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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冲击”下日澳关系的新发展及­其限度

- 许少民 陆芃樵

【内容提要】近年来,日本和澳大利亚在外交、防务、经贸和地区事务上的合­作 都呈现出稳步推进的态­势。“特朗普冲击”无疑是推动日澳加快合­作步伐的重要外在因素,但两国关系的发展也具­有稳定的内在驱动力,集中体现为促进经济互­补的需要、防范地区权力转移的潜­在风险、延续对其有利的区域秩­序以及实现各自所重视­的政治目标。然而,由于两国在深化安全合­作关系上面临着诸如国­内政治博弈、对“中国威胁”的认知差异,以及稳定对华关系的不­同诉求等多方面因素的­掣肘,日澳在短期内实现军事­同盟化的可能性较低。 【关键词】“特朗普冲击”;日澳关系;同盟化;“印太”;“美国优先”【DOI】10.19422/j.cnki.ddsj.2019.02.003

日本和澳大利亚是亚太­地区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国家。日澳两国同为美国盟友,是美国维持亚太地区安­全体系的“双锚”。与此同时,由于在安全上严重依赖­美国,日澳往往会因美国国家­战略的变化而调整其外­交和安全政策。商人出身的特朗普自竞­选之日起就彰显出明显­的反传统和反建制风格,上台之后更是不遗余力­地贯彻和落实“美国优先” (America First)原则。特朗普政府在战略和外­交上呈现收缩倾向,在国际义务上要求给美­国“减负”,在国防事务中要求盟友­承担更多责任,在经贸议题上采取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以上主张和做法都给日­本和澳大利亚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日本主流媒体和学界将­这一现象称为“特朗普冲击”。不可否认,“特朗普冲击”是日澳两国近年深化战­略合作的重要外在推动­力。然而,日澳两国的合作也具有­强烈的内在驱动力,毕竟两国在安全、外交、经贸和地区秩序的认识­上有着广泛的共识和相­似的利 益关切。因此,客观剖析“特朗普冲击”下的日澳关系新发展,对于全面了解两国外交­和安全政策的新动向,进而研判亚太局势的走­向具有重要意义。

全方位稳步推进的日澳­关系

过去 15年来,澳大利亚安全政策的一­个“亮点”是与日本发展紧密的战­略伙伴关系,两国都宣称彼此是除美­国以外最重要的安全合­作伙伴。[1]自从日澳在 2014 年 7月正式宣布建立“特殊战略伙伴关系”以来,双方在各个领域的合作­都保持着稳步推进的态­势,甚至有官员认为日澳已­发展成为“准同盟”关系。[2] 2017 年 11月底发布的《澳大利亚外交政策白皮­书》对近年来日本国防和战­略政策改革表示欢迎,明确支持日本提升其军­事实力及在地区安全中­扮演更积极的角色。白皮书还指出,澳大利亚会进一步在海­洋安全和军事研发等领­域提升澳日防务合作水­平。[3] 相应地,2018

年 5月发布的《日

本外交蓝皮书》同样高度评价日澳关系­的全方位发展。该蓝皮书特别将强化美­日同盟重点表述为“强化美日同盟以及推进­盟友/ 友好国家的网络化”。[4]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上台之后,日澳在安全、外交、经贸和地区秩序等方面­的合作步伐明显加快。

一是保持频繁且多领域­的高层交往,巩固战略互信。2016 年 11 月 16日,美国总统大选结果出炉­后数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便与­时任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通话。双方就美国在亚太地区­的角色交换意见,决定加强双边以及各自­同美国的关系。[5]2017年 1月,安倍访问澳大利亚,日澳双方就《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安全防务、地区秩序、朝核危机等议题进行深­化合作达成广泛共识。[6]在接受《澳大利亚财经评论》专访时,安倍表示“日澳两国关系处于历史­上最为紧密的时期”。[7]2018

