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澜湄社会人文合作面临的挑战
除上述不足外,澜湄社会人文合作还面临“排外”情绪、域外国家影响、存在认知分歧等挑战。(一)由转型困局引发的 排外 总体而言,当前湄公河国家都处于经济快速增长、社会急剧转型阶段,
[1] 笔者根据公开资料计算,湄公河国家中文教学师生比为柬埔寨1:150,缅甸 1:234,泰国约1:370,参见各孔子学院 /孔子课堂官方网站数据。日文教学师生比为柬埔寨1:26,老挝 1:21,缅甸 1:22,泰国 1:91,越南 1:36,参见国際交流基金:“2015年度日本語教育機関調査”,2017年7月13日, KWWS MS JR MS M SURMHFW MDSD HVH VXU H UHVX W L GH KWP 。(上网时间:2018 年 11 月 2日)
[2] 根据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公布的数据,截至2017 年 12 月 31日,孔子学院/ 孔子学堂在柬埔寨有4家、在老挝有2家、在缅甸有3家、在泰国有35家、在越南有1家。参见“关于孔子学院/孔子学堂”,孔子学院总部/ 国家汉办官方网站,2017年 12 月 31 日, KWWS KD D HGX F FR XFLRXVL VWLWXWHV RGHB KWP。(上网时间:2018年 11 月 2日)根据日方《2015年日语教学机构调查》显示,日文教学点在柬埔寨有29家、在老挝有14 家、在缅甸有 132 家、在泰国有 606 家,在越南有 219 家,参见国際交流基金:“2015年度日本語教育機関調査”;曾征、杨红娟:“东南亚地区孔子学院分布及影响因素分析”,《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7年第3期。[3] 笔者 2016 年 9 月、2018 年 6月对老挝国立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李肖女士的访谈, 2016 年 9月对柬埔寨暹粒孔子学堂柬方工作人员的访谈。
社会矛盾较为复杂。柬埔寨、老挝、缅甸和越南四国基尼系数已经达到警戒
[1]线高位,泰国已经超过了0.4 的警戒线, 显示湄公河国家国内贫富差距和两极分化现象已有所抬头。向来因宗教、文化等原因被视为“与世无争”、“淡泊宁静”、幸福感极高的湄公河国家,幸福感排名近几年来呈现较快下降趋势。缅甸降幅最大,下降了16位,其次是泰国下降了14位,越南也有下降,只有柬埔寨略有上升。从排名上看,除了泰国在2015 年到 2017 年间位居第 46 位,在所有 156个国家中位列前三分之一,其余四个国家均在排名中位次靠后,缅甸甚至探底到了第130 位。[2]由此可知,湄公河国家民众不满情绪并未因经济发展而得到完全纾解,民族主义情绪急需另寻出口倾泻。有文献指出,东南亚民族主义的“迷人之处”在于,英法日殖民主义为这些国家塑造了一种总是寻找一个外在的“他
者”来消解社会不安定因素的既有模式, [3] 这使得每一次东南亚社会发展到内部不满接近临界点的时刻,总伴随着一轮寻找并排斥“外来”因素、使社会不满情绪向外“溢出”的过程。“溢出”的承受方不仅包括国内的少数群体(少数民族、宗教少数派),也包括合作紧密的外国人。湄公河国家之间也存在此种模式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因领土纠纷、大坝建设等问题,部分国家甚至一度剑拔弩张,严重伤害相互关系乃至地区稳定。(二)域外国家对本地区持续影响美国、日本在湄公河地区经营多年,布局齐备,近年来,韩国、印度也
[1] CIA,“THE World Fact,” https://www.cia.gov/library/publications/the-world-factbook/rank order/ 2172rank.html#la; 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si.pov.gini.(上网时间:2018 年11 月 2 日)
[2] John Helliwell, Richard Layard and Jeffrey Sachs, “World Happiness Report 2017,” New York: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olutions Network, 2017, pp.20-22; John Helliwell, Richard Layard and Jeffrey Sachs, “World Happiness Report 2018,” New York: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olutions Network, 2018, pp.20-23.
