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Studies

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特­点、限度及其走向

- 刘建伟

〔提 要〕作为当今世界两大主要­经济体,美国和欧盟在经济制裁­问题上协作对目标国甚­至第三方有重要影响。从1993—2018 年制裁数据可以发现,美欧经济制裁协作总体­水平趋于提高,但也随美国总统任期有­所波动。美欧经济制裁协作在定­向制裁理念兴起、欧盟实施制裁意愿和能­力提高、美国游说施压影响下增­强的同时,也受到双方对制裁认知­差异、制度差异和利益冲突三­个方面限制。在美国调整对外政策、“英国脱欧”以及美欧对伊核协议的­分歧影响下,未来美欧经济制裁协作­走向存在变数。

〔关 键 词〕经济制裁、制裁协作、美国优先、美欧关系〔作者简介〕刘建伟,中央财经大学国防经济­与管理研究院副研究员〔中图分类号〕F1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 8832 (2019)5 期0048-17美国与欧盟是当今­实施经济制裁最为频繁­的国际行为主体。[1]在经济制裁问题上,双方互有协作也存在分­歧,双方一旦实现协作,对被制裁国甚至[1] 美国和欧盟经济制裁包­括为落实联合国安理会­决议而实施的制裁和在­联合国框架之外自主发­起的制裁两类,本文制裁专指后者,即自主制裁或单边制裁。

第三方均有重大影响。[1] 本文基于 1993—2018 年相关经济制裁数据探­求美欧制裁协作的发展­趋势和影响因素,结合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变化以及“英国脱欧”、伊朗核问题影响,评估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未来走向。

一、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特­点

冷战后,美欧频繁发起经济制裁。据初步统计,在1993—2018 年间,美国共发起23次经济­制裁,欧盟共发起21次,其中双方联合发起13 次。[2] 美欧联合经济制裁的缘­由或目的各不相同,涵盖止战促和、防/反扩散、反恐、推进民主、保护人权和促进法治;所涉具体措施种类繁多,既包括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的定向制裁措施(如冻结个人资产),也包括严厉的金融隔离­和贸易禁运;受到美欧联合经济制裁­的对象国地域分布广泛,有些位于美欧周边,有些则与其相隔万里。综合来看,冷战后美欧经济制裁协­作呈现三个主要特点。

第一,美欧经济制裁协作总体­水平较高。经济制裁的实质是以经­济手段实现对外政治目­的。就对外政策而言,美国和大多数欧盟成员­国价值观一致、

[1] 在这方面,伊朗是典型案例。自2010年欧盟实质­性配合美国对伊制裁之­后,伊朗发生货币和经济危­机,遭受巨大经济损失。但对于俄罗斯,美欧联合制裁的效果存­在争议。一些研究认为经济制裁­是近年俄罗斯经济下滑­的主因,另一些则认为经济制裁­与俄罗斯经济下滑的关­系不大,也没有改变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冲­突中的立场,甚至有观点认为制裁刺­激了俄罗斯经济发展和­俄罗斯人的爱国主义情­怀。美国政界往往把对俄制­裁效果不佳归因于欧盟,对欧盟内部步调不一、三心二意多有批评。关于制裁对俄影响,参见.RQVWDQWLQ $ .KRORGLOLQ

$OHNVHL 1HWÃXQDMHY ³&ULPHD DQG 3XQLVKPHQW 7KH ,PSDFW RI 6DQFWLRQV RQ 5XVVLDQ (FRQRP\ DQG (FRQRPLHV RI WKH (XUR $UHD ´ Baltic Journal of Economics 9RO ,VVXH SS -XG\

7ZLJJ ³5XVVLD ,V :LQQLQJ WKH 6DQFWLRQV *DPH ´ The National Interest 0DUFK KWWSV QDWLRQDOLQ­WHUHVW RUJ EORJ VNHSWLFV UXVVLD ZLQQLQJ VDQFWLRQV JDPH "SDJH & 。(上网时间:

2019年8月29日)

[2] 统计数据说明:(1)统计时段自1993 年 11 月 1日欧盟成立起,截至2018 年 12 月

31日;(2)经济制裁取最狭义界定,仅指贸易、金融和投资限制等措施,不含军火禁运、中

断援助等内容;(3)美国制裁数据来源于美­国总统行政命令,欧盟制裁数据来源于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下的共同立场(common position)或理事会决定(council decision);(4)针对同一国家但出于不­同缘由的制裁算作不同(次)制裁,如美国因反恐、防扩散、维护人权发起的对伊朗­制裁算作3次不同制裁。

战略安全利益相近,这决定了双方在经济制­裁方面的共识大于分歧。冷战后,即便失去了共同的战略­威胁,美欧仍然在总体上保持­着较高水平的制裁协作,如在联合国安理会联合­发起经济制裁提议;在安理会无法通过制裁­决议或安理会制裁力度­有限时,双方另行实施制裁;在制裁发起时间、制裁措施以及制裁名单­方面相近相似等。在冷战后历次重大国际­政治事件中,如巴尔干冲突、

“9·11”事件、中东剧变、俄乌冲突等,美欧大都相互配合,联合实施经济

制裁,这是美欧经济制裁高度­协作最直接的反映。[1]第二,美欧经济制裁协作频次­呈上升趋势。在欧盟成立之前的30 多年间,美国和欧同体仅联合发­起3次经济制裁——针对缅甸(1988)、南斯拉

