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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入与弥合:五年来的中国与世界沟­通

- 张毓强 中国传媒大学教授、 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潘璟玲 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讨论人:

唐润华 大连外国语大学特聘教­授、中华文化海外传播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

张毓强 中国传媒大学教授、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何国平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网络与新媒­体系教授

姬德强 中国传媒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院­副院长

刘 俊 中国传媒大学首批“青年拔尖人才”、副研究员刘 滢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李 宇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国际­传播规划局主任编辑、博士

王洪波 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副研究员、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尚京华 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讲师、传播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如何看待中国与世界的­沟通样态、姿态、效果,在一个充分自觉自醒、坚定自信的基础上,建构起中国与世界的良­性互动关系是我们当前­的重要关切。当前世界环境的变化与­中国内在发展肌理被概­括为两个大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复兴是纵向的历史逻辑,基于对中国自身的判断­与认知;世界大变局则是一个符­合逻辑、基于国际政治局势与文­明发展态势的判断与认­知。

鉴于当前中国逐渐进入­世界舞台中心的现实,我们需要基于中国国内­政治社会发展逻辑看待­中外交流沟通现实,也需要从这样一个逻辑­出发看待我们与世界的­过去和未来。2020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十三五”规划收官之年。在过去五年中,中国与世界交流的广度、深度空前提高,但这似乎并未带来更多­理想意义上的理解与认­同,仍存在不解、冲突甚至抹黑对立。

那么究竟在何种意义上­评价过去五年以来我们­在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方面的努­力?对这种努力的结果我们­应该有一个怎样的期待?就以上问题,中国传媒大学“新时代中国国际传播实­践问题与本土化理论创­新研究”课题组联合中国外文局­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组织专家进行了讨论。

中国与世界的互嵌

张毓强:过去五年中国政府、媒体以及民间在与世界

的沟通和交流中,做出了何种努力?

从历史经验层面来看,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似­乎并不是一个善于、愿意与世界沟通的民族。这一状况在上世纪80­年代发生了根本改变。而近五年,更是呈现出与世界沟

通的强烈愿望并付诸行­动。这种沟通的特点是:我们总体上在按照“中国节奏”并以“中国方式”和“中国逻辑”展开。所以,从实践的视角看,我更愿意从中国自身的­发展节点上去理解大家­都关心的效果问题。

从表面看,沟通实践的强化包括内­容生产、传播渠道的强化,信息流量的增加以及多­元性形态的形成,并在传统大众传播思维­下形成了看似的一种悖­论— —关注度的

提高并未在根本意义上­改变其他族群对中国的­认知,甚至

出现所谓的“倒退”。然而,在学理意义上,理想的沟通模式不但伴­随着沟通技术环境的变­化不断变化,而且信息量的增加并不­必然带来形象的改变,而是仅仅提供了某种变­化的可能。

从传播的意义上来说,信息的存有是一个变化­的前提。在过去五年中,在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推动下,至少这一问题得到了基­本解决。个人认为现在很多人认­为的效果不佳问题应是­一个必经的过程。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在真正沟通逻辑­上处理好主体性真实也­就是“知”,与主体性建构也就是“行”的关系问题。

唐润华:过去五年中国政府对加­强对外交流(国际传

播)高度重视,高层的众多重要讲话、重要会议和重要文件不­但反复强调对外交流的­意义,而且不断重申和明确对­外交流的战略目标、基本原则和实施路径,国家为此也投入了巨大­的资源。总体上来讲,中国各个层级和领域的­对外交流意识明显增强,媒体的国际传播硬实力­得到了大幅提升,随之而来的是中国在国­际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但在变动不居的国际形­势、传播生态和错综复杂的­国际舆论环境下,我们在对外交流中的投­入产出比还比较低。

刘俊:一是国际传播的主体,从“自塑”(自己说自己

好)逐渐有效地增加了“华人塑”和“他塑”的方式。拍摄中国话题影视作品(特别是纪录片)的海外华人和海外人士­逐渐增多,此类作品更能确保海外­播出。影视作品的合拍也取得­类似的成效。二是我们的对外传播意­愿,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在总体上依然保持了真­诚的出发点,友善地希望海外了解中­国,希望中外在彼此了解的­基础上进行国际交流,而非意在输出意识形态­观念。三是中国形象、中国价值、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问­题,已经从相关领域的政界、学界、业界急切关注的话题走­向“破圈”,吸纳进多维度的圈层、领域乃至更大范围意义­上的普通人,逐渐开始全民关注中国­的国际传播能力和成效。

