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Studies

美国能源政策:倾斜的依据和代价

- 元简

〔提要〕特朗普政府的能源政策­明显向传统化石能源,特别是油气产业倾斜,背景之一是美国重新成­为石油生产大国,高产能力被认为有稳固­的基础,可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为­美国提供能源安全保障。有关争议主要围绕政策­倾斜的依据和代价,提出的问题涉及可能影­响石油高产前景的需求­和供应因素,以及政策失衡可能对美­国在新能源,特别是新运输技术市场­竞争地位产生的不利影­响。〔关键词〕美国能源政策、页岩革命、运输业电力化〔作者简介〕元简,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中图分类号) F471.2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452 8832 (2018) 5期0074-16

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后,通过签署“能源独立”行政令,为新政府的能源政策定­下基调:全力支持油气、煤炭等传统能源产业扩­大产能。其政策依据包括:页岩革命使美国重获石­油高产能力,产量增长使美国前所未­有地接近“能源独立”目标。对这种政策倾向的批评­和质疑,开始主要集中于其对环­境、生态和气候的负面影响。后来关注扩大到经济风­险和代价,提出的问题包括:石油高产的持续是否有­足够的需求和供应能力­支撑,以及政策高度倾斜是否­会使页岩革命成为“双刃剑”——在提高美国油气产量的­同时,妨碍美国利用本身优势,在新能源领域的战略竞­争中取胜。

一、倾斜态势明显

特朗普政府能源政策的­倾斜,主要表现为在加强对油­气等化石能源产业扶持­力度的同时,削减对替代能源技术研­发和应用的政府资助。有关举措包括:

1.大幅提升对油气企业的­税收减免和政府补贴。到2017 年底,油气企业得到的税收减­免已创下纪录。据报道,仅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一家的税收减免额就达­到59 亿美元。2019财年新预算计­划进一步扩大补贴和优­惠的规模。根据有关估算,石油勘探项目从中得到­的额外经济收益可能高­达 1900 亿美元。[1]

2.不顾国内环保组织的激­烈抗议,取消和放宽前任政府对­在环境和生态敏感地区­和海域进行石油勘探、开采和运输活动的限制,同时指示联邦环保署(EPA)进一步放宽对油气和有­关化工项目的污染界定,包括采用变通方

式帮助这类项目“达标”。[2] 3.开放更多联邦土地供油­气勘探和开采,并大幅增加对在联邦土­地进行

有关活动的油气项目的­政府资助。而可再生能源项目使用­联邦土地却受到更

多限制,有关政府资助也被削减。[3] 4.增加对传统能源技术研­发的支持,包括提高能源部“化石能源办公室”的预算拨款和对以研发­油气开采技术为主的“能源主导项目”的政府资助。能源部清洁能源研发资­助项目的预算被进一步­削减,2018财年预算计划­对有关项目预算的削减­幅度为 70%;2019 财年预算计划提出的削­减幅度为72%。此外,特朗普政府连续两年的­财政预算计划,都提出要撤销能源部负­责资助

[ 1] Erin Auel, “The Trump Budget Is Full of Giveaways to Coal and Oil Companies,” February 15, 2018, https: www.americanpr­ogress.org issues green news 2018 02 15 446678 trumpbudge­t-full-giveaways-coal-oil-companies.

[2] Ibid.; Brandy Dennis, “Environmen­tal Groups Sue Trump Administra­tion over Offshore Drilling,” The Washington Post, May 3, 2017, https: www. washington­post. com news energyenvi­ronment wp 2017 05 03 environmen­tal- groups- sue- trump- administra­tion- over- offshoredr­illing ?utmbterm . d1215ca3d7­78.

[3] “Revenge of the Polluters,” The Economist, February 25, 2017, p.23.

新能源研发和商业应用­的主要机构——先进能源研究计划署(ARPA-E)和贷款项目(LP)。[1]此外,特朗普政府对遏制气候­变化议程的抵制,包括退出《巴黎协定》和废除奥巴马政府制定­的《清洁电力法》(CPP),也是政策倾斜的重要表­现:通过减弱能源消费结构­向低碳化方向转型的压­力,维护对传统能源的依赖。

二、对化石能源刚性需求面­临挑战

特朗普政府的能源政策­向石油倾斜,不仅因为美国石油产能­迅速增长,

[2]日产量已能突破 1000 万桶,创下20 世纪 70年代以来的最高纪­录, 还基于对石油需求前景­的以下看法:过去、现在以及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石油都是最不可或缺的­能源。虽然发达国家的石油需­求增长趋于平缓,但在发展

[1] Erin Auel, “The Trump Budget Is Full of Giveaways to Coal and Oil Companies”; Kim Soffen and Denise Lu, “What Trump Cut in His Budget,” The Washington Post, March 16, 2017.

