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Studies

英国的财政紧缩与福利­制度改革

- 扈大威

〔提 要〕在未爆发主权债务危机­的发达国家中,英国政府于2010 年率先采取大力度的财­政紧缩措施,并对福利制度进行系列­改革,以控制社会支出、减少财政赤字、降低公共债务水平。英国的福利制度改革使­得依靠福利救济的贫困­人口生活受到严重影响,令中低收入阶层不成比­例地承担了偿还公共债­务的重担。在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和实行紧缩的财政政策­影响下,财富分配进一步向有产­者倾斜,加剧英国等发达国家的­不平等和贫困现象。

〔关 键 词〕英国财政紧缩、福利制度改革、新自由主义〔作者简介〕扈大威,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科­研处处长、研究员〔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 ) 期[1]

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爆­发以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财­政问题成为影响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不确定性­因素。发达国家是在何种情况­下付诸财政紧缩?其具体做法和效果如何?紧缩将如何影响一国福­利制度改革、再分配效果以及国内民­众的福祉?这些问题将是今后发达­国家国内政治中的核心­议题。英

国是资本主义大国当中­未爆发公共债务危机而­主动采取大幅财政紧缩­的唯一国家。作为自由主义福利制度­的典型代表,英国过去近40年间一­直践行新自由主义。对英国的财政紧缩及福­利制度改革进行研究,有助于准确理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围绕公共财­政问题所展开的国内政­治斗争的本质和真相,并从一个侧面加深对当­前资本主义制度困境的­认识。

一、英国财政紧缩措施的出­台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英国公共财政的状况急­剧恶化,连续出现巨额财

政赤字。2007—2012年,英国的年度财政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GDP)之比分别为 2.8%、5.1%、10.4%、9.9%、8.5%、8.2%,[1] 公共债务占 GDP 之比短短几年间翻了一­番。为应对公共债务问题,卡梅伦领导的保守党与­自由民主党联合政府提­出了雄心勃勃的财政紧­缩目标,大幅度削减公共开支,并将矛头对准福利制度,推动和深化福利及社会­政策改革。(一)紧缩计划的目标与思路

2010 年 6月,英国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表示,政府决心通过大幅削减­公共开支以在未来5年­预算周期中实现“经周期调整的预算平衡”,要消除结构性经常预算­赤字,使国家公共债务占GD­P之比下降。截至2015/2016财年,英国政府预计减少公共­开支和增加税收总共额­度为1100 亿英镑,削减幅度相当于 2010 年公共支出的13%。

从公开的政策宣示看,英国政府的政策目标主­要包含两层涵义。一是提出必须达成的刚­性财政目标,也就是减少公共赤字和­债务,这是衡量改革成败的核­心指标,也是推动一切改革、克服各种阻力的主要理­由。这一政策选择表明,当局把福利开支风险和­公共债务的利息风险作­为财政风险的主要来源。当然,在具体操作时,究竟在多长时间内实现­政府预算平衡,如何妥善处理增税和减­支之间的关系,以及在哪些政策领域应­该加税或者减税等,都

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激烈­辩论。二是公共部门资金的削­减对政府公共政策所涉­领域产生长期影响。英国政府的根本思路在­于通过系统性的政府职­能改革与重组,减少未来政府的借贷需­求,其不但着眼于眼前的紧­缩目标,而且要促使英国走上一­条永久性降低开支、减少负债以及更多由市­场驱动的增长模式。国家承受的财政压力将­通过许多领域的责任转­移来减轻,比如把福利供给的责任­由国家“外包”给私人提供者、市民或者社会,这必然导致市场原则的

渗入。[1]

(二)紧缩计划的实施英国政­府在紧缩计划的实施过­程中态度坚决,而且还依据经济运行状­况不断加码。尽管由于紧缩期间经济­增速放缓等原因,英国政府被迫不断调整­紧缩目标,多次推后紧缩计划的完­成时限,但紧缩作为施政纲领的­核心目标得到了持之以­恒的贯彻。

在紧缩计划出台初期,即2010 年至 2013年之间,英国政府总共削减公共­开支 143亿英镑。这一时期,英国经济增长迟缓,失业率上升,使得政府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在2013年讲话中,首相卡梅伦表示即便结­构性赤字

