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Studies

美国重返中东欧及其影­响

- 贺之杲

〔提 要〕特朗普政府将中东欧地­区视为应对大国竞争的­战略立足点,重返迹象明显,高层互访的频率提升,多领域合作强化,价值规范输出方式有所­转变。美国重返中东欧既有应­对欧洲内部秩序变迁的­因素,也暗含巩固势力范围、对冲中俄影响力之意图,乃是美国大战略调整的­延伸,其不仅弱化欧盟战略自­主,还一定程度上损害跨大­西洋纽带关系,阻碍中国与中东欧国家­的合作。

〔关 键 词〕中东欧、美国外交、大国竞争〔作者简介〕贺之杲,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 ) 期

近几年来,中东欧地区的地缘战略­重要性日益凸显。一方面,中国在“17+1合作”及“一带一路”建设中,与该地区国家合作的广­度与深度不断提升;另一方面,美国将中东欧视为新的­地区战略支点,有意将其打造为遏制中­俄的战略抓手。在这一背景下,特朗普政府中东欧政策­调整对中国与中东欧国­家的合作将产生复杂影­响,值得研究探讨。

一、美国重返中东欧的表现

过去十年,在奥巴马政府“重返亚洲”政策的影响下,美国在一定程度

上忽视了中东欧的存在。2009年 7 月 16日,中东欧国家22位著名­人士联名

向奥巴马政府呼吁美国­不要忘记中东欧国家。[1]中东欧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

地位不断下降,成为美国新全球战略的“牺牲品”。[2] 美国与中东欧国家的关­系处于相对疏远的状态。特朗普上台后,在战略重心东移的同时,美国重新回归中东欧地­区,并将其视为美国应对大­国竞争的战略立足点。美国对欧洲的外交政策­也随之发生偏转,有意将中东欧打造为新­的地区战略抓手和支点,利用相互依赖中的不对­称性,与挑战美国利益的行为­体竞争。美国“重返”中东欧是程度概念[3],并不局限于军事战略,而是涉及对中东欧地区­外交、战略、能源、安全等各方面的投入,其表现与政策如下: (一)高层互访频繁特朗普担­任美国总统以来,美国高层重新发掘了中­东欧地区的战略重

要性,高层互访的频率、强度得到提升。2017年 7月,特朗普上任后首访的第­一个欧洲国家选在波兰,并稍后于9月参加在罗­马尼亚举行的“三海倡议”峰会。同年10月,负责欧洲和欧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韦斯·米切尔(A. Wess Mitchell)提出“重返中东欧”的构想,并强调美国竞争对手正­在中东欧地区扩大政治、军事和商业影响力,而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

没有认真对待中东欧地­区的大国竞争。[4]进入 2019年以来,美国与中东欧

国家的高层互访更为频­繁。2019年 2月,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对中­东欧三国匈牙利、斯洛伐克和波兰进行访­问。这是20年来美国高层­首次访问斯洛伐

[1] Matthew 5hodes, “Oeama and the 1ew µ1ew Europe’,” Occasional Paper Series, 1o.23,

1ovemeer 2012.

[2] 1in +ynen, 9it Stritecny, 9ladimír +andl and Michal Kořan, “The 8S-5ussian Security

µ5eset’: Implicatio­ns for Central-eastern Europe and *ermany,” European Security, 9ol.18, 1o.3,

2009, pp.263-285.

[3] 目前主要存在两种观点:美国从未离开过中东欧,美国加速从欧洲撤离。See )ederiga Bindi, Europe and America: The End of the Transatlan­tic Relationsh­ip?, Washington, DC: Broonings Institutio­n Press, 2019。

[4] A. Wess Mitchel, “Winning the Competitio­n for Influence in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 Octoeer 18, 2018, 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commentary/transcript/winning-the-competitio­nfor-influence-in-central-and-eastern-europe-us-assistant-secretary-of-state-a-wess-mitchell/.(上网时

间:2019 年 12 月 10 日)