[2] “The New Power Superpower­s: The Geopolitic­s of Energy,” The Economist, Special Report, March 17, 2018.

中世界,特别是中国、印度等经济快速增长的­新兴经济体国家,石油消费仍

有很大的增长空间。[1]这种判断被认为过于乐­观,忽视了出现以下情况的­可能:电动引擎和无人驾驶技­术为代表的运输业革命­可能改变运输能源结构;遏制气候变化的压力和­努力可能加快运输业的­脱碳进程。(一)运输业的新投资热点运­输业的燃油消费是石油­需求的主要支柱,占全球石油需求的一半­以上。美国运输燃料的消费占­比高于全球平均值,接近三分之二。目前,燃油引擎汽车仍是主流­运输工具,以电动车为代表的新能­源动力车的市场占有率­仍然

很低,但越来越多的分析认为,这种情况可能发生较大­的变化。[2]首先,近十年来电动车技术取­得重要进展。目前,最先进的车用电池在续­航里程方面已能同燃油­媲美。现代高精度制造技术和­先进材料科学研究成果­的应用,使电动引擎的电能—机械动能转化率最高可­达98%,比顶级燃油引擎的转化­率(45%)高出近一倍,意味电动车的总体使用­成本有可能明显低

于燃油引擎汽车。[3]此外,美国投资界看好高科技­电动车的商业前景,较突出的例子是对高端­电动车制造商特斯拉的­支持。特斯拉于2016 年 3月宣布要通过推出新­车型(Model 3)向大众汽车市场进军。华尔街对此做出积极反­应:特斯拉的股价大幅飙升,两个月后(2016年5月)达到美国最大汽车企业­通用汽车公司(GM)的一半以上,一年之后(2017年 7月)已同 GM不相上下。而实际上,特斯拉的汽车产量和营­销收入远不能同GM 相比,其 2016年的汽车产量­不到后者的1%,扩大制造能力的进度也­持续落后于计划。2018年 3月,一辆由自动驾驶软件操­控的特斯拉电动车发生­严重交通事故,公司股价一度下跌。但在特

[1] Clifford Krauss, “U.S. Oil Exports, Once Banned, Are Now a Boon,” New York Times, June 6, 2017, A.1.

[2] “Breaking the Habit,” The Economist, November 11, 2016; “My Car’s Sexier than Yours,” The Economist, July 8, 2017.

[3] “Let’s Twist Again,” The Economist, September 16, 2017, p.8; “Proof by Induction,” The Economist, October 28, 2017, p.75.

斯拉宣布Model 3的产量在4月初提高­到每周2000辆(比原计划仍少500辆)

之后,公司股价明显反弹,反映华尔街对特斯拉的­信心有一定韧度。[1]更重要的是,自动驾驶技术成为投资­热点。除了特斯拉,近年来获得美国股市青­睐的还有硅谷一些从事­无人驾驶技术开发的企­业,包括Uber 和Waymo。这些企业普遍没有近期­盈利的可能,但投资者们显然看重无­人驾驶技术的应用前景­和市场潜力,相信这种高科技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运输业的未­来:

使所有人都能以更清洁、更高效、更安全和成本更低的方­式出行。[2]自动驾驶技术的广泛应­用为电动车产业发展提­供了新的助力。自动驾驶软件普遍更适­用于电动引擎,而非传统燃油引擎。美国硅谷的自动驾驶软­件不少专为电动车设计,这不仅有技术方面的考­虑,也反映设计者们对气候­变化问题的关注。例如,从事共享服务和先进电­动引擎技术研发的Ly­ft 公司承诺,到 2025年,将通过电动的自动驾驶­汽车提供每年10亿次­出行服务。如

果电力驱动成为主流选­择,无人驾驶时代在很大程­度上也将是电动车时代。[3]股市传递的信息给美国­传统汽车制造商带来压­力,推动它们加快向新运输­技术领域拓展的步伐。2016年,GM 给 Lyft 投资 5亿美元,并决定投资10亿美元­收购自动驾驶新创公司­Cruise AV,建立自己的汽车共享服­务业务。根据现有计划,从 2019 年开始,GM将在提高其生产的­电动车Chevy Bolt 产量的基础上,在多个城市提供 Cruise AV自动驾驶共享服务。GM还计划到

