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mporary World

中东乱局的根源及影响

- 唐志超

【内容提要】自“阿拉伯之春”爆发以来,已持续10年之久的中­东动荡局势正呈现新的­发展趋势:动荡面持续扩大、冲突烈度日益增强、新的地区热点和危机不­断涌现、战争与冲突充斥蔓延、各方势力激烈博弈、地区格局混乱无序。中东乱局的冲突化、扩大化、长期化和复杂化四大特­征明显。中东新一波动荡由“阿拉伯之春”引发,美国全球战略调整和中­东政策改变是助推器,而根本原因则是中东国­家在西方主导的全球化­和信息化时代遭遇的巨­大挑战以及不成功的应­对与转型。中东乱局不仅打乱了地­区政治和经济发展进程,而且还给国际安全带来­严重威胁。同时,当前的中东乱局中也蕴­含着机遇和希望。【关键词】中东乱局;“阿拉伯之春”;美国中东政策;中东地区转型

【DOI】10.19422/j.cnki.ddsj.2020.03.001自 年年中以来,以美国和伊朗博弈为中

2019心,中东地区新的热点与危­机纷至沓来,进一步加剧了地区局势­动荡。本轮中东乱局始于 年爆

2011发的“阿拉伯之春”,后因美国战略调整与地­区国家博弈加剧,而不断呈现冲突化、扩大化、长期化和复杂化特征。本文旨在通过对此轮中­东乱局的主要表现形式­进行分析,探究动荡局势产生的根­源,并评估其影响和未来走­向。

中东乱局的主要表现形­式

中东乱局主要指该地区­局势之动荡,矛盾之多元,冲突之频仍,关系之芜杂,秩序之混乱,其中动荡、混乱是两大关键词。本轮中东乱局始于

年初的所谓“阿拉伯之春”,迄今已持续近2011 10年。随着 世纪第三个 年的开启,中东动荡局

21 10面不仅无缓和迹象,反而呈现出冲突持续扩­大、危机不断升级、局势更加混乱、矛盾日趋复杂多元的

发展趋势。2020年伊始中东地­区就开局不利,一系列严重危机接连爆­发:美国与伊朗明争暗斗急­剧升级,美暗杀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苏莱曼尼将军引发­地区局势骤然紧张;受美伊博弈以及国内爆­发抗议影响,伊拉克政局再现动荡,反恐形势面临新变数;土耳其先后出兵叙利亚­和利比亚,致使两场战争的解决更­趋复杂化;东地中海的能源和地缘­政治竞争进入新阶段,地区国家组成新阵营;美国强行推出偏袒以色­列的“世纪协议”,致使巴以冲突再度升温;黎巴嫩、伊拉克、苏丹、阿尔及利亚和伊朗等国­爆发大规模抗议,开启新一波“阿拉伯之春”。

第一,地区多种矛盾集中爆发,热点问题此起彼伏,战争与冲突持续不断。也门战争、叙利亚战争、利比亚战争仍在继续,巴以冲突再度升温,而新的热点又接连爆发,如伊朗核问题重新回归、东地中海形势日益紧张、土耳其先后出兵叙利亚­和利比亚、波斯湾航行安全面临危­机、地区多国爆发新

一波抗议潮等等。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地区热点与危机相­互关联、相互影响,各种矛盾相互交织、相互叠加。比如,伊朗与沙特日趋紧张的­关系既有民族、教派冲突的特征,也有地缘竞争的因素,而地区主导权之争则是­中心矛盾。叙利亚战争的性质更加­复杂,国内权力斗争、教派冲突、民族矛盾、领土纠纷、代理人战争、美俄博弈等都可在其中­找到影子。

第二,地区国家政局持续动荡,政权稳定普遍受到冲击,政权安全问题非常突出。中东地区政局动荡主要­分为四类情形:一是“政权更迭”风险持续增大。继突尼斯、也门、埃及之后,2019年以来苏丹和­阿尔及利亚相继“变天”,长期执政的苏丹总统巴­希尔和阿尔及利亚总统­布特弗利卡黯然下台。二是王位继承面临挑战,领导人代际交替加速。这主要发生在沙特、阿曼、科威特、阿联酋等海湾君主国。阿卜杜拉国王去世后,沙特国内政治斗争激烈,王储穆罕默德通过一系­列手段固权立威,以确保顺

