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世界经济增长动能减弱
【内容摘要】2018年世界经济整体增速与上一年持平,但是大多数国家出现了经济增速回落。2019年世界经济增速下行的可能性较大,金融市场可能进一步出现剧烈动荡,各主要国家应对下一轮经济衰退的政策空间受到限制,“贸易战”和逆全球化趋势还会带来较大负面影响。预计2019年世界经济增长率约为3.5%。
2018 年世界GDP增长率按购买力平价(PPP)计算约为3.7%、按市场汇率计算约为 3.2%,[1] 增速与上一年持平。2017年世界GDP增长率从 2016年的 3.3% 快速上升到了3.7%,提高幅度达 0.4 个百分点,但 2018 年并没有延续GDP增长率快速提高的趋势。世界经济增长动能开始减弱,未来世界经济增速下行的可能性较大。
世界经济总体形势一、经济增速出现下行迹象
2018年世界经济增长并没有延续2017 年各国同步强劲回升的势头,除美国等少数经济体的增速继续上升之外,其他大部分经济体的经济增速出现了回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数据显示,2018年世界 GDP增长率与 2017 年基本持平。其中,2018年发达经济体GDP 增速为 2.4%,比 2017 年上升0.1 个百分点;新兴市场与发展中经济体GDP 增速为 4.7%,与 2017 年一致。[2]然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总量数据掩盖了大部分经济体增速回落的事实,且可能高估了2018 年世界 GDP实际增长率。在主要发达经济体中,只有美国经济增速表现出上 升趋势,欧元区和日本等其他经济体均出现增速回落现象。新兴市场与发展中经济体2017 年出现了增速普遍回升,但2018年明显分化。除印度、越南等极少数国家之外,其他主要亚洲新兴经济体均有一定程度的经济增速回落。新兴与发展中欧洲经济体的经济增速在2018年出现大幅度下降。拉美和加勒比地区多个国家出现经济动荡,阿根廷和委内瑞拉 GDP负增长。中东北非地区和俄罗斯经济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回升,但是伊朗重新受到美国制裁,经济形势再一次恶化。
二、失业率保持低位运行
尽管世界经济出现了增速下行迹象,但是除少数经济形势严重恶化的新兴市场国家之外,全球总体处于失业率相对较低的时期。这种状况表明世界经济处于从近期繁荣顶峰始现回落迹象的阶段。美国失业率持续下降。2018年 11月美国失业率为 3.7%,相比 2017 年 11月下降了 0.5 个百分点。美国劳动力市场的积极变化也体现在工资变化上。2018 年 9月美国私营企业全部员工平均时薪和平均周薪同比涨幅分别为2.8% 和3.1%。欧洲的劳动力市场也处在持续改善过程之中。欧盟整体失业率已
经从 2017 年 10 月的 7.4% 下降到了 2018 年 10 月的6.7%。日本季调后的失业率2018年10月为2.4%,处于 21世纪以来的低点。新兴经济体的劳动力市场除少数经济形势恶化的国家之外,大部分国家也出现了失业率下降的现象。
三、通货膨胀率稍有提升
美国季调后的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增长率从 2017 年 6 月 1.6%的近期低点逐月上升至2018年 7 月的 2.9%,此后又回落至 2018 年 11 月的2.2%。美联储用于设定通货膨胀目标的个人消费支出(PCE)价格指数,从 2017 年 7月的同比增长1.5%上升到 2018 年 7月的2.4%,此后也有所回调,至2018 年 9月,美国PCE价格指数和核心PCE 价格指数同比增长率均为2.0%。欧洲总体物价水平稍有上升,但主要由能源和食品价格上升引起,其核心 通胀率相对稳定且略有下降。欧盟的消费价格调和指数(HICP)2018 年 11月同比增长率为2.0%,比上年同期略有提高。但是扣除能源和季节性食品的核心 HICP没有表现出同样的趋势。欧盟核心HICP月度同比增长率曾在2017 年 8月达到 1.4%,但此后 14 个月均在 1.1%—1.3% 之间波动,2018 年 10月同比增长1.2%。日本物价水平继续回升,其CPI增长率 2017 年为 0.5%,2018 年 1 月至 11 月,各月同比增长率均在1.0%左右波动。主要新兴市场国家的通货膨胀率均有小幅上升,个别国家存在严重通胀。阿根廷和土耳其受货币大幅度贬值影响,其 CPI 同比增长率 2018 年 11月分别达到 48.5% 和21.6%。
四、国际贸易增速放缓
2018年前三季度,世界货物出口额同比增长率
