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s

“他国”的苦难

——《华尔街日报》对中国新冠肺炎疫情的­媒体呈现研究

- 李婵 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2020年初至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

受到各国媒体关注。虽然目前最早的确诊病­例在中国,但随着疫情在世界范围­蔓延,其他国家现存确诊病例­早已超过中国。国际媒体的报道重心也­由中国转向世界。

《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是世界

上最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之一,也是美国最具代表性的­保守派媒体之一。自疫情萌发初始,该媒体就对中国疫情持­续发表了多篇报道。其中一篇题为《中国是真正的亚洲病夫》(China Is the Real Sick Man of Asia)的评论文章,

明显反映出西方意识形­态影响下,美国媒体人的傲慢与偏­见,引发了中国网民的愤慨,更受到中国政府与外交­部的强烈谴责。《华尔街日报》刊登的部分文章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许多西方媒­体关于中国疫情的报道­倾向。本研究收集了《华尔街日报》自2020年1月9日­至3月17日关于中国­新

冠肺炎疫情的相关报道,利用语料库方法,结合批评话语分析相关­理论,观察该媒体自疫情在中­国萌发、到在美国全面暴发的时­间段中对中国疫情的媒­体构建。

一、研究设计

根据批评话语分析理论,语言从来不是透明的窗­户,而是一个折射和建构的­媒介——任何关于这个世界的言

说或文字都是基于特定­的意识形态立场。 围绕疫情的话语不仅反­映人们有关该流行病的­认识,也会影响人们对待疫情­的态度与行为。正因如此,研究不同国家、语言、体裁和语域中的疫情话­语显得至关重要。

新闻报道是反映和影响­民众态度的重要推手。媒体通过对客观现实的­选择性传达和传播方式­影响受众认识客

观现实的过程,甚至形成操控力。 从新闻语言出发,可以考察媒介话语所反­映和试图构建的社会现­实,为认识世界提供有效路­径。媒体报道的内容重点直­接反映于文中频繁使用­的词汇,语料库方法为采用量化­方式呈现大批量文本的­语言使用模式带来了便­利。语料库语言学和批评话­语

③分析的结合,为研究媒体话语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

鉴于此,本研究收集了2020­年1月9日至3月17­日《华尔街日报》刊登的、围绕中国新冠肺炎疫情­的127篇报道,共计形符数98910­词。采用自下而上的分析方­法,从语料的高频词及其语­义特征出发,考察该媒体的报道重点。

二、研究发现

本研究主要关注高频词­中能代表文本主题特征­的实词,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等。这类词汇往往与文本重­复出现的话题相关,有助于揭示新闻的报道­热点。

图1是基于本研究自建­语料库所得《华尔街日报》疫情相关报道的词云,能直观呈现热点议题。词语字号越大,说明使用频率越高。这些词汇具体使用频次­和频率见表1。

下文将这些高频实词根­据词义分为5类(见表2),并结合其索引行和具体­出现的报道全文展开分­析。(1)病毒与伤亡人数

在尚未完全弄清新型冠­状病毒的相关原理之时,在报道中国疫情时《华尔街日报》对该病毒进行了一系列­尝

试性描述,重点介绍了中国的确诊­和死亡病例数目及疫情­对中国民众的影响。例如,1月18日题为《美国计划筛查游客》(U.S. to Screen Travelers)的报道中使用了“新型疑似肺炎病毒”“神秘的疾病”“新型冠状病毒毒株”和“神秘的病毒性肺炎”等短语,紧扣新型冠状病毒及其­引

发肺炎的“神秘”(mysterious)特质。1月24日题为《中国经济与病毒》(China’s Economy vs. Virus)的报道

则将新冠病毒与非典型­肺炎(SARS)对比后认为,“随着交通运输的便利,此次疫情对中国造成的­经济损失将远超过20­03年的SARS”。同时,“对中国的消费和以此为­基础的股票市场来说将­会是异常艰难的一个春­天”(It could be a very rough spring for Chinese spending and the stocks that depend on it)。观察这一类词汇的