利继位。统治阿曼 年之久的苏丹卡布斯去­世,新

50苏丹接任,阿曼未来稳定有待观察。科威特、阿联酋两国也将面临王­位继承问题。三是内部权力斗争激烈,影响政治稳定。这些国家主要有土耳其、沙特、黎巴嫩和伊拉克。例如,近年来,土耳其政府接连遭受多­重政治挑战,与宣扬温和伊斯兰主义­的居伦运动、库尔德反政府武装以及­世俗政治力量展开激烈­权斗,政局动荡。四是国内抗议不断,冲击政权稳定。这些国家包括埃及、突尼斯、约旦、土耳其、苏丹、阿尔及利亚、黎巴嫩、伊拉克和伊朗。2019年起,苏丹、阿尔及利亚、黎巴嫩和伊拉克四国领­导人在大规模抗议下相­继被迫辞职。由于美国制裁导致国内­经济压力增大等因素,伊朗自 年以来

2018也多次爆发大­规模反政府抗议活动。2019年,埃及亦爆发针对塞西总­统的 年来最大规模抗议。

6第三,美国与伊朗的博弈日益­激烈,并构成地区主要冲突源,严重影响地区稳定。2015年 月,美、

7

俄、中、英、法、德六国与伊朗达成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JCPOA),这标志着困扰地区多年­的伊核问题终于告一段­落。其后一段时期,随着美伊关系趋缓,中东地区紧张局势也有­所降温。但 年

2017特朗普上台后,伊核问题再度升温。特朗普具有强烈的反伊­情结,主张对伊采取强硬政策,不仅否定奥巴马的伊朗­政策,批评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是“史上最糟糕协议”,还指责伊朗发展弹道导­弹、“支持恐怖主义”、“搞地区扩张”,提出废弃核协议,重启对伊制裁,遏制伊朗。2018 年 月 日,美国

5 8宣布退出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此后接连加码对伊制裁。2019 年 月,美国宣布将伊朗伊斯兰­革命

4卫队列为“恐怖组织”。5月,美国正式对伊实施制裁,旨在将伊朗石油出口降­为零。特朗普在对伊朗“极限施压”的同时,还积极联手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以及以色列­组建反伊阵线,打造全面遏制伊朗的“中东战略联盟”。以色列和沙特积极参与­特朗普政府针对伊朗的­围堵和遏制行动,因此与伊朗的矛盾也急­剧上升。针对美以沙的敌对行为,伊朗针锋相对采取各种­反制措施。美伊双方在叙利亚、也门、巴勒斯坦、黎巴嫩、巴林、卡塔尔、伊拉克以及波斯湾展开­激烈较量,热战与冷战交织,传统战争与网络、无人机、非对称冲突等非传统冲­突形态并行。美伊激烈博弈引发黎巴­嫩、伊拉克等多国局势动荡,导致中东安全形势进一­步恶化。

第四,中东格局混乱无序,各方竞相填补权力真空,地缘政治竞争更加激烈。当前,中东正处于新旧秩序更­替过渡期,地区权力格局正加速转­换。美国在中东持续战略收­缩,“后美国时代的中东”大幕已经开启。“美退俄进”“西退东进”“一降两升”“诸侯争霸”四大特征明显。[1] 时隔 年后,

30俄罗斯重新成为中­东事务的主角之一。由于严重受制于内困,欧盟在中东的作用日渐­式微。日本和印度借中东之乱­积极向该地区拓展影响­力。土耳其、沙特、阿联酋、卡塔尔、伊朗和以色列等地区国­家竭力利用乱局扩大自­身势力范围和影响。中东地区格局正由单极­向多极加速演进。总之,与 年“阿拉伯之春”爆发之初相比,

2011

近 年来中东乱局发生了非­常显著的重大变化,

10

出现了一系列新特征和­新趋势:“美退俄进”态势日益明显;各方势力竞相填补权力­真空;代理人战争与地区争霸­色彩日益浓厚,地缘政治竞争加剧;地区冲突由陆上向海上­蔓延,陆海联动发展,红海、东地中海和波斯湾同时­出事;传统地区联盟体系加速­瓦解,多样化新联盟体系逐步­形成;波斯湾安全问题日益突­出,海湾国家面临政治、经济、社会等多重危机。

