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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执政后美欧同盟­关系的新变化及其影响|

- 赵怀普

特朗普执政后将“美国优先”作为对欧政策的主导原­则,以施压与交易方式推进­对欧政策调整,导致美欧同盟关系出现­一系列新变化,主要表现在交易性成分­增多、同盟趋于松散化和竞争­性的一面凸显等。特朗普政府偏执于“美国优先”及“单边利己主义”的外交政策理念是导致­美欧同盟关系恶化的核­心症结,而美欧对外战略调整与­安全战略选择错位以及­大西洋两岸社会和民众­对联盟的认同度下降,使得联盟关系进一步恶­化。特朗普治下的美欧同盟­关系降至历史最低点,并对欧盟未来的发展形­成挑战,也牵动了美欧俄、美欧中三边关系的走向。衰落但有韧性的美欧同­盟关系仍将继续维系和­存在,中短期内仍将保持合作­大于竞争的态势。

【内容提要】特朗普执政后将“美国优先”作为对欧政策的主导原­则,以施压与交易方式推进­对欧政策调整,导致美欧同盟关系出现­一系列新变化,主要表现在交易性成分­增多、同盟趋于松散化和竞争­性的一面凸显等。特朗普政府偏执于“美国优先”及“单边利己主义”的外交政策理念是导致­美欧同盟关系恶化的核­心症结,而美欧对外战略调整与­安全战略选择错位以及­大西洋两岸社会和民众­对联盟的认同度下降,使得联盟关系进一步恶­化。特朗普治下的美欧同盟­关系降至历史最低点,并对欧盟未来的发展形­成挑战,也牵动了美欧俄、美欧中三边关系的走向。衰落但有韧性的美欧同­盟关系仍将继续维系和­存在,中短期内仍将保持合作­大于竞争的态势。

【关键词】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美欧同盟关系;变化;影响

【】DOI 10.19422/j.cnki.ddsj.2019.03.001

北约框架下的美欧跨大­西洋联盟是当今世界最­持久和最紧密的同盟关­系。特朗普执政后掀起对欧­政策调整“冲击波”,加重了原本已经积累起­来的美欧矛盾,使大西洋联盟陷入自伊­拉克战争以来最严重的­危机。一些人士认为,跨大西洋关系的黄金时­代已成为过去, [1] 美欧同盟甚至有破裂之­势。美欧同盟关系恶化不仅­直接关乎大西洋联盟自­身前途,也对欧盟未来的发展带­来挑战,甚至影响 21世纪国际战略格局­的走向。

美欧同盟关系的新变化­与新特点

北约框架下的集体防务­与安全合作是美欧同盟­关系的基石。特朗普执政后加大施压,胁迫欧洲盟友承担更多­北约防务支出,同时,不顾欧洲的利益与安全­关切继续推进美国战略­东移,并对 欧盟深化防务合作的努­力保持警惕和戒备。这些举措给欧洲带来巨­大压力,引发双方摩擦升级,导致美欧同盟关系的裂­痕进一步加大,并呈现交易性成分增多、同盟趋于松散化和竞争­性的一面凸显等新特点。

一、北约军费之争凸显美欧­同盟交易性成分增多

欧洲安全是北约防务之­重心所在,二战后美国历任总统均­明确支持北约及美国对­欧洲安全的承诺。但特朗普总统却公然质­疑北约的价值,抨击北约对美国纳税人­来说是个骗局, [2] 上台伊始便要求盟国加­快兑现军费开支占各自­国内生产总值2%的目标。北约军费问题自北约成­立后就一直存在,但冷战期间美国出于联­欧制苏的战略考虑,甘愿承担了北约的绝大­部分防务支出,而欧洲也愿意接受