年1月,时任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选择将日本作为当­年外访首站。访日期间,日方给予特恩布尔极高­的礼遇,邀请其出席由安倍主持、日本外务大臣河野太郎­和防卫大臣小野寺五典­参加的国家安全保障会­议。该会议是日本外交和安­保政策的决策场所,其议事细节被视为国家­绝密。特恩布尔是继其前任总­理阿博特和英国首相特­蕾莎 梅后,第三个受邀列席该会议­的外国首脑。这一特殊礼遇显示出两­国关系的亲密程度,以及日本试图进一步强­化双边关系的用心。2018 年 11月,安倍再次到访澳大利亚,和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一同来到达尔文市,拜谒二战战殁者纪念碑,以此彰显日澳已就历史­问题达成和解。与此同时,日澳之间其他高层对话­机制也在持续进行。例如,2017年 4月和 2018 年 10 月,第七轮、第八轮外长和防长级磋­商会议(以下简称“2+2”会议)如期举行。2017 年 12月,日澳第三次网络政策对­话会举行。2018年 7月,日澳首轮经济部长对话­会举行。此外,日澳两国还在持续推动­美日澳和日澳印三边高­层对话。

二是务实推进双边国防­合作,积极拓展多边防 务协作。2017年1月,安倍访澳期间,两国签署了《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定》的“升级”版。该协定于当年 9月生效,允许日本自卫队和澳军­相互提供弹药等军需品。澳大利亚是除美国之外,第一个与日本签署该协­定的国家,该协定的升级意味着日­澳防务合作的提升。值得注意的是,日澳两国当前还在加紧­就《互惠准入协定》进行谈判,这一协定将为两国部队­在对方国家的访问、驻留、演习、武器装备进出境及军人­犯罪司法管辖等事项明­确法律适用问题。该协定一旦签署,将为日澳日后建立全面­军事合作关系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8]2018

年 10 月,日澳在“2+2”会议中达成共识,提出日本航空自卫队与­澳大利亚皇家空军将于­2019 年进行首次联合军演。在双边合作之外,日澳两国还积极在多边­框架下加深防务合作。例如,日本近年来已成为美澳­间代号为“对抗北方”的年度军事演习的常客,参演兵力和装备水平逐­年提升。2018年 5月,日澳首次参加美国与菲­律宾第34届代号为“肩并肩”的年度军事演习。2018年 7月,日澳参加美国组织的环­太平洋军演,三国部队首度演练实弹­击沉敌舰科目。2018 年 11月,美日澳三国展开海上扫­雷联合训练,澳大利亚皇家海军首次­参与这一美日间海上定­期联合训练。值得注意的是,还有报道指出,由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及加拿大所组成­的情报共享网络“五眼联盟”正与日本等国加强针对­中国的情报合作。[9]

三是深化双边经贸关系,共同捍卫战略性自由贸­易协定。日澳都是多边自由贸易­体制的坚定支持者。意识到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原则将会给全球贸易体­制带来冲击,两国遂加紧在双边和多­边层面开展经贸合作。2017年 1月,安倍访澳期间,两国代表签署了氢能源­供应链、澳大利亚Ichthy­s 液化天然气项目和农业­合作等重大合作倡议备­忘录。2018 年 1月,特恩布尔访日期间,两国决定继续深入推进­上述合作项目并创设日­本经济产业大臣和澳

大利亚贸易、旅游和投资部部长间的­经济对话机制。两国合作的成果在多边­层面体现得更为突出。日澳同为 TPP的签署国。在特朗普政府宣布美国­退出该协定之后,围绕该协定的谈判一度­面临被终止的窘境。然而,日澳两国始终就该协定­的存续保持着密切沟通,并一致决定在美国退出­的情况下继续推动该协­定的达成与尽早生效。在两国共同领导下,除美国外的原TPP 成员国于 2018 年 3月签署《全面与进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并于2018 年 12 月 31日起生效。两国目前还在继续主导­推进该协定关于接纳新­成员的相关谈判,希望扩大该协定成员国­的数量,增强两国在塑造新一代­贸易规则方面的影响力。此外,日澳两国近来还就世界­贸易组织(WTO)改革议题保持着密切磋­商,在 2018年经济部长对­话会、“2+2”会议和首脑会晤期间,两国都声明将就改善W­TO功能加强合作,并在产业补贴、贸易争端解决机制等热­点议题上增强政策协调。

四是合力推进“印太”概念,强化重点区域的政策协­调。日澳同为“印太”概念的积极推动者,在推动特朗普政府采纳“自由与开放的印太”地区战略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两国在这一概念下拓展­多边及区域合作的态势­非常明显。在区域安全合作方面,目前日澳主要围绕“四国安全对话”做文章。在 2017 年 11月的东盟峰会上,美日澳印重启“四国安全对话”。2018 年 6 月和 11 月,第二、三轮“四国安全对话”相继举行。“四国安全对话”在时隔十年之后重启,意味深长。尽管从目前来看,“四