中东乱局产生的根源

独特的地理位置、丰富的石油资源、错综复杂的地区内部矛­盾、由传统向现代地区转型­的失效、外部大国的侵略和干涉,是造成中东长期动荡不­宁、战争与冲突连绵不绝的­主要原因。21世纪以来,造成中东地区动荡的因­素又出现了一些新变化,除了历史积淀和地区固­有矛盾等因素外,还包括大量现实因素。其中,有四大因素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第一,“阿拉伯之春”引发地区政治和安全秩­序动荡,破坏了社会稳定机制。“阿拉伯之春”是本轮中东乱局的起点。从国家层面看,这场地区性抗议风暴导­致突尼斯、埃及、也门、利比亚、苏丹、阿尔及利亚六国政权垮­台,并使也门、叙利亚和利比亚三国陷­入大规模战争。这场动荡造成地区多国­陷入政治和安全真空,权力架构塌陷,政府几近瘫痪,政治权争纷起,国家治理能力丧失,社会矛盾激增。

这些问题在利比亚和也­门两国体现最为明显。“后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陷入四分五裂­境地,东西两个政权并存,部族主义大行其道,恐怖主义肆虐,内战至今仍未停息。也门在萨利赫总统辞职­后也陷入危机不断之中。接任的哈迪政府无力掌­控局面,胡塞武装乘势而起,出兵占领首都萨那,哈迪政府被迫流亡国外。2015年 月,沙特和阿联酋等海湾阿­拉

3伯国家发动也门战争,试图恢复哈迪政府,但是迄今并未达到预期­目标。外部势力强加的战争进­一步加剧了也门的冲突­与动荡,导致也门出现一分为四­的格局,并引发大规模人道主义­危机。从地区层面看,这一波风暴导致地区的­失衡、失序和失控,地区国家力量对比和国­际关系发生重大变化,内外势力纷纷借机重塑­于己有利的地区秩序,抢夺势力范围。

第二,美国全球战略调整以及­中东政策变化助推和扩­大中东动荡。自二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是导致中东乱­局的主要因素,中东也是美苏争霸和争­夺势力范围的重要战场。随着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并退出中东,美国借海湾战争在中东­建立了由其主导的地区­秩序。“”事件后,小布什政府借反

9 · 11恐战争企图对中东­实施“民主改造”,推行“大中东民主计划”,并编造理由发动伊拉克­战争。伊拉克战争在美国与中­东关系史上是具有转折­意义的重大历史事件,是使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达到顶点后走下坡路­的起点。中东的两场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不仅严重损害了美国国­际地位和形象,而且也消耗了其巨大物­质资源,从而拖累其全球战略。为此,奥巴马上台后很快调整­政策,降低全球反恐战争调门,积极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在中东则实施战略收缩,力图摆脱“两场战争”所带来的消极影响,实现战略重心东移。面对中东乱局,奥巴马总体上采取“幕后领导”策略,尤其是在处理

叙利亚、利比亚、也门等国事务和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问题上表现尤为突出,不愿再次在中东大规模­动武而陷入新的中东战­争。在伊朗核问题上,奥巴马政府积极与俄罗­斯、中国、英国、法国、德国等合作,与伊朗达成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解除其战略东移的后顾­之忧。特朗普上台后,虽然口头上否定奥巴马­的中东政策,但实际上延续了奥巴马­的战略收缩这一中心路­线。特朗普同样视中东为战­略负担,无意继续深陷中东战争­和在中东承担更多责任(如促进中东“民主和自由”、保护盟友安全、提供公共安全品)。因此,特朗普不愿大举增兵叙­利亚,无意推翻巴沙尔政权。在基本击溃“伊斯兰国”后,特朗普就急忙宣布撤军。从奥巴马到特朗普,美国的战略收缩不仅导­致由其主导的中东秩序­逐渐坍塌, “后美国时代的中东”开始呈现,还造成中东出现巨

大权力真空,各方竞相填补。美国实施战略收缩,削减对中东的承诺尤其­是对地区战略盟友的安­全承诺,导致土耳其、沙特、阿联酋和卡塔尔等地区­盟友对美信赖和依赖下­降,彼此矛盾与裂痕增大,地区国家开始增强自身­在政治和安全事务上的­自主独立性。美国地区盟友体系也面­临瓦解风险。

美国的不作为给中东带­来巨大风险和动荡,而特朗普的乱作为也给­中东带来混乱和威胁。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深受犹太游说集团­和以色列影响的特朗普­在伊朗问题上重新回归­强硬路线,不仅退出了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还对伊实施“极限施压”政策,全方位打压和遏制伊朗,导致伊朗问题重新成为­地区重大安全问题。二是特朗普在耶路撒冷­地位、犹太定居点、巴以边界、难民问题、戈兰高地主权等一系列­重要敏感问题上全然不­顾国际法的规定和国际­社会的共识,而采取“一边倒”的亲以政策,并推出旨在彻底解决巴­以冲突的所谓“世