克,也是 2011 年以来美国国务卿首次­访问匈牙利。2019年 3—6月,捷克、

斯洛伐克、匈牙利和波兰领导人受­邀访问美国。[1]2019年 7月,匈牙利、波兰、斯洛伐克、捷克外交部长相继访美。波兰外交部长雅采克·查普托维奇(Jacek Czaputomic­z)表示,如果没有美国的帮助和­与美国的牢固联系,我们就无法提供安全保­障。匈牙利外交和对外经济­部长彼得·西雅尔多(Péter Szijjártó)指出,在经过几年的疏远后,美国与中欧国家的关系­正在加强。斯洛伐克外交和欧洲事­务部长米罗斯拉夫·莱恰克(Miroslav Lajčák)提出有必要强化美国与­中东欧关系以及跨大西­洋关系,并强调跨大西洋联盟在­西

方文明与其他力量竞争­中的地位与作用。[2]2019年 10月,蓬佩奥访问希腊,呼吁谨慎考虑中国在敏­感科技领域的投资。总的来说,美国此前在中东欧地区­的存在感较低,近年来的高层互访频繁­更似意在改变其在该地­区参与力度不足之现状。

(二)多领域的合作强化美国­重返中东欧,提升安全合作,加强政治对话,促进投资和贸易,扩大人文交流。维持在中东欧地区的战­略存在是特朗普政府重­返中东欧的基本

目标。2017 年 7月,美国积极支持并加入“三海倡议”,这是一个旨在将波罗的­海、亚得里亚海和黑海连接­起来的区域合作倡议,比如建设连接地中海和­波罗的海的高速公路(Via Carpathia),创建贸易运输和物流服­务的数字平台,建设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匈牙利—奥地利的天然气输送走­廊,设立

投资基金并确定优先项­目清单等。[3]“三海倡议”成为美国重塑与中东欧­国

[1] Emily Tamnin, “)or Love or Money" Why Central European Leaders Are 9isiting the White

+ouse,” The Washington Post, May 2, 201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19/05/02/ love-or-money-why-central-european-leaders-are-visiting-white-house/"noredirect on utmb term .49d354e89a­4d.(上网时间:2019 年 12 月 10 日)

[2] David A. Wemer, “Central Europe 5eady to Lead on Strengthen­ing the Transatlan­tic Bond,” July 18, 2019, 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elogs/new-atlanticis­t/central-europe-ready-to-lead-onstrength­ening-transatlan­tic-eond/.(上网时间:2019年 12 月 4日)

[3] 参与“三海协议”的欧洲国家包括奥地利、保加利亚、克罗地亚、捷克、爱沙尼亚、匈牙利、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罗马尼亚、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See Zsofia Bajnai, “Three Seas Leaders Must Overcome External Influence and Internal Disunity to Achieve Prosperity,” Septemeer

14, 2019, 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elogs/new-atlanticis­t/three-seas-leaders-must-overcome

external-influence-and-internal-disunity-to-achieve-prosperity/.(上网时间:2019 年 12 月 7日)

家关系的战略工具之一,美国可借此加强与中东­欧国家的贸易、能源、数字和交通基础设施合­作。

美国对北约的军事承诺­一直存在,但特朗普政府在此基础­上加强了对中

东欧国家的安全担保。2016年,美国分别在罗马尼亚、波兰启用与建设导弹防­御系统(宙斯盾系统),还推进20多年以来规­模最大的美军人员与装­备部署,加强在波兰、保加利亚、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和波罗的海三­国

的军事存在。[1]波兰还邀请美国建立永­久性军事基地(特朗普堡),采购美国作战装备,并与美国签署战略伙伴­关系,安全与防务合作、能源、经贸投资是美波战略伙­伴关系的核心议题。在5G问题上,美国向中东欧国家施压,将中东欧国家作为围剿­华为在欧洲市场的突破­口。波兰、罗马尼亚等国与美国签­署联合声明,考虑将华为排除在5G 建设之外。[2]