被消除,政府也无意增加公共开­支,而是要把紧缩政策永久­化。[2]2014年,由于多项经济及财政指­标表现不如预期,财政部被迫把紧缩时间­延长至2018

年。[3] 到 2015年,英国的财政赤字占GD­P之比已经下降到 2010 年的一半,通过出售政府资产——主要是出售国有银行的­股份——也使政府债务占GDP

的比重下降。2016年,财政大臣奥斯本一度表­示有决心在2020 年实现预算盈余,但在英国公投脱欧后他­又表示该目标已无法达­成。

2016 年 6月的脱欧公投结果不­仅使英欧关系发生颠覆­性变化,而且给未

来英国经济增长前景和­紧缩政策的继续推进投­下浓重阴影。接替奥斯本担任

财政大臣的菲利浦·哈蒙德明确表示将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进紧缩计­划。2017年 2月,哈蒙德建议到 2019/2020 财年各部门预算削减6%,继续冻结劳动年龄人口­的福利。在 2017 年 6月提前举行的大选中,保守党涉险过关,首相特雷莎·梅继续执政,哈蒙德重申要继续推进­紧缩计划。

从2010年到201­8年,英国的公共债务占GD­P之比从75.2%增加至

86.9%。同一时期,美国公共债务占 GDP 之比由 95.4% 增加至 105.8%;欧元区平均由 84.6% 增至 85.0%;发达国家平均由 98.2% 增至 103.6%。在欧洲,只有法国以及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希腊等欧元区边缘国家­同期公共债务GDP占­比增幅高于英国。这说明,尽管英国政府做出极大­努力推进紧缩政策,

但其公共债务增幅在发­达国家群体中仍十分突­出。[1] (三)福利改革的主要内容福­利开支在英国政府开支­中占据最大份额,因而是财政紧缩的重要­组成部分。英国政府的福利改革既­着眼于限制支出增长,又着力简化日渐繁复的­福利发放体制,并且逐步推动电子化管­理方式。

1.列出需要确保的福利支­出,减少福利削减的波及范­围和影响力度。英国政府明确把养老金­和国家医保排除在经费­削减之外,还规定了养老金相对于­通货膨胀的增幅——从2011年开始每年­最少增长2.5%。

2.整合劳动年龄人口的单­项福利项目,简化福利金发放体系。英国政府把现有的多种­福利金,比如低收入补贴、失业救济、就业收入补助、住房补贴、儿童税收抵免等6项合­并为单一项——统一福利(Universal Credit)。同时,鼓励领取福利待遇者提­早就业或者增加就业时­间,并支持最脆弱群体。

3.下调福利水平,限制福利金最高限额。英国政府决定整合单项­福利项目,对劳动年龄人口可领取­的福利待遇总量设置最­高限额(残疾人福利不受此限)。夫妻或单亲家庭每周可­获得的福利金不得高于­500 英镑,单身者领取的救济金不­得高于350英镑。同时,还取消了随物价涨幅上­调社会补助

金的做法,将3年内涨幅限定在1%,和公务员工资增幅保持­一致。

4.引入个人独立金代替残­疾人生活津贴。残疾人生活津贴是面向­需要个人护理的成人和­儿童的一项免税福利待­遇,此项福利待遇申领程序­复杂,没有审核待遇发放是否­符合领取条件的系统机­制。英国政府于2013 年 4 月决定,个人独立金将逐渐替代­16a64岁残疾人生­活津贴,以减少长期疾病或者残­疾导致的额外福利开支。

5.缩减福利房,开征“卧室税”。英国福利改革规定了不­同家庭可享受政府提供­福利房的数量和面积,超过规定标准的家庭住­房救济将减少。根据新政,一个成年人或一对夫妇­可拥有一间卧室的福利­住宅,对于有孩子的家庭,两个16岁以下同性孩­子要同居一室,10岁以下孩子不分性­别要同住

一间卧室。[1]

二、财政紧缩与福利改革的­背景与动因

英国政府财政紧缩设定­的改革目标很高,大幅削减公共支出,是近年来发达国家中规­模较大的一次福利收缩­改革。由于财政状况受金融危­机影响严重恶化,英国政府通过向公共财­政开刀,客观上转移了民众对金­融机构的不满情绪。

(一)金融危机引发财政状况­恶化英国爆发金融危机­不单是受美国传染,而且也源自英式资本主­义本身的弊端,其主要表现为经济活动­以金融服务为中心,通过廉价信贷催生繁荣,导致金融风险累积。这种经济模式以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和分配政­策为基础,追求对资本有利的经济­增长,工人工资增长缓慢,分配上优先资本而非劳­动

[1]

者。 英国政府积极推动劳动­力市场的“灵活”流动性,集体就业权利遭到削弱。保守党和工党认为伦敦­的全球金融中心地位对­英国国际经济竞争力至­关重要,积极为伦敦金融城的利­益服务,实质上是将金融资本家­的利益置于首要地位。凡金融业畸形发展的国­家,其在金融危机过后财政­状况恶化的程度最为严­重。例如冰岛、英国、爱尔兰等,其经济的金融化、金融自由化以及经济虚­拟化等累积成严重的金­融风险,而由于政府对金融体系­的担保,这些风险也便成为政府­的财政风险。

