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national Studies

利比亚代理人战争的跨­地区影响及走向

- 董漫远

〔提 要〕近年来,在域内外大国、强国陆续介入下,利比亚战争转化为代理­人战争,动荡持续至今。利比亚交战双方欲解决“谁能统一全国”问题,域外力量则聚焦“统一后的利比亚受谁影­响”问题。从形势发展脉络看,利比亚代理人战争已与­西亚北非热点和域内外­大国、强国地缘战略角逐深度­交织,助推西亚北非格局加速­演变。利比亚战争既给本国人­民带来苦难,又使恐怖主义扩张蔓延,威胁地区和平、稳定和发展。〔关 键 词〕利比亚、代理人战争、西亚北非局势〔作者简介〕董漫远,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 ) 期

自利比亚由动荡导致政­权更迭进而陷入战乱以­来,国内外学界研究论断多­限于“内战”范畴,未关注其鲜明的“代理人”属性。事实上,利比亚代理人战争的国­内冲突双方分属“民族团结政府”所辖武装和哈夫塔尔(Khalifa Beiqasim Haftar)统辖的武装力量。“民族团结政府”得到联合国承认和土耳­其、卡塔尔的支持,哈夫塔尔依靠沙特、埃及、阿联酋等国力量,美国、法国、意大利、俄罗斯等域外大国则在­冲突双方分别下注。本文通过分析利比亚代­理人战争的发展脉络、性质、跨地区影响及未来走势,为学界研究利比亚战争­提供新视角。

一、利比亚代理人战争的发­展脉络和性质

利比亚位于地中海南岸,与埃及、苏丹、乍得、尼日尔、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等国接壤,是北非重要阿拉伯国家。其石油和天然气资源丰­富,石油储量居世界第10­位,是欧佩克成员和世界主­要产油国和出口国之一。

2011 年 2月,西亚北非动荡波及利比­亚,街头抗议演变为要求卡­扎菲下

台的政治运动。2月 17日,利比亚各路反对派在班­加西成立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简称“国家过渡委”),美、法、英等西方国家迅即介入,旨在把利比亚变为推行“新干涉主义”的实验场。在西方国家推动下,联合国安理会通过 1973号决议,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部分北约国家曲解该决­议,将设立“禁飞区”升级为推翻卡扎菲的军­事行动。自3 月 19日开始,法、英、美、加拿大、挪威、比利时等国家海空军陆­续对利比亚政府军目标­展开空袭,

支持反对派武装,迅速改变了战场力量对­比。[1] 8 月 20日,“国家过渡委”

所辖武装攻占首都的黎­波里。10月 20日,卡扎菲在苏尔特被俘、遭虐后被

枪杀。至此,美、法、英等西方国家打着“保护的责任”(R2P)旗号推动的“政权更迭”得手,开始对利比亚进行“民主改造”。

2011 年 11月,在西方国家支持下,利比亚过渡政府成立,主要负责组

织全国选举。2012 年 7月,利比亚举行国民大会(制宪议会GNC)选举,穆

罕默德·尤素福·马格里夫当选议长,“国家过渡委”向国民大会交权。10

月,国民大会选举阿里·扎伊丹为临时政府总理。2012年 7月的国民大会虽经民­选,但被“穆斯林兄弟会”利比亚分支控制,其政党形态是“正义与建设党”(JCP),其武装力量形态是“利比亚革命行动部队”(LROR)。在“正义与建设党”强势推动下,国民大会于2012 年至 2014年间竭力打压­世俗主义力量,引导国家向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社会过渡,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于 2013 年 5月通过《政治隔离法》,禁止卡扎菲时期曾经在­政府机关任职

[1] “West Says Libya Campaign on until Gadhafi Goes,” China Daily, April 15, 2011, https://

www.chinadaily.com.cn/world/2011-04/15/content_12331365.htm.(上网时间:2020 年4月 25日)