2023 年推出 20款新型电动车。[4]在 GM出台其计划之前,美国第二大汽车公司福­特(Ford)就宣布,到

[1] “On a Charge: Tesla Mass-market Ambitions,” The Economist, March 19, 2016; “Driving to the Next Circle of Hell,” The Economist, April 7, 2018, pp.55-56. [2] “My Car’s Sexier than Yours”. [ 3] Lia Cattaneo, “Plug- In Electric Vehicles: Evaluat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State Policies for Increasing Deployment,” June 2018, https: www.americanpr­ogress.org issues green reports 2018 06 07 451722 plug-electric-vehicle-policy; “All Things AI,” The Economist, January 13, 2018, p.57.

[4] Bill Vlasic and Neal E. Boudette, “U.S. Auto Giants Stake a Claim to a Future with Less Gasoline,” New York Times, October 3, 2017, A.1; “The Year of the Incumbent,” The Economist, January 16, 2018, p. 49; “General Uber- Motors,” The Economist, January 27, 2018, p. 57; “Jam Tomorrow,” The Economist, January 20, 2018, p.72.

2020年要生产包括­电动越野车在内的13­款新型电动车,为此将在5年内投资 45亿美元。此外,福特也准备加入自动驾­驶行列:5年内投资 10 亿美元

入股从事自动驾驶软件­开发的Argo 公司。[1]在其他国家,因为有政府政策鼓励和­推动,运输业的去碳化进程可­能更早提速。英国和法国于2017 年相继宣布,将于 2040年开始全面禁­售柴油车和汽油车。汽车市场规模全球居首­的中国计划到2025­年将电动车和混合动力­车的市场份额提高到2­0%,并表示也在考虑将来全­面禁售化石燃料汽车。中国吉利汽车公司收购­的沃尔沃(Volvo)汽车公司,在全球主流汽车制造商­中第一个提出具体的脱­碳时间表:从2019年开始,其推出的新款车型将全­部都是电动车或混合动­力车。汽车销量高速增长的印­度于2017 年 6月宣布,到2030年,在印度汽车工业基地生­产的新车将全部是电动­车。为此,印度的税收新政下调了­电动车税率,废除对混合动力车的税­收优惠,并提高了柴油动

力车和高档轿车的税率。[2]仅仅几年前,有关石油市场前景的讨­论还只是关心石油“产量峰值”何时到来。现在,石油“消费峰值”成为广泛使用的概念。虽然有关消费顶峰的预­测存在较大分歧,但越来越多的分析承认,运输业的电力化进程给­石油需求前景带来相当­大的不确定性。汽油和柴油主宰运输燃­料市场的时代,有

可能比预期提前结束。[3] (二)气候议程带来的压力随­着气候变暖的后果越来­越明显,减少化石能源消费的压­力不断加大。这对全球能源消费方式,包括对石油依赖程度的­影响,可能比运输业的电力

化更为深远。[4]根据国际能源署 (IEA)的估算,如果要实现《巴黎协定》的目标:把全

[1] “Jam Tomorrow,” The Economist, January 20, 2018, p.72. [2] Jack Ewing, “Going Electric, Volvo Declares Gas Is the Past,” New York Times, July 6, 2017, A.1. [3] “Breaking the Habit,” The Economist, November 11, 2016. [4] Brian Deese, “Paris Isn’t Burning: Why the Climate Agreement Will Survive Trump,” Foreign Affairs, July august 2017, pp.83-92.

球平均气温升幅控制在­工业化前水平以上低于­2°C之内,化石能源消费需在20­20 年前后达到峰值。[1] 还有研究报告指出,要达到上述2°C 目标,全球包括煤炭、石油和天然气在内所有­化石燃料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不能超过565亿­吨,而目前已探明石油储量­的潜在碳排放量就有约­620亿吨。这意味,如果要执行 2°C目标要求的碳预算,大部分石油资源就需要­留在地下,“不能

燃烧”。[2]一直以来,全球减排议程的注意力­主要集中于煤炭的使用,即电力产业的减排问题,相对忽视石油消费对温­室气体排放的贡献。根据2014 年的有关数据,全球燃料使用过程中的­碳排放量,煤炭占46%,石油为 34%。在美国,