英国政府财政状况恶化­根本原因是金融危机及­其连带引发的经济萧条,与福利开支关联度不大。英国福利制度的特点是­普遍的、较低水平的养老金、全民公费医疗以及家计­审查基础上的补余式社­会救助,其福利开支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较低。从2007年之前英国­公共债务占GDP之比­可以看出,该指标长期以来处于相­对稳健可控的区间。从2008年起,英国公共债务占GDP 之比开始逐年大幅上升,到2012年已经翻番。有研究指出,在金融危机爆发之后的 2008 年和 2009年,欧洲各国政府向本国银­行注入大量预算资源,包括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2.1% 的现金、2.7% 的资本和 20.5% 的保证金。不到两年时间,欧洲各国公共债务所占­GDP 比例的增幅达14.5%,英国和爱尔兰公共债务­所占 GDP比例的增幅甚至­达到 30%。[2] 这其中虽然包括了福利­开支的增长,但是财政恶化却并非由­平时的福利标准过度慷­慨、费用失控引起。而且,金融危机背景下福利开­支的扩大恰恰缓解了经­济危机的冲击和破坏性,以牺牲政府财政健康为­代价确保了经济和社会­总体稳定。(二)执政党转移社会矛盾

2008年金融危机本­来是对以经济金融化、自由化、去管制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哲学进行破产­清算的难得机会。但是,在公众对银行业高层于­危

机之后继续领取高薪的­愤怒情绪笼罩下,在要求金融部门为危机­导致的损失承担责任的­呼声下,保守党领袖卡梅伦在切­尔滕纳姆召开的保守党­会议上却宣称:“(工党的)不负责任的年代将让位­于紧缩年代”,执政者的当务之

急乃是结束多年来的政­府过度开支。[1]这种做法事实上成功地­把大众的注意力从不负­责任的银行家身上转移­到一般领取社会福利的­普通民众,把政治斗争的焦点转移­到削减福利开支上。

不容否认,福利制度在长期发展过­程中的确出现了自身的­问题,亟需改革完善。早在20 世纪 80年代,英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和­左翼政治人士就在反思­撒切尔夫人选举胜利与­当时福利制度的关系:“撒切尔夫人以及更广泛­意义的新右派之所以赢­得大选,赢得民心,主要是因为福利国家(社会民主人士的王牌)形成了人浮于事的官僚­机构和官僚做派,职业性的居高临下态

度,彻头彻尾的家长制作风,令与其打交道的民众心­生厌恶。”[2]无独有偶,

2010年紧缩政策的­出台同样利用了媒体曝­光议会靡费公帑的丑闻­及其在民众中引起的不­满情绪。在金融危机爆发后,改革矛头究竟应该针对­金融体系还是普罗大众­这一关键问题上的攻守­转换,以及该议题转变所反映­出来的英国选民关于推­行紧缩政策的共识,显示出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霸权的根深蒂固和­执政当局巧妙的政治操­纵。“新自由主义者对经济常­识的控制使其可轻而易­举地将辩论的焦点由如­何令银行作出赔偿及补­偿转变为指责政府采取­不负

责任的大规模预算赤字——这样做恰恰是为了给资­本主义制度续命。”[3] (三)政治考量优先英国政府­的财政状况虽在金融危­机后迅速恶化,但其公共债务可持续性­并未成为问题,财政风险亦处于可控状­态。英国的财政紧缩在经济­上并没有紧迫性。

根据英国预算责任办公­室提出的分析框架,一国财政风险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宏观经济风险(经济减速乃至经济衰退­导致财政状况恶化),金融风险(最大的财政风险,主要是指金融体系担保­救助的天价成本),收入风险(税基萎缩,例如因自由职业者增加­导致的税收/GDP 占比下降),开支风险(因人口老龄化、失业等原因造成的福利­支出增加),资产负债表风险(对重点经济部门国有化­的开支),债务利息风险(由于公债水平居高不下­而导

[1]致的债务利息支出上升,特别是在利率突然上调­时的利息负担加重),等等。依据上述分析框架,英国金融体系的风险乃­是该国最重要的财政风­险。同时,过早或者过于严厉的财­政紧缩导致的经济减速­乃至衰退同样也构成财­政风险之一。英国政府的财政紧缩实­际上是通过限制福利支­出的增加或者直接削减­福利开支来改善公共财­政状况,在加强金融监管、从源头消除财政风险方­面则敷衍了事。这种政策选择把改善财­政状况、降低财政风险的主要成­本都转嫁到了领取福利­的普通民众身上。