分别为 14.3%、12.7% 和8.4%,增速呈逐步下降趋势。排除价格因素后的实际世界货物出口总量同比增长率分别为 3.7%、3.1% 和2.7%,比上年同期分别下降 1.1、0.8 和 2.3 个百分点。[3]分地区来看,亚洲地区国际贸易量增速回落幅度最大。2018年第一、二季度,亚洲货物出口总量季调后同比增长率分别为 4.7% 和3.8%,比上年同期增速分别下降3.6 和 2.9个百分点。欧洲整体国际贸易量的增速也有一定回落。2018年第一、二季度,欧洲货物出口总量季调后同比增长率均为2.8%,比上年同期增速分别下降0.2 和 0.3个百分点。中南美洲出口总额增速快速回落,实际出口量在2018年第二季度还出现了1.8%的负增长。美国对外贸易形势相对较好。2018年第一、二季度,美国货物出口总量同比增长率分别为4.5% 和7.1%,比上年同期分别提高 0.1 和 2.8 个百分点;出口额更是分别增长了8.0% 和 11.2%,比上年同期分别提高0.5 和 5.4 个百分点。
五、国际直接投资活动低迷
2017 年全球外商直接投资(FDI)流入额为1.43万亿美元,比上年下降了 23%。[4]FDI 流入额下降主要是由于发达经济体吸引的外商直接投资大幅下降引起的。2017年发达经济体FDI流入额仅为7120亿美元,相比上年下降了37%。流入发展中经济体的外商直接投资相对稳定。2017年发展中经济体 FDI 流入额约 6707亿美元,相比上年增长了5亿美元。发展中经济体FDI流入额占全球比重达到47%,比上年提高了 11 个百分点。2017年全球各经济体共出台了126项投资政策,其中93 项涉及投资自由化和投资促进措施,18项施加了新的投资限制和监管,另外15项为中性政策。投资自由化和投资促进措施政策的占比为84%,比上年提高了 5个百分点,但仍然显著低于21世纪初期 90%以上的比例。限制性和监管政策占比有所上升,在2017 年达到 21%。另外,2017 年至少有9笔外资并购交易在东道国政府的反对声中被迫终止,其中有 5笔是来自中国的投资。全球投资政策中表现出 发展中国家更倾向于促进投资,而发达国家更倾向于限制投资的特点。2018年世界经济增长率并没有继续上升,国际直接投资活动也没有大幅度增长的迹象。联合国贸发会议预计全球FDI 流入额在 2018年的增幅不会超过10%。考虑到 2019 年世界经济的下行趋势和国际贸易投资体系变动所产生的不确定性,2019年国际直接投资额有可能再一次下降。
六、全球债务水平继续上升
2018年全球政府债务仍处于较高水平。发达经济体政府总债务与GDP之比从 2017 年的 104.5%轻微下降至 2018 的103.8%,新兴市场与中等收入经济体总债务与GDP之比从 2017 年的 48.7% 上升到 2018 年的50.7%,低收入发展中国家的政府总债务与 GDP 之比从 2017 年的 42.8% 上升到 2018年的44.1%。各国居民和企业债务也不断累积,导致全球非金融部门债务总额与GDP之比不断攀升。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估计,2016年至 2017 年,全球非金融部门的债务总额与GDP 之比从 234.4%上升到了 244.5%,2018 年第一季度进一步上升到了246.1%。发达经济体非金融部门的债务总额与GDP 之比从 2016 年的 264.4% 上升到了 2017 年的276.0%,2018 年第一季度继续上升到了 276.2%。新兴市场经济体非金融部门的债务总额与GDP 之比从 2016 年的 183.3% 上升到了 2017 年的 193.8%, 2018年第一季度又上升到了198.2%。全球债务总水平的持续攀升,正在威胁全球经济稳定。
七、金融市场出现动荡
2018国际金融市场呈现两大主要特征:一是全球股市震荡,二是美元持续升值和其他货币不同程度的贬值。截至 2018 年 12 月 21日,以摩根士丹利资本国际公司编制的明晟指数(MSCI指数)来衡量,全球股指从2018年年初以来下跌了 13.3%,其中新兴市场股市指数下跌17.4%,发达市场股市指数下跌12.8%。全球股票价格震荡与世界经济中隐含的风险有密切关联。2018年美联储已经四次加息,欧洲中央银行和日本银行仍然维持负利率环境,
美元升值明显。2018年 11月相对于上年底,名义美元指数升值7.0%,实际美元指数升值 6.5%。美元升值导致世界其他主要货币相对于美元均有不同程度的贬值。从 2018 年年初到12 月 14 日,欧元兑美元汇率贬值了5.8%,日元贬值了 0.6%。新兴经济体货币出现了更大幅度的贬值,其中人民币兑美元贬值了5.0%,巴西雷亚尔贬值 15.0%,印度卢比贬值11.3%,南非兰特贬值 13.9%,俄罗斯卢布贬值13.0%。另外,土耳其里拉和阿根廷比索分别贬值 28.9% 和 50.8%。