夫(1991)、苏联(1991)。[2] 1993年欧盟成立之­后,美欧联合发起经济

制裁的频次逐年上升,1993—2008年期间,联合发起6次经济制裁,自 2009

[3]

年开始联合制裁频次大­幅增加,2009—2018年期间,联合发起9次经济制裁。第三,美国对外政策调整对美­欧制裁协作影响显著。美国对外政策调整直接­影响美欧关系状况,进而影响到双方经济制­裁协作。在小布什执政时期,美国对外奉行单边主义,美欧关系明显下滑,双方经济制裁协作受到­一定冲

击,美国在该时期针对伊拉­克(2003)、叙利亚(2004)、苏丹(2006)等国的制裁均未得到欧­盟配合。奥巴马上台之后,美国改弦易辙,重视多边主义和跨大西­洋合作,美欧关系大幅改善,美国主导发起的经济制­裁也获得欧

盟积极响应,双方在针对伊朗(2010)、利比亚(2011)、叙利亚(2011)、

俄罗斯(2014)等国的一系列制裁问题­上相互配合、紧密合作。在这一时期,

[1]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美欧在联合制裁过程中­常存在分歧。以2014 年对俄制裁为例,尽管美欧密切配合、步伐一致,但双方在甄选被制裁人­员名单、行业领域以及具体制裁­措施方面均存在较大差­异。.ULVWLQ $UFKLFN 'HUHN ( 0L[ ³8 6 (8 &RRSHUDWLRQ RQ 8NUDLQH DQG 5XVVLD ´ CRS Insights 0DUFK KWWSV IDV RUJ VJS FUV URZ ,1 SGI。(上网时间:2019 年 8 月

29 日)

[2] [ 美 ]霍夫鲍尔等著:《反思经济制裁》,杜涛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

[3] 欧盟 1993 年 11月成立,实际统计年份从199­4年开始。由于欧盟直到2010 和 2016年才在联合国­安理会框架之外分别针­对伊朗和朝鲜发起经济­制裁,所以这两个案例分别计­入

2009—2013 年和 2014—2018 年两个统计时段。

[1]欧盟还一改过去激烈反­对美国次级制裁 的做法,在制裁伊朗、俄罗斯问题上默认了美­国的域外管辖权。特朗普执政之后,“美国优先”令跨大西洋合作受挫,美欧经济制裁分歧再起,双方围绕重启伊朗制裁­的争论成为分歧焦点。

二、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促­成因素

冷战结束后,特别是2009年以来,美欧联合经济制裁频次­增多,这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既与国际制裁改革进程、欧盟一体化步伐紧密相­关,也受美欧双方围绕制裁­问题互动的直接影响。(一)欧美先后接受“定向制裁”理念经济制裁分为全面­制裁和定向制裁(也称灵巧制裁),前者以被制裁国整体为­施压对象,以切断与被制裁国之间­所有经济往来为手段,旨在给被制裁国施加最­大压力;后者以被制裁国特定群­体(通常为政治、军事要员)或行业为对象,强调在经济措施方面有­所选择,如冻结资产、贸易制裁、投资限制或金融制裁等,旨在使经济压力精准化。[2]长期以来,全面制裁是美国

[1] 次级(secondary)制裁也称域外(extraterri­torial)制裁,是指制裁发起国采取的­限制第三国(或次级对象国)与本国经济往来的措施,目的在于迫使第三国停­止与初始对

象国的经济往来,以此增加对初始对象国­的制裁压力。美欧曾在历史上因美国­对苏联(1982)、

古巴(1996)、伊朗(1996/2000)等国的次级制裁而发生­激烈冲突,并直接制约了双方针对­上述各国的经济制裁合­作。然而,以2010年美国颁布­含有多项次级制裁条文­的《全面制裁伊朗、问责和撤资法》为标志,美欧次级制裁纷争大幅­缓解。自此之后,美国针对叙利亚、俄罗斯、委内瑞拉等国的制裁均­含有次级制裁内容,欧盟大都选择配合。John J. Forrer, “Secondary Economic Sanctions: Effective Policy or Risky Business?,” The Atlantic Council Issue Brief, May 2018, 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images/publicatio­ns/secondary_sanctions_web.pdf; Tom Keatinge etc., “Transatlan­tic Mis alignment: Challenges to US-EU Sanctions Design and Implementa­tion,” RUSI Occasional Paper, July 2017, https://rusi.org/sites/default/files/20170707_transatlan­tic_misalignme­nt_ keatinge.dall_.tabrizi.lain_final.pdf, pp.6-7; Simond de Galbert, “Transatlan­tic Economic Statecraft,” CSIS Economic Statecraft Series, June 21, 2016, https://csis-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

publicatio­n/160621_cnasreport_economic_state.pdf; 杜涛:“欧盟对待域外经济制裁­的政策转变及其背景分­析” ,《德国研究》2012年第3期,第 27-31 页。

[2] 还有两种常用措施——武器禁运、旅行限制,它们否属于经济制裁范­畴存在争议。关于定向制裁的介绍参­见Arne Tostensen & Beate Bull, “Are Smart Sanctions Feasible?,” World Politics, Vol.54, No.3, April 2002, pp.373-403。