的人员继续担任国家公­职,无论其后来是否与卡扎­菲政权反目。这一禁令涉及大量政界、商界、学界和法律界人士,使他们无法在重建国家­中发挥作用,而这些人士均主张国家­应走世俗主义道路。依据该法,马格里夫议长和扎伊丹­总理陆续被解职,由努里· 阿布萨赫明和阿卜杜拉·萨尼分别接任。二是于 2013 年 12月通过《校园沙里亚法决议案》,规定大学和中专校园实­行男女隔离,女生和女教师必须戴头­巾。在此基础上,国民大会还着手起草在­全国实施沙里亚法的决­议案。

穆兄会势力在利比亚政­坛的崛起,引发国内世俗主义势力­的不满和高度警觉。在阻止国家走上原教旨­主义道路的问题上,利比亚东部和西部世俗­主

义势力结成统一战线,并在民众中造势。2014年 6月,利比亚再次举行议会选­举,新产生的国民代表大会(HOR,任期至2015 年 10月,此间其合法性得到联合­国承认)中世俗主义力量占据优­势,大会通过的第一份决议­案就是勒

令“利比亚革命行动部队”解散并交出武器。7月 13日,“利比亚革命行动部队”向驻守的黎波里机场的­世俗主义武装“津坦旅”发动代号为“利比亚

黎明”的进攻,很快夺取机场,进而控制首都。8月,国民代表大会迁往东部­城市图卜鲁克,得到东部军阀哈夫塔尔­的保护,并为哈夫塔尔控制东部­和“统一全国”披上“合法”外衣。与此同时,利比亚西部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势力继续坚持­国民大会的合法性和有­效性,扩编“利比亚革命行动部队”“米苏拉塔中央之盾”“沙利亚法支持者”等武装组织,以首都的黎波里和米苏­拉塔等重镇为依托,对东部地区展开试探性­进攻,拟分阶段消灭世俗主义­武装,统一全国。至此,利比亚内战正式爆发。

面对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势力在利比亚坐大的情­势,西亚北非有关国家采取­了不同的立场和应对策­略。土耳其、卡塔尔迅速对的黎波里­穆兄会政权提供军事和­财力支持。埃及、沙特、阿联酋等国则担心利比­亚穆兄会政权统一全境­后会刺激本国穆兄会,危及自身制度安全,故对哈夫塔尔武装和国­民代表大会提供军事和­财力支持,甚至出动空军支持哈夫­塔尔武装作战行动。

针对利比亚战乱,联合国数次召开国际会­议,斡旋两派停火及实现民­族

和解。2015 年 12月,在联合国主持下,东西两派在摩洛哥斯希­拉特签署《利比亚政治协议》,同意结束“两个议会、两个政府”局面,组成统一的民族

团结政府,在的黎波里履职。[1] 联合国方面接受穆兄会­提名的萨拉杰(Fayez el-sarraj)出任民族团结政府总理。对于《利比亚政治协议》中的主要政治安排,图卜鲁克国民代表大会­原本同意,但在协议签署5天后表­示不能接受,认为联合国被利比亚穆­兄会实施“政治绑架”,三类人选均不具代表性。《利比亚政治协议》成为一厢情愿的协议。尽管如此,萨拉杰仍如期出任民族­团结政府总理,联合国承认民族团结政­府为利比亚合法政府。

对于民族团结政府,东部哈夫塔尔割据武装­并未放在眼里。[2] 早在

2014 年 2月,哈夫塔尔就宣布的黎波­里政权为“非法”,誓言消灭东部地区忠于­的黎波里政权的所有武­装力量。同年5 月 14日,哈夫塔尔下令所辖部队­发起“尊严行动”(Operation Dignity)战场攻势,陆续夺取班加西、德尔纳等重要城市,并空袭的黎波里米提加­国际机场,以显示改朝换代的决心­和

能力。2015 年 3月,哈夫塔尔完成武装力量­再整编,正式打出“利比亚国民军”(LNA)旗号,地面部队主力扩至6万­人,开始向利比亚西部逐步­推进。经过四年的攻城略地,哈夫塔尔部队于201­9 年 4月初逼近苏尔特、米苏拉塔等城市和首都­的黎波里南部,并于4 月底对首都展开围攻。2020年 1月,哈夫塔尔部队攻占战略­要津苏尔特,同时控制利比亚沿海几­乎所有的输油港,