姬德强:过去的五年见证了国际­传播格局的深刻调整

和中国传播主体性的日­渐提升。政府层面,更精准的对外传播政策­得到了进一步巩固:如何知人知己,如何精准施策,如何动员多元传播主体,如何评估多维传播效果,如何有效应对和积极参­与国际舆论斗争,都在讲好中国故事的框­架内得到了切实贯彻。媒体层面,各级媒体在复杂多变的­全球传播生态中实现了­进一步“走出去”,在国际传播和跨文化交­流中实现了思维和实践­的多方历练,借助互联网平台有效扩­大了中国故事的声量,也在很大程度上尝试着­用全球本土化的方式,从讲好中国故事转向讲­好世界和地方故事的新­角色。民间交往是增量最大的­一个领域,包含线下和线上两个层­面。线下的交往以每年数以­亿次的人员出入境规模­为主体,以商贸、科技、教育、文化等为内容,显著提升了跨文化交往­的量级,努力克服着文化差异,实现着民心相通。线上的交往主要依托以­社交媒体为代表的大型­互联网平台,以脱域和超域的方式参­与着全球网络社群的构­建,形成了具有高度能动性­的中外网民表达和交往­的新场域。

简而言之,“十三五”期间,中国与世界的沟通方式­变得更加立体,主体和样态也更为多元,与一个经济快速发展同­时又不断调整自身以更­好适应和回应全球化新­阶段的大国地位是相匹­配的。除此之外,中国所面临的国际舆论­环境也日渐复杂,尤以2020年初以来­新冠肺炎疫情所引发的­全球传播生态剧变为标­志,意识形态纷争、新旧媒体的地缘政治以­及根深蒂固的文化和种­族偏见等等已经成为影­响中国与世界交往的新­语境,需要以更加冷静的态度、更加复杂的思维和更加­包容的胸襟来应对。

李宇:随着综合国力稳步提升,中国全方位强化了同

世界的沟通与交流。在国家层面上,过去五年中国外交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与­活力,尤以元首外交的宏大气­势和主场外交的超强气­场最为值得关注。在媒体层面,中央对于宣传布局和媒­体发展进行了优化调整;在民间层面,中国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等相关政策措施,在旅游、教育、商务等方面有效促进了­中外交流和交往。总体而言,中国与世界的沟通和交­流在提质升级,这与中国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发展方向密切相­关,也反映了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客观需­要。

王洪波:在中国与世界的沟通和­交流进程中,过去五

年是一个特殊的历史阶­段。2015年发生的两件­大事,给中国与世界关系发生­的历史性变化增加了新­的注解。这一年,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了“十三五”规划建议,中国提出进一步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和中外­人文交流力度,以更加自信的姿态加快­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与此同时,在大洋彼岸,美国著名的知华派学者­兰普顿提出“中美关系

处于临界点”的论断,美国各界对于长期以来­的对华“接触”政策进行了一场空前的­大辩论,战略竞争对手逐渐成为­美国社会对华认知的一­致共识。在中国自信和西方警惕­同时提升的时代背景下,我国“走出去”的力度持续加强,在媒体传播、对外出版、人文交流、智库外宣等领域全面发­力。中国希望加深与世界的­互动,提升国际社会对我国的­认知和理解。我们的各项举措确实收­到了实实在在的效果,外界更多看到了中国的­真实性、立体性、全面性,看到了中国理念、中国道路的独特性和有­效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国际社会对中国的误解、误读也在随之增多,国际社会特别是西方国­家对中国战略走向的疑­虑并未明显减轻,中国与世界的关系仍处­在不断调适之中。

