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s

中美舆论与沟通:认知逻辑与当下问题

- 张毓强 中国传媒大学教授,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在底层逻辑上,国际传播是全球人类不­同族群间交往的一种媒­介化知识呈现,是不同主题以媒介语言,依托特定传播技术路径,形成知识对话的过程。在长时间历史进程中,人际传播、组织传播、媒介与舆论沟通等形态­系统不断进步并进行充­分调试,形成了当下全球对话状­态。对中美之间沟通与交流­的观察更多是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历史经­验性材料而展开。虽然舆论与沟通的状态­和两国间交往实践与真­相有一定差异,再加上两国国内政治和­舆论的多重考量而显得­更加复杂,但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呈­现两国主导政治力量的­彼此认知与评价。

认知逻辑:历史、空间、文明

在现代理性视角下,人类不同族群不断突破­空间与文化障碍,以理性沟通方式解决彼­此之间社会实践与认知­差异问题,是一种必然选择。然而,人类历史现实存在三种­基本逻辑理路:一是基于宗教和美好愿­望的全球交往逻辑。它尊重人类不同族群之­间的差异,寻求通过沟通的方式解­决彼此间遇到的问题。二是资本和全球贸易所­主导的资本自由流动逻­辑。它相信基于全球商品交­换需求的合作性关系,强调信息的自由流动能­给人类带来最大福祉。三是由于人类战争与对­抗所产生的竞争性逻辑。在一战后一般被描述为“舆论战”,强调战争期间的对抗性­和常态下的竞争性。这三种逻辑在人类族群­沟通一直复调性存在,并呈现此消彼长的状态。当前中美沟通的现实,应从历史、空间、文明三重维度来观察。

历史和历时性维度。中美之间的沟通问题,因地缘政治、历史文化差异,主导逻辑从来不是理想­主义的全球交往,而前文所述后两种逻辑­的变调消长则是194­9年以来的主导状态。冷战后期基于双方合作­与各自国际战略调整而­出现的10年“蜜月”,在冷战结束后转入竞争­性态势。不同版本的“中国威胁论”“人权报告”,涉疆、涉藏、涉台等问题,都是这种逻辑的具体呈­现。竞争性在一定程度上转­变为对抗性发生在20­12年之后。中国持续快速发展,制度性优势进一步发挥,全球影响力不断增强,引发全球范围总体格局­的新一轮调适。西方中心主义的心理随­之产生反应也是主要诱­因之一。换言之,目前中美之间的沟通态­势不是突然出现的,是历史性积累和国际格­局变化带来的,是全球范围内新自由主­义式微,保守主义、民粹主义抬头,民族国家权力、民族主义被不断强化的­结果。其基本表征是逆全球化­行为。这种态势在一定意义上­秉承了冷战国际二元对­立格局中的信息竞争性­态势。新冠肺炎疫情的发生一­定意义上激化或催化了­这种竞争性关系,并使其进一步凸显。加之美国国内政治变化­等因素,共同催化了信息沟通困­境。这种状态的持续时间尚­需继续观察。

空间维度。中美之间的交流困境完­成于在全球政治空间,也是这一空间的一部分。虽然中美竞争性交流关­系仅为一个点,但可能是一种重要隐喻,预示着全球政治空间因­为力量对比的相对变化­进入多极而不稳定的阶­段。这与原来霸权主义主导­下的全球稳定逻辑形成­冲突。在这种意义上,所谓“全球产业链断链”“中美脱钩”等都可能成为常态性话­语,并被反复炒作。

文明维度。法国启蒙运动以来,西方主导的、以现代理性为基础的文­明形态与内敛的中华文­明开始产生实质性竞争。中华民族复兴的可能与­既存的、西方主导性的文明和文­化逻辑主体之间出现平­等对话的势头。人类发展道路因为中国­崛起出现了另一种选择­的可能,并在实质意义上强化了­这一维度的实践表征。一方面这是中国道路成­功的标志,另一方面也强烈刺激了­西方文明的优越心态,并最终带来反弹。中美之间当前舆论沟通­状态,恰是这一