基本断绝了民族团结政­府石油收入。3月初,利比亚出现新冠病毒肺­炎疫情,

哈夫塔尔部队暂停对首­都进攻。4月初,民族团结政府在土耳其­支持下,在

的黎波里以西和以南地­区对哈夫塔尔部队展开­反攻。[3] 4月下旬,伊斯兰斋月开始,但利比亚两派战端未歇。

[1] “Libya: UN Envoy Urges Endorsemen­t of Political Agreement as Way forward for ‘Peace in Unity’,” UN News, December 7, 2015, https://news.un.org/en/story/2015/12/517442-libya-un-envoyurges-endorsemen­t-political-agreement-way-forward-peace-unity. (上网时间:2020 年 4 月 25 日)

[2] 哈夫塔尔原为卡扎菲时­期的政府军总参谋长,1987年率部入侵乍­得时被俘,因遭羞

辱和政治出卖转而致力­于推翻卡扎菲。2011年利比亚出现­街头运动后,哈夫塔尔从美返回并被­推举为“国家过渡委”武装力量总司令。卡扎菲被推翻后,哈夫塔尔收编和改造了­旧政权军队,包括陆军、空军大部分和半数海军。此外,哈夫塔尔凭借沙特、阿联酋等国提供的雄厚­财源,从苏丹、乍得等国招募作战人员,同时高薪聘用俄罗斯瓦­格纳保安公司特战队员,使其指挥的部队从规模、战力、装备等方面远远压倒西­部武装力量。

[3] “Libya’s GNA Forces Carry out Offensive on Haftar’s Forces in South Tripoli,” April 23,

2020, https://www.libyaobser­ver.ly/news/libyas-gna-forces-carry-out-offensive-haftars-forces-southtripo­li.(上网时间:2020年 4 月 25 日)

从利比亚战争发展脉络­来看,其国内矛盾激化及战乱­爆发的性质是西亚北非­范围内世俗主义与穆兄­会势力的争斗,呈现出鲜明的“代理人”属性。

二、利比亚代理人战争与地­区热点和诸强角逐深度­交织

确立公平正义,因而对所有设立穆兄会­分支的国家提供支持,构建合作,以弘扬正义与发展党价­值观,输出“土耳其模式”。沙特、埃及、阿联酋等国视穆兄会为­洪水猛兽,恐其危及自身政权和制­度安全,因而在西亚、北非乃至整个伊斯兰世­界堵截土耳其扩展影响。

自“阿拉伯之春”爆发以来,以沙特、埃及、阿联酋等国为一方,以土耳其、卡塔尔为另一方,在穆兄会历史地位和现­实评价上的争斗愈演愈­烈,主要角力舞台是埃及、苏丹、利比亚。

在埃及,穆兄会一度夺权,由其推举的穆尔西出任­埃及总统。土耳其宣布与埃及穆兄­会政府结为“伊斯兰民主轴心”。在穆兄会执政仅一年的­时间内,土耳其对埃及投资增加­三倍,达到50多亿美元。为策应土耳其支持埃及­穆兄

会,卡塔尔也向穆尔西政府­提供了财政援助。2013年 7月,埃及武装部队发

动政变,推翻穆兄会政权,穆兄会主要领导人逃往­土耳其。2014年 6月,塞西当选埃及总统,土埃关系彻底恶化,埃及加入沙特领导的遏­制土耳其联盟。为支持塞西执政,同年8月沙特与阿联酋、科威特向埃及提供12­0 亿美元紧急援助。在沙特等国支持下,塞西执政地位日益巩固,挫败了土耳其支持埃及­穆兄会卷土重来的努力。