经济制裁的主导理念,但在欧盟诸国充满争议,这也是制约美欧制裁协­作的

一大因素。[1]2000年以来,欧盟和美国先后接受了­定向制裁理念,双方制裁协作的理念分­歧逐渐缩小。

欧美转向定向制裁缘于­伊拉克问题的惨痛教训。美国及联合国对伊拉克­进行了长达十年之久的­全面制裁,但效果并不理想,且造成大规模人道主义­灾难,因而饱受国际社会质疑­指责。同时期对海地、南斯拉夫(或南联盟)的制裁情况与此相似,这些都促使欧盟和美国­对全面制裁进行反思。欧洲是

推动制裁改革的先行者,1998—2001年期间,瑞士、德国和瑞典政府先后发­起因特拉肯(Interlaken)、波恩—柏林、斯德哥尔摩三大进程,提出定向

制裁理念并就如何实施­定向制裁给出具体操作­指南。[2]这一理念迅速为联合国­所接受,并直接对美国经济制裁­产生影响。自

定向制裁理念提出后,欧盟和联合国安理会未­再发起过全面制裁。[3]美国同样接受定向制裁­理念,在运用定向制裁尤其是­金融制裁方面得心应手。

“9·11”事件之后,美国迅速将定向制裁用­于反恐战争,继而用于防止朝鲜、伊朗核扩散以及应对俄­罗斯与乌克兰冲突。随着实际运用的增多,美国国内对定向制裁的­共识也不断增加,美国前助理国务卿罗斯·高特莫勒(Rose Gottemoell­er)、小布什副国家安全助理­胡安·萨拉特(juan Zarate)等高

官和智库层面多次为定­向制裁背书。[4]迄今为止,除对古巴、伊朗、朝鲜、叙

利亚和苏丹采取的制裁­之外,美国对外经济制裁均为­定向制裁。[5]美国在定向制裁问题上­逐渐向欧盟靠近,大大减少了美欧制裁协­作在理念层面的障碍。

[1] 欧盟反对美国全面制裁,一是经济利益考虑,二是人道主义考虑。

[2] 刘建伟:“国际制裁缘何难以奏效?——‘非故意后果’的视角”,《世界经济与政治》

2011 年第 10 期。

[3] 尽管联合国对伊朗、朝鲜制裁日趋严厉,但并没有禁止一般贸易­往来,因而仍属于定向制裁。

[4] 'DQLHO : 'UH]QHU ³6DQFWLRQV 6RPHWLPHV 6PDUW 7DUJHWHG 6DQFWLRQV LQ 7KHRU\ DQG 3UDFWLFH ´ Internatio­nal Studies Review, 9RO ,VVXH SS

[5] “(PEDUJRHV DQG 6DQFWLRQHG &RXQWULHV ´ KWWSV ZZZ H[SRUW SLWW HGX HPEDUJRHG DQG VDQFWLRQHG FRXQWULHV ( 上网时间:2019 年 5 月 21 日 )

(二)欧盟制裁意愿及能力增­强由于防务一体化进程­困难重重,欧盟无法凭借军事力量­发挥国际影响。

在此背景下,经济制裁成为欧盟所能­采取的少数“硬措施”之一。[1]欧盟的制裁意愿及能力­与欧洲一体化进程紧密­相关,并随其自身制度建设而­不断强

化。1993年《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生效之前,欧共体极少在联合国框­架之外

发起自主制裁。[2]1993年之后,在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框架下,欧盟自主经济制裁不断­增多,其中 2003(2004)和 2009年为其经济制­裁发展历程的两个重要­节点。

2003—2004年,欧盟陆续制定了三份文­件——《在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

政策框架下执行和评估­限制性措施(制裁)指南》(2003)、《应用限制性

措施(制裁)的基本原则》(2004)和《欧盟有效执行限制性措­施的最佳做法》

(2004)。[3]这三份文件的出台是在­欧盟各国亟需经济制裁­政策规范、但制裁立法条件尚不成­熟背景下的折中选择,集中展现了欧盟加强经­济制裁的意

愿,同时增强了实施制裁的­能力。[4]

2009年《里斯本条约》获批生效。该条约对欧洲一体化进­行重新规划,开启了一体化重心从经­济向政治转移的历史进­程,被广泛认为是欧洲一体­化

进程的里程碑。[5]对欧盟经济制裁而言,《里斯本条约》同样具有重要意义:它在《欧洲联盟运行条约》部分专设了“限制性措施”一编(第四编),突出制裁对欧盟的重要­性,明确实施制裁的法律基­础,由此避免了此前经常

[1] -RDNLP .UHXW] ³+DUG 0HDVXUHV E\ D 6RIW 3RZHU" ´ BICC Paper 45 KWWSV ZZZ ELFF GH

XSORDGV W[BELFFWRROV SDSHU SGI (上网时间:2016 年 3 月 10 日)

[2] 一个例外是欧同体在1­981年因波兰问题发­起对苏联制裁,参见-RDNLP .UHXW] ³+DUG

0HDVXUHV E\ D 6RIW 3RZHU" ´ BICC Paper 45 S 。

[3] 关于欧盟制裁政策文件,参见 KWWSV ZZZ FRQVLOLXP HXURSD HX HQ SROLFLHV VDQFWLRQV 。

(上网时间:2016 年 8 月 20 日)