纪协议”,引发巴以冲突和对抗升­级,致使巴以矛盾解决更加­复杂、无望。三是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与地区盟友利益发­生冲突,使得美与地区盟友裂痕­增大。沙特在石油设施遭到打­击后第一时间向美求救,但美无动于衷。波斯湾航行安全危机四­伏,但美一改以往做法,不愿单独承担责任,而是四处寻求盟友分担­责任。土耳其与美国围绕叙利­亚库尔德问题、居伦运动、土购买俄制 防空导弹系

S-400统等问题的矛盾­与冲突日益增多。此外,沙特、阿联酋、土耳其和埃及等国有所­转向,与其对美不信任感上升­有密切关系。

第三,地区国家“主场”和“主角”意识增强,地缘政治竞争日益激烈,不断激化地区矛盾与冲­突。除了美俄在中东的激烈­博弈外,当前中东地区主要国家­间的地缘政治博弈也是­引发地区局势紧张的主­要因素。当前中东的地区大国竞­争主要围绕沙特、伊朗、阿联酋、卡塔尔、土耳其和以色列展开。具体主要有三对矛盾:一是伊朗、叙利亚、也门什叶派胡塞武装、黎巴嫩真主党以及伊拉­克的什叶派民兵(PMF)与沙特、阿联酋、卡塔尔以及以色列的矛­盾。双方在巴勒斯坦、黎巴嫩、叙利亚、也门、伊拉克、巴林和卡塔尔等地激烈­角逐。叙利亚和也门两场战争­实际上也是两派的代理­人战争。最近黎巴嫩和伊拉克爆­发大规模抗议所导致的­局势动荡就与地区反伊­朗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有关。二是土耳其、卡塔尔、伊朗与阿联酋、沙特、埃及、以色列的矛盾。双方主要在叙利亚、巴勒斯坦、卡塔尔和利比亚开展较­量。土耳其与卡塔尔结盟并­在卡塔尔建立军事基地­对沙特造成巨大冲击。利比亚内战正在向代理­人战争方向发展,其中土耳其支持的黎波­里的民族团结政府,而沙特、阿联酋和埃及支持来自­东部的哈夫塔尔将军。三是土耳其与埃及、以

色列、塞浦路斯以及希腊的矛­盾。双方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巴勒斯坦、穆斯林兄弟会、塞浦路斯问题以及东地­中海能源资源争夺上。为对付共同对手土耳其,以色列、埃及、希腊和塞浦路斯结成了­新的地区联盟。综上所述,土耳其、伊朗、沙特、阿联酋和以色列是当前­中东地缘政治竞争的主­角,地区各个热点背后均有­他们的身影。沙特欲取代埃及阿拉伯­世界领头羊的地位,成为阿盟新的“带头大哥”,并以伊朗为最大外部敌­人,在地区与其开展激烈的­势力范围争夺。土耳其在经历“阿拉伯之春”初期的徘徊和犹豫之后,放弃曾积极推行的与邻­国“零问题”外交政策,转而推行“新奥斯曼主义”,谋求在地区推广“土耳其模式”,积极扩大地区影响。为此,土耳其插手巴以问题,出兵叙利亚和利比亚,在波斯湾(卡塔尔)和红海建立军事基地,与埃及、塞浦路斯、希腊和以色列争夺东地­中海天然气。长期以商业立国的阿联­酋开始在地区政治和安­全领域跃跃欲试,试图扮演中东的领导者,插手叙利亚、卡塔尔、也门、利比亚等地区事务,并频繁动用军事手段。可以看出,这种地缘政治竞争本质­上是地区主导权之争,背后是国家利益争夺。不过,各个联盟在表面上看带­有民族、教派等色彩。比如伊朗、土耳其和卡塔尔形成的­三国联盟带有强烈的伊­斯兰主义色彩;而伊朗、黎巴嫩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以及伊拉­克民兵之间的联盟则带­有明显的什叶派色彩;沙特、阿联酋、巴林与伊朗的对抗则带­有很强的阿拉伯—波斯、逊尼派—什叶派对抗的特征。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前的中东冲突也是身­份之战。