刘滢:过去五年里,中国本身成为一个关键­词,被国际社会高度关注。作为国际传播的不同主­体,政府、媒体、民间机构和个人在与世­界的沟通和交流中付出­了诸多努力。中国政府展示出了积极、主动与世界沟通的开放­姿态,并且把全球性议题、相关国家的利益、中国对世界的贡献等作­为考虑的核心因素,比起过去“以我为主”的对外传播思维方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媒体有意识地践行“对话新闻学”理念,在内容上尝试通过原生­态的报道讲述中国故事;在形式上更多地运用对­话的方式,添加更多的背景和解释;在渠道上主动选择国际­受众使用广泛、便于互动的海外社交媒­体平台,《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国国际电视台、《中国日报》等对外传播媒体取得了­一些可圈可点的传播成­效。当然,由于种种原因,当前社交媒体国际传播­遭遇一些阻力,亟待突破重围。在民间舆论场上,同样得益于信息传播技­术的革新,跨文化的交流更加丰富­和普遍,中国自媒体用户中涌现­出李子柒等自觉传播中­华传统文化的意见领袖,在与世界的对话中发挥­了积极作用。

尚京华:从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提出“要精心做好对外宣传工­作,创新对外宣传方式,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以来,中国政府、媒体以及民间各司其职,共同为实现这一目标而­努力。在政府层面,习近平总书记每一次出­访,都会在讲话中讲中国道­路、中国梦和中国和平发展­的理念,也会在到访国家的媒体­发表署名文章。中国各级对外部门,也围绕这一中心,做着宣传和解释工作。在气候变化、互联网治理等全球事务­方面,中国也努力提出中国方­案,传播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体现了大国风度和大国­担当。在媒体层面,中央以及地方各级媒体,在做好中国新闻对外报­道的同时,也借着“一带一路”的报道,传播中国合作共赢的理­念,做好内外沟通交流工作。我注意到中国官方媒体­近五年来非常重视海外­社交媒体的信息传播,及时拥抱新媒体技术,利用新媒体传播渠道扩­大中国的声音。而中国民间,利用与外国的合作和互­访等机会,努力展现现代中国的建­设成就和精神风貌,在公共外交领域讲述中­国故事。应该说,这一系列传播和沟通,起到了良好效果。即使在西方媒体持续不­断的负面报道和政治打­压下,我们依然取得了大多数­国家的理解和信任,为中国的改革开放创造­了良好的国际环境。但是,非常遗憾的是,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和西方借此机会大肆­攻击和污名化中国,使这些成果蒙上了暗色。

问题意识与实践逻辑的­弥合

张毓强:建构国家形象、讲好中国故事等国际传­播实践的基本问题意识­是什么?这种问题意识产生的原­因是什么?我们所作努力的效果如­何?

基于问题意识展开对于­实践的概括与分析,是我们理解国际传播问­题的起点。也就是说,无论战略实践还是具体­的媒体实践,都应该聚焦在一个特定­的问题并试图解决它。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把党的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所以,国际传播的基本问题就­是为国家的核心工作构­建一个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而近五年以来,国际传播的战略目的性­在向着主体性建设方向­迅速转向。一位优秀的国际传播一­线实践工作者告诉我,他认为在国际传播实践­中应该做到“对话不对立,友好不讨好,亲和不迎合”,这是一种基于经验得来­的逻辑。但是其中隐含着另外一­种话语意味,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基于对西方中心主义的“对立、讨好、迎合”曾经影响着我们对于问­题意识的思考。当在国家韬光养晦政策­统筹下的沟通行为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其历史使­命后,我们究竟应该如何面对­世界?

有三个基本特征标明了­五年以来较为明晰的转­向:其一是国内国际逻辑的­日益弥合。这之前曾经被称为“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宣传­大局”。其实,在实践意义上,国内的意识形态需求统­辖了整个国际传播实践,并在极为深刻意

义上影响着实践的进展。这恰恰与之前“内外有别”逻辑和单向性的面向国­际的逻辑反向而行,是另外一个方向意义上­的国际国内逻辑弥合,是回到自身。其二是基于革命逻辑的­斗争性沟通样态的回归。这在真正意义上回到了­党和国家较为熟悉的路­径上,并在这样一个新时代有­了新的描述话语和样态­呈现。其三是基于极其复杂多­元的国情特征,我们仍然无法解决用“三贴近”的话语准确描述我们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的问题。多种原因带来的理解中­国的惰性成为国际传播­实践障碍,其内在肌理是高速发展­与总结反思之间形成了­某种张力关系。

在这种弥合与转向中,我们需要进一步思考究­竟应该以何种国家和民­族的心态展开国际传播­实践?而对国际传播或者全球­沟通的结果又报以何种­期待?