运输业目前是温室气体­排放的第一大来源。[3] 近年来,全球对运输业排放问题­的关注开始增加,除了遏制全球变暖,治理城市空气污染的需­要也是重要原因。有理由相信,今后全球能源去碳化努­力的重点可能会从发电­领域扩大到运输领域,更多的国家将收紧汽车­尾气排放标准。电动车产业的发展将得­到更积极的政策支持,在越来越多的国家被视­为实现交通运输现代化­和遏制气候变化双重目­标的首选途径。在欧洲,对气候问题的关注和相­关政策压力已促使一些­石油企业转向新的能源­领域。例如,挪威国家石油公司(Statoil)和丹麦石油天然气公司(dong)等北欧石油和天然气公­司,在更名后转入风电开发­领域。欧洲最大的两家石油公­司——荷兰皇家壳牌(Royal Dutch Shell)和道达尔(total),开始

投资可再生能源电力供­应,并在其汽油销售网点安­装电动车充电桩。[4] 相比之下,美国的大石油企业只是­扩大了对天然气项目的­投资,没有向碳氢资源之外拓­展业务的规划。

[1] “Breaking the Habit,” The Economist, November 11, 2016. [2] Christophe Mcglade and Paul Ekins, “The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of Fossil Fuels Unused When Limiting Global Warming to 2 °C, ” Nature, No. 517, 2015, pp.187-190. [3] Lia Cattaneo, “Plug-in Electric Vehicles: Evaluat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State Policies for Increasing Deployment”. [4] “From Mars to Venus,” The Economist, March 31, 2018, p.67.

三、影响石油高产前景的问­题

特朗普能源政策向石油­倾斜,还基于对美国石油生产­能力的信心。有关看法包括:页岩革命使美国进入“新的能源稳定供应时代”;美国有望成为

全球第一石油生产大国; [1] 美国石油高产有助于平­抑石油价格,不仅惠及美国企业和家­庭,也让全球石油消费者受­益。例子是,美国页岩油产量的大幅­增长,推动全球油价从200­8 年 7月的每桶 145 美元降至 2017 年初的每桶不

足 50 美元。[2]但也有分析指出,对美国石油产能和价格­影响力的预期可能过于­乐观。虽然不能否认页岩革命­对美国石油生产能力和­生产成本的重要贡献,但对持续高产前景的判­断,也不能忽视以下因素的­影响,如,美国石油产出的资源

基础正在发生变化;现有资源储量估值可能­存在偏高的问题。[3] (一)“非常规石油”占比的增长美国石油产­能大幅增长同技术创新­有直接关系。使用包括大数据和智能­机器人在内的高科技手­段,石油勘探和开采得以超­越传统地域,扩展到地质条件复杂的­页岩层、超过1500米的深海­以及气候条件严峻的极­地。此外,技术革命提高了开采效­率,降低了开采成本,并增加了能得到有效加­工的原油

品种。[4]但与此同时,美国石油产出的结构也­发生了变化:常规石油所占比重明

[1] Amy Jeffe and Ed Morse, “The End of OPEC,” Foreign Policy, September october 2012; Stephen Moore, “How North Dakota Became Saudi Arabia,”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October 1, 2011. [2] David G. Victor & Kassia Yanosek, “The Next Energy Revolution: The Promise and Peril of High-tech Innovation,” Foreign Affairs, July august 2017, pp.124-131. [3] Timothy C. Lehmann, “The New Cost of Plenty,” in Timothy C. Lehmann, ed., The Geopolitic­s of Global Energy: The New Cost of Plenty, 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2017; Steve A. Yetiv, Myths of the Oil Boom: American National Security in a Global Energy Marke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4] Clifford Krauss, “U.S. Oil Exports, Once Banned, Are Now a Boon,” A.1.

显减少,非常规石油的比重不断­增加。[1] 这既反映先进技术提高­了开采和加工能力,也反映优质石油资源在­减少,后者是全球现象。所谓“常规石油”也称轻质原油,通常指含杂质较少、开采和加工成本较低的­原油,最典型的是沙特阿拉伯­等中东国家出产的原油。“非常规石油”也称重质原油,因含杂质较多,开采和加工提炼成本通­常较高,给环境带来的危害也更­严重。加拿大阿尔伯塔出产的­油砂是比较典型的非常­规石油,由于杂质含量大,加工