索引行可见,自1月份疫情在中国暴­发至3月17日,美国媒体的报道重点在­于确诊和死亡病例数量,未曾表现出对美国本土­疫情防控的示警。这些新闻中所涉及的美­国政府的举措,主要是对中国公民旅行­限制和撤侨等。(2)疫情暴发的时空性

第二类高频词主要涉及­疫情暴发、防控的时间和地域,疾病潜伏周期,疫情对全球人口流动的­影响等。其中,与武汉相关的索引行多­因为它是中国疫情暴发­的“中心”(epicenter)。在早期报道中,还常出现诸如“武汉病毒”和“武汉肺炎”等已废弃的不规范表述。武汉市政府在疫情初期­不妥的处理方式也是《华尔街日报》抨击的对象。3月7日的《中国早期失误助长疫情》(China’s Early Missteps Fed Epidemic)称,武汉政府从应对第一个­确

诊病例开始就犯了一系­列错误,耽误了公开疫情严重性­的时机,造成疫情在中国大范围­扩散。然而,截至该报道发布时,中国本土疫情已基本得­到控制:新增本土病例44

例,其中武汉新增41例。美国新增确诊数量则达­到了112例,累积确诊345例。《华尔街日报》本应将更多注意力放在­总结中国抗疫成功经验­上,却将精力集中于抨击武­汉在疫情初期不当的处­理方式上,有转嫁责任之嫌。

此外,观察语料中“北京”一词的索引行发现,除部分采用转喻的修辞­手法来指代中国政府外,剩余索引行多分别以北­京和上海为政治和商业­中心代表,介绍疫情对中国的影响。例如,3月4日的《北京筑墙抗疫》(In Beijing, a Wall Rises to Fight Outbreak)称,继武汉封城后,为预

防返工热潮带来的影响,中国政府决定继续封锁­北京市内景点、商场,禁用出租车、顺风车等公共交通,加强居民区管理。报道还引用医学史专家­的观点,称因疫情而封闭政治和­商业中心的作法“非常罕见”。报道仅强调封城给居民­和外来务工人员带来的­不便,却避而不谈该措施对迅­速控制疫情起到的积极­作用。而值得一提的是,3月31日,美

国确诊病例超过500­0人之时,其首都华盛顿终于宣布­封城,并关闭所有非必要商业­场所,停止公共交通。

(3)政治主体

有关政治主体“当局”“政府”“国家”和“官员”等词汇的高频使用,展现出《华尔街日报》对中国政府作为疫

情防控主体的关注。这四个词汇最常与“说”“命令”“宣布”“告诉”“透露”“关闭”“相信”和“帮助”等动词搭配,且多数在引用中国政府­官方消息、就此发表评论时出现。进一步观察索引行可见,该媒体在描述中国举措­时往往带有明显的批判­之意。例如,1月27日的《中国审查制度助长病毒­传播》(China’s Censorship Helps Spread the Virus)一文中,将美国卫生及公共服务­部部长肯定中国政府透­明、合作的疫情应对方式一­语带过,转而大篇幅批判中国政­府其他行为提高了疫情­风险(But in other respects Beijing's behavior has heightened the risk)。

相比之下,在“当局”一词指向美国政府时,却一改批判态度而为政­府辩护,尤其是在美国疫情尚未­暴发之时。例如,2月5日题为《美国在中国政府批判中­准备撤侨》(U. S. Prepares Evacuation Amid Chinese Criticism)一文称,尽管有近30家国际航­空公司暂停了中国往返­航班,却只有美国政府的旅行­禁令被中国外交部点名­批评为“不负责任”以及“带有敌意”的举动

(China’s Foreign Ministry, meantime, has singled out the U.S. government for criticism on a near- daily basis, characteri­zing its moves as irresponsi­ble and antagonist­ic),但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政府仍持续为中国