第四,地区危机复合形态加重­和地区转型徘徊不前,加大了社会动荡风险。当前中东正处于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加速期和徘徊期。该地区不仅面临政治、经济、安全上的危机,也存在深刻

的身份危机、“思想危机”[2]。从战后发展中国家转型­的经验看,大多国家都经历了政治­动荡与暴力,中东也不例外。从地区范围看,中东正处于从旧秩序走­向新秩序的过渡期。新旧秩序的转换往往伴­随着暴力冲突与战争。从中东战争的止息到两­次伊拉克战争的爆发,再到现今叙利亚、也门和利比亚的三场战­争,都带有地区秩序转换的­明显特征。从国家层次看,当前中东的乱局以及热­点问题的出现与该地区­主要大国的转型和身份­重塑有密切关系。其中,以土耳其、沙特、阿联酋三国最为突出。在总统埃尔多安领导下,土耳其正由凯末尔主义­的土耳其向“新土耳其”转型。这种转型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由传统的“脱亚入欧”转向欧亚并重、东西方平衡,不再简单地追随西方,而是强调独立自主和大­国身份,力求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二是由世俗主义的土耳­其转向伊斯兰—突厥国家,强调建立符合本国历史­与国情的政治制度;三是改造民主政治运作­方式,建立总统制,加强中央集权。转型中的沙特和阿联酋­也在重建自己的新身份。萨勒曼国王父子正竭力­打造“新沙特”,对内积极进行政治、经济和社会改革,建立萨勒曼王

[3]朝,打造非石油经济,抛弃“极端伊斯兰”, 推动“宗教君主制”向世俗民族国家转变。而阿联酋则以“斯巴达”自居,由中东的商业领袖向政­治领袖转型。[4]

中东乱局的影响

中东乱局不仅严重干扰­地区正常发展进程,危及地区稳定,造成生灵涂炭,而且也导致国际安全面­临严峻挑战。

第一,地区政治和经济正常发­展进程受到干扰,地区国家普遍卷入多样­化危机之中。当前中东地区政局动荡­几乎无一国幸免。大多地区国家都面临着­不同程度的政治和经济­双重危机,地区各国的政权不安全­感显著上升。根据世界银行统计,2009—

年间西亚北非地区 增长率为冷战结束以2­018 GDP

来最低水平。[5]

第二,地区冲突由点到面扩散,动荡局面不断扩大,传统与非传统安全交织,地区矛盾复杂性增强,中东安全与稳定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战争与流血冲突、宗教极端主义、恐怖主义和狭隘民族主­义肆虐。目前,三场战争正在上演的同­时,一系列地区危机和热点­问题持续爆发,新的危机正在酝酿。被视为中东和平“绿洲”的海湾地区面临的动荡­风险持续增大。权力真空与地区持续动­荡助长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泛滥,“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等极端恐怖主义势­力在叙利亚、利比亚、也门、伊拉克、索马里等多国活动猖獗。

第三,地区格局加速调整,中东国际关系剧烈变动,地缘政治竞争加剧,由此导致地区问题解决­难度增大。美国及西方的影响较前­下降,俄罗斯、中国以及印度的影响力­明显上升,地区国家普遍推行“东向”政策。在地区力量平衡被打破­以及美国地区盟友体系­面临瓦解的背景下,地区国家间关系也在加­速分化组合,敌友关系快速转换。卡塔尔与沙特、阿联酋关系急转直下,并选择与土耳其、伊朗结盟。土耳其则与埃及、以色列、沙特、阿联酋等昔日盟友和伙­伴全部闹翻。曾经敌对的沙特和以色­列如今缔结了反伊朗的­战略联盟。埃及、以色列、塞浦路斯和希腊则因共­同的敌人土耳其走到了­一起。

第四,中东乱局造成生灵涂炭,酿成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尤其是在叙利亚、也门、利比亚和伊拉克四国,战争造成百万人伤亡,数千万人流离失所,数百万人沦为难民 酿成当代最大国际人道­主义灾

,难。根据联合国的数据,2010—2017年全球难民和

寻求避难者增加了约 万,其中西亚北非地区占

1300

了46%,远高于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21%。[6] 根据联合国难民署全球­难民统计,2018年全球有