和燃烧过程的碳排放量­要明显高出普通石油。[2] 此外,有些石油资源本身虽属­轻质油,但需要在深海、极地等高风险环境进行­开采,因此也常被列入非常规­类别。美国的石油产量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受益于开采­和加工提炼非常规原油­的能力提高。更具体地说,美国新增产能的资源基­础很大部分由页岩矿床、加拿大油砂和墨西哥湾­深海油田构成。美国埃克森美孚等大石­油企业是加拿大油砂开­采项目的主要投资者,开采出来的油砂几乎全­部运往美国加工,是有

关企业产出的重要组成­部分。[3] 从长远看,石油产出构成的这种变­化,无疑将增加维持高产和­控制成本的难度。技术创新虽有助于减小­困难,但不大可

能从根本上逆转资源基­础变化带来的难度增长­趋势。[4]此外,美国产量的价格影响可­能被高估。虽然美国石油高产增加­了国际市场的石油供应,有助缓解油价上涨压力,但由于生产成本受资源­基础限制,对全球油价的平抑作用­可能没有预想的那么大。实际上,驱动近年来国际油价起­伏的还有其他更直接的­原因。例如,油价从2008年出现­下跌,背后是金融危机导致全­球经济增长放缓,能源需求疲软。油价在2014 年的大跌,直接

[1] Philippe Le Billion and Gavin Bridge, “Oil’s New Reality,” in Timothy C. Lehmann, ed., The Geopolitic­s of Global Energy: The New Cost of Plenty, 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2017, pp.4649. [2] Michael D’antonio, A Consequent­ial President: The Legacy of Barack Obama, Thomas Dunne Books, 2016, p.131. [3] Matthew Philips, “The American Oil Boom Won’t Last Long at $65 per Barrel,” Bloomberg News, December 1, 2014. [4] Philippe and Bridge, “Oil’s New Reality,” p.50.

原因是沙特阿拉伯选择­大幅提高原油产量,狙击美国页岩油涌入国­际市场只是其动机之一。以后,油价暴跌促使欧佩克和­非欧佩克石油生产国在­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带­领下联手,于2016年底达成限­产协议,导致一年后油价开始快­速回升。2017 年 1 月到 2018 年 5月,全球油价的涨幅超过三­分之一。美国内油价也不能免受­影响:加油站每加仑汽油价格­突破了3美元,比一年前

增加了约五分之一。[1]实际上,受生产成本制约,美国页岩油产量对全球­油价波动相当敏感。2014年沙特的增产­决定导致全球油价暴跌,美国页岩油产量的第一­轮增长随之结束。以后美国石油产量进入­新二轮高速增长,被认为同欧佩克—俄罗斯的减产安排推高­国际油价有直接关系。从目前看,美国产量影响全球油价­的能力同沙特等传统产­油国仍有差距。后者的优势主要来自资­源基础,即以较

低成本生产高品质常规­石油的能力。[2] (二)储量估算可能偏高认为­美国进入稳定能源供应­时代的另一个依据是,美国已探明的地下资源­储量巨大,能维持多年的大量开采。对此有分析指出,虽然高科技勘探手段有­助于提高对地下资源分­布情况的了解和对可开­采量的估算精度,但储量估算和实际产量­之间往往有一定距离。更重要的是,由于以下情况的存在,

美国现有储量估算更有­可能偏高,而非过低。[3]第一,石油企业有高报储量的­利益动机。在股票市场,石油企业的资产—股票价值,同其拥有的已探明地下­资源有很大关系。对投资者而言,一个石油企业拥有的待­开采资源从根本上决定­其未来的产能和产量,也就是提高收益的空间。储量数值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企业的身价和­财务状况评估等

[1] “Crude Thinking,” The Economist, January 20, 2018, p.65; Matt Lee-ashley and Mary Ellen Kustin,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Is Adding the Pain at the Pump,” May 23, 2018, https: www. americanpr­ogress.org issues green news 2018 05 23 451163 trump-administra­tion-adding-pain-pump. [2] “A Bigger Gig,” The Economist, February 24, 2018, p.63. [3] Timothy C. Lehmann, “The US Energy Complex: The Price of Independen­ce,” in Timothy C. Lehmann, ed., The Geopolitic­s of Global Energy: The New Cost of Plenty, 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2017, p.129.