如果从经贸额与投资额­来看,美国不是中东欧国家贸­易和投资的主要对象国,美国对中东欧投资主要­集中在维谢格拉德集团­四国(包括波兰、匈牙

利、捷克、斯洛伐克)。[3]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加大在中东欧的经­贸投资力度,近几年来美国与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的货物进出口­额呈现增长趋势,比如美波贸易额从20­16 年的 95.9 亿美元增长到 2019 年的 143.4 亿

[4]

美元。 在投资领域,美国在2018年10­月通过《善用投资促进发展法案》(BUILD ACT),将海外私人投资公司(OPIC)和美国国际发展署的发­展信贷管理局(DCA)合并为一个新机构——美国国际发展金融公司(IDFC),将现有投资组合能力从 290 亿美元提高 600亿美元,使美国能在中东欧等地­区与其主要竞争对手

[1] 0LFKHOOH 6KHYLQ &RHW]HH ³7KH (XURSHDQ 'HWHUUHQFH ,QLWLDWLYH ´ 7KH &HQWHU IRU 6WUDWHJLF DQG %XGJHWDU\ $VVHVVPHQW -DQXDU\ KWWSV FVEDRQOLQH RUJ XSOSDGV GRFXPHQWV (',B

)RUPDWB),1$/ SGI (上网时间:2019 年 12 月 13 日)

[2] ³5RPDQLD 86 6LJQ 0HPRUDQGXP RQ * 7HFKQRORJL­HV µ,q /LQH ZLWK 5XOH RI /DZ 3ULQFLSOHV¶ ´ Romania Insider $XJXVW KWWSV ZZZ URPDQLD LQVLGHU FRP URPDQLD XV J PHPRUDQGXP(上

网时间:2019 年 12 月 13 日)

[3] %DOI]V 6]HQW ,YIQ\L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 Post-crisis Perspectiv­es 3DOJUDYH 0DFPLOODQ

[4] 8 6 &HQVXV %XUHDX ³8 6 7UDGH LQ *RRGV E\ &RXQWU\ ´ KWWSV ZZZ FHQVXV JRY IRUHLJQ WUDGH EDODQFH LQGH[ KWPO $ (上网时间:2020 年 2 月 1日)

抗衡。[1]该法案被认为是美国抗­衡“一带一路”倡议的直接回应。特朗普政府将能源安全­和能源出口作为美国经­济安全的重要支柱。美国重返中东欧或将推­进其能源供应的多样化,致力于将中东欧地区转­变为欧洲的天然气枢纽,并加大美国在该地区能­源领域的经济参与度。目前,大多数中东欧国家与美­国的能源政策“不谋而合”。波兰和立陶宛将液化天­然气作

为其国家安全战略的一­部分。[2]2018年,波兰与美国签署为期2­4 年的液化天然气进口合­同,波兰天然气公用事业公­司(PGNIG) 将从 2022 年起自美国进口多达9­4亿立方米的液化天然­气。[3]美国认为德国与俄罗斯­合作的“北溪二号”天然气管道项目加深欧­洲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故而公开反对“北溪二号”

项目,并批评德国和其他西欧­国家的大型能源公司。[4] 2019年12月,美国政府签署 2020 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其中包含了对参与“北溪二号”项目

的企业及个人的制裁条­款。[5]

(三)转变价值观输出方式美­国对中东欧国家的价值­观输出方式面临挑战,不仅体现在传播渠道,还体现在传播主体的改­变。美国积极开展公共外交,向中东欧国家推广“普世价值”,宣传西方理念和价值观,致力于建立其与中东欧­国家伙伴关系的“民主基础”。美国认为“民主”是维持西方竞争优势的­关键,为夯实跨大西洋主义,保证中东欧国家与美国­的价值观保持一致,有必要建立一个非正式­的

[1] Daniel ). 5unde and 5omina Bandura, “The B8ILD Act +as Passed: What’s 1ext",”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Octoeer 12, 2018, https://www.csis.org/analysis/euild-act-haspassed-whats-next.(上网时间:2019年 11 月 15 日)

[2] Michal Bonãa, “The 8nited States and its 1ew Allies in Europe,” Georgetow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July 15, 2019, https://www.georgetown­journalofi­nternation­alaffairs.org/online

edition/2019/7/14/the-united-states-and-its-new-allies-in-europe.(上网时间:2019 年 10 月 15 日)

[3] Kai-olaf Lang, “Polens unerset]earer Partner: Warschau vertieft den sicherheit­spolitisch­en Bilaterali­smus mit den 8SA,” Stiftung Wissenscha­ft und Politik, July 2019.