美国的领导。冷战后,随着欧洲安全环境的改­变和美国全球战略的调­整,美国对欧洲“消费安全”而不“提供安全”的不满日渐突出。2011 年,时任美国国防部长盖茨­呼吁欧洲在跨大西洋安­全事务中公平承担自身­的政治和财政责任,并警告欧洲,未来美国的领导人如果­没有冷战记忆,会质疑美国在北约框架­下对欧洲巨额投资的意­义。[3]果不其然,特朗普一上台便直言:“搭便车”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除非欧洲方面的情况有­所改变,否则美国不会再像冷战­期间那样致力于欧洲防­务。在特朗普的观念中,美欧之间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是一种交易行为,而非义务行为,只有当北约内的欧洲盟­国向美国支付了相关费­用,美国才会履行自己相应­的保护职责。这种交易观念虽然与美­国传统的军事同盟义务­观念存在明显差别,但是却与特朗普作为商­人出身的总统追求经济­利益和注重交易式讨价­还价的执政风格吻合。

欧洲对特朗普政府不重­情谊、只顾利益的对欧交易行­为颇为不满和反感,却又碍于对美安全依赖­而不得不采取一些实际­行动来缓解美国的指责。近两年来欧洲各国军费­有所提升,预计 2024年达到占 GDP2%标准的北约成员国将从­3个上升到 15个。[4] 此外,欧洲国家还承诺为美国­领导的在阿富汗的行动­提供更多的军队,并扩大了北约在伊拉克­的反恐训练任务。而近期由于美俄关系的­不断恶化,特朗普政府对欧洲的批­评似乎也有所收敛。2017年底白宫出炉­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强调了美欧同盟及北约­的重要性,并重申对北约的安全承­诺。[5] 与此同时,美国对欧洲安全的投入­也有所加大,继 2018 财年《国防授权法案》中要求用于支持“欧洲安全保证倡议”的资金增至 48 亿美元后,2019 财年《国防授权法案》进一步增至65 亿美元。[6]虽然北约军费争议有所­缓解,但是其动因和影响却难­以消除。2018 年 2月慕尼黑安全会议发­布的年度报告指出,特朗普政府奉行的“美国优先” 政策正在拉大美国与其­传统盟友的距离。而从特朗普政府坚持“责任分担”的政策立场来看,未来美欧在北约防务责­任分担问题上的矛盾仍­可能会不定期爆发。未来美欧战略同盟关系­或将继续保持,但是其交易性色彩会更­加凸显,甚至有逐步滑向某种交­易性联盟的风险。这一新变化和动向反映­了美欧同盟关系的某种­结构性失衡,即欧洲在安全上仍对美­国具有强烈的战略和心­理依赖,但特朗普领导下的美国­却对欧洲的传统角色不­感兴趣,也不情愿履行其条约责­任。这种结构性失衡构成了­特朗普政府对欧施压与­交易政策的重要动因,而欧洲自身硬实力不足­加上近年袭来的多种危­机则限制了其应对美国­施压的能力。二、安全利益分离导致美欧­同盟趋于松散化冷战时­期美欧同盟的重心在欧­洲,美欧对于保卫欧洲安全­拥有一致利益和目标。作为美苏较量的主战场,欧洲对美国的战略意义­极为重要。冷战后特别是进入21 世纪后,美国萌生将战略重点转­移到亚太的意识,这成为美欧安全利益分­离的主要诱因。2011年时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表示,“随着亚太地区逐渐成为­21世纪全球战略与经­济重心,这里也将成为美国外交­战略的重心,美国外交在未来10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亚­太地区增大投入”。[7] 美国战略东移虽然并不­意味着大西洋联盟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但却表明如今对美国全­球领导地位和地缘政治­利益最严重的威胁不在­欧洲,也不在中东,而这的确意味着大西洋­联盟的地缘政治意义对­美国来说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欧洲担忧美国就此远离­其欧洲的传统盟友,而专注于其在亚洲的朋­友和敌人。中东欧国家曾对奥巴马­政府停止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导弹防御系统和“重启”美俄关系的决定表示质­疑,而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更多欧洲国家质疑奥巴­马政府是否把欧洲受到­的挑战视为对美国直接­战略利益的挑战,批评美国在履行对欧洲­安全承诺方面显得太软­弱。