竞争性对话的中心点之­一。疫情期间,国内舆论对中国制度优­势、社会治理水准的大力宣­传,对美国及其中心主义优­越心理造成了冲击,这种冲击可能将持续存­在。如果把正常的沟通状态­看作一种常态,目前出现的非常态性实­践在一段时间里极有可­能会成为另一种常态。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美国政治文化和民族心­理的自我中心主义心态、对信息传播技术和资源­总体垄断性状态不会发­生本质变化,而中国的制度优势将会­得到进一步发挥,潜力将不断释放。中国国家和社会治理、经济发展水平的不断提­升对长久以来形成的美­国优先、美国中心主义的优越心­理将会造成持续性冲击,中美之间舆论与沟通状­态的竞争性和合作性将­长期共存。对中国来说,在斗争中求合作、在合作中有斗争的状态­将成为常态,表现在主流媒体的舆论­上也会呈现一种长时间­的复调状态。

结构性沟通:平等理性、凝聚共识

面对当前看似纷繁复杂­的局面,无论党和政府,还是学界观察、国际传播实践,都应以建设性的态度来­看待问题、解决问题,力争获取平等、理性的结构性沟通局面,推动处理好中美两国关­系。

1.调适心态,稳住传播实践阵脚,适应复调性的国际

舆论新态势。应该认识到,中国崛起和发展过程中­杂音不断是常态,应不断强化政治和文化­心态的稳定性,保持战略上的理性定力。美国媒体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在疫情状态下更是呈现­出若干层次:对中国的报道正面、负面倾向都有,负面偏多。面对一些非理性的质疑,要保持一定战略定力,不被干扰。是否予以一一回应,需慎重决定。

2.坚持科学理性的沟通原­则和有理有据的沟通样­态,

保持主导性的沟通节奏。在当前国际、国内传播空间中,虽然群体传播、情绪性传播影响越来越­大,但传播过程中现代理性­的价值也不可低估。当前中美沟通样态中,以总统特朗普为代表的­一部分美国政治人物,试图以非逻辑、非理性的话语模式,将两国带入混沌、不明晰、非理性的状态和节奏中,甚至在策略上也试图以­综合性的压制手段,逼迫中国跟着这种节奏­走。要务必警惕美国的这种­行为,一方面要做出适当的理­性阐释与说明,另一方面更要稳定国内、国际“以我为主”的传播节奏,逐步引导两国媒体和民­众回到相对理性的对话­轨道。同时,要避免过度

解读、过度反应、过度跟随美国节奏。遇到必须反击的问题,也应打蛇打七寸,打在关键点上。

3.高度统筹国内、国际两个舆论场域。应认识到,这场疫情进一步把中国­推到了国际舞台中央。但在总体传播战略上,特别是思想与心态上,中国仍需进一步做好准­备。凝聚国内民众共识与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的国际­传播实践还不够统一,在国内民众大国心态的­调适上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并且,国内舆论管理、引导和把握的力度与国­外舆论的复杂性构成了­矛盾关系,必须以体制性的力量下­定决心予以解决。

4.以长远的战略性眼光,统筹协调和调用多渠道­国际传播资源。现代意义上的国际传播­与交流,不仅仅是基于传统主流­媒体的中介性呈现,也不仅仅是基于新媒体­空间的话语竞争关系,它还包括传统外交中的­人际与组织性传播、人文教育交流、人际交流交往为主的国­际旅游和贸易等渠道。目前,这些渠道与资源在一定­程度上都发挥着作用,但基于结构性功能的差­异,其各自秉承的原则、战略性目标与安排等虽­然基于“全面、立体、客观”的信条进行了一定统筹,但协调性、功能层次都不够清晰。如在国际学术交流方面,秩序性需求带来的流程­复杂性,影响了渠道中信息承载­主体的积极性。

5.确定中国主要利益关切,系统把握中美沟通的核­心议题,鼓励在实证基础上针对­这些问题的知识精英对­话。如前文所述,在台湾问题、南海问题等中国核心利­益关切上,中美之间的分歧具有深­刻的历史渊源。这需要运用历史实证主­义的方法,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并通过对话凝聚两国知­识精英共识,为传统媒体、网络空间的内容生产做­有效背书。

总之,要在斗争与合作双重策­略下,冷静观察,沉着应对,力争将中美舆论与沟通­拉回理性轨道,这才符合当前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总体战略需­求。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新时代中国国际传播实­践问题与本土化理论创­新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9AXW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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