[4] “Pence Presses Mernel over 1ordstream, Iran Deal,” Reuters, )eeruary 16, 2019, https://

www.reuters.com/article/us-germany-security-mernel/pence-presses-mernel-over-nordstream-irandeal-id8skc1145­0+9.(上网时间:2019年 12 月 15 日)

[5] 8.S. Department of State, “)act Sheet on 8.S. Opposition to 1ord Stream 2,” Decemeer

27, 2019, https://www.state.gov/fact-sheet-on-u-s-opposition-to-nord-stream-2/.( 上网时间:2019

年12月20日)

或“1.5轨”外交平台来解决民主政­治和价值观问题,比如中东欧国家青年交­流计划 [1]。

除了提升其在中东欧地­区的正面形象,美国还通过非政府组织­等向中东欧国家渗透“疑中”思维,破坏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合作的社会与民意基础。

2017 年 7月以来,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NED)分别在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和波兰开展“中国影响力(Chinfluenc­e)”项目,其对中国在上述四国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研究­认为,中国通过与中东欧国家­进行双边谈判以及通

过“17+1合作”和“一带一路”,已经与中东欧国家的政­治家、企业、媒体、

智库和大学等机构建立­了联系网络。[2]美国大肆渲染中国的“锐实力”和“影响力渗透”,试图唤醒中东欧对以往­制度的历史记忆,并引导中东欧对中国投­资和影响力的负面看法。

二、美国重返中东欧的动因

中东欧地缘政治的重要­性吸引了世界主要大国­的关注,该地区已成为美国地缘­战略中的关键环节。美国重返中东欧有着复­杂的战略考量,既有应对欧洲内部秩序­变迁的因素,也暗含巩固势力范围、对冲中俄影响力之意图,乃是美国大战略调整的­延伸。

(一)巩固传统势力范围美国­重返中东欧的前提假设­是大国竞争的回归,这是更为单边、零和的战略构想。在韦斯·米切尔看来,美国的竞争对手正在中­东欧扩大其政治、军事和商业影响力,但美国在很长时间内没­有认真对待竞争,因为美国对战

[3]后秩序感到满意,并且认为历史已经终结。 2017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

[1] Daniel )ried, JANUE Wisniewsni, Denise )orsthueer and Alena Kud]no, “The 8nited States and Central Europe: Tasns for a Second Century Together,” *LOBSEC and Atlantic Council, June 2019.

[2] Ivana Karisnovi, Tamis Matura, 5ichard 4. Turcsinyi and Matej Šimalčín, “Central Europe for Sale: The Politics of China’s Influence,” AMO Policy Paper, 1o.3, 2018.

[3] A. Wess Mitchel, “Winning the Competitio­n for Influence in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 Octoeer 18, 2018.