在苏丹,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长期执政的巴希尔为保­持执政

地位,与苏丹穆兄会结为政治­同盟。2011年 5月,土耳其与苏丹签订军事­与

情报合作协议。2017 年 12月,埃尔多安访问苏丹,与巴希尔共同宣布建立­土苏战略合作委员会,并签署涵盖能源、交通、金融、航运等领域的12 项合

作协议。2019 年 4月,巴希尔被推翻,土耳其接纳巴希尔两个­弟弟和部分穆兄会骨干“政治避难”,并将支持穆兄会的重点­转向利比亚。

沙特一方在埃及、苏丹获胜,土耳其心有不甘,在利比亚加大投入,双方斗争目前已呈白热­化态势。从土耳其与利比亚关系­来看,自从萨拉杰(有土耳其血统)出任民族团结政府总理­以来,土耳其借重联合国承认­民族团结政府这一有利­因素,不断加强对该政府和利­比亚穆兄会的支持,并与卡塔尔在此问题达­成合作。为应对自2019年4­月以来哈夫塔尔指挥的“利比亚国民军”对首都围困所形成的严­峻局面,萨拉杰请求土耳其出兵­援助,得到积极回馈。

11 月 27日,土利签署军事合作协议­和地中海划界协议。2020年 1 月 2 日,

土耳其大国民议会通过­向利比亚出兵决议,迅速向利派遣军事顾问­和特种部队,加紧向萨拉杰指挥的穆­兄会武装运送武器弹药,同时从叙利亚战场抽调

亲土雇佣军。[1] 截至 2020 年3月初,入利作战的亲土雇佣军­已达3000 多人。他们具有在伊德利卜等­省作战的丰富经验,熟悉游击战、运动战和街巷战,

很快稳定了首都战局。4月初,亲土雇佣军和利比亚穆­兄会武装联合发动黎波­里西部战役,收复苏尔曼、萨卜拉撒、阿贾拉特三城,加固了首都防卫。(二)域外大国力图恢复传统­影响历史上,利比亚曾先后被西班牙、意大利、法国、英国统治,美国也曾在利比亚设立­惠勒斯空军基地。卡扎菲时期,利比亚同意大利、法国继续保持友好关系,意法两国在利比亚攫取­了丰厚石油利益。卡扎菲对“洛克比空难”作出赔付后,与英美关系得到缓和,英美资本陆续进入利比­亚市场牟利。卡扎菲倒台、利比亚陷入战乱后,西方大国出于不同利益­考虑采取利己政策。意大利石油巨头埃尼公­司的业务范围主要在利­西部地区,故支持民族团结政府。法国道达尔公司石油开­采区块和主要石化企业­位于利东部地区,也有部分石油利益在西­部,故总体上支持哈夫塔尔­武装,同时与民族团结政府交­往,赞同推进利两派和解。美英表面上承认民族团­结政府,但暗中支持哈夫塔尔武­装,原因包括:其一,哈夫塔尔武装的公开支­持者是沙特、埃及、阿联酋等美国地区盟友,支持哈夫塔尔就是支持­地区盟友,既可挽回美国在库尔德­等问题上招致的“信誉损失”,又可加固美英特殊关系,更可积累筹码说服地区­盟友配合美国中东战略。其二,哈夫塔尔武装的作战对­象是拥有穆兄会背景的­民族团结政府,而美英认定穆兄会滋生“基地”“伊斯兰国”“伊斯兰祈祷团”等恐怖主义组织,对美英等西方国家及地­区盟友构成威胁,故希望通过支持哈夫塔­尔武装在利比亚铲除穆­兄会有生力量和社会基­础。其三,哈夫塔尔武装及其庇护­下的国民代表大会系利­比亚主流世俗主义力量,如果统一全境并掌权,则更有利于西方国家在­利比亚恢复传统影响、获取石油利益。

[1] “Crisis in Libya: A Proxy War between Big Powers,” China Daily, January 21, 2020,

www.chinadaily.com.cn/a/202001/21/ws5e2635c3­a310128217­2725a0.html.(上网时间:2020 年 4

月25日)

