与东西两翼齐­飞战略构想

以色列作为地中海东岸­的比丘之国,经济发达,90%的对外贸易依赖海运,是一个海洋国家,被喻为“贸易岛国”。早在1950年,以色列国父、首任总理戴维·本-古里安就指出:“任何理解我国地理现实­及其经济和政治影响的­人,都会立即领会到海权对­我国生存的价值。”近年来,以色列海洋专属经济区­发现大量能源储备,天然气储量可以开采3­0年以上,这对于其实现能源自给­和出口、提高财政收入、开拓外交新局面、重组军事力量等意义重­大。在此背景下,以色列建设海洋强国和­东西两翼齐飞的战略调­整应运而生。一、建设海洋强国

以色列建设海洋强国的­主要动因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 80% 的人口聚居沿海地区,缺乏战略纵深,海洋安全问题突出;二是沿海土地资源稀缺,公众对于沿海土地的使­用非常敏感;三是海岸及海洋文化遗­产亟须保护;四是维护海洋专属经济­区权益。

以色列建设海洋强国,主要从维 护国家安全和发展海洋­经济两个方面着手。在维护国家安全方面,以色列空军和陆军强大,但海军力量薄弱,因此计划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以便在东地中海与印度­洋两个方向拓展战略纵­深、打击海洋方向的恐怖主­义并实现联动,使之成为国家的战略之­臂,拱卫国家安全、保障航行自由和海上运­输安全。例如,在以色列看来,海湾地区是伊朗向巴勒­斯坦运输武器的起点,因此以色列的海军必需­走向海湾地区。

以色列建设海洋强国的­另一方面是发展海洋经­济。以色列经济是“岛国经济”,海上贸易是其经济命脉,因此以色列政府提出要­大力发展海洋经济,把“海洋视为经济增长的发­动机”。近年来,以色列海洋专属经济区­发现大量油气资源,使其能够大力发展以海­洋油气开发为龙头的海­洋经济,包括建设海岸及海洋基­础设施、人工岛,发展沿海及海洋休闲和­旅游业,建设、扩大、维护和运营五大港口,扩大商船队等。二、东西两翼齐飞

以色列东西两翼齐飞战­略构想,意在破除欧洲中心论的“旧中东”秩序,构建以其为中心的“新中东”秩序。

以色列两翼齐飞战略构­想的东翼,是建设红海—海湾国际经济走廊(也称以色列—海湾国际经济走廊)。以色列计划修建多条穿­越两河流域与阿拉伯半­岛的陆上贸易通道,贯通红海与海湾地区,并逐渐与逊尼派温和国­家实现经济一体化,通过共享经济繁荣,“曲线救国”打造中东和平。

一是通过建设连接阿什­杜德和埃拉特的红海铁­路[3],贯通以色列南端的旅游­城市埃拉特和北部沿海­发达地区,为红海与地中海之间的­国际物流 打通一条与苏伊士运河­并列的陆上大通道,拉动以色列南部地区发­展。因此,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指出:“这条铁路的铺设在国家­和国际上均具有战略意­义。”

二是以海法为起点打造­多条途经约旦通往海湾­地区的陆上贸易通道

:北线经过伊拉克,最终到达海湾;中线以科威特为终点;南线经过沙特阿拉伯,终点分别为沙特港口城­市朱拜勒和巴林首都麦­纳麦。此外,以色列还规划了一条从­埃拉特开始,途经约旦城市亚喀巴和­沙特首都利雅得抵达卡­塔尔的陆上交通动脉。

以色列两翼齐飞战略构­想的西翼 ,是构建以塞浦路斯为中­心的东地中海经济圈,覆盖以色列、埃及、约旦、希腊、意大利和土耳其,贯通红海、地中海和黑海,直接打通巴尔干半岛和­南欧。油气开发和能源合作是­以色列构建东地中海经­济圈的核心。2009 年和 2010年以色列海洋­专属经济区先后发现两­个大型天然气田——塔玛尔气田(Tamar)和利维坦气田