将盟友和合作伙伴定义­为促进美国地缘战略愿­景的角色。美国外交政策不再简单­地以意识形态为唯一标­准,注重外交政策中的“现实主义”。“美国优先”国家安全战略是基于美­国的战略原则对美国利­益的评估,以解决美国所面临挑战。这是一种原则性的现实­主义战略,是以结果而不是单纯以­意识形态为导向的。美国重返中东欧的目的­不是维持国际秩序,而是通过遏制其他“替代权力中心”来维护美国的主导地位。尽管与部分中东欧国家­存在分歧,美国仍继续与其保持接­触,而不是加以孤立。特朗普认为:“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体­系中,盟友与合作伙伴至关重­要,不仅有利于维护地区权­力平衡,而且可以增强美国的实­力、扩大美国的影响力。”[1]这意味着美国对盟友和­合作伙伴角色的界定越­来越有条件性,交易的前提也更为明显,如果期望获得美国的帮­助或担保,必须按照美国利益去贡­献相应份额。(二)欧洲秩序变迁带来的机­遇在“疑欧”政党崛起、民族国家回归、差异性一体化和欧洲议­会多元化的背景下,维持欧洲一体化所必需­的“团结一致”和“共识政治”已经非常困难,欧洲极可能形成新的区­域公共产品供给格局。目前,欧洲出现多个权力中心,没有一个欧洲国家在本­地区拥有主导地位。美国的战略调整、俄罗斯的军事威胁、德国的经济霸权、中国的外交关系等多个­因素内嵌于欧洲权力平­衡。在欧洲区域公共产品供­求失衡,特别是供给水平下降、需求水平上升以及需求­差异性增强的情况下,区域公共产品就容易出­现供给竞争,出现一种新的区域公共­产品格局。

总的来看,中东欧国家在安全上依­赖美国及北约,在经济上依赖欧盟。尽管欧盟仍然是全球重­要经济体,欧洲一体化无法适应后­金融危机时代的变化以­及日益增长的和差异性­的公共产品需求,也未能实现更大的团结­一致和政治一体化,无法巩固欧盟内部利益、社会和经济福祉,欧盟成员国之间的

[1] 刘国柱:“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持­续性与多变性——21世纪《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

告》比较研究”,《当代世界》2018年第 2期,第 27 页。See also 7KH :KLWH +RXVH National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HFHPEHU

政治分歧、经济差异和社会不平等­将使中东欧国家特别容­易受到外部行为体的影­响,并带来消极的溢出效应。当美国无法为欧洲国家­提供足够的公共产品并­且欧洲一体化未能满足­欧洲国家的需求时,欧洲地区最容易出现“金德尔伯格陷阱”。在中东欧地区,已有迹象显示“零和博弈”或将凌驾于“合作共赢”。美国希望通过“重返”中东欧地区,重新塑造多权力中心的­中东欧地区,继而重塑欧洲地缘政治。

(三)抗衡中俄的影响力在地­缘政治竞争与合作复杂­的欧亚大陆,美国希望确保在东亚和­欧洲地区保持权力均衡,平衡或接触竞争者来实­现地区权力平衡。美国指责俄罗斯和中国­都是“修正主义者”和寻求改变国际秩序的­力量,其“意图构建与美

国的价值观和利益相对­立的世界”[1]。美国认为中俄关系不断­深化,两国外交政策已经以新­的协同方式在欧洲融合,美国在欧洲面临严峻挑­战。比如,

俄罗斯在中东欧继续提­升军事力量,并对欧洲带来“混合威胁”。[2]中国通过中国-中东欧国家合作框架和“一带一路”倡议提升了在该地区的­影响力。虽然中国不会对北约构­成直接军事威胁,但中国是北约的潜在威­胁——中国可利用港口和铁路­等关键基础设施来干扰­北约的机动能力,并且利用经

济杠杆分化中东欧国家。[3]2019 年 10月底,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1] The White +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Decemeer

2017,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1ss-)inal-12-18-2017-0905-2.pdf.

(上网时间:2019 年 11 月 7日)

[2] 1icole 1g and Eugene 5umer, “The West )ears 5ussia’s +yerid Warfare: They’re Missing the Bigger Picture,”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July 3, 2019, https://

carnegieen­dowment.org/2019/07/03/west-fears-russia-s-hyerid-warfare.-they-re-missing-eiggerpict­ure-pue-79412.(上网时间:2019年 11 月 14 日)

[3] Andrea Kendall-taylor, “China’s Expanding Influence in Europe and Eurasia: Testimony Eefore the +)AC Suecommitt­ee on Europe, Eurasia, Energy, and the Environmen­t,” Center for a 1ew American Security, May 9, 2019, https://www.cnas.org/puelicatio­ns/congressio­nal-testimony/chinas

expanding-influence-in-europe-and-eurasia.(上网时间:2019 年 11 月 16 日)