八、大宗商品价格冲高回落
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从2017 年 10 月到 2018 年9月出现了较大的涨幅。在此期间,以美元计价的全球大宗商品综合价格指数上涨了19.9%。大宗商品价格上涨主要由燃料价格上涨所引起。2017年10 月至 2018 年 9月期间,全球燃料价格指数上涨了38.2%,燃料以外的大宗商品价格指数反而下降了7.6%。其中食物类大宗商品价格指数从2018 年4月开始回落,至2018 年 9月,价格指数同比下降了9.1%;农业原料价格指数从2018年2月开始下降,至 2018 年 9月,价格指数同比下降了0.5% ;矿物与金属类大宗商品价格指数从2018 年 3月开始下降了,至 2018 年 9月,价格指数同比下降了7.9%。原油价格于 2018 年 10月初达到近期高点,此后有明显下降。布伦特原油现货价格于2018 年 10 月4日达到 87.28 美元 /桶,迪拜原油现货价格曾于2018 年 10 月 3日达到 83.13 美元 / 桶,美国西德克萨斯轻质原油现货价格10 月 3日达到 76.41 美元
/桶,此后原油价格快速下降,至2018 年 11 月 16日,布伦特、迪拜和西德州原油现货价格分别下降至 64.85美元/ 桶、65.75美元/桶和56.46美元/桶。
[5]
影响世界经济的几个关键问题一、美国经济下行的可能性
2018年世界经济中除美国等少数国家还在强劲增长之外,大多数经济体的经济增长率均已经开始 下行。如果美国经济持续强劲增长,有可能再一次带动世界经济增长率回升;如果美国经济近期内出现增速下行,则世界经济有可能陷入新一轮衰退。因此,美国经济走势对2019年世界经济具有重大影响。美国GDP季度同比增长率已经连续9个季度不断上升。2016年第二季度的增长率为1.3%,至2018年第三季度已达3.0%。从采购经理指数(PMI)等景气指标来看,美国经济在短期内仍然非常强劲。
但是,美国也已经出现繁荣到顶迹象。其一,美国失业率已经处于49 年来最低水平,[6] 劳动力已经被充分利用,工资已经开始上涨,且工资上
涨幅度超过物价上涨幅度,企业盈利空间下降。其二,美国股票市场价格开始出现高位回落,股市泡沫破裂风险加大。一般来说,微调型的货币政策能够延长繁荣时间,防止经济出现快速过热和过热后的硬着陆。美国历史上最长的加息周期是3年,即连续加息3年后经济会出现回落。这一轮加息周期是从 2015 年 12月开始的,到 2018 年 12 月就是3年。加息周期的结束将伴随着经济增长再一次明显下行。美联储预测联邦基金利率的长期值应该为3.0%,离目前 2.5%的政策利率还有0.5 个百分点的差距。再有1 至 2次加息就能达到长期值。可见,从加息节奏上看,美国经济增长出现下行的时间不会太远。[7]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美国GDP增长率将从 2018 年的 2.9% 下降至 2019 年的 2.5% ;美联储也预计美国GDP增长率将从 2018 年的 3.1% 下降至 2019 年的 2.5%。[8]
二、金融市场动荡的影响程度
当前的世界经济面临三大金融危机的诱发因素。一是美联储进一步加息“缩表”引起其他国家尤其是新兴市场国家的货币贬值和货币危机。土耳其和阿根廷等国发生了货币危机。货币大幅度贬值破坏了土耳其国内的经济秩序,其生产活跃程度大幅度下挫,GDP增长率也大幅度下降。阿根廷货币危机也引起经济严重收缩,2018年第二季度其GDP季度同比甚至出现4.2%的负增长。未来美联储进一步加息和“缩表”的可能性很大,这将引起资本进一步回流美国和美元进一步升值,新兴市场国家进一步爆发货币危机的可能性在加大。对于那些具有经常账户逆差的国家,在资本流入减少而资本流出增加的情况下,很容易出现一个国家货币大幅度贬值引发类似国家同样发生货币大幅度贬值的现象。
二是高债务国家出现债务违约风险甚至债务危机。一些重债的新兴市场国家和低收入国家政府债务激增,容易引发主权债务的违约风险和债务危机。美联储加息引起的全球利率水平上行,导致各国债务负担加重,加上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速下降引起的偿债能 力下降,也可能导致发达经济体出现债务危机。
三是美国实体经济增速下行引起其资产价格暴跌并向其他国家传导。美国股市从2009 年以来持续牛市,股票市值从2008 年的 11万亿美元上升到2018 年的 40万亿美元。美国金融危机以前股市最繁荣的 2007年,其市值最高也没有超过19 万亿美元。美国股市泡沫风险已经开始显现。如果美国股市价格暴跌并引发其他国家股价同步暴跌,则世界经济将再一次面临较严重的金融危机冲击。