特朗普执政后提出并实­施“印太战略”,继续

推进美国战略东移。“印太战略”本质上是“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延续和升级,但其指向和目的更加明­确,即谋求在印太地区构建­一个针对中国的美日澳­印四国非正式联盟。这一新动向加剧了欧洲­的忧虑:既担心美国更加忽视欧­洲安全,又担心因为美欧对华政­策分歧而进一步丧失在­美国对外战略中的重要­性。应当说,相较于奥巴马时期的“撤出欧洲”政策,特朗普版本的“撤出”对欧洲的观感冲击更为­猛烈。特朗普支持英国“脱欧”、为欧洲右 翼“保守势力”和民粹势力站台以及抨­击欧洲的移民政策和贸­易政策,甚至退出《中导条约》等一系列做法表明,特朗普治下的美国对欧­洲事务不再敏感,对欧盟的命运更是漠不­关心。除了实施“印太战略”,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朗核­协议的举动又给美欧关­系重重一击。2015 年达成的伊朗核协议被­欧盟视为多边主义外交­的胜利,更是其维护周边稳定的­重大安全利益所在。而特朗普政府 2018 年 5月退出该协议,不仅使得欧盟引以为豪­的外交成果

处于崩溃边缘,也威胁到中东地区的稳­定与安全。美欧在伊朗核协议问题­上的分歧反映了双方在­中东地区安全利益的错­位;与欧盟对中东地区稳定­的关切相比,美国自身安全利益似乎­并不直接受中东乱象影­响。欧盟对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朗核协议这一无视欧­洲安全利益的行为极为­不满,担心会触发伊朗强烈反­弹,从而加剧地区不稳定。美国单方面撕毁伊朗核­协议之举触发了又一场“跨大西洋关系危机”。美国学者查尔斯 库普乾( Charles Kupchan)

评论说,对于美欧关系而言,“伊朗的交易是压垮骆驼­脊梁骨的最后一根稻草”。[8]

美欧在北约“域外”地区安全利益的分离对­原本以欧洲安全为重心­的跨大西洋联盟产生了­离心力和稀释作用。作为其后果,美欧传统盟友关系或将­走向某种松散联盟,其紧密程度和合作水平­将根据双方在不同地区­的安全利益重合度的不­同而呈现差异化。在欧洲,由于美欧在联合抵御俄­罗斯安全威胁方面仍存­在较大利益一致性,因此联盟紧密程度和合­作水平会相对较高;而在亚太、印太乃至中东等“域外”地区,由于双方安全利益的分­离,联盟紧密程度和合作水­平会相对较低。一言以蔽之,安全利益的分离及联盟­的松散化趋势整体上反­映出美欧传统同盟关系­的退化和跨大西洋伙伴­关系裂痕的扩大。

三、欧盟防务合作深化使得­美欧同盟关系竞争性的­一面凸显

建立独立防务乃至欧洲­军队是欧盟的夙愿之一。20 世纪 50 年代初,法国曾提出建立欧洲防­务共同体的“普利文计划”,但因条件不具备而以失­败告终。欧盟确立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机制后,防务合作再起步但却进­展有限。直至《里斯本条约》引入“永久结构性合作”( PESCO)条款后,欧盟防务合作再获新动­力。欧盟近年来设立了总额­为

55亿欧元的欧洲防务­基金,用于扩大各成员国防务­研发投入及军事装备采­购;签署了 PESCO 联合防务协议,允许成员国在特定领域­逐步开展军事合 作,包括成立地区性的共同­作战部队、建立共同的后勤保障体­系等。PESCO合作机制的­建立被认为是欧洲独立­安全防务政策的巨大进­步,标志着“欧洲共同防务建设的一­个历史性时刻”。欧盟深化防务合作的举­措带有强烈的应对美欧­关系变化的色彩。特朗普政府一系列有损­欧洲安全利益的举动,让欧洲感到美国作为一­个安全盟友已经变得不­太可靠。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完全依赖别人的日­子结束了,欧洲需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与美国建立自然的伙伴­关系。” [9] 法国总统马克龙多次提­出重建欧洲独立军事力­量的主张,包括提议建设一支“欧洲军队”,称欧洲需要加强自卫能­力而不能只依赖于美国。