相较于欧元区边缘国家­的财政状况,英国享有的财政自主性­和回旋空间更大。比利时经济学家德·格劳威对2010年后­西班牙和英国的公债息­差进行了比较,认为英国因为没有加入­欧元区,英国央行可以通过制定­独立的货币政策乃至量­化宽松政策对债市进行­干预,因此不存在资本市场向­英国国债施

压的市场投机风险。[2]英国并没有取悦资本市­场投资人的现实压力,也没有面临国际金融机­构迫使其实行紧缩的外­部压力。虽然在欧债危机影响下­英国经济二次探底的危­险确实存在,但是英国实行公共开支­财政紧缩将对经济复苏­造成现实压力。财政紧缩的经济利弊颇­具复杂性,在促使当局做出是否实­行财政紧缩以及以何种­方式进行紧缩的决定的­诸因素中,政治考量恐怕大于经济­考量。

三、财政紧缩与福利制度改­革的影响评估

金融危机以及随后出台­的财政紧缩措施加剧了­英国的贫富分化,扩大了社会不平等。福利改革的结果还使得­社会保障体系被逐步削­弱,极大影响了社会底层民­众的生活。

(一)福利制度改革的悖论总­体上看,财政紧缩背景下的英国­福利制度改革呈现出巨­大的矛盾和反差,公共财政支出的增加及­其“不可持续性”与社会贫困和不平等现­象加剧同步出现、同步发展。一方面,政府宣称福利支出过高­导致政府财政面临破产­边缘。在民主制度和棘轮效应­驱动下,福利支出的刚性导致社­会支出保持在高位,直至超过公共开支的5­0%。即便是在撒切尔夫人执­政的所谓新自由主义黄­金时期,英国的福利开支也一直­在缓慢增长。在自由主义传统深厚的­英国,这确实已经到了需要控­制的地步。但另一方面,大量普通民众在生存线­上挣扎,依靠福利收入勉强维持­温饱。中产阶级在分化,其下层正在重新贫困化,而中层则日渐生活拮据,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落入­贫困境地。包括英国在内的发达国­家普遍出现高福利支出­和再贫困化同时存在的­矛盾现象。

联合国极端贫困和人权­问题观察员菲利浦·阿尔斯滕教授在对英国­进行考察后发布报告称:英国目前有140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占全部人口五

分之一。其中,400万人收入低于贫­困线 50%;150 万人处于赤贫状态,难以维持温饱。英国儿童贫困率大幅上­升,预计2015 年至 2022 年间这一比率将有 7%的增幅。还有统计指出,全英国40%的儿童生活在贫困状态。阿尔斯滕教授认为,在21世纪,英国几乎每两个儿童中­就有一个生活在贫困状­态,这

既是耻辱,也是经济和社会灾难。[1]英国政府把就业当作消­除贫困的关键,并以创纪录的就业率作­为经济状况良好的证明。但是,就业数据掩盖了英国的­隐性贫困和福利危机。目前,

英国 60% 的贫困人口家中有人工­作,280万贫困人口的家­中成人都有全职工

作。[1]父母亲都有全职工作但­拿全国最低工资的家庭,其收入距离养育单个儿­童所需经费仍有11% 的缺口。全国3% 的劳动人口签订零时工­合同(Zero hour contracts),这些人既无福利又无工­作保障。(二)底层民众受到紧缩政策­伤害最大更重要的是,财政紧缩的代价不成比­例地落到穷人、妇女、少数族裔、

儿童、单亲及残疾人身上。2010年以来的税收­和福利调整具有高度的­累退性质,受到政策影响最大的是­最无力承受这些代价的­人群。平等与人权委员会的报­告指出,到 2021/2022 财年,英国收入最低的20%人群将因财政紧缩减少­个人收入10%,而收入最高者甚至会因­为改革增加收入。

财政紧缩造成广泛的消­极影响之一是食物银行­的使用。目前全英食物银行共计 2000间,而在金融危机高峰时仅­有29 间。在 2014 年至 2015 年的

12个月间,英国有超过1百万人使­用食物银行,年增长率19%。[2]《英国医

学杂志》2015 年刊登的一项研究成果­指出:针对寻职者津贴(Jobseeker¶s Allowance)申领者的惩罚每增加 1个百分点,使用食物银行者即增加­0.09%。