这三类危机可能以个案的方式发生,但也有可能在一系列国家引起连锁反应并造成较大影响,甚至可能三类风险叠加造成大面积深度危机,对世界经济以及中国经济安全造成重大负面冲击。
三、应对下一轮衰退的政策空间
如果世界经济进入下一轮衰退,各主要国家尤其是发达国家刺激经济的政策空间将不如十年以前。这在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和国际宏观政策协调方面都有体现。
美国在金融危机以前的联邦基金利率是5.25%,从 2007 年 9月开始,美联储在15个月的时间内将利率降至0.25%,其降息空间高达 5个百分点。而当前的联邦基金利率仅有2.5%,即使再有两次加息之后美国经济才开始下行,估计也只有3个百分点左右的降息空间。英格兰银行目前的政策利率仅有0.75%,降息空间不足1个百分点。而欧洲中央银行、日本央行目前还是实行负利率的货币政策。如果近期出现经济衰退,则意味着这两个经济体还没有退出宽松货币政策又需要实行新一轮宽松政策。此时,欧洲中央银行和日本央行完全没有降息空间。当然,在基准利率降息空间有限或者没有降息空间的情况下,各央行还是可以继续使用量化宽松政策。量化宽松政策产生效果的一个重要机制是通过降低长期利率来刺激消费和投资。然而,当前美国和日本的10年期国债收益率分别为3.06% 和 0.11%,欧元区10年期公债收益率为 0.41%,[9] 长期利率进一步降息的空间也有限。
美国金融危机以来,各国政府债务没有明显下降,大部分国家的政府债务均比危机以前高。其中,发达经济体的平均政府债务余额与GDP之比从 2007年的 74.5% 上升到了 2018 年的 103.8%,新兴市场国家的平均政府债务余额与GDP之比也从 2007 年35.5% 上升到了 2018 年48.7%。各国财政扩张的能力受到高债务规模的制约,尤其是欧盟国家。
另外,在国际政策协调方面,当前的国际格局也不如 10年以前那么有利。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美国实行“美国优先”政策,国际政策协调不是其优先政策选项。金融危机催生的G20峰会机制,目前也难以发挥其在全球宏观政策协调上的作用。如果下一轮经济衰退来了,各国政策缺乏协调和约束,则“以邻为壑”的政策很可能成为个别国家的选项,并逐渐蔓延到多个国家。
四、“贸易战”和逆全球化的演变
“贸易战”对世界经济的负面影响逐渐显现。世界贸易组织(WTO)已于 2018 年 9 月 27 日将2018年全球货物贸易实际增速预期由4.4% 调低至 3.9%,同时也将 2019年增速预期进一步调低至3.7%。
“贸易战”打破了WTO营造的安全和可预期的贸易环境,给国际商业活动带来不稳定因素,降低了投资信心。美国发起的这一次贸易冲突还通过提高关税和原产地标准,阻碍中间品贸易发展,从而阻碍国际分工扩展和全球生产率的提升,这将对世界经济造成长期不利影响。“贸易战”可能演变为全球经济规则的重新设定,也可能演变为金融冲突、政治与军事冲突等,如果是后者,世界经济将受到灾难性的影响。
当然,美国也可能和中国达成停止“贸易战”的协议,并和主要贸易伙伴达成钢铝和汽车关税方面的协议,这将对国际贸易和世界经济产生正面影响。但是,不管中美之间,还是美国和其他主要贸易伙伴之间,达成终止增加关税的协议都需要经过艰难的谈判和妥协,未来的演变充满了不确定性。
2018 年 10 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19年按 PPP 计算的世界 GDP 增长率为 3.7%,与 2018年持平。其他国际组织预测2019 年世界经济形势与 2018年基本一致。世界银行预测2019 年按 PPP计算的世界GDP 增长率为 3.8%,也与 2018 年持平。经合组织预测 2019 年按 PPP 计算的世界GDP增长率为 3.93%,比 2018 年提高 0.11 个百分点。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发布的《2019 年世界经济形势分析与预测》,2019年世界经济按 PPP计算的增长率约为3.5%,低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国际组织的预测。较低的预测主要反映了对美国经济下行风险、金融市场动荡风险、应对衰退的政策空间受限、贸易冲突的影响等问题的担忧。另外,预计2019 年大宗商品价格将比 2018年略有下降,全年原油平均价格将处于65美元 /桶以下。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责任编辑:魏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