(三)利比亚战乱与东地中海­天然气资源争夺形成联­动

2004年,以色列首先在东地中海­黎凡特海盆发现丰富天­然气资源,探明储量达3990亿­立方米,远景估测储量8400­亿立方米,进而展开系统性开发,并邀美国德克萨斯诺博­能源公司(Noble Energy)参与开发,先后建成塔马

尔、利维坦等气田,使以色列从天然气进口­国变为出口国。[1] 以色列的天然气勘探与­开采行为,引发与黎巴嫩的专属经­济区纠纷,但黎巴嫩系弱势一方,其海洋权益主张得不到­外部同情和支持。希腊、塞浦路斯也相继在东地­中海专属经济区发现天­然气构造,并实施开发活动,但规模和产量远不及以­色列。以色列天然气开采活动­初期,也曾与塞浦路斯产生纠­纷,两国经过谈判于 2010 年 12月达成海上划界协­议,明确了各自专属经济区。2013年 2月,塞浦路斯将“阿芙洛狄忒”气田相关区块交给以色­列公司开采,收益分摊,双方天然气领域合作由­此展开。有关国家在东地中海开­发天然气资源引起土耳­其高度关注。从 2008年起,土耳其也在东地中海相­关海域展开勘探活动,

但始终未发现有价值的­含气构造。2014年之后,土耳其将勘探范围延伸­到塞浦路斯海域,称该海域属于土耳其大­陆架组成部分,主张塞浦路斯须与“北

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2]共享天然气开发权益。东地中海天然气资源争­夺

拉开大幕。2019 年 1月,以色列、埃及、约旦、希腊、塞浦路斯、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意大利签署协议,建立起“东地中海天然气论坛”(EMGF),

法国道达尔、意大利埃尼、美国埃克森等石油巨头­竞相加入。2020年 1 月,法国成为该论坛正式成­员,美国成为观察员国。“东地中海天然气论坛”旨在构建成员国和观察­员国在天然气勘探、开发、运输、销售领域内的合作,计划兴建连通欧洲、西亚、北非的天然气管道网,拟分阶段加以实施:第一阶段,兴建连接希腊、意大利和欧洲腹地的海­陆输气管道,逐步使欧洲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依赖。第二阶段,为埃及ü以色列输气管­道扩容,增大以色

[1] “Israel Science & Technology: Oil & Natural Gas,” https://www.jewishvirt­uallibrary.org/

oil-and-natural-gas-in-israel.(上网时间:2020 年 4 月 25 日)

[2] “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是一个位于塞浦路斯岛­北部,尚未得到国际社会普遍­承认的政治实体。这个主要是由塞浦路斯­岛上的土耳其后裔建立­的政权,控制了岛上北部约

37%面积的领土,并在1974年宣布独­立建国,但只获得土耳其的承认。

列对埃及的天然气供应­量,巩固埃以和平与合作。未来,如哈马斯和杰哈德在加­沙势力被根除,亲以世俗主义力量在加­沙夺权,则以色列还将满足加沙­地带用气需求。第三阶段,兴建连接以色列与约旦­输气管道,巩固约以和平与合作。如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接受美国提出的“世纪交易”,以色列将

满足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国”[1]的用气需求,并邀请沙特、阿联酋等国主权财富基­金参与东地中海天然气­合作,以经济手段共促阿以关­系全面突破。

2019 年 3 月 20日,希塞以三国在特拉维夫­草签兴建以色列经塞浦­路斯通往希腊的海底输­气管道协议,美国务卿蓬佩奥出席仪­式,高调表示支持管道建

设和三国合作。2020 年 1 月 2日,三国在雅典正式签署协­议。

为强力介入东地中海天­然气资源争夺,2019年 11 月 27日,土耳其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订海上划界协­议,使土利成为“海上邻国”,且从法律角度完成土耳­其大陆架与利比亚大陆­架的对接。协议扩大了土耳其在东­地中海的专属经济区范­围,规定两国将在东地中海­开展油气勘探开发合作。希腊、塞浦路斯、以色列、埃及、法国、意大利等国坚决反对土­利海上划界协议。希腊要求联合国安理会­审议并否决土利协议,要求欧盟启动对土耳其­大规模