提供“人道主义援助”。该报道试图以此将中国­政府刻画成“恩将仇报”的形象。

(4)世界与经济影响

作为美国极具代表性的­财经媒体,《华尔街日报》围绕中国新冠肺炎疫情­的报道必然谈及此次大­流行病对美国和世界的­影响,尤其是在经济层面。例如,“全球的”一词在2月13日《世界卫生组织因疫情回­应遭批评》(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Criticized for Virus Response)

一文中使用频率最高,共出现了17次。文中提到世界卫生组织(WHO)于1月31日宣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为“全球”卫生紧急事件。世卫组织当时还称赞了­中国在抗击疫情中作出­的杰出贡献,并劝告其他国家无需对­中国公民采取旅行限制。几乎所有关于中国抗疫­举措的肯定之语在此文­中均遭到驳斥,世卫组织也被认为是不­可靠的信息来源。该文明显对这种赞扬中­国之举持反对和讽刺态­度,认为世卫组织卑躬屈膝­是为了谋求中国政府未­来对抗全球大流行的配­合态度,因为中国是“许多病原体的来源”

(source of many emerging pathogens)。

《华尔街日报》还重点报道了此次疫情­对中外企业,尤其是跨国公司、制造业和中小型企业收­益、供应链和工作模式等的­影响。例如,3月10日题为《中国麻烦压缩公司利润》(China Woes Pressure Companies’ Profits)一文称,疫情发生以前,美国公司在华利润已创­历史新低,而这种低迷的发展态势­将受疫情影响持续恶化。该报道指出,此次疫情会重创中国经­济,许多美国在华企业还没­有为平安度过此次经济“溃败”(rout)做好准备。这种叙事框架将中国的­疫情发展置于造成美国­乃至世界经济增长趋势­放缓的源头,刻意强化了中国与美国、中国与世界的二元对立,无益于世界经济的共同­恢复和发展。

(5)信息引述

报道动词“说”的高频出现,说明媒体在报道中引述­了许多消息来源。观察与该词共现的名词­可见,“说”指向的言说主体主要包­括“他/她”“官员”“中国”“当局”“中

国人”“负责人”“政府”“主席”和“武汉”等,多数与中国官方有关。以“他/她”指代普通民众的情况主­要出现在

围绕疫情影响的采访中。通过分析这一类索引行­可以看出,与前文提及的对中国政­府话语和举措的鲜明批­判态度相比,《华尔街日报》对中国普通民众的话语­则表现出更多的同情态­度。例如,3月5日,一篇题为《抗疫一线的医生生活》(A Doctor’s Life on Virus’s Front Lines)的

报道,引用了4位医护人员及­其家属的言论,围绕一线工作人员的艰­辛展开叙述,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受访­者的“怜悯之情”。同时,该文还突出强调了中国­医疗资源短缺问题,认为随着中国本土以外­疫情的日益严重,医护人员的安全将成为“其他国家越来越需要担­心的问题”(a problem other countries will increasing­ly face)。

三、结果讨论

通过上文数据分析显示,《华尔街日报》在报道中国新冠肺炎疫­情时,主要关注病毒本身的性­质、疫情发生的时间和地域,重点批判了中国政府采­取的疫情防控举措,

详细描述了疫情给中、美和世界(经济)带来的影响等,同时引用了中国政府官­方和普通民众为来源的­消息。

在全世界对这种新流行­病毒尚未完全了解之时,该媒体试图通过强调疫­情暴发的时空属性,将其构建成发生在“遥远”中国土地上的“神秘”疾病;对中国政府抗疫举措一­味采取否定态度,却鲜少报道中国成功经­验;虽然其在多数情况下质­疑中国官方消息源,但在引述医疗工作者和­普通民众时展现出较强­的同情意味,试图将中国与世界人民­刻画成此次大流行病与­中国政府失误决策的受­害者,甚至将中国视为美国近­期经济衰退的“替罪羊”。这种强调疫情他者属性­的新闻话语模式,在实际效果上引发了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的二­元对立关系,不仅无法为中国疫情控­制争取更多国际援助,还难以激起美国民众对­中国疫情的共情之心,更无益于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采取及时的疫情­防控措施,与中国联合抗疫。西方媒体的这种报道模­式,与当初围绕非典疫情的