Pence)撰文指责中国投资建设­的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口­存在军事用途。[1]为应对中俄影响力的冲­击,美国或将采取更强硬的­方式,在继承和发展其原有影­响力的基础上,扩大对中东欧国家的支­持力度并吸引新的伙伴,从而进行对抗性竞争并­获取战略比较优势。

三、美国重返中东欧的影响

美国重返中东欧不仅对­该地区地缘政治竞争态­势有所影响,还反映了大国博弈与国­际秩序变化之风向。美国重点介入中东欧地­区,不仅会弱化欧盟战略自­主,在一定程度上破坏跨大­西洋纽带关系,还可能对中国与中东欧­合作增添不确定性。

(一)提升中东欧国际影响力­苏联解体后,中东欧国家以“回归欧洲”或“回归西方”为首要目标,进行了全面的经济、政治和社会转型,并逐步符合加入欧盟的­标准。在成为欧盟成员国后,中东欧国家融入欧洲和­全球市场获得了巨大的­收益,促使其国内生产总值上­升、失业率下降和生活水平­提高。但与此同时,中东欧国家一直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中东欧国家不想让渡过­多权限给欧盟;另一方面,中东欧国家也想借助外­部力量平衡欧盟对其渗­透。因此,尽管中东欧是一个多元­化的地区,但多数中东欧国家乐见­美国的战略调整,毕竟该地区在此前一段­时间并未真正得到美国­外交战略的关注。在地缘政治回归和权力­转移的过程中,中东欧国家的角色和战­略选择比通常设想的更­为多样化。中东欧国家更需要在国­际秩序变迁中寻求平衡,最大限度地维护自身利­益。但是,美国重返中东欧究竟是­真正基于其长期利益所­在,还是仅为达成短期目标,抑或美国未来在多大程­度上仍会继续执行其重­返中东欧的政策,皆系悬而未

[1] 7KH :KLWH +RXVH ³5HPDUNV E\ 3UHVLGHQW 3HQFH )UHGHULF 9 0DOHN 0HPRULDO /HFWXUH ´

2FWREHU KWWSV ZZZ ZKLWHKRXVH JRY EULHILQJV VWDWHPHQWV UHPDUNV YLFH SUHVLGHQW SHQFH IUHGHULF Y PDOHN PHPRULDO OHFWXUH (上网时间:2019 年 12 月 7日)

决之问题。

(二)弱化欧盟战略自主尽管­美国与欧洲一直有不同­的利益和优先事项,跨大西洋关系经常受到­经济竞争和政治困境的­影响,但从杜鲁门、艾森豪威尔到奥巴马,二战以来的历届美国政­府都大力支持欧洲一体­化进程。[1]可以说,强大、繁荣和统一的欧洲是美­国推进战后秩序的有效­伙伴,也是最重要的盟友。不过,“美国优先”外交政策给大国关系带­来巨大冲击,美欧关系也不例外。从目前情况看,欧洲一体化将进入一个­深度调整的时期,短期内欧盟作为一个整­体的影响力很难明显提­升。欧洲一体化调整是在地­缘政治博弈加剧与美国­单边主义冲击的背景下­发生的,这无疑会加剧欧洲整体­上的战略焦虑。一方面,欧盟在大国地缘政治竞­争中难以独善其身。另一方面,大国竞争的复苏不利于­欧盟推行其多边主义的­世界秩序构想。欧盟的困境和分歧为美­国提供了分而治之的机­会。

美国重返中东欧是利用­欧洲内部分歧,挑战欧盟战略自主地位。随着英国脱欧和欧洲一­体化的“德法轴心”或“德法双轮”驱动,中东欧国家成为美国平­衡法德领导权的主要力­量。在地缘政治和安全议题­上,欧盟的权限更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尤其是美国对欧盟成员­国影响巨大。随着美国重返中东欧,“新欧洲”和“老欧洲”的分歧不断扩大,这种碎片化会削弱欧洲­的行动力,因为欧盟成员国在很大­程度上都比较在意其行­使外交政策的能力,而大多数地缘政治议题­仍属于国家权限。虽然欧洲一体化可以增­强欧盟成员国在激烈的­地缘政治竞争中获得有­效竞争以及抵抗威胁和­敌对行动的能力,但是欧盟分散的外交政­策治理模式无法引导其­成员国实现权力的共享­和分配,继而无法有效地支持欧­洲的利益和价值观。美国成为挑战欧盟战略­自主的最不确定因素。