[3] [ 美 ]本尼迪克特 安德森:《比较的幽灵:民族主义、东南亚与世界》,甘会斌译,译林出版社,2012年;粟明鲜:“战后东南亚的民族主义思潮与排华”,《东南亚研究》1987 年第4期。
有较大动作。社会人文合作还不时针对第三方和热点问题,有重点有步骤地鼓动其构建的人员网络在重要时间节点上配合其外交政策。[1] 除宣扬意识形态并服务本国外交需要以外,美西方国家的于 2013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为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和“湄公河下游倡议”,年发起了“东南亚青年领袖倡议”(YSEALI)项目。该项目通过美国驻外使馆在当地遴选优秀青年,送往美国进行短期参访,之后纳入到青年领袖网络之中,保持长期联系,就其关心的时政议题召开研讨会,间接配合美国多重外交需要。奥巴马任内对此项倡议极为重视,尤其是对在湄公河国家推行此项目更为上心。他在访问缅甸、老挝、越南期间,均接见所在国家的项目成员,2015 年 6月还在华盛顿接见来美参访的项目成员。2016年,
奥巴马在胡志明市宣布,通过这一项目美国已对接6.7万东南亚年轻人。[2]近两年来,美国又进一步推出或增加妇女领导力学院、妇女科学奖、科技人
才奖学金等项目, [3] 继续在社会人文合作方面拓展新的细分领域,加紧对湄公河国家不同群体进行覆盖。自 2009年开始,日本与湄公河国家每年召开一次领导人峰会,定期发布湄日合作规划(即东京战略)。2018年第 10次湄日峰会公布了新版东京战略,即“东京战略2018”,建立“以人为中心的社会”位列三大支柱第二位,其中提到,要“通过体育、青年、地方政府、旅游、媒体等方面人文社会交流,建立‘人与人的互联互通’”,着重做四个方面的工作,即人力资源开
发、健康、教育和法律与司法合作。[4] 峰会还宣布 2019 年为“日本湄公河
[1] 戴永红、曾凯:“澜湄合作机制的现状评析:成效、问题与对策”,《国际论坛》2017 年第4期。
[2] “美国总统奥巴马同越南800多名青年领袖举行交流会”,(越)人民报网,2016年 5 月 26 日, http://cn.nhandan.org.vn/newest/item/4132801- 越南政府总理阮春福会见亚洲开发银行驻越南首席代表埃里克•西季威克 .html。(上网时间:2018年 11 月 2日) [3] https://asean.usmission.gov.(上网时间:2018 年 11 月 2日) [4]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Tokyo Strategy 2018 for Mekong-japan Cooperation,” October 9, 2018, https://www.mofa.go.jp/files/000406731.pdf.(上网时间:2018 年 11 月 2日)
交流年”,这将是时隔十年第二次举行此活动。显示,交流的主要领域包括“青少年、艺术、学术、体育、旅游和政治等”。事Asia实上, Network日方一of直通Exchange过“日本for —东Students亚学生与青and年[1]交Youths)对湄公河国家长日本外务省公布的资料流网络”(Japan-east [2]期开展社会人文交流活动。在亚国家学生访日, [3] 其中包括邀请了湄公河五国的2018年的活动中,日方总共邀请了5 支 17岁以下国家足球3100 名东队与日本 17岁以下国家足球队和部分学生队展开比赛和交流,活动由日本
足协主办。[4] 2009年第一次“日本湄公河交流年”期间,参加“日本—东亚学生与青年交流网络”的100名湄公河国家学生受到了时任副外相御法川
信英接见。[5]美西方国家在开展湄公河国家社会人文合作方面已积累多年成熟经
验, [6] 不断扩充青年人力资源,组建人才网络,对下一代加强投资,图谋培养“天然西化”一代,使美西方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在湄公河国家青年人中获得一定先发优势。(三)对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存在认知分歧与不足[7]澜湄社会人文合作是一个新问题,也是一个老问题。在中美关系、
[1]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Mekong-japan Exchange Year 2009,” https://www. mofa.go.jp/region/asia-paci/mekong/exchange-2.html.(上网时间:2018 年 11 月 2日)
[2]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日メコン交流年 2019」事業認定,2018 年 10月 22 日, https://www.mofa.go.jp/mofaj/s_sa/sea1/page22_003069.html.(上网时间:2018 年 11月 2日)