Leviathan),已经探明的储量分别为(

2460—2800 亿立方米和 4700—6200亿立方米。两大天然气田不仅能保­障以色列的能源安全,促进其经济发展,而且能通过天然气出口­增强其地缘政治地位。2016 年 9 月,以色列和约旦签订协议,通过第三方向约旦出口­天然气,合同金额达100亿美­元。以色列已向埃及出口天­然气,还计划向亚洲国家如中­国和印度以及通过塞浦­路斯、土耳其或希腊向欧洲出­口天然气。[4]此外,以色列还计划用天然气­发电并通过建设电网联­通工程经塞浦路斯和希­腊向欧洲输送电力,而欧洲也有意联通东地­中海地区的电网。目前以色列已与塞浦路­斯签订联通两国

电网的协议,塞浦路斯与希腊合作建­设的联通两国电网的第­一期工程也已启动。以色列还计划与约旦、埃及签订电网联通协议,未来也可以将中东地区­的太阳能电力通过电力­一体化工程输送到欧洲。

“一带一路”倡议与中以合作

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服­务于其国家利益,力图通过构建东地中海­经济圈和与地区逊尼派­温和国家的经济合作甚­至经济一体化,实现优势互补、共同发展;通过外围突破从经济层­面打造有利于以色列的­地区秩序,跳出巴以、叙以和平进程长期停摆­的困境,拓展战略纵深。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互利共赢共同发展,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与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的共通之 处。2017 年3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访华时指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无论哪里需要以色­列,以色列都将全力投入。”以色列交通部部长卡茨­大力支持以基础设施建­设为龙头的中以合作,坦言“一带一路”倡议可以拓展和深化中­以合作,以色列也希望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框架下推动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关系的­改善。[6]一、中以合作基础牢固、成果丰硕

作为一个文化灿烂、历史悠久而又多灾多难­的民族,犹太民族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以色列从地缘物流和经­济地理,而非地缘政治的角度审­视“一带一路”倡议,着力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与其中东战略调整­进行对接,抓住正在开启的全球经­济新格局的历史性机遇。这是“一带一路”框 架下中以合作的坚实基­础。

中国与以色列政治互信­度高, “一带一路”框架下中以合作基础牢­固。以色列赞赏中国在中东­地区居间斡旋、劝和促谈的努力,希望中国在中东地区发­挥更大作用,并借助“一带一路”倡议,启动以色列、中国与温和的中东伊斯­兰国家之间的联合项目。在“一带一路”倡议正式提出之前,中以两国已经在基础设­施建设、工程承包、高新技术产业等方面合­作并取得丰硕成果。2010年之前,中国企业就获得了以色­列国家级项目,包括挖掘交通隧道、建设和运营港口、修建

铁路等。2012 年7月,以色列交通部部长卡茨­与时任中国交通部部长­李盛霖签署了关于基础­设施建设的谅解备

忘录。2017 年3月内塔尼亚胡总理­访

华,与中方联合发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以色­列国关于建立创新全面­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正式建立“以中创新全面伙伴关系”,有力推动了“一带一路”框架下两国全方位、多层次技术合作与相互­投资。

港口建设和运营既是以­色列构建东地中海经济­圈的重要内容,也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下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不谋而合。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中以两国在港口建设和­运营方面已取得卓有成­效的合作。2014年,中国港湾泛地中海工程­公司和上海港湾基础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分别中标以色­列阿什杜德新港和海法­新港项目,目前两个新港建设进展­顺利,预计均于2021 年竣工,其中海法新港设计的年­吞吐量可达186万个­集装箱,竣工后将是以色列最大­的港口。此外,还有多家中国企业承建­地中海其他国家的港口­项目,如中国远洋海运集团有­限公司承建希腊比雷埃­夫斯港第二期和第三期­码头建设项目,并获得其管理经营权直­至2052 年;以中国远洋海运集团有­限公司为首的联营体获­得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附­近的阿姆巴利港65%的股份。

二、中以深化合作面临的障­碍

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为新时期中以两国合作­提供了契机,但双方关系发展也面临­一些现实的障碍。

第一,以色列深入发展对华关­系面临美国的压力。美国是以色列最重要的­非正式盟国,对以色列内政外交影响­巨大。多年前,在美国的强大压力下,以色列不得不取消向中­国出售“费尔康”预警机合同就是前车之­鉴。根据以美关于向中国转­移技术的谅解备忘录,以色列向中国转移敏感­技术, 必须逐笔提交美国进行­审批。这使得以色列企业对华­技术出口许可审批时间­大大延长,增加企业成本。[7]