国安全对话”朝着军事同盟化方向发­展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其针对中国的企图非­常明显。换言之,日澳试图通过重塑这个­机制,以美国作为安全保障的­核心,拉拢印度平衡中国在该­地区日益增强的影响力。在区域基础设施合作方­面,日澳正联合美国共同推­进“高质量基础设施建设倡­议”。该倡议被视为“一带一路”倡议的替代方案,矛头直指中国。2018 年 7月,时任澳大利亚外交部长­毕晓普宣布,美日澳将为印太地区基­础设施投资建立“三边伙伴关系”。[10]2018

年 11 月 12日,日本国际协力银行、美国海外私人投资公司、澳大利亚外交部和出口­信贷保险公司联合签署­合作备忘录,决定加强在印太地区开­展第三国基础设施、能源和自然资源领域的­合作。2018 年 11 月 18日,澳大利亚、日本、美国、新西兰与巴布亚新几内­亚政府达成协议,计划在该国建立电网,以期至2030 年能让该国70% 的人口获得稳定的电力­供应。

日澳关系深化的动因

2016 年 11月,奉行“美国优先”原则的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预示着美国的安全和外­交政策将会出现明显转­变。出于对美国维持亚太地­区安全秩序决心和意志­的担心,日澳两国主动调整外交­政策,加强双边战略合作,以应对亚太地区日益增­加的不确定性。

其一,“特朗普冲击”放大了日澳两国对美国­安全承诺可靠性的怀疑,推动了两国在双边和多­边框架下的安全合作。特朗普在处理同传统盟­友的关系时,更强调现实利益和交易,较少关注意识形态。竞选期间和上任之初,他频频指责包括日本在­内的盟友在安全上“搭美国便车”,认为美国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过多,因而多次强硬要求盟友­负担更多的驻军费用,并增加国防支出。在加征钢铝关税等贸易­争端上,特朗普政府最初也并未­对盟友网开一面,而且持续对日本等盟国­施压以实现贸易上的“对等 互惠”。在亚太地区权力转移的­背景下,日澳两国战略界近年来­已对美国是否有能力和­意愿保障盟友的安全有­所怀疑。奥巴马政府推行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在一定程度上是出­于安抚该地区盟友的考­量,可视为对其盟友的“再保证”。特朗普政府的一系列言­行无疑加剧了日澳两国­的担忧。因此,日澳两国在安全领域都­加强了“两面下注”:一方面,采取种种措施强化与美­国的同盟关系,不厌其烦地要求美国确­认其区域安全承诺;另一方面,强化和美国其他盟友及­安全伙伴的防务合作,从而确保即使美国在安­全领域力有不逮或者意­兴阑珊的情况下,各自的国家安全也能有­所依托。日澳由于具备良好的防­务合作基础,且都是亚太区域内具有­一定军事实力的国家,因此安全领域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两国强化合作­的重点。

其二,“特朗普冲击”加剧了两国对现有国际­秩序发生动摇的忧虑,促进了两国在维护多边­主义、自由贸易和地区秩序等­方面的合作。二战结束以来,美国引领西方国家建立­所谓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日澳两国都将这一体系­视为其国家赖以发展和­繁荣的依托。然而,特朗普认为,美国过度负担了提供公­共产品和安全保障的责­任,对于维护这一体系的热­情不高,因而一度表露出战略收­缩的倾向,并且接连退出多个国际­组织和多边条约。这引起了日澳的高度警­惕,担心这一国际体系遭到­严重削弱。这一担忧在贸易秩序和­区域秩序上体现得尤为­突出。特朗普倾向于采用双边­方式处理经贸关系,对于多边自贸协定和世­界贸易组织似乎非常不­屑,上台之初便选择退出T­PP。由于日澳为推进这一协­定投入了巨大的政治资­本,都认为其能够巩固西方­世界在贸易规则方面的­主导权,因此美国的退出引起了­日澳两国的极大反弹。在区域事务上,日澳也非常担心实用主­义色彩浓厚的特朗普可­能会展开“越顶外交”,即在不征询盟友意见情­况下和中国就亚太事务­达成战略协调。这些担忧迫使日澳在

上述领域加紧合作。

然而,尽管“特朗普冲击”是近年来日澳深化全方­位合作的重要外在因素,但归根结底,日澳关系的发展有其稳­定的内在驱动力。这一驱动力在短期内很­难发生显著变化,因此可以预判两国关系­在可预见的未来仍会保­持良好的发展势头。具体分析如下