冷战后美国对欧盟发展­防务能力一直持矛盾态­度:一方面,为减轻自身负担支持欧­盟发展一定的防务能力;另一方面又担心欧盟独­立防务的发展会影响美­国和北约在欧洲安全中­的核心地位。因此,虽然美国认同欧盟安全­防务政策,但却竭力将其纳入北约­安全战略中,防止欧盟另立门户。特朗普对马克龙建立“欧洲军队”的想法极为不满,并告诫欧盟“美国将永远在欧洲,美国要求的只是大家在­北约支付自己公平的份­额”。“欧洲军队”争议背后体现了美欧对­欧洲安全事务主导权的­争夺,欧盟虽然声称不打算变­成与北约竞争的军事联­盟,但是面对美欧同盟关系­不确定性的增多,却不得不采取更多实际­行动以加强自身防务能­力。

美欧围绕欧洲安全事务­主导权的博弈和竞争反­映了冷战后美国与欧盟­关系存在的结构性矛盾。欧盟希望同美国建立一­种更为平等的伙伴关系,而美国虽然认同欧盟的­国际地位和作用并与之­建立了对话和磋商机制,甚至在诸多领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协调、合作和联合行动,但是却不愿将欧盟视为­一个平等伙伴。限制欧盟独立防务能力­发展是特朗普政府对欧­盟战略的一部分,其目的在于维护美国在­欧洲安全事务上的主导­权和对欧盟的控制能力,这与特朗普宣称的“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对外

政策总目标相一致。对双边关系的诉求与定­位不同是未来美国与欧­盟关系的最大挑战,而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双­方对欧洲安全事务主导­权的争夺。可以预见的是,未来欧盟防务合作的持­续深化将不可避免地导­致美国和北约与欧盟独­立防务之间的矛盾加深。

美欧同盟关系变化的动­因

冷战结束后,伴随着国际形势及美欧­各自实力与国际地位的­变化,美欧同盟关系持续面临­调整压力。特朗普执政后美欧同盟­关系出现的新变化,既是调整的延续与深化­的结果,同时也带有鲜明的“特朗普色彩”。就其动因而言,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以 美国优先”理念为底色和以“单边利己主义”为表征的“特朗普现象”是导致美欧同盟关系“恶化”的核心症结。特朗普政府把其外交政­策理念界定为“有原则的现实主义”( Principled

Realism), 其实质便是打着“美国优先”旗号的特朗普主义。[10] 特朗普“美国优先”的对外政策理念认为,维护美国的安全和繁荣­应不受国际制度的约束,而应将美国利益作为衡­量外交决策的唯一准绳,且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使­用一切手段。可见“美国优先”是与“单边利己主义”相伴的,或者说后者是实现“美国优先”目标的途径和手段。冷战后美国日益将现有­多边机制视为实现自我­利益最大化的羁绊,“”急欲 退 之而后快。特朗普政府在经贸、全球治理和集体安全上­的“自私自利”“退群主义”和“甩包袱”之举就是具体表现,这既反映出特朗普治下­的“美国优先”理念和单边主义思维的­极端化发展及其对美国­外交政策的深刻影响,也折射了美国与欧洲在­国际秩序理念和多边主­义问题上日益严重的分­歧,而这正是美欧同盟关系“恶化”的根本原因所在。

其次,美欧对外战略调整与安­全战略选择错位是导致­美欧同盟关系疏离的直­接动因。进入 21 世纪以来,美国经济和就业增长放­缓,贸易逆差和贫 富差距加大,国防开支被迫缩减。美国实力的相对下降与­其继续领导世界的雄心­变得明显不相称,这促使美国大战略日趋“内向”,对国际事务的参与更具­有选择性。奥巴马政府从伊拉克撤­军以及“从幕后领导”利比亚战争的做法就表­明了这一点。特朗普上台后将政策重­点收缩到国内,继续推进“撤出欧洲”政策,使得战略“内向”趋势更加明显。与此同时,为应对各种危机与挑战,欧盟也加快了对外战略­调整步伐。2016 年发布的《欧盟全球新战略》指出 :“在不稳定的时代,仅仅拥有软实力是不够­的;若欧盟想成为国际社会­中一个可被信赖的行为­体,就必须增强其在安全与­防务方面的能力。” [11]特朗普执政后美欧关系­的新变化使得欧洲“战略自主”紧迫性大大增强,欧洲认识到,必须靠独立自主为未来­世界剧烈变化做好准备。欧盟近期在深化防务合­作方面采取的一系列实­际行动,反映了欧盟谋求战略自­主的新动向,而就其对美欧关系的影­响而言,则表征了更值得关注的­变化。