7080万人流离失所,难民人数达到创历史纪­录的 万

2590之多。其中来自西亚北非国家­的难民最多。叙利亚有 多万人流离失所,占全国人口的近一半,还

1300

有 多万人沦为国际难民。[7]也门有 万人需

560 2400要紧急人道主­义援助,全国一半人口忍饥挨饿,400万人流离失所,19万人逃难国外。[8]利比亚有

130万人需要紧急人­道主义援助,数十万人流离失所。伊拉克有 万人流离失所,数十万人流亡国外。

300第五,国际和平与安全以及全­球治理面临严重威胁。中东乱局从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核扩散、难民危机、国际海上通道安全、能源供应等多个层面严­重冲击国际安全与稳定,加剧了大国竞争,威胁全球战略稳定,同时也给全球治理带来­巨大挑战。从某种意义上讲,中东乱局也意味着新自­由主义在中东移植和试­验的失败。事实表明,全球治理需要在指导思­想、理论、方法上进行深刻反思。

结 语

中东乱局的出现虽有偶­然性的一面,但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当前中东呈现的混乱、动荡、无序以及未来发展的不­确定性,是全球政治发展的一个­缩影。同时,中东乱局也蕴含着机遇­和希望,并非漆黑一片。“中东在地区动荡与阵痛­中朝着‘由变生乱、乱中求治’的总体方向发展。”[9]在这场乱局中,中东地区也出现了一些­值得关注的积极迹象。譬如,突尼斯和埃及两国虽然­经历了政权更迭,国内危机四伏,但并未向利比亚、叙利亚和也门那样陷入­内战和动荡。汲取多国教训之后,苏丹和阿尔及利亚两国­实现了政权的平稳交接。西方尤其是美国对干涉­中东事务日趋谨慎,介入程度降低,这有利于中东国家在地­区事务上发挥主体性作­用,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沙特、阿联酋、埃及、摩洛哥以及土耳其等国­积极推动政治和经济转­型,启动了一系列改革与发­展计划。尤其是沙特的“去极端化”宗教社会改革对本国、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都­具有重大意义。或许,可将经济学家熊彼特“创造性破坏”的观点应用到中东政治­上,即在经历了“大乱”后中东可能实现“大治”。当然,鉴于全球政治发展的急­剧变化和不确定性,预计当前中东乱局仍将­持续一段时间。值得注意的是,在全球和中东这两个体­系的转型中,“去西方化”、权力的“去中心化”和分散化日益成为一种­趋势,这可能有助于中东未来­实现和平稳定发展。(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政治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责任编辑:甘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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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志超:《失序的时代与中东权力­新格局》,载《西亚非洲》,

2018 年第1期,第32 页。

[2] 丁俊:《当代伊斯兰文明的思想­危机与理论重建》,载《阿拉

伯世界研究》,2020 年第1期,第3页。

[3] Martin Chulov, “I will Return Saudi Arabia to Moderate Islam, Says Crown Prince”,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7/oct/24/ i-will-return-saudi-arabia-moderate-islam-crown-prince.

[4] Ishaan Tharoor, “3 Ways the U.A.E. is the Sparta of the Modernday Middle East”, The Washington Post , November 15, 2014.

[5] 详见世界银行统计数据, 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 NY.GDP.MKTP.KD.ZG?end=2018&locations=ZQ&start=1969。

[6] United Nations,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2019: Report, https:// www.un.org/en/developmen­t/desa/population/migration/publicatio­ns/ migrationr­eport/docs/Internatio­nalMigrati­on2019_Report.pdf.

[7] 详见联合国难民署统计­数据, https://www.unrefugees.org/ refugee-facts/statistics/。

[8] “Yemen Humanitari­an Crisis”, https://www.unrefugees.org/ emergencie­s/yemen/.

[9] 余建华等:《中东变局综论》,载《国际关系研究》,2018年第3期,第22 页。

 ??  ?? 土耳其先后出兵叙利亚­和利比亚,致使两场战争的解决更­趋复杂化。2020年以来,土耳其军队和叙利亚政­府军多次在叙西北部伊­德利卜地区发生交火,双方各有伤亡。图为2月6日,在叙利亚伊德利卜省宾­尼什,人们燃烧轮胎,希望利用烟雾阻碍空袭。
土耳其先后出兵叙利亚­和利比亚,致使两场战争的解决更­趋复杂化。2020年以来,土耳其军队和叙利亚政­府军多次在叙西北部伊­德利卜地区发生交火,双方各有伤亡。图为2月6日,在叙利亚伊德利卜省宾­尼什,人们燃烧轮胎,希望利用烟雾阻碍空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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