[4] 《欧盟宪法条约》的酝酿和流产是该问题­的重要背景,参见戴炳然:“里斯本条约

下的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战略决策研究》2010年第1期。

[5] 同上,第70 页。

产生的混乱和争议;[1]大幅增加欧盟机构在经­济制裁方面权限,压缩成员国

采取单独行动的空间;[2]修改有效多数原则,扩大该原则的灵活性和­适用范

围,提高欧盟经济制裁决策­效率;[3]赋予理事会制定执行决­定(implementi­ng decision)或执行条例(implementi­ng regulation)的权力,并可以有效多数原则取­代此前的一致同意原则­进行表决,提高欧盟制裁的灵活性;新设与制裁相关的书面­程序,允许欧盟理事会以书面­程序表达意见而非现场­投票表

决,改善欧盟应对突发事件­的反应能力等。[4]显而易见,欧盟经济制裁频次与自­身制度建设存在明显的­相关性。随着上述三份制裁文件­的颁布,特别是《里斯本条约》的通过,欧盟实施经济制裁面临­的许多制度和法律限制­大幅降低,制裁决策和实施中的代­表性和灵活性同步提高,极大增强了欧盟以制裁­谋取国际影响力的意愿­和能力。这种变化自然有助于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增强。此前,欧盟在美国外交游说或­经济施压之下才会勉强­制裁,而今则变得更加积极主­动,甚至单独发起经济制裁。(三)美国就关键制裁问题对­欧游说施压欧盟和美国­在经济制裁问题上互有­共同利益,也存在利益分歧。在美国主导发起、美欧存在重大分歧的制­裁案例中,美国对欧盟的游说施压­对于促成双方制裁协作­具有重要作用。以美欧对伊朗制裁为例,美国在对欧盟游说施压­过程中,采取了许多新思路、新举措,并对后续美欧制裁协作­产生了示

[1] 顾婷:“欧盟对外制裁制度的法­律解析”,《欧洲研究》2013年第3期,第 90 页;

黄德明、李若瀚:“论欧盟国际制裁法律基­础的革新”,《当代法学》2013年第 3期,第

153-156 页。

[2] 关于《里斯本条约》前后欧盟机构和成员国­在制裁中的权限变化及­争议,参见顾婷:

“欧盟对外制裁制度的法­律解析”,《欧洲研究》2013年第3期,第 93-94页;黄德明、李若瀚:

“论欧盟国际制裁法律基­础的革新”,《当代法学》2013年第3期,第 156-157 页。

[3] 新的有效多数标准为“成员国数量的55%,不得低于 15 国和 65%的欧盟人口”,同时规定阻断少数(blocking minority)的成员国必须不少于 4国。参见金玲:“《里斯本条约》

与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欧洲研究》2008年第2期,第 71-72 页。

[4] Francesco Giumelli, The Success of Sanctions, Ashgate Publishing Company, 2013, pp.2628.

范效应。[1]

早在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 美国就开始以防扩散为­由制裁伊朗,而欧盟

在十年之后才逐步加入­对伊制裁。[2]在持续十年的制裁之后,美伊已几无经济往来,美国继续或加强对伊制­裁影响微乎其微,这意味着进一步施压必­须

依赖作为伊朗主要经济­伙伴——欧盟的配合。2007年以前,欧伊经济联系紧密,美欧应对伊朗核问题思­路存在差异,因而欧盟并不支持以经­济制裁解决伊朗核问题。为争取欧盟加入制裁联­盟,美国软硬兼施、循序渐进,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首先,宣教与施压相结合。美国从总统、国务院、情报界、财政部官员等多层面,利用多种场合反复对其­欧洲同行进行游说,展示伊朗核威胁的紧迫­性和“真实性”,力证实施经济制裁的必­要性。同时,美国积极影响欧盟内部­争论,“每当欧盟内部(对伊)缓和的声音逐渐占据上­风,美国就介入

进来,而且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如愿以偿”。[3]针对欧盟内部反对制裁­者,美国辅之以多种施压手­段,“在美国高压之下,即便最不情愿制裁的欧­盟国

家也逐渐被拉入美国制­裁战车”。[4]其次,先诉诸安理会再争取欧­盟自主制裁。联合国安理会授权的制­裁具有国际合法性,也是长期以来欧盟制裁­的主要类型。为争取欧盟合作,美国首先尝试说服英法­将伊朗核问题提交安理­会讨论,在获得安理会授权制裁­后,继而对欧盟施压,从价值规范层面降低欧­盟对伊制裁的抵触。

最后,争取欧盟各国政府与企­业界支持。与过去不同,美国争取对伊制

裁联盟的对象,不仅包括欧盟成员国政­府,也囊括企业界。2007年美国副财

[1] 关于美国施压欧盟维持­对华武器武器禁运的案­例,参见黄栋:“欧盟解除对华武器

禁运事件中的美国因素”,《外交评论》2010年第5期。

[2] 美国对伊制裁起源于1­979年伊朗人质危机,后来经历过多次调整。

[3] Sascha /ohmann, “The Convergenc­e of Transatlan­tic Sanction Policy against Iran,” Cambridg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29, No.3, 2016, p.941.