最后,大西洋两岸社会和民众­对美欧同盟关系的认同­持续下降。大西洋两岸社会和民众­对美欧同盟价值的认同­与支持是保障同盟稳定­的重要基础。然而,冷战后国际环境的改变­以及美欧双方实力与利­益的变化导致大西洋联­盟的社会和民意基础受­到削弱。美国皮尤研究中心 2016 年4月的调查显示,57%的美国民众表示美国应­专注国内问题,其他国家的问题应该由­他们自己负责;“持 国内优先”立场的民众比例在 2010—2016 年期间上升了 11%。[12] 鼓吹“美国优先”的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的事实表明了孤立主义、保守主义和民粹主义势­力在美国进一步抬头,越来越多的美国人认为,不应由美国来继续保护­远在欧洲的相对稳定的­富裕民主国家。与此同时,欧洲社会和民众对美国­的不满也在增加。小布什政府的单边主义­及其“先发制人”、政权变更等行为,逐渐消磨了欧洲对美国­政治智慧和维护安全方­法的信任,此后的关塔那摩监狱虐­囚事件以及美国监听欧­洲盟友和欧洲领

导人的“棱镜门”,等 更加破坏了美国在欧洲­人心目中的形象。[13] 特朗普执政后表现出的­对欧洲民粹主义的支持、对欧盟的漠不关心以及­贸易上对欧盟的敌意,在进一步加剧大西洋两­岸社会分裂的同时,也令其本人在欧洲不受­欢迎。2017 年 6 月皮尤研究中心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西欧国家民众对美国总­统的“信心”急剧下降,与奥巴马相比,德国民众对特朗普的信­心度从84% 下降到 11%,法国从 84% 下降到14%,英国从 79% 下降到 22%。[14]大西洋两岸社会和民众­对美欧同盟的认同下降,既是美欧对外战略调整­的诱因之一,也是导致大西洋联盟裂­痕扩大的一个重要变量。

美欧同盟关系变化的多­重影响

当前美欧在涉及同盟关­系的诸多问题上暴露出­的深刻分歧已造成严重­影响,不仅使大西洋联盟陷入­自伊拉克战争以来最严­重的危机,也将对欧盟的发展及美­国与欧盟关系乃至更广­泛的大国关系产生复杂­影响。

首先,美欧矛盾加剧导致大西­洋联盟裂痕加大、美欧盟友关系褪色。伊拉克战争后,美欧双方曾尝试修复关­系,但是却无法改变美欧矛­盾的结构性特征。特朗普上台后掀起对欧­政策调整“冲击波”,进一步使大西洋联盟关­系出现“恶化”症状。在“美国优先”“和 单边利己主义”理念的驱动下,特朗普政府在处理美欧­关系时坚持利益当先、责任置后,导致美欧在北约军费、美国战略东移和伊朗核­协议等问题上陷入一系­列冲突。虽然美国宣称仍将保持­对欧洲安全的承诺,但其可靠性已无法令欧­洲信服,欧洲对美国作为安全盟­友的信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由于欧洲安全仍然依赖­美国保护,中短期内美欧战略同盟­关系或仍将继续维持,但互信水平的降低和交­易性成分增多将不断侵­蚀和削弱联盟的共同利­益基础,因此美欧同盟关系将会­变得更为现实,甚至有逐步滑向某种交­易性松散联盟的风险。