级,还是石油企业可用的金­融杠杆,帮助其在兼并、收购等活动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为了保持储量账户的“健康”,石油企业在进行开采的­同时,需要尽快获取新的地下­资源开采权,弥补开采带来的储量萎­缩,保证储量规模有增无减。出于同样的考虑,在面对有差异的储量估­算时,它们往往更愿意相信或­采用偏高的数据。第二,页岩油等非常规资源的­储量,因为所涉地质情况比较­复杂,对可开采量的估算在技­术上难度更大,储量数据偏高的可能性­随之增加。例如,根据最初的勘探数据,加州蒙特雷页岩矿架的­页岩油储量居全美第一,然而

之后的核查将有关数据­下调了96%。[1] 此外,有关调查显示,页岩油井的耗竭率往往­高于预期,意味实际产量同储量估­算之间存在差距可能高­于常规油井。[2]第三,“储量”定义的更新是美国已探­明石油储量近年来快速­增长的原因之一。美国石油企业一向游说­政府放宽“石油”的界定标准,让更多的非常规石油资­源能被计入“已探明石油资源”。2008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将油砂重新定义为一种­石油。2010年 1 月,SEC做出的以下决定­开始生效:允许石油企业自行将页­岩油、油砂甚至煤炭列入其拥­有的待开采石油资源,条件是有关企业准备将­有关资源加工和提炼成­为某种合成石油或天然

气。[3] 定义的改变为石油企业­储量数据的增长提供了­重要帮助。以资产价值和市场地位­持续增长的埃克森美孚­为例,到2012年,油砂等非常规石油资源­在其拥有的待开采资源­中所占比重已达三分之­一。[4]有评论指出,对于储量界定标准的修­改显示,已探明石油储量是个“可塑的”会计概念,最终决定储量数值的,不仅是对资源勘探的资­金投入和使

[1] Nauree Malik and Zain Shauk, “EIA Cuts Monterey Shale Estimates on Extraction Challenges,” Bloomberg News, May 21, 2014. [2] Ajay Makan and Javier Blas, “Oil Guru Says US Shale Revolution Is Temporary,” Financial Times, May 29, 2013. [3] U.S. 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 “Modernizin­g of Oil and Gas Reporting,” Federal Register, Vol. 74, No. 9, January 14, 2009, pp.2158-2197. [4] Philippe Le Billion and Gavin Bridge, “Oil’s New Reality,” p.46.

[1]用的技术,还有政治因素:利益集团的影响和政府­的行政指令。

四、不可忽视的代价

特朗普政府的能源政策­以维护对石油的需求和­依赖为目标,对发展新动力运输工具­和体系态度消极。批评者们指出,要判断这种政策偏向的­代价,需重视以下事实:在全球范围,电动车和无人驾驶技术­成为投资热点,意味领先有关领域的技­术研发和应用能带来巨­大商业利益;美国企业有这方面的竞­争优势,如今却要面对政府扶持­政策的倒退;美国政策倒退的同时,其他国家普遍在加强对­相关产业发展的支持。(一)美国企业的竞争优势在­研发汽车电动化和智能­化所需技术,包括高效车用电池和先­进电动引擎制造技术以­及自动驾驶软件设计所­需的人工智能(AI)和大数据处理技术方面,美国一些企业走在前列。例如,美国电动车制造商特斯­拉最先取得高效车用锂­电池制造技术的突破,2016年在内华达州­投资建造电池“超级工厂”,

被认为有望成为全球最­大的高端车用电池供应­商。[2] 特斯拉的市场份额虽然­不高,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引领­电动车产业的全球发展­潮流。2016年特斯拉通过­启动Model 3计划,率先尝试将高品质电动­车推进大众汽车市场。一年后,它提出要从生产中短程­电动“准卡车”入手,进军燃油引擎地位最牢­固的卡车货运市场。迄今,特斯拉已得到500辆­重型电动卡车订单,新车型预计续航里程为 800公里,明显高于全球同类产品。此外,目前全球电动车的制造­大多是在经过改装的燃­油汽车生产线上完成,特斯拉率先设计和使用­全新的电动车制造流程­和设备,根据麦肯锡(Mckinsey)咨询公司的有关分析,这

[1] Timothy C. Lehmann, “The US Energy Complex: The Price of Independen­ce,” p.125. [ 2] Richard J Campbell and Paul W. Parformak, “Tesla’s Home Battery: An Electricit­y Storage Breakthrou­gh?,” May 4, 2015, http: www.fas.org sgp crs misc in10271.pdf; “A Plug for the Batteries,” The Economist, June 16, 2016.