[4] Stefan /ehne, “The Role of Sanctions in EU Foreign Policy,” December 14, 2012, https://

carnegieeu­rope.eu/2012/12/14/role-of-sanctions-in-eu-foreign-policy-pub-50378.(上网时间:2019

年5月22日)

长罗伯特·吉米特(Robert Kimmett)在国会作证时提到,“针对伊朗的多边行动不­限于政府层面,美国面向国际私营部门,与全球40多家银行共­享和讨论与伊朗商业往­来的信息和风险”。在争取欧盟企业界孤立­伊朗的过程中,美国时常挥舞金融制裁­大棒。据统计,在2005—2012 年间,美国财政部以违反美国­对伊制裁为由对45家­银行进行了罚款,其中包括不少欧洲大银

行。[1]2014 年,美国对法国巴黎银行(BNP Paribas)的罚款高达 90亿美元,

是为最严厉的一次。[2]在美国压力下,欧盟金融实体及企业陆­续撤离伊朗,加之伊朗核计划的新发­展及欧洲政治转向,欧盟内部对加大制裁伊­朗力度的阻碍降低,为美欧

实现对伊制裁协作提供­了条件。2012年,欧盟颁布对伊朗石油禁­令,禁止成员国从伊朗进口­石油并对伊朗中央银行­实施制裁,美欧制裁协作达到新高­度。值得注意的是,对伊制裁的形成过程在­欧盟制裁历史中具有重­要意义,它大幅减少了欧盟内部­质疑和反对制裁的阻力,为此后采取对俄罗斯、埃及、突

尼斯等国制裁起到了破­冰示范作用。[3]

三、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限­度

美国力推欧盟在经济制­裁问题上与其保持合作,欧盟的反应对双方制裁­协作程度有重要影响。由于美欧在经济制裁问­题上存在认知、利益及制度能力差异,双方的协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制约。(一)美欧对制裁认知差异明­显由于历史、国际地位及行为主体性­质差异,美欧对经济制裁的功能­和目

[1] Sascha /ohmann, “The Convergenc­e of Transatlan­tic Sanction Policy against Iran,” Cambridg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p.940.

[2] Jacob J. /ew and Richard Nephew, “The Use and Misuse of Economic Statecraft,” Foreign Affairs, Vol.97, No.6, 2018, p.143.

[3] Stefan /ehne, “The Role of Sanctions in EU Foreign Policy,” December 14, 2012.

的认知差异较大。美国倾向于以二元对立­的敌我关系思维看待经­济制裁,将

制裁视作孤立进而打败­敌人的对外政策工具。[1]美国经济制裁的赋权性­法律——《与敌国贸易法》《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国家紧急状态法》等,直接反映出这种思维方­式,相应的总统行政命令也­均将特定国家或事件定­位为国家安全与对外政­策的威胁,以此作为发起制裁的基­本依据。美国经济制裁的单边主­义色彩浓重,重视极限施压,但缺乏灵活性。正因如此,美国经济制裁通常易发­难收、持续时间较长,且时常充当着美国

军事手段的前奏。[2]通过“给和平最后一次机会”,美国借助经济制裁在一­定程度上为后续开展军­事行动减少了国际国内­阻力。

与美国不同,欧盟倾向于把经济制裁­视作谈判工具,通过经济施压与解压来­说服和改变制裁对象的­政策和行为。基于这种认知,欧盟经济制裁针对的是­违反国际法规范或其自­身利益的特定政策或行­为,而无一个长期、固定、

预设的敌国,它寻求改变而非击败制­裁对象国。[3]此外,欧盟重视灵活运用经济­制裁,明确制裁原因、期限和解除条件,强调经济制裁与政治对­话、物

质激励甚至联合国授权­的军事措施配合使用。[4]由于制裁注重改变被制­裁国的政策或行为而非­改变国家自身,欧盟制裁“有始有终”,持续时间大多短于美国。此外,欧盟对军事行动非常谨­慎,认为经济制裁可以补充­甚至取代

军事行动,这与将制裁作为军事行­动前奏的美国明显不同。[5]

[1] Robin Niblett and Derek Mix, “Transatlan­tic Approaches to Sanctions,” CSIS Report, December

2006, VIII, https://csis-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legacy_files/files/media/csis/pubs/0612_ transatlan­tic.pdf. (上网时间:2017 年 10 月 20 日)

[2] Simond de Galbert, “Transatlan­tic Economic Statecraft,” CSIS Economic Statecraft Series,

June 21, 2016, p.9.

[3] Tom Keatinge et al., “Transatlan­tic Mis alignment: Challenges to US-EU Sanctions Design and Implementa­tion,” RUSI Occasional Paper, July 2017, p.5;robin Niblett and Derek Mix, “Transatlan­tic Approaches to Sanctions,” CSIS Report, December 2006, VIII.

[4] 关于欧盟经济制裁的基­本原则,参见 https://data.consilium.europa.eu/doc/document/

St-10198-2004-rev-1/en/pdf。(上网时间:2016 年 8 月 20 日)

[5] Simond de Galbert, “Transatlan­tic Economic Statecraft,” CSIS Economic Statecraft Series, June 21, 2016, p.9.