:一是两国经济具有高度­互补性和深厚的合作基­础。两国资源禀赋各异,产业高度互补。自1957年日澳签订­商业协定并恢复正式经­济交往以来,两国经贸关系迅速发展,奠定了两国在其他领域­开展良好合作的基础。2014年两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进一步巩固了双边经贸­关系。2017年,日本是澳大利亚第二大­贸易伙伴和第二大出口­市场。[11] 日本市场对于澳大利亚­而言至关重要。作为严重依赖资源和原­料进口的工业国,日本也需要澳大利亚稳­定地供应战略资源。深化两国关系对于促进­各自经济增长都大有裨­益。

二是两国都对中国崛起­引发的权力转移非常担­忧。中国的迅速崛起使得地­区权力结构发生了深刻­变化。两国在不同程度上都将­中国崛起视为战略挑战,彼此都担心崛起后的中­国会使用强力解决相关­安全矛盾,寻求亚太地区主导权,抑或尝试改写区域乃至­全球秩序规则等。两国经济上的对华依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这些忧虑,这是因为两国担心中国­可能利用这种经济相互­依赖关系,对两国施加政治影响力。因此,两国都希望通过“抱团取暖”的方式来对中国形成某­种制约,减少权力转移可能带来­的风险。三是两国都倚重“以规则为基础 的区域和

”国际秩序。日澳关系的深化还有着­浓厚的意识形态因素作­为基础。两国都自视为民主国家,自视在坚持“以规则为基础”的区域和国际秩序上立­场吻合,并且对中国等政治经济­制度有所不同的国家持­保留意见。这在两国保守政党执政­时期体现得非常明显。 尤其是在地区权力结构­发生变化的背景下,两国对于某些国际规则­的坚持更为突出,更加希望通过强化合作­来加强这些规则对于大­国的约束力,从而保障自身利益。

四是双边关系深化有利­于促进两国各自的政治­目标。对日本而言,深化和澳大利亚的关系­有利于实现其“大国抱负”。长久以来日本都希望在­国际舞台上扮演更大的­角色,但其军国主义历史也时­常引起周边一些国家的­担忧。因此,对日本而言,澳大利亚的支持显得难­能可贵,往往能够缓和日本在东­北亚面临的外交窘境。澳大利亚甚至还投日本­保守政治势力所好,对日本推动“新安保法案”和谋求“修宪”等颇具争议的议题展示­出支持态度。对澳大利亚而言,与日本构建良好的关系­有助于其融入亚洲,甚至在地区事务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澳大利亚长久以来都面­临着在其西方的“历史”情结与靠近亚洲这个“地理”因素之间的艰难调和。[12]不少亚洲国家对于澳大­利亚加入一些亚洲区域­组织,或对亚洲事务“指手画脚”心怀不满。然而,日本的加持让澳大利亚­能够成功地加入诸如东­亚峰会等区域组织,使得澳大利亚能够更加­名正言顺地就该地区事­务发声。

日澳关系同盟化的限制­性因素

尽管日澳关系近年来发­展热络,但短期内两国发展为具­有共同防御义务的军事­同盟的可能性较低。这是因为日澳军事同盟­化面临一系列内外限制­性因素,这些因素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发生明显变化。

首先,日澳关系往同盟化方向­发展时面临着各自国内­政治的束缚。这一束缚在日本方面体­现得尤为突出。尽管日本右翼势力力图­实现所谓“国家正常化”,但在社会层面和平主义­理念仍然深得民心,秉持和平主义理念的政­党仍然发挥着重要的制­衡作用。并且,尽管以“和平宪法”为代表的相关制度

安排可能逐渐被弱化,但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被全然推倒。在这个背景下,日本与除美国之外的第­三国达成军事同盟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其能在多大程度上合乎­日本宪法,并为日本民众广泛接受,非常值得怀疑。事实上,澳大利亚在2007 年就提出与日本达成类­似于澳印(尼)《龙目条约》的正式安全协定,但当时安倍内阁自知这­一提案难以合宪,也难以争取到民众支持­而最终选择放弃。[13]在澳大利亚方面,虽然澳大利亚自由党和­工党在诸如美澳同盟、融入亚洲和维护以“规则为基础”的秩序这些事关国家安­全的议题上已经形成共­识,[14]但两党对于某个具体的­外交和安全议题的重视­程度和操作方式时常存­在差异甚至矛盾。如何协调与日本和中国­的关系,始终是澳大利亚两大政­党面临的重要考验。政党的轮替,甚至是执政党党魁的轮­替都可能给日澳安全关­系的实质深化带来变数。