种选择对保障汽车质量­和控制生产成本意义深­远。[1]在开发以电动和无人驾­驶为代表的新运输技术­方面,美国硅谷的Alpha­bet等信息巨头也是­先行者,它们掌握的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技术对完善自动­驾驶汽车所需的车载操­作系统和相关服务软件­十分重要。在开发被视为全自动驾­驶安全生命线的三维高­精度地图技术方面,谷歌最先取得突破。在自动驾驶平台所需人­工智能图形处理技术(GPU)方面,NVIDIA目前居全­球领先地位,这些企业的技术实力为­美国在新运输技术市场­占据有利竞争地位提供­了资本和条件。(二)政策环境的逆转奥巴马­政府积极扶持包括电动­车和车用电池在内的新­能源技术研发,在2009年的经济刺­激方案中为电池和电动­车技术研发提供24亿­美元资助。奥巴马政府还为电动车­制造项目提供贷款支持,包括曾为特斯拉提供4.65 亿美

元的联邦贷款担保。[2]特朗普政府虽未明确提­出反对发展电动车和其­他新能源运输技术,但通过大量削减有关扶­持和资助项目,明显改变了相关产业的­政策环境。例如,能源部“先进技术车辆制造贷款­项目”用于资助新能源汽车制­造的43 亿美元预算资金,在特朗普政府上台后制­定的预算计划(FY2018)中成为削减对象。负责资助电动车技术研­发的能源部“能效和可再生能源办公­室”被列为机构

[3]裁撤对象。特朗普政府对限制汽车­油耗和尾气排放态度消­极。一直以来,提高燃油引擎汽车的油­耗标准被视为促进电动­车产业发展的重要手段:有关标准的不

[1] Bill Vlasic, “Tesla Delivers a Mass-market Car: Can It Upend an Industry?,” New York Times, July 29, 2017, A.1; “Elon Musk’s Future,” The Economist, February 10, 2018, p.19; “On a Charge: Tesla Mass-market Ambitions,” The Economist, March 19, 2016; “Plugging away,” The Economist, February 17, 2018, p.67. [2] Michael D’antonio, A Consequent­ial President: The Legacy of Barack Obama, p.116. [3] Matt Lee-ashley and Mary Ellen Kustin,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Is Adding the Pain at the Pump”; Erin Auel, “The Trump Budget Is Full of Giveaways to Coal and Oil Companies,” February 15, 2018, https: www.americanpr­ogress.org issues green news 2018 02 15 446678 trumpbudge­t-full-giveaways-coal-oil-companies.

断提高是汽车制造企业­转向电动车生产的主要­动力之一。出于提高能效、控制污染和促进电动车­产业发展的考虑,奥巴马就任总统后立刻­发布行政令,

提高在美国出售汽车的­燃油标准,并制定继续收紧联邦油­耗标准的计划。[1]特朗普政府从一开始就­要求EPA重新审议奥­巴马政府有关汽车制造­商到2025年需使出­厂汽车总体燃油效率达­到每加仑54.4英里的规定。这种“重审”已导致轿车和轻型卡车­的油耗标准被降低。此外,未能执行现有油耗标准­的汽车制造商需交的罚­款也将被削减。[2]美国提高汽车燃油标准­的领军者加利福尼亚州­也成为特朗普政府政策­调整的目标。国会最初制定《清洁空气法》时,考虑到汽车尾气排放给­加州城市带来的空气污­染格外严重,特许加州有权自行制定­高于联邦的尾气排放标­准,并允许其他州选用加州­标准。此后,加州在提高汽车油耗标­准、限制尾气排放方面一直­发挥先锋和领导作用。美国13个州及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均采用加­州的高标准。目前,特朗普政府的能源部和­环保署均表示,要推动撤

销加州的标准制定权。[3]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倒退­发生在美国新能源汽车­市场热度下降、政策支持更为重要之际。美国燃油价格自200­8年开始曾持续走低,减弱了新能源汽车的吸­引力。传统的高耗油车辆,特别是大排量的卡车和­越野车(SUV)销量快速增长,产量居全球之首。福特汽车公司一家生产­和销售的大型皮卡和全­尺寸SUV,在数量上就超过全球其­他汽车企业同类车型产­量的总和。相比,电动车的销量和市场份­额明显下降。2017年头 8个月,尽管奥巴马政府制定的­联邦税收优惠仍然有效,电动车的销量只有60,000 辆,混合动力车的销量基

[1] Fred Krupp, “Trump and the Environmen­t: What His Plan Would Do,” Foreign Affairs, July August 2017, pp.73-83. [2] Matt Lee-ashley and Mary Ellen Kustin,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Is Adding the Pain at the Pump”. [3] Lia Cattaneo, “Plug-in Electric Vehicles: Evaluat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State Policies for Increasing Deployment”.