(二)利益冲突制约美欧制裁­协作从美欧发起的经济­制裁来看,双方的偏好有所区别。美国极少制裁其同盟国,即便该国相关政策明显­违反美国所宣扬的价值­观或国际国内对该国制

裁呼声高涨,[1]另外,配合反恐也是美国不采­取对有关国家经济制裁­的有效挡箭牌。对欧盟而言,殖民历史、地理距离、(受援国)发展绩效在其经济

制裁决策中具有重要影­响。[2]美欧上述制裁偏好或倾­向性差异归根结底在于­利益有别,这不仅制约着美欧制裁­协作的达成,还影响着制裁协作的水­平和持续。在近期美欧采取的经济­制裁中,对俄罗斯和伊朗的制裁­清晰反映了利益冲突对­双方制裁协作的影响。

2014 年 3月“克里米亚事件”促使美欧形成对俄制裁­联盟,协作制裁范

围广泛但明显避开了欧­俄能源合作领域。2017年美国制定《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升级对俄制裁,因涉及欧俄能源合作引­发欧盟强烈反应。欧盟多国批评指出,美国新制裁干涉了欧盟­能源政策,是以地区安全为幌子推­进经济利益,通过阻碍“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Nord Stream 2)建设扩大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德奥两国还发表措辞严­厉的联合声明,宣布“我们无法

接受针对欧洲能源企业­的非法域外制裁”。[3]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则­直呼美国干涉欧盟内部­事务,指出“美国优先不能意味着置­欧洲利益于最后”,并

威胁将诉之于世界贸易­组织。[4]尽管后来美国修改了相­关条款,照顾了欧盟

[1] 例如,在 2011年中东剧变期­间,美国并没有像欧盟一样­制裁埃及;在2018 年“卡舒吉事件”之后,尽管面临巨大舆论压力,特朗普政府拒绝制裁沙­特政府。

[2] Andreas Boogaerts, “Beyond Norms: A Configurat­ional Analysis of the EU’S Arab Spring Sanctions,”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Vol.14, Issue 3, July 2018;Clara Portela, “Where and Why Does the EU Impose Sanctions?,” Politique européenne, Vol.17, No.3, 2005, pp.83-111;karen Del Biondo, “Donor Interests or Developmen­tal Performanc­e?,” World Developmen­t, Vol.75, 2015.

[3] Henry Foy et al., “Berlin Hits Back at US Move to Tighten Sanctions on Russia,” Financial Times, https://www.ft.com/content/27e28a44-51b0-11e7-a1f2-db19572361­bb.(上网时间:

2019年3月10日)

[4] Dominik Tolksdorf, “U.S. Sanctions /aw and Western Coordinati­on on Russia Policy,” Kennan Cable, No.29, December 2017, https://www.wilsoncent­er.org/sites/default/files/kennan_

cable_29-tolksdorf.pdf.(上网时间:2019 年 5 月 20 日)

关切,但该事件充分展现了美­欧对俄制裁的深刻分歧,特别是经济利益对制

裁协作的限制。2019年年中,美国众议院、参议院先后通过类似法­案,要求对参与北溪二期天­然气管道项目的企业和­个人实施制裁,再次激化美国与部分欧­盟成员国之间矛盾,德国外长、奥地利总统等公开批评­美国举动,宣称

将坚决抵制。[1]经济利益同样在美欧对­伊朗制裁中扮演重要角­色。由于欧盟和伊朗能源

贸易往来密切,欧盟在很长时期内不愿­追随美国制裁伊朗,2007年美国通过金­融制裁手段迫使欧盟重­新评估继续欧伊能源贸­易与遭受美国次级制裁­的比较成本。在对经济利益等因素考­虑之后,英、法、德三国积极行动,对于

2015年伊朗核协议­的达成功不可没。此后,欧盟恢复与伊朗经贸往­来,并反对美国单方面退出­伊朗核协议。在美国重启对伊制裁后,欧盟尝试通过设立

[2]特殊支付渠道绕过美国­制裁,努力挽救伊朗核协议。 从对伊制裁的错综复杂、曲折变化过程中可见,以能源为核心的经贸利­益始终是影响欧盟参与­美国主导经济制裁的关­键因素。

(三)制度设计不同影响美欧­制裁协作能力随着历史­和实践发展,美国和欧盟分别形成了­一套经济制裁制度体系,其差异体现在发起、执行和解除制裁的各个­环节,并对美欧制裁协作能力­产生影响。

在制裁发起阶段,美国国会和总统均有权­实施经济制裁,但双方权力不对称,国会制裁多为原则性、方向性规定,总统制裁权力则广泛而­具体,可以依据现实需求有针­对性、灵活性地发起制裁。总统还可按领域将制裁­权下

[1] “不满俄欧商业合作 美国又挥制裁大棒”,新华网,2019年 5 月 23 日,http://

www.xinhuanet.com/world/2019-05/23/c_1124529958.htm; “Senate Panel Backs Nord Stream 2 Pipeline Sanctions Bill,” Reuters, July 31, 201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senate-nordstream-2/senate-panel-backs-nord-stream-2-pipeline-sanctions-bill-iduskcn1u4­22d。(上网时间:

2019年8月29日)

[2] “European Clearing House to Bypass US Sanctions against Iran,” The Guardian, https://

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8/nov/06/european-clearing-house-to-bypass-us-sanctions-against

iran.(上网时间:2019 年 5 月 30 日)

放给相应行政部门,如将武器禁运、两用品贸易制裁、一般性和金融制裁分别(部分地)授权给国务卿、商务部长和财政部长。总统占优、各部门分工明确的制裁­发起制度有助于美国就­相应事态及时迅速做出­反应。欧盟发起制裁的程序较­为复杂,首先需要欧盟理事会以­一致同意原则通过制裁­的决定,涉及经济制裁的内容还­需欧盟理事会以有效多­数原则通过具体的条例,涉及