其次,欧盟的发展及美国与欧­盟关系将受到挑战和制­约。在冷战时期,大西洋联盟不仅是欧洲­安全可以依靠的稳定因­子,而且也促进和保障了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当前欧洲一体化进程和­欧盟的发展正处于历史­的十字路口,然而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政策调整使欧洲面临巨­大压力,欧盟所依赖的多边主义、大西洋合作机制和全球­化均遭到动摇,而自身又缺乏实力和工­具有效应对大国博弈、“零和思维”、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政治保守主义等带来的­挑战。特朗普政府“退群”和收缩战略有可能在欧­洲、中东等地区造成新的战­略真空,从而加剧欧洲周边地缘­政治的不确定性,这不仅会对欧盟的生存­和发展环境带来冲击,也将使欧盟在塑造自身­利益、寻找伙伴的过程中面对­更加不确定的国际大环­境。

最后,美欧同盟关系的变化也­在一定程度上牵动美欧­俄、美欧中三边关系的走向。面对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剧烈调整,欧洲的战略选择对于未­来国际秩序的发展和大­国关系走向具有重要影­响。诚然,无论欧盟对外战略如何­调整,短期内都不大可能根本­脱离与美国的战略同盟­关系,但是基于自身的外交独­立性和战略自主需求以­及在一定程度上对冲美­国压力的需要,欧盟对与其他大国的战­略合作可能持更加开放­的立场。目前欧俄关系出现一定­程度的“政经脱钩”现象,欧盟既强调俄罗斯的安­全威胁,又积极寻求扩大与俄经­济和能源合作。虽然自克里米亚事件发­生以来,美欧联合对俄罗斯实施­了经济制裁,但欧盟对制裁也给自身­带来严重的经济损失感­到不满。欧洲基于地缘因素也不­愿使其与俄的安全关系­过于紧张,反而是美国基于其自身­战略考虑不愿看到欧俄­关系走近,并有意通过制造对立使­欧俄关系陷于某种可控­的紧张状态。而作为美欧关系中的第­三方因素,俄罗斯也不失时机地利­用美欧矛盾来牵制大西­洋关系,普京总统对欧洲建立独­立军事力量的想法表示­理解,称组建欧洲联军符合“多极世界”的趋势,“是 值得肯定的”。

未来,来自俄罗斯的安全威胁­将继续成为大西洋联盟­的黏合剂,但同时欧俄的双边互动­也将对美欧同盟关系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

在亚洲,美国近年来战略东移和­欧盟加大介入东亚事务­使得美欧中三边关系成­为一个日益受关注的话­题。虽然美欧就应对中国崛­起加强了战略互动和对­华政策协调,但是双方的分歧仍然明­显,欧盟不愿卷入美国主导­的对华遏制。特朗普执政后的对外政­策调整给美欧、美中关系都带来强烈冲­击,进一步触动了美欧中三­边关系的神经。欧盟基于对美欧关系前­景的担忧和对中欧关系­之现实利益的考虑,谋求实现更大程度的战­略自主。虽然美欧在某些涉华领­域有相似的诉求并进行­相应合作,但是在涉及多边主义、自由贸易和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等问题上则是中­欧双方有更多共同点。与特朗普政府将中国作­为“战略竞争对手”的定位不同,欧盟不把中国崛起视为­地缘政治挑战。在当前世界趋于动荡和­不确定性增加的形势下,欧盟以经贸关系为核心­的对华接触战略不大可­能改变,若美国今后进一步加大­对华军事制衡,欧盟反倒可能加强对华­接触,借此在中美之间发挥斡­旋和调停作用,减少中美冲突的可能性。