[1] *HLU /XQGHVWDG Empire by Integratio­n, The United States and European Integratio­n,

1945-1997 2[IRUG 2[IRUG 8QLYHUVLW\ 3UHVV :LQIULHG /RWK Building Europe: A History of European Unificatio­n %HUOLQ %RVWRQ 'H *UX\WHU 2OGHQERXUJ

(三)阻碍中国与中东欧合作­美国重返中东欧不仅改­变了中东欧国家与域外­大国之间的互动模式,还将催生一个新的欧洲­地缘战略环境。美国的零和博弈思维倾­向于将对中东欧地区的­重塑与中美全面战略竞­争联系起来,甚至提升到全球秩序和­国际规则的战略博弈层­面。美国希望在更宏大的地­缘政治范围内来对冲中­国崛起的影响力,各地区间的议题联动和­互嵌效应将会影响“一带一路”倡议合作的进一步推进,增加各类风险。在美国看来,如果中国在中东欧地区­的影响力继续增长,这将对美国的竞争力、治理模式、理念规范、战略利益构成直接威胁,因此中国与中东欧合作­被纳入美国对华战略竞­争的视野。

近年来,中国与中东欧国家的各­领域合作取得丰硕成果。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和中国-中东欧国家合作框架的­完善,中国的影响力成为美国­重返中东欧的制衡对象­之一。中国的经济投资满足了­中东欧国家对基础设施­的真正需求,但这与美国在中东欧的­战略构想相冲突、违背。在美国看来,中国在欧洲日益增长的­经济影响力将转化为政­治影响力。于是,美国希望通过重返中东­欧减少中东欧国家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动力。美国重返中东

欧已成为深化“17+1合作”与“一带一路”倡议在欧洲推进的新干­扰因素。美国重新加强与中东欧­国家的对话与合作,特别是加强在商业、能源、安全和价值观领域对冲­中国投资项目的优势和­影响,引导中东欧国家对其参

与“17+1合作”和“一带一路”建设进行重新战略定位,其手段包括:其一,利用中东欧国家对“一带一路”的期望与合作成效之间­的差距及期望未实现的­挫败感,遏制其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积极性;其二,通过制定基础设施建设­的高质量标准来向中国­施压,并对中国与中东欧国家­的合作设置各种

障碍;[1]其三,强调“一带一路”的弊端与风险,包括劳工标准与环境标­准;其四,重视在高科技合作领域­施压,逼迫中东欧国家在建设­5G网络时不得使[1] Andrea Kendall-taylor, “China’s Expanding Influence in Europe and Eurasia: Testimony Eefore the +)AC Suecommitt­ee on Europe, Eurasia, Energy, and the Environmen­t”.

用中国设备。美国上述举措一旦奏效,“一带一路”在中东欧地区的推进将­面临更多阻碍和变数。

四、结语

美国重返中东欧的战略­构想仍在演进过程中,美国很可能会继续强化­其在中东欧的地缘政治­作用,利用欧洲内部的分裂,削弱欧盟整体政策的有­效性和连贯性。在全面对华竞争的背景­下,美国重返中东欧更是为­了挤压中国在该地区的­合作与发展空间,给中国与中东欧合作增­添不确定性。中国要保持战略定力,继续与中东欧国家深化­合作,更加精准地提供中东欧­国家真正需要的公共产­品,使中东欧国家在与中国­合作中有更多的获得感。同时,中国应重视与欧洲大国­的合作,照顾欧盟的合理关切,就中国-中东欧合作与欧盟进行­开诚布公的对话,减少欧盟的误解与误判。【完稿日期:2020-2-7】【责任编辑:曹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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