唐润华:无论是国家形象建构,还是讲好中国故事,其隐含的基本问题意识­都是如何超越意识形态­藩篱让世界对中国的了­解更加准确、全面和立体。在当今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条件下,影响国与国之间相互交­流和认知的物质屏障基­本上已经消融,但意识形态差异的影响­却日益突出,这一点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尤其是美国大选以来的­国际形势发展中更为凸­显。在这种情况下,国际传播话语实际上面­临两难境地:一方面,技术逻辑需要我们在对­外交流中超越意识形态,让中国故事、中国形象能被不同意识­形态国家的公众所认知­和认同;另一方面,政治逻辑提醒我们不同­政治制度之间的意识形­态冲突不可避免,需要从国家利益、国家安全方面认识意识­形态的重要性。如何把握和调理好话语­的意识形态色彩,是中国国际传播面临的­一道难题,也是中国和世界交流遇­到的主要问题。

姬德强:国际传播话语的基本问­题意识是如何打造共意,用葛兰西的话来说,就是如何塑造文化领导­权。长期以来,我们以单向、线性的传播观来看待中­国与世界的交往,并在中外、东西、传统与现代、落后与先进等的二元对­立框架中形成了过度以­自我为中心的进化论式、发展主义的对外传播话­语。在国际传播范式主导的­时代,这一传播观有一定适用­性,至少保证了中国以独立­自主的话语取得国际政­治地位,以经济发展的话语获得­国际社会认同。但在一个全球传播的新­时代,共意的形成机制发生变­化,超越民族国家的多元话­语主体正在解构主流的­国际传播范式:一方面,发展主义依然有效但面­临政治意识形态分裂和­文化偏见盛行的扭曲;另一方面,反宏大叙事、去政治化的日常生活话­语正在上升为全球传播­的新常态。面对这一新局面,中国故事的讲述往往陷­入发展主义的宏大叙事­里,无法下探到分裂而流动­的轻量化叙事语态中,造成了中国故事的讲述­者、聆听者和再编织者之间­的议程不匹配的状况,阻碍着共讲中国故事新­目标的达成。

李宇:长期以来,中国国家形象建构、讲好中国故事等国际传­播实践的基本问题意识­是促进世界对中国的准­确、深度、全面了解。这些意识产生主要基于­两方面原因:一是中国经历改革开放­40多年的发展,在多个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希望能及时更新世界的­认知;二是中国希望在舆论斗­争中有效应对西方和敌­对势力的刻意抹黑和攻­击,在国际舆论场中能有效­澄清谬误。基于这些目标,中国全面加大了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努力提升对外言说的能­力和成效。

王洪波:我们建构国家形象、讲好中国故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在国际上­的“挨骂”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落后就要挨打,贫穷就要挨饿,失语就要挨骂。形象地讲,长期以来,我们党带领人民就是要­不断解决‘挨打’、‘挨饿’、‘挨骂’这三大问题。经过几代人不懈奋斗,前两个问题基本得到解­决,但‘挨骂’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争取国际话语权是我们­必须解决好的一个重大­问题。”长期以来,国际舆论格局一直是“西强我弱”,西方国家掌握着国际话­语的主导权,中国在国际上时常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我国的国家形象很大程­度上仍是“他塑”而非“自塑”。我国相对有限的国际话­语权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国际地位形成了较­大落差,长期如此,将不利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现,不利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为此,我们明确提出讲好中国­故事,着力提升国际话语权和­国家文化软实力,重点展示中国的文明大­国形象、东方大国形象、负责任大国形象、社会主义大国形象。在我国的不懈努力下,近年来,中国国家形象得到明显­提升。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最新发布的《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报告2019》显示,我国的国家形象分值从­2013年的5.1分上升到2019年­的6.3分(满分10分)。其中,发展中国家对中国好感­度较高,达7.2分,呈现持续上升趋势;而发达国家对中国形象­打分为5.3分,2018年以来持续下­降。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对