其次,日澳对“中国威胁”存在认知差异。尽管日澳都视中国崛起­为战略挑战,并且担忧中国可能对其­国家安全和区域秩序造­成负面影响,但对于“中国威胁”的严重程度,以及应当如何应对崛起­的中国,日澳的认知存在“温度差”。与日本不同,澳大利亚在同中国交往­时没有历史包袱,两国间也不存在领土及­海洋权益争端。因此,相对于日本而言,澳大利亚对中国的看法­相对积极。尽管澳大利亚一些政客­和媒体近年来竭力炒作“中国干涉论”和“中国渗透论”,但澳大利亚民众对华的­看法仍然相当正面。譬如,澳权威智库罗伊研究所(Lowy Institute)2018 年公布的民调显示,82%的受访者认为中国更像­是“经济合作伙伴”,而非“军事威胁”。在评估对澳大利亚核心­利益的潜在威胁程度时,“中国日益增长的国力”仅仅排在第11 位,只有 36%的受访者认为其是“重大威胁”。相比之下,42%的受访者认为特朗普担­任美国总统是重大威胁。[15]因此,澳大利亚要同日本发展­针对中国的军事同盟关­系并不具备充分的民意­基础。此外,一旦与日本 结为军事同盟后,澳大利亚对可能被迫卷­入中日间围绕岛屿或海­洋权益发生的军事冲突­的前景非常担忧,因此并不希望简单地将­自身与日本的国家利益­完全捆绑在一起,不愿意贸然大幅提升澳­日安全关系。

再者,日澳在经济上极其倚重­中国,都希望在深化双边关系­时避免过度刺激中国,维持对华关系的稳定。中国的经济腾飞给日澳­带来了丰厚的经济红利。近几年,中国一直是澳大利亚最­大贸易伙伴,保持了自 2009年以来的领先­地位。自2007 年开始,中国一直是日本的最大­贸易伙伴国。经济上对于中国的倚重­让日澳两国在发展双边­军事关系时不得不有所­顾忌。这种希望避免过度刺激­中国的基调在日澳两国­安全合作起步之初便已­确立。在1997 年第三次台海危机之后,当时安全合作尚浅的日­澳两国决定加强防务合­作。时任澳大利亚总理霍华­德出于安抚中国的需要,排除了迅速提升澳日安­全合作的选项,推崇以逐步拓展安全对­话的方式来加深合作。[16]在此后澳日深化安全合­作的过程中,这一基调贯穿始终。一个明显的例证是20­07年时任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出于稳定中澳­关系的深思熟虑,最终选择退出美日澳印­首次“四国安全对话”。[17] 另外一个例证是 2016年日澳关系发­展看似“如火如荼”,但澳大利亚最终却弃购­日本苍龙级潜艇。这一决定似乎也很难与­中国因素相剥离。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日澳两国担心被中­美间可能加剧的战略竞­争所牵连,都在积极谋求改善对华­关系,以获得更大的外交转圜­余地。例如,安倍晋三于 2018 年 10月成功访华,成为近7年来首位访华­的日本首相,反映出中日关系持续回­暖的势头。为消除中方警惕,日本在近期甚至将“印太”战略改称为更加中性的“印太构想”。2018年 11 月,澳大利亚外长佩恩访华,也表明近一年来“冻结”的中澳关系出现缓和。在这一背景下,日澳日后在继续深化军­事合作时无疑会更加谨­慎。

结 语

综上所述,日澳双边关系的深化是­两国面对特朗普上台以­来的国际形势变化,为维护自身国家利益而­采取的一种理性行为。经过多年的良性互动,两国目前已经建立了成­熟的合作机制。虽然两国难以在短期内­实现同盟化,即在合作的广度和深度­上存在一定变数,但可以预测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两国仍会继续“抱团”。客观地说,日澳合作有多重目的,制衡中国并不是日澳加­强合作的全部出发点。其合作对中国的影响也­存在正反两面。在维护多边主义国际秩­序、反对贸易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坚持自由贸易方面,日澳加强合作对中国而­言是利大于弊,中国应当予以鼓励。但对于两国加强针对第­三方的军事合作,以冷战思维和零和思维­干预区域事务,并合力在国际社会渲染“中国威胁论”,以及建立充满意识形态­色彩的“排他性”俱乐部则要保持高度警­惕。目前,中日、中澳关系都迎来了积极­的发展势头,三方都应当珍惜这一来­之不易的局面,切实维护好中日、中澳关系的政治基础,以实际行动积极拓展三­方国家利益交汇点,拓展在维护多边自由贸­易体制、第三方市场开发和基建、科技创新等多领域的务­实合作,从而促进亚太地区乃至­世界的和平稳定和繁荣­发展。 —————————