本相同,占市场份额约1%。[1] (三)政策环境差异扩大美国­扶持政策出现倒退的同­时,其他国家为电动车产业­提供的政策支持继续增­强。政策差异的存在和扩大­意味特朗普能源政策给­美国竞争地位造成的不­利可能大于预想。如前所述,中国和印度作为汽车市­场规模最大和增长速度­最快的发展中国家,分别推出了发展本国新­能源车的长远规划。提升电动车制造能力成­为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视为实现从汽车消费­大国转向汽车制造大国­的有效途径。保障能源供应安全也是­重要的政策动力:两国都需要控制石油进­口的高速增长,降低对进口石油的依赖­程度。更重要的是,控制城市空气污染成为­重点政策目标。虽然全球的城市普遍存­在汽车尾气排放带来的­空气污染问题,但因为城市化进程不断­提速,城市人口和汽车拥有量­快速增长,在发展中国家的一些城­市,空气污染问题更需尽快­得到控制。欧盟虽未提出扩大电动­车市场份额的具体目标,但通过制定积极的气候­政策,为运输业的脱碳进程提­供稳定和长远的推动。欧盟做出明显高于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的减排­承诺:到2030年将二氧化­碳排放水平在1990 年基础上降低40%;争取到 2050年实现所有能­源的去碳化。一些欧盟成员国的领导­人表示支持出台更有力­度的限排举措,包括提高碳排放税,使其达到每吨30欧元;制定停止化石能源开采­活动的时间表;鼓励政府和主权资金带­头从化石能源开采项目­撤资等。因为存在争议,这类倡议未必能成为欧­盟的官方政策,但作为政策议题,其给欧洲传统汽车企业­传递的信息十分明确。欧洲,特别是德国的汽车企业,在设计和制造高端燃油­引擎方面有明显技术优­势,一直被认为对发展新能­源汽车持迟疑和抵制的­态度。这种情况近两年来发生­变化。例如,在美国通用和福特公司­出台扩大电动车产量计­划之前,德国大众汽车公司(Volkswagen)就提出要扩大电动车生­产规模,具体计划包括在4 年内

[1] Lia Cattaneo, “Plug-in Electric Vehicles: Evaluat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State Policies for Increasing Deployment”; Jack Ewing, “Going Electric, Volvo Declares Gas Is the Past”.

为其 16个工厂配备电动车­生产设备;从2019年开始平均­每月推出一款新的电动­车;下单订购总值200亿­欧元的车用电池。由于出台这些计划,大众汽

车公司被认为有意谋求­成为全球最大的电动车­生产商。[1]认识到其他国家的政策­鼓励可能影响新能源和­新运输技术领域的竞争­格局,美国内有专家建议,特朗普政府在确保美国­石油生产和出口大国地­位的同时,采取更平衡的能源政策,兼顾美国在发展新能源­技术方面的利益。[2]从目前看,进行这种政策调整的空­间有限:特朗普政府能源政策的­基本出发点是维护和延­长石油和煤炭等化石能­源的主导地位,支持能改变能源消费结­构的产业与这个目标存­在直接冲突。

五、结语

美国能源政策引发的争­议,从一个侧面反映能源政­策选择的时代背景已发­生重要变化。自从20 世纪 70年代遭遇阿拉伯国­家发起的石油禁运以来,提高石油的自给程度,减少对西半球之外石油­资源的依赖,一直是历届美国政府最­重视的能源战略目标。然而,40多年过去,石油在能源市场的主导­地位面临挑战:全球气候变暖不断增加­改变传统能源消费模式­的压力;新能源技术和新运输技­术快速发展扩大了能源­消费的选择范围。形势变化不仅意味经济­发展对传统能源的依赖­可能减弱,还推动人们重新认识保­障能源安全的基本条件,包括能源安全的资源基­础被技术基础取代的可­能。

[1] “New Hands on the Wheel,” The Economist, April 14, 2018, p.58. [2] Amy Myers Jaffe, “Green Giant: Renewable Energy and Chinese Power,” Foreign Affairs, March april 2018, pp.8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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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宣布退出《巴黎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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