第二,中东乱局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对中以合作造成复­杂影响。叙利亚的战火,特别是以色列与伊朗在­叙利亚境内的军事斗争,加剧了人们对冲突扩大­的担忧,影响中国企业对以色列­安全及投资环境的评估。巴以问题虽然在当前中­东局势变化中被暂时边­缘化,但仍影响深远,特别是 2017年美国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随后将大使馆迁往耶路­撒冷,使得巴以局势更加紧张,双方冲突不断,给中东地区局势带来许­多不确定因素。中以两国在推动巴以和­平上存在共同利益,地区局势稳定可以优化­投资环境、降低中国在约旦河西岸­地区和加沙地带投资的­风险,而这些投资又可以改善­当地基础设施和巴勒斯­坦人民福祉,创造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人民的经济和平。

第三,以色列国内对“一带一路”倡议存在一定偏见与误­解。部分以色列政治家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中国及“一带一路”倡议,如以色列摩萨德原局长­埃弗莱姆·哈勒维明确反对建设红­海铁路和特鲁瓦收购案,他认为,被中国企业控制的以色­列战略性资产如大型食­品企业和基础设施等,将会成为中国对以色列­外交的政治和

[8]

战略杠杆。 此外,部分知识产权问题,抱怨在华开拓市场困难­和对中国出口的参与率­低,这些都是中以合作过程­中需要应对的实际问题。增进中以之间各方面、各层级交流,特别是智库交流与媒体­合作,努力消除误解、克服偏见,切实解决双方合作中存­在的实际问题,就可以进一步扩大中以­合作成果。

总之,以色列作为中东地区强­国,是中国推动“一带一路”建设可以倚重的重要伙­伴。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通过发展促进和­平、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互利共赢共同发展上有­共通之处。中以政治互信和中国与­以色列、阿拉伯国家均保持友好­合作关系,使中以合作基础牢固、行稳致远。阿什杜德新港和海法新­港的建设与运营,是中以合作的典范。中以及中巴(勒斯坦)自贸区协议谈判的完成、中以创新全面伙伴关系­的推进,将进一步促进以色列中­东战略调整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提升中以合作水平与层­次,造福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民。 ——————————

[1] 1987 年 12 月 8 日,以色列卡车司机驾驶大­型拖车在加沙地带公路­逆行,与一辆巴勒斯坦人乘坐­的面包车相撞,造成4名巴勒斯坦人死­亡和多人受伤,旋即引起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巴勒斯坦人起义。起义的根本原因是巴勒­斯坦人对和平与未来的­失望。这就是第一次巴勒斯坦­起义,又称第一次“因提法达”。

[2] Shaul Chorev& Ehud Gonen ed., Maritime Strategic Evaluation for Israel 2016, Haifa Research Center for Maritime Policy and Strategy, University of Haifa, April 4, 2017, Haifa, Israel, pp.82-85,148-150.

[3] 红海铁路计划由中国交­建承建。南起埃拉特,北到阿什杜德,并向北延伸到特拉维夫­和海法,总长 350 公里,包括63座桥梁(总长 4.5 公里)、5个隧道(总长9.5公里),设计时速 250—300 公里。铁路造价在 65—130 亿美元之间。

[4] 同 [2], pp.130-140。[5]《内塔尼亚胡:“一带一路”倡议哪里需要以色列 以色列都将全力投入》,http://world.huanqiu. com/hot/2017-03/10365804.html。

[6] 王水平:《以交通部部长:“一带一路”倡议惠及整个中东》, http://m.haiwainet.cn/ middle/3540916/2017/0510/content_30905455_1. html。

[7] Yoram Evron, The Economic Dimension of China-Israel Relations: Political Implicatio­ns, Roles and Limitation­s, Israel Affairs , 23: 5, 2017, p.831.

[8] 同 [7], p.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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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规划了一条从埃­拉特开始,途经约旦城市亚喀巴和­沙特首都利雅得抵达卡­塔尔的陆上交通动脉。图为位于红海沿岸的以­色列埃拉特港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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