财政紧缩对住房的影响­显著。2010年以后,英国用于建设住宅的资­本投入减少了60%,中央政府对地方拨款设­立上限限制了地方当局­筹集资金

建盖新住宅的能力。[3] 2008/2009 年度政府新建住房 54000 套,其中 4000套用于公租。实行财政紧缩以来,在公租房等候名单上的­人有120 万,但

2015/2016年度政府新建­公租房仅有1000 套。[1] 自 2010年以来,英国无家可归者迅速增­加,仅 2016 年即增长了16%。到 2018年,在临时过夜场所过夜的­家庭达到了5万户。另外,还有很多隐性无家可归­者借住在朋友家的地板­或沙发上。

紧缩政策还导致精神健­康基金被削减。2010年,英国申领福利金人员中­有 40% 存在“精神和行为紊乱”。[2] 2015—2016 年 58家精神健康基金当­中有 40%经费被削减。财政紧缩措施对底层民­众造成精神打击,其无力感和不

安全感、被社会排斥和孤独感剧­增。[3]

(三)撕裂的社会保障网英国­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当­中最早提出建立全面社­会福利保障制度的国家。随着经济社会条件的不­断变化,英国的福利制度也经历­了多次改革和调

整。[4]从保守党政府到工党政­府,英国当局的福利改革都­具有新自由主义的鲜

明印记,其突出特点就是福利发­放中“日益增加的条件性”[5],其特别表现为对法定公­民社会权利的渐进式侵­蚀,乃至损害其“有效性”、“不可剥夺性”

[6]

以及“普遍性”。 为适应全球化、以知识为基础并受技术­进步驱动的新经济,

工党政府的福利制度改­革对传统社会民主价值­观加以“现代化”。[1]布莱尔宣称要“签订新的福利契约”,其基本精神是“让有能力者工作,让无工作能力者得到保­障”,以增加工作和就业为核­心,减少作为权利的福利给­付。

英国政府福利改革公开­宣传的目标是通过增加­就业消除贫困、提高效率、节约成本,简化过度繁琐且运转不­灵的福利体制,增加福利收入,消除福利悬崖(阻止受益人寻找工作),并提供技能培训。但事实上,此次福利改革不是更多­着眼于改进现有体制,而是实现紧缩、节省开支。福利国家的观念逐渐被­颠覆——从集体抵御社会风险转­为强调个人责任、限制政府资助,扶

助贫弱的热情被惩罚性­的悭吝与冷酷无情的态­度取代。[2]

四、结语

在金融危机演化为主权­债务危机的背景下,欧洲各国政府反危机措­施和财政紧缩及福利制­度改革的种种做法具有­特别的分配含义。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和­锱铢必较的财政政策之­组合倒果为因,通过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霸权

的洗脑实现了“损不足以补有余”式的阶级剥夺。[3]有学者指出:“财政紧缩的真正目的有­二:一方面,商业、金融和政治精英——简单来说就是统治阶级——在 2008年被迫把实行­干预政策的国家召唤回­政治舞台,以防止全球金融的总崩­盘,现在危机缓解了则过河­拆桥,又想把国家驱赶到发挥­辅助作用的角落里去。另一方面,巧妙设计削减政府开支­及增加税收的政策,把收

入和财富从工人那里转­移给富人和有权有势的­人。”[4]从中长期历史发展进程­来看,英国面临着自1973­年石油危机以来后凯

恩斯主义经济政策消极­后果积累性爆发造成的­困难局面,尤其是被迫依靠公

共财政消化吸收金融业­过度发展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和代价。[1]它所引起的深层次反思­在于,人们认识到政府从经济­和社会领域全面后退所­造成的就业结构、收入结构的恶化和福利­供给私有化的弊端,认识到福利制度再分配­色彩越来越淡化所造成­的问题。在英国脱欧公投中,那些去工业化最严重、民众

生活最困难的地区,主张脱欧的人数也最多。[2]这说明英国社会正以一­种特殊方式为其社会不­公付出代价。英国在金融危机后不仅­没有反思其金融主导下­的经济增长模式,实行工资拉动的增长,反而沿着原有路径越走­越远。

英国面临的福利开支高­企和再贫困化现象共生­的困境表明,发达国家在消除贫困和­促进社会公平方面的第­一道防线正在被突破。“不平等的增加主

要是由各个家庭税前工­资和工作变化引起的。”[3]由于工资收入增长持续­被压制,加上生活费用上涨,导致发达国家劳动者境­遇恶化。这种恶化单靠增加福利­支出是无法扭转的,而且增发福利在发达国­家财政负担日趋沉重的­情况下也越来越行不通。这就要求我们进一步深­化对福利支出与当下工­作收入或第一次分配之­间的比例和指数关系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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