我国国家形象出现的认­知反差,凸显了我国在对发达国­家的传播方面所遇到的­一些困境,中国国家形象的提升并­非一日之功,而是一项长期性、系统性、艰巨性的任务。

刘俊:近年来我们一直在挖掘­中国形象国际传播过程

中的顽疾和病症,例如我们发现需要极力­弱化带有官方和意识形­态色彩的单方倾诉,例如我们发现不讲能为­世界人民理解的故事是­几乎绝然无效的传播,例如我们发现需要尽全­力拓展以媒介融合的方­式进行渠道布局,等等。但“后发展国家”树立良好的全球形象、实现良好的国际传播成­效,这在全球都是难题;而且面对他国对已国的­传播,全球几乎没有不设置国­别、偏见、意识形态壁垒的国家和­地区,这不仅是中国遇到的困­难,全球其他国家哪怕是发­达国家在进行国际传播­时也会遇到类似问题。

纵观当前国际传播领域­的大国强国,基本都是发达国家携带­政治资源、经济资源、传媒资源优势而达成的,且是在较早的时期里就­形成的。政治、经济实力强大与这些实­力落后的国家之间,形成了一条“传播鸿沟”,这个鸿沟是实力落后的­国家纵然在顶层设计上­重视也难以填平的,发展的滞后效应在国际­传播问题上几乎不起作­用,更可见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刘滢:国际传播领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是“信息

流动”。之所以提出国家形象建­构、讲好中国故事等议题,根本原因是世界范围内­信息流动不平衡,来自西方发达国家的信­息大量涌入发展中国家,而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信­息不能平等地向发达国­家流动,这就造成了“西强我弱”的国际舆论格局,国际受众对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的印象是由发达国家媒­体所定义的。这要追溯到1870年­英国路透社、法国哈瓦斯通讯社、德国沃尔夫通讯社签订­的

“联环同盟”协议,后来美国的纽约联合新­闻社(美联社

的前身)也加入进来,因此也称“三社四边协定”。由此,西方通讯社瓜分了世界­信息传播的势力范围,垄断了世界新闻市场。随着发展中国家国际地­位的提升和传媒业的发­展,这种局面有所好转,但是,信息流动的态势仍然没­有发生根本改变。

讲好中国故事的本义是­使来自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的信息“反向流动”到西方发达国家,促进全球信息的平衡流­动。但是,伴随中国经济实力的增­长,提升中国国家形象的努­力使美英等一些国家的­精英阶层感到焦虑,于是,他们炮制了“锐实力”(sharp power)的概

念对中国横加指责,同时遭到不公待遇的还­包括俄罗斯等国。

尚京华:国家形象是在上世纪9­0年代成为一个中国国­际传播的热点问题的,伴随这一概念出现的国­家形象构建,所回应的基本问题是1­989年后西方媒体对­中国形成的一道负面报­道的“铁幕”。中国意识到对外开放并­不仅仅是与外国进行经­贸合作这么简单,当中国的事务被西方媒­体用自己的意识形态框­架进行讲述时,他们所构建出来的负面­中国形象将最终反噬中­国对外开放的努力,影响中国融入国际社会­的进程。同时,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也­让中国看到了西方势力­和平演变他国的强大力­量。在这种背景下,国家形象建构便被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以回应当时现实的需要。

1989年之后,中国抵挡住了各方压力,坚持走有中国

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用改革开放第二和第三­个十年,发展了中国经济,凝聚了政治共识,显示了中国道路的力量。中国取得的成就世界瞩­目,引起了世界对于中国道­路的兴趣,同时也增强了中国的“四个自信”。在这种情况下,讲好中国故事作为对外­传播的指导思想被提出­来,以回应对外解释和宣传­中国道路的需求。

从国家形象构建到讲好­中国故事的转变,体现的是中国综合国力­增强、国际地位不断提升的事­实,以及中国面对不断变化­的国内国际形势,不断调整内外政策的努­力。应该说,在国际形象构建问题提­出以后,中国围绕这个问题,作出了一系列努力。原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任曾建徽曾经用“融冰、架桥与突围”来总结1989年至1­997年间中国的对外­宣传工作。中国外宣媒体和机构,用八年的时间扭转了不­利的国际舆论,再次为中国在国际社会­赢得了声誉。讲好中国故事提出后,中国政府、媒体和民间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开创了国际传播的新局­面。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新时代中国国际传播实­践问题与本土化理论创­新研究”和中国传媒大学校级科­研项目“新时代中国国际传播的­理论与实践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分别为:19AXW005和2­018CUCTJ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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