[3]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JENESYS2018,” April 19, 2018 , https://www.mofa. go.jp/p_pd/ep/page23e_000516.html.(上网时间:2018 年 11 月 2日)
[4] Japan Football Association, “JENESYS 2018 Japan-mekong U-17 Football Exchange Tournament Opens,” October 6, 2018, http://www.jfa.jp/eng/news/00019027.(上网时间:2018 年11 月 2 日)
[ 5]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Courtesy Call by Youth Amateur Traditional Arts Groups from the Five Countries of the Mekong Region to H.E. Mr. Nobsuhide Minorikawa, Parliamentary Vice-minister for Foreign Affairs,” January 2009, https://www.mofa.go.jp/region/asiapaci/mekong/jenesys0901.html.(上网时间:2018 年 11 月 2日)
[6] 李益波:“从‘试探性渗透’到‘全面巧接触‘——浅析美柬关系的新变化”,《南洋问题研究》2014 第 4期。[7] 潘亚玲:“中美人文交流:成就与展望”,《教学与研究》2015年第 12 期。
中俄关系、系的重要支柱之一。但具体到澜湄合作上,一些湄公河国家对合作价值的认[1] 中国—东盟关系 [2] 中,社会人文合作都已被视为发展双方关识与中方存在差距。中国认为,“澜湄合作将成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先行版”,[ 3] 要开展“更紧密的人文交流和文化往来”,[ 4] 要提倡“互学互鉴、求同存异,尊重文化多样化,以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实现澜湄流域文化发展振兴”,[ 5] 要培育“平等相待、真诚互助、亲如一家”的“澜湄文化”。湄公河国家学者较倾向于将澜湄社会人文合作描述为“修补形象”和“文化交流”。越南外交学院学者阮丁市(Nguyen Dinh Sach)宣称,中国推进澜湄合作机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要挽回中国在东南亚“业已不
[6]佳”的形象。 泰国学者庞披素• 布巴暖(Pongphisoot Busbarat)在论及社会人文合作时,仅列举了2017 年 9月通过的《澜沧江—湄公河文化合作宁波倡议》,他认为中国开展社会人文合作项目的目的是为提升区域共同
的文化和认同感, [7] 将社会人文合作实际上等同于文化交流活动。毋庸讳言,这些认知倾向存在某些偏差。“修补形象”说贬低了澜湄社会人文合作的主要初衷。现有大部分澜湄社会人文合作项目基本是在长期积累基础上形成的,修补形象至多只能是连带效果,绝非是中国开展澜湄合作的主要动机。“文化交流”说则明显窄化了社会人文合作的领域,社会人文
[1] 文记东:“21世纪中俄人文交流与展望”,《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16年第6 期。[2] 许利平:“战略伙伴关系框架下中国—东盟的社会人文合作”,《东南亚纵横》2012年第8 期。[3] 王毅:“建设澜湄国家命运共同体,开创区域合作美好未来”,《人民日报》2018年 3 月 23 日,第5版。
[4] “王毅外长在澜湄合作中国秘书处成立仪式上的即席致辞”,外交部网站,2017年3月10日, https://www.fmprc.gov.cn/web/wjbzhd/t1444875.shtml。(上网时间:2018年11月2日) [5] 王毅:“建设澜湄国家命运共同体,开创区域合作美好未来”。[6] Dinh Sach Nguyen, “The Lancang-mekong Cooperation Mechanism (LMCM)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the Mekong Sub-region,” January 2018.
[7] Pongphisoot Busbarat, “Grabbing the Forgotten: China’s Leadership Consolidation in Mainland Southeast Asia through the Mekong-lancang Cooperation,” ISEAS, February 2018.