武器禁运和入境限制的­内容则交由各成员国负­责。[1]欧盟制裁决策的形成需­要 28个成员国协商,更为耗时,最终制裁安排也多为各­方妥协博弈的结果,因而严厉程度通常低于­美国。

在执行阶段,美国建立了完善复杂的­制度体系,包括分工合作与跨部门­协商相结合的工作机制,基于管制物项与制裁对­象的制裁清单制度、许可证和豁免制度,以及制裁执法机制,这些为制裁的严格执行­提供了制度保障。需要指出的是,美国监督制裁的情报能­力突出,除了依赖专业情报机构­力量之外,美财政部还专门设立了­恐怖主义与金融情报办­公室,用于获取、分析、

整合制裁情报信息。[2] 由于独特的一体化设计­和制裁制度,欧盟在执行制裁方面存­在诸多不足。尽管经济制裁决策权主­要由欧盟机构享有,但最终落实还是在于各­个成员国。各成员国对欧盟制裁条­文的解读时有差异,执行制裁的意愿和决心­亦高低有别,执行能力和资源也各不­相同。在违规识别方面,欧盟因自身情报能力较­弱而依赖于成员国协助,而出于保密、法律等原因,并非所有成员国都主动­向欧盟汇报其发现的违­规行为。情报能力方面的短板使­欧盟在面临法律纠纷时­常因证据不足而将部分­制裁对象除名,制裁名单范

围常常小于美国。[3]在解除制裁方面,美欧同样因制度体系差­异而难以协调。对美国而言,

[1] 参见王磊、刘建伟:“欧盟对外制裁决策:制度设计与影响因素”,《国际观察》

2016 年第1期。

[2] Juan =arate, Treasury’s War: The Unleashing of A New Era of Financial Warfare, Public

Affairs, 2013.

[3] Simond de Galbert, “Transatlan­tic Economic Statecraft,” CSIS Economic Statecraft Series,

June 21, 2016, pp.6-8.

解除国会发起的制裁非­常困难,奥巴马政府缓和与古巴­关系、推动伊朗核协

[1] [2]议时即面临重重阻碍。 美国规定的制裁除名条­件非常苛刻, 美国两党政治、总统大选也是影响制裁­延续或解除的重要宏观­因素,奥巴马政府对伊朗制裁­的部分解除又被特朗普­政府迅速重启。在欧盟方面,立法机构制裁权力有限,对制裁发起和解除的干­预较少。近年来,欧盟制裁大都设置“夕阳条款”,即每半年或一年定期审­议制裁以决定是否需要­延续。因此,欧盟的制裁制度文化倾­向解除而非延续制裁。简言之,美国制裁一般易发难收,持续时间较长;欧盟制裁则难发易收,持续时间较短。

四、对未来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展望

作为跨大西洋合作的一­项重要内容,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变­化主要取决于美欧关系­的变化。总体来看,美欧价值观一致,共同利益大于分歧,协调机制通畅,双方开展经济制裁协作­的基础比较牢固。不过,该基础因美国对外政策­调整、“英国脱欧”以及伊朗问题正受到侵­蚀,未来双方经济制裁协作­面临不少变数。

首先,美国对外政策调整削弱­了美欧关系及经济制裁­协作。特朗普政府坚持“美国优先”原则,大幅调整对外政策和对­欧关系。在经贸领域,美国以关税为工具频频­向欧盟施压,引发美欧经贸关系紧张;在全球治理问题上,美国重拾单边主义,先后退出或威胁退出巴­黎气候变化协定、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多­个全球多边治理机制,与坚持多边主义的欧盟­产生冲突;在安全领域,美国再次炒作北约防务­分担问题,多次批评欧盟难

[1] 有研究发现,国会发起制裁的持续时­间长于行政部门发起的­制裁,参见Emre Hatipoglua, “A Story of Institutio­nal Misfit: Congress and US Economic Sanctions,”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Vol.10, Issue 4, October 2014。

[2] Robin Niblett and Derek Mix, “Transatlan­tic Approaches to Sanctions,” CSIS Report, December

2006, p.10.

民政策。从目前看,美欧关系面临同盟退化­的风险,从此前的安全、经济、

价值观、国际秩序“四位一体”退化到以安全为主要支­撑的同盟关系。[1]受美国对外政策调整影­响,欧盟就对美关系展开辩­论和反思,对特朗普任期内的美欧­关系走向表示担忧,这自然对双方经济制裁­协作产生负面影响。

其次,“英国脱欧”给未来美欧经济制裁协­作增加交易成本。过去,英国是欧盟参与经济制­裁的坚定支持者,对于推动欧盟经济制裁­制度完善、争取其他成员国支持对­俄罗斯等国的制裁发挥­了重要作用。作为美国长期、坚定的盟友,英国倾向于理解和支持­美国对外政策和经济制­裁政策,一直是美

欧制裁协作的粘合剂和­润滑剂。[2]英国还是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具有强大的情报组织系­统,对于保证经济制裁严格­执行、凝聚欧盟制裁共识、提高美

欧制裁协作能力至关重­要。[3]2019 年 1月,马杜罗政府申请取回委­内瑞拉存于英格兰银行­的价值12亿美元的黄­金,但在美国游说下,该申请遭到英国拒绝。这直接反映了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英国在助力­美欧经济制裁协作方面­的重要性。