叙述框架如出一辙。 他们的报道意在借疫情­重申对中国体制的批判。同时,表达疫情对世界及其本­国经济影响的担忧,却并没有对防止大流行­病在全世界蔓延有过多­示警。中国疫情在西方话语中­被建构成了“遥远的威胁” (distant threat)。 当疫情在世界范围暴发­后,媒体又继

续将其他国家的损失直­接归咎在中国政府和人­民身上。这使得包括美国在内的­其他国家无法理解和信­任中国在疫情控制上取­得的成果。直至4月初,美国普通民众仍旧对新­型冠状病毒的传播原理­和自我防护措施不甚了­解,这与西方媒体的新闻报­道框架和话语特征不无­关联。

四、研究启示

一直以来,西方媒体对中国相关新­闻的报道总是表现出明­显的意识形态倾向与价­值观差异。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期间,部分外国政府与媒体持­续对中国疫情进行污名­化,个别外国领导人甚至针­对中国展开“造谣攻击” (disinforma­tion campaign)。在这种国际局势下,如何

提升中国应对突发公共­事件舆论的能力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结合本研究的分析结果,笔者认为,中国政府和媒体在对外­报道本国疫情时应注意­以下三个方面:

1. 突显公共卫生事件属性,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在2015年发布的“新型人类传染病命名最­佳实践”中,世卫组织特别强调应在­疾病名称中避免包括地­理方位的术语。2020年4月7日,《自然》杂志为曾将病毒与武汉­关联道歉,因为“病毒将影响所有人类。一旦疫情暴发,任何人都有危险,无论身处何处”。正如其他影响人类发展­轨迹的疾病一样,新冠肺炎的流行病属性­决定了它不可能局限在­特定地域。为削弱西方媒体对中国­疫情时空性的刻意强调,中国更应主动发声,强调疫情的全球公共卫­生事件属性,提醒疫情在其他国家蔓­延的可能性,呼吁全世界联合抗疫,消解外国媒体对疫情的­他者化建构。

2. 重视群众话语,建立情感关联。为减少时空位置、意识形态和社会文化背­景等因素对外国受众理­解中国疫情造成的疏离­感,中国在对外宣传时应该­注重与外国普通民众建­立情感连接,唤起同理心。更多从大众的视角,借助普通人发声,尤其可以通过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故事来介绍­中国疫情防控情况,达到与目标受众共情的­效果。

3. 主动设置议题,宣传中国抗疫经验。中国应借助本土新闻资­源,主动将国内疫情防控一­线的真实情况和有效措­施与世界其他国家分享,弥补西方媒体有意忽略­的那部分信息。针对外媒报道中偏颇与­捏造之处,应多援引一手资料和前­线报道进行纠正,提升对外报道的可信度。

截至撰稿之时,中国的新冠肺炎疫情已­暂时得到了有效控制,美国政府却因错过控制­疫情的最佳时机受到本­国媒体的不断谴责。然而,仍然有不少媒体借机宣­扬“中国威胁论”,称中国援助其他国家的­善意之举是觊觎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充分结合政府和民间媒­体话语资源、讲好中国抗疫故事显得­空前重要和急迫。疫情暴发不仅是人类与­自然的磨合过程,更对建立世界范围的公­共卫生事件联合防控阵­线带来重大挑战。通过深入讨论新冠肺炎­疫情的媒体话语建构,或许可以为提升国家舆­情应对能力、推动疫情期间的对外宣­传工作带来一定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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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疫情报道词云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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