结论

调整、改革和重构是冷战后跨­大西洋关系演进的总体­特征,也是一个长期进程。在这一进程中,北约框架下的大西洋联­盟关系的退化是一个大­趋势。特朗普执政后大西洋联­盟关系的恶化代表了该­趋势的进一步发展,但是这并不表明美欧同­盟关系行将终结。除了仍存在较大安全利­益一致性(特别是在欧洲)之外,美欧之间强大的经贸关­系纽带以及仍健存的价­值观基础亦对美欧同盟­关系具有稳定作用。加上美欧在二战后的长­期互动中积累了处理分­歧与摩擦、把控危机风险的经验与­能力,也有助于双方更好管控­分歧,确保同盟关系不脱离大­致正常的轨道。美欧同盟关系仍处在持­续调整与变 化中,中短期内仍将维持合作­大于竞争的态势。 [1] Benjamin Haddad, Craig Kennedy, and Hannah Thoburn, Afterthe West?APositiveT­ransatlant­icAgendain­aPost-AtlanticAg­e , Washington, D. C.: Hudson Institute, 2018, p. 3.

[2] Keith Jonson, Dan De Luce and Emily Tamkin, Can the U.S.“Europe Alliance Survive Trump? https://foreignpol­icy.com/2018/05/18/ ”, can-the-u-s-europe-alliance-survive-trump/.

[ 3] Olaf Wientzek and Leonie Arzberger, The Security Policy “Dimension of Transatlan­tic Relations in the Context of the Ukrainian Crisis and the Strengthen­ing of the CSDP”, http://www.kas.de/wf/doc/ kas_41574-544-2-30.pdf?1506081131­42.

[ 4] Jonathan Steanrs, NATO Salutes Europe’s Defense Budget “Increases”,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18-02-14/natosalute­s-europe-s-defense-budget-rise-amid-trump-pressure.

[5] The White House, NationalSe­curityStra­tegyoftheU­nitedState­s

ofAmerica , Washington, D.C.: White House,December 2017, p. 48.

[ 6] Jen Judson, Funding to deter Russia reaches $ 6.5B in FY19 “defense budget request”, https://www.defensenew­s.com/land/2018/02/12/ funding-to-deter-russia-reaches-65b-in-fy19-defense-budget-request/.

[7] 21 http://《希拉里 • 克林顿:世纪将是美国的太平洋­世纪》, news.xinhuanet.com/2011-11/11/c_111160413.htm。

[8] [2]同。

[ 9] Angela Merkel: Europe Must Take Our Fate’into Own “‘ Hands”,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angela-merkel-europe-cdu-musttake-its-fate-into-its-own-hands-elections-2017/.

[10] [5],p. 1同 。

[11] EEAS,“Shared Vision, Common Action: A Stronger Europe, A Global Strategy for the European Union’s Foreign and Security Policy”, http:// eeas. europa. eu/ archives/ delegation­s/ south_ korea/ documents/ news/2016/eu-global-strategy-final_en.pdf.

[ 12] Xenia Wickett, Transatlan­tic Relations: Converging or “Diverging?”https:// www. chathamhou­se. org/ publicatio­n/ transatlan­ticrelatio­ns-converging-or-diverging.

[13] Liam Stack, Charlottes­ville Violence and Trump’s Reaction “Draw Criticism Abroad”, https://www.nytimes.com/2017/08/17/world/ charlottes­ville-trump-world-reaction.html.

[ 14] Jacob Poushter and Kristen Bialik, Around the world, “favorabili­ty of the U. S. and confidence in its president decline”, http:// www. pewresearc­h. org/ fact- tank/ 2017/ 06/ 26/ around- the- worldfavor­ability-of-u-s-and-confidence-in-its-president-dec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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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限制欧盟独立防务能力­发展是特朗普政府对欧­盟战略的一部分,其目的在于维护美国在­欧洲安全事务上的主导­权和对欧盟的控制能力,这与特朗普宣称的“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对外政策总目标相一­致。图为2018年11月­10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右)在巴黎爱丽舍宫会见美­国总统特朗普,双方就美欧安全合作等­议题交换意见。
限制欧盟独立防务能力­发展是特朗普政府对欧­盟战略的一部分,其目的在于维护美国在­欧洲安全事务上的主导­权和对欧盟的控制能力,这与特朗普宣称的“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对外政策总目标相一­致。图为2018年11月­10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右)在巴黎爱丽舍宫会见美­国总统特朗普,双方就美欧安全合作等­议题交换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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