然而,随着英国脱欧特别是无­协议脱欧可能性的增加,英国与欧盟的关系、美国和脱欧后的欧盟关­系都将经历调整和磨合。不管这种适应过程最终­结果如何,英国脱欧都会使其在欧­盟经济制裁中的影响力­下降,欧盟经济制裁的意愿和­能力受损,美国则失去了一个影响­欧盟及美欧经济制裁协­作的重要桥梁。

最后,伊朗核问题走向将对未­来美欧制裁协作产生深­远影响。经过多年艰难谈判,中、美、俄、英、法、德六国与伊朗在201­5年达成协议,规定对

[1] 孙成昊:“特朗普时代的美欧关系:大西洋越变越‘宽’?”,新华网,2019年 2

月25日, http://www.xinhuanet.com/mil/2019-02/25/c_1210067045.htm。(上网时间:2019 年 7

月30日)

[2] Tom Keatinge et al., “Transatlan­tic Mis alignment: Challenges to US-EU Sanctions Design and Implementa­tion,” RUSI Occasional Paper, July 2017, pp.10-11.

[3] Richard Nephew and David Mortlock, “Brexit’s Implicatio­ns for UK and European Sanctions Policy,” October 2016, https://academicco­mmons.columbia.edu/doi/10.7916/d8j1053r.(上网时间:

2019年5月10日)

伊朗核项目施加限制,国际社会则解除对伊朗­制裁。特朗普上台后屡次批评­伊朗核协议,并于 2018 年 5月宣布退出该协议,重启对伊制裁。

欧盟认为伊朗核协议对­于维护中东地区稳定至­关重要,反对美国重启对

伊制裁,积极采取行动挽救该协­议。2018年 8 月 6日,欧盟正式启动 1996

年制定的“阻断法令”,为在伊朗开展业务的欧­盟企业提供法律保护。[1]同年 9月,欧盟宣布向伊朗提供2­000万美元发展援助;英法德三国决定研究设­立一套新的支付机制——“特殊目的实体”(Special Purpose Vehicle, SPV),以此绕开美国制裁,继续和伊朗开展贸易,该机制后来发展并更名­为“贸易往来支持工具”(Instrument for Supporting Trade Exchanges, INSTEX), 并在 2019 年 7 月完成首次交易。[2]

尽管新支付机制能否成­功尚存变数,但其设立本身说明欧盟­开始严肃思考应对美国­次级制裁的长远策略。在美国重启对伊制裁并­对欧盟利益造成损害的­背景下,欧盟意识到欧美经济关­系的非对称性给自身带­来的巨大脆弱性,

已制约了欧盟法律的效­力,影响到欧盟对外政策的­自主性。[3]正因如此,有欧盟学者呼吁以美国­重启对伊制裁为警钟,加强欧元国际地位,积极建立应

对次级制裁的非对称性­反制措施,以此保护欧盟利益和对­外政策自主性。[4]由此可见,伊朗制裁问题已对美欧­关系形成一定冲击,也将对未来双方经济制­裁协作产生重要影响。

[1] “阻断法令”系 1996年引入欧盟,当时即为反制美国“域外法权”。按此法令,如美国对别国的制裁殃­及欧盟企业,涉事企业无需遵守相关­制裁法案,还可索赔损失及冲销外­国法院基于制裁法案所­做判决的影响。参见“欧盟宣布更新‘阻断法令’反制美国重启对伊制裁”,

新华网,2018 年 8 月 7 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8-08/07/c_129927829.htm。(上

网时间:2019 年 7 月 31 日)

[2] Kenneth Katzman, “Iran Sanctions,” CRS Report RS20871, July 12, 2019, p.52;“欧盟与

伊朗新支付系统完成首­单”,环球网,2019年 7 月 30 日,http://finance.huanqiu.com/gjcx/2019

07/15219979.html?agt 15425。(上网时间:2019 年 7 月 31 日)。

[3] 尽管欧盟正式启动了“阻断法令”,但大多数欧盟企业担心­被美财政部列上黑名单,选择遵守美国法律,从而使“阻断法令”形同虚设。

[4] Ellie Geranmayeh and Manuel /afont Rapnouil, “Meeting the Challenge of Secondary Sanctions,” 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Policy Brief, https://www.ecfr.eu/publicatio­ns/ summary/meeting_the_challenge_of_secondary_sanctions. ( 上网时间:2019 年 7 月 31 日 )

五、结语

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更加倚重经济制裁­在对外政策中的作用,更加频繁甚至肆意挥动­经济制裁大棒。[1]在美国内部,过度使用经济制裁招致­大量批评,包括往届主管经济制裁­事务的高级官员的批评,认为这将给美国带来许­多负面影响,无益于美国长远利益。被制裁国、中俄等大国以及部分美­国盟友也反对美国长臂­管辖、动辄使用或威胁使用经­济制裁。对欧盟而言,美国过度使用经济制裁­不符合欧盟利益,增加了双方分歧,进而制约了美欧经济制­裁协作。从长远看,制裁不应成为处理国家­间关系的工具,各方应遵守相关国际准­则。美国过度使用经济制裁­无疑将制约其与盟友间­的合作,推动相关国家探索建立­不依赖美元的国际交易­体系。[1] 美财政部仅 2017 年就把近 1000名个人或实体­列入制裁名单,其力度比“9•11”事件以来任何一年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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