[1]合作的核心在“人”不在“文”。 文化交流与社会人文合作存在关联,但绝不能等同。建立对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全面、系统、正确的认知任重道远,对进一步推进意义重大。
文合作实施构想和行动方向,在整体规划的指导下,将缺乏系统性、联系薄弱的交流活动转变为重点突出、相互关联的社会人文合作活动体系。(二)激发广泛参与为向澜湄合作注入可持续发展动力,未来澜湄社会人文合作的基本形态应从“政府包办、社会配合”向“政府示范引导、社会主办组织、民众自发参与”的模式转变。这其中的关键因素就在于鼓励民众和相关社会主体积极参与到澜湄社会人文合作活动之中。政府应鼓励非政府组织和民间团体积极参与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引导其中基础条件良好的团体主办交流项目或采用“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由其实际承办交流项目的组织工作。以此为基础,逐步鼓励有意愿和有条件的团体加强自身能力建设,特别是跨文化交流的能力,使其具备国际视野和适应次区域情势的组织基础。对于其中条件成熟的团体,可协助其在澜湄国家派员驻点,直接服务澜湄社会人文合作。通过非政府组织和民间团体,吸引和动员民众参与到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各项活动之中,真正扩大澜湄社会人文合作的覆盖面,使澜湄合作深入民间,使民众逐步建立澜湄认知进而逐步形成澜湄认同,为澜湄合作的未来发展及澜湄国家共同体建设提供民意基础。澜湄社会人文合作联委会可切实发挥信息、人员和资源协调枢纽作用,对有关组织参与澜湄社会人文合作进行资质审定和可行性研究,避免重复建设和错用滥用澜湄合作概念,监督引导各方面正确、积极融入澜湄社会人文合作进程当中。(三)突出重点领域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应为未来、为下一代、为可持续发展作有远见的规划,突出青年、妇女、职业教育等重点领域,真正深入基层,倾听百姓的意见和心声,追求长期发展,为参与合作各方提供稳定预期。特别是在青年方面,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应加强资源和政策的倾斜,以青年合作为主要切入点,加大力度建设青年合作网络,让六国优秀青年和青年意见领袖有机会可以相互沟通、相互理解,共同促进澜湄认同的形成和巩固。
可考虑成立澜湄青年志愿者组织,与澜湄合作中直接关系民生和社会关切的关键项目对接,深入基层和一线,直接就项目衍生的相关问题收集民意并宣传政策,成为项目实施者和有关利益攸关方(stakeholder)的桥梁。
[1]既能为有关方面了解和参与项目预留窗口, 也能使项目实施方可以进一步了解项目的民意和舆论氛围,同时还能进一步加强不同国家青年以及基层社群的交流。这种深具“地方感、人情味、务实性”并且有澜湄特色的社会人文合作方式可以在青年合作领域先行先试,进而推及到其他澜湄社会人文合作领域。在妇女合作领域,为妇女提供更多的技能和健康培训机会,用更为适应社会发展阶段的方式提升妇女赋权水平;在职业教育领域,通过订单式、合同式培训,为澜湄产能合作项目提供高素质工匠队伍,推动各国工业化向纵深发展。(四)加大资源投入实事求是地看,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增进澜湄国家民众相互认知,使其建立基于准确认知的共感存在较大难度。因此,需要通过大量资源的投入、长时段细致努力和耐心工作,推进一代又一代澜湄国家人民相互之间减少误解,建立善意预期。近些年来,中泰之间围绕“中泰一家亲”开展的一系列双边社会人文合作交流,使两国已经完全走出了冷战时期相互对峙和敌视的阴霾,就是这方面的成功案例,其中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双方从长远处着手,共同加大资源投入。以下一代的善意预期为目标,大力推进社会人文交流。目前全泰学习中文人数达到 100万之多,泰国孔子学院运作在整个亚太地区最为成熟。[2]
[1] Nguyen Dinh Sach, “The Lancang-mekong Cooperation Mechanism (LMCM)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the Mekong Sub-region”.
[2] “汉学家马淑芬谈‘汉语热’背后的泰国教育”,中国经济网,2015年 7 月 14 日, http://www.ce.cn/culture/gd/201507/14/t20150714_5929142.shtml;“中国驻泰大使宁赋魁出席第十四批汉语教师志愿者到任大会”,国家汉办驻泰代表处网站,2015年 5 月 15 日, http:// www.hanbanthai.org/news/hanbanxinwen/2015-05-16/4349.html;“2016学年第十五批汉教志愿者陆续抵泰任教”,国家汉办驻泰代表处网站,2016年 5 月 17 日, http://www.hanbanthai.org/ news/hanbanxinwen/2016-05-17/5546.html。(上网时间:2018年 11 月 2日)
这在冷战时期“谈共色变”的情境下是不可想象的。根据皮尤研究中心2017
[1]年公布的数据, 2014年泰国对华好感度为72%,与对美好感度基本持平。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当借鉴并推广其成功经验,用好澜湄合作专项基金,有意识有针对性地加大力度打造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可持续性的精品活动,长期惠及人民。(五)弥合认知差异澜湄合作是新生事物,各方对其有一定不同认识无可厚非,但应高度重视,设法在今后合作中加以改善。澜湄社会人文合作应肩负起弥合各方认知差异的任务,促进各方对澜湄合作的意图和行动作出建设性判断。有关智库和学术机构可在既有交流网络基础上,拓宽“引进来”和“走出去”渠道,通过签署谅解备忘录、共同举办各种类型的研讨会、互派访问学者等方式,与外国同行建立更为紧密和广泛的联系。相关新闻媒体可延续现有媒体合作态势,加强澜湄国家媒体开展联合采访、交换稿件等务实合作,引导涉澜湄合作舆论向理性和建设性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