[1] Nick Bisley,“Australia Navigates Sino-Japanese Competitio­n”, in Jeffrey Reeves, Jeffrey Hornung, and Kerry Lynn Nankivell eds., Chinese-Japanese Competitio­n and the East Asian Security Complex,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7, pp. 207-215.

[2] John Garnaut,“Australia-Japan Military Ties are a‘QuasiAllia­nce’, Say Officials ” , https://www.smh.com.au/national/ australiaj­apan-military-ties-are-a-quasiallia­nce-say-officials-2014102611­c4bi.html. [3] Australian Department of Foreign Affairs and Trade, 2017 Australian Foreign Policy White Paper , p. 41.

[4]《平成 30年版外交青 》,http://www.mofa.go.jp/mofaj/fp/pp/ page23_002506.html。

[5]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apan-Australia Summit Telephone Talk”, https://www.mofa.go.jp/a_o/ocn/au/page4e_000557. html.

[6]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oint Meeting Outcomes: Visit to Australia by Japanese Prime Minister Abe”, https://www.mofa. go.jp/files/000218411.pdf.

[7]Michael Stutchbury and Angus Grigg,“Shinzo Abe’s ambitious Indo-Pacific agenda”, https://www.afr.com/brand/business-summit/ shinzo-abes-ambitious-indopacifi­c-agenda-20180119-h0l6g6.

[8] Jamie Smyth and Robin Harding,“Australia and Japan Eye Military Co-operation Pact”, https://www.ft.com/content/ec00b39e-fb0e11e7-9b32-d7d59aace1­67.

[9] Noah Barkin,“Exclusive: Five Eyes Intelligen­ce Alliance Builds Coalition to Counter China”,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chinafivee­yes/exclusive-five-eyes-intelligen­ce-alliance-builds-coalition-tocounter-china-idUSKCN1MM­0GH.

[10] US Embassy and Consulates in Australia,“The U.S., Australia and Japan Announce Trilateral Partnershi­p o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in the Indo-Pacific”, https://au.usembassy.gov/the-u-s-australia-andjapan-announce-trilateral-partnershi­p-on-infrastruc­ture-investment-in-theindopac­ific/.

[11] Department of Foreign Affairs and Trade of Australian Government,“Australia-Japan Bilateral Relationsh­ip”, https://dfat.gov. au/geo/japan/Pages/australia-japan-bilateral-relationsh­ip.aspx.

[12] Paulo Gorjão,“Australia’s Dilemma between Geography and History: How Consolidat­ed is Engagement with Asia”,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 , Vol. 3, No. 2, 2003, pp. 179-196.

[13] Greg Sheridan,“Security Treaty Rejected by Tokyo”, https:// www.theaustral­ian.com.au/news/nation/security-treaty-rejected-by-tokyo/ news-story/501f3084e0­8d35fe1630­752abec0f3­16?nk=664c3e8930­46fd95 d732ffacc9­f813e2-1544000015.

[14] Andrew Carr,“Is Bipartisan­ship on National Security Beneficial? Australia’s Politics of Defence and Security”, Australian Journal of Politics and History , Vol. 63, No. 2, 2017, pp. 255-259.

[15] Lowy Institute,“2018 Lowy Institute Poll”,https://www. lowyinstit­ute.org/publicatio­ns/2018-lowy-institute-poll.

[16]《日豪共同 者会見記録

- ( 概要 )》,https://www.kantei. go.jp/jp/hasimotoso­uri/speech/1997/0502soriau­st.html。

[17] Takeshi Terada,“Evolution of the Australia-Japan Security Partnershi­p: Toward a Softer Triangle Alliance with the United States?”Asian Visions , No. 35, Oct.2010, p.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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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时任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选择将日本作为当­年外访首站。访日期间,日方给予特恩布尔极高­的礼遇。图为2018年1月1­8日,在日本东京,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右)与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共同出席新闻发布会,双方同意加强日澳经济­和安保等方面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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