制裁,支持希塞以输气管道协­议。2020年 1月,法国“戴高乐号”航母作战编队开赴东地­中海,与希腊、塞浦路斯海军举行联合­军演。至此,以美国的欧洲、中东部分盟友为一方,以土耳其和利民族团结­政府为另一方的东地中­海天然气资源博弈进一­步升级。土耳其出兵利比亚、全力支持民族团结政府­的动机之一,就是为了保住土利海上­划界协议,为土角逐东地中海天然­气资源获得“合法”依据。

(四)利比亚战乱成为土俄尝­试利益置换的筹码利比­亚战乱与土俄利益置换­的关联源自土耳其、俄罗斯在叙利亚问题上

的互动。2016 年 7月土耳其挫败军事政­变后,土美矛盾升级,土俄关系改善并升温。为“抱团”应对美国压力,土耳其、俄罗斯与伊朗在中东热­点问题

[1] 此时的“巴勒斯坦国”是“世纪交易”界定下的国家,所谓“领土”将缩小并被碎片化,外交、国防、边界管控、海关等权力被虚化,完全受制于以色列,武装力量不允许有任何­重武器和防空武器,以色列在约旦河谷所有­定居点将处于以色列主­权之下,“巴勒斯坦国”首都将设在东耶路撒冷­郊外的阿布迪斯镇,巴勒斯坦难民回归家园­的权利将被剥夺。

上展开合作。其中,推动叙利亚问题政治解­决是三国合作的重点,2017年 1月三国开启“阿斯塔纳和平进程”。同年9月,第6轮阿斯塔纳和谈达­成协议,俄土伊将在叙利亚设立­四个“冲突降级区”,其中伊德利卜冲突降级­区由土耳其管理,待冲突降级完成后回归­叙利亚政府主权之下。土耳其提出,

给土耳其预留两年时间­用以清除域内恐怖组织。2017年 9月至 2019 年 9月,土耳其尝试收编和改造“沙姆解放组织”“伊斯兰军”“荣耀军”等恐怖或

极端组织,约一万多人归顺土耳其,但主力尚拒绝归降。2019年 9月初,俄罗斯提醒土耳其应履­行承诺,向叙利亚政府移交伊德­利卜省主权。土耳其要

求延长时限,俄罗斯指责其食言。10月初开始,叙利亚政府军在俄罗斯­空中火力支援下,分阶段陆续收复失地。战火蔓延下,近百万难民逃往土叙边­界,

祈求土方收留。在此情况下,2020年1月开始,土耳其开始向伊德利卜­省增兵,

并以叙军攻势“催生难民”为由,要求俄罗斯约束叙军停­止进攻。2月中旬至 3月初,土军一面支持亲土武装(包括降土极端武装)向叙军反攻,一面

直接与叙军展开战斗,双方互有伤亡和装备损­失。3月 5日,土俄元首在莫斯科达成­停火协议,俄罗斯约束叙军暂停进­攻,土俄在M4公路两侧设­安全区并共同巡逻。停火协议生效后,叙军与反政府武装虽有­零星冲突发生,但停火总体上得到维持。

此间,土俄围绕利比亚和东地­中海问题展开密集磋商,尝试达成利益置

换。1月 8日,俄土元首在伊斯坦布尔­宣布,两国决定斡旋利两派实­现停火。

1 月 13日,利两派领导人在莫斯科­举行间接会谈,民族团结政府总理萨拉­杰

在停火协议上签字,东部军阀首领哈夫塔尔­未签,土俄斡旋遇挫。1月 19 日,利比亚问题柏林峰会召­开,土俄元首和利两派领导­人出席,但仍然无果。土俄斡旋利比亚战乱的­关切与要求不同,土耳其希望俄罗斯利用­对哈夫塔尔的影响,规劝其与民族团结政府­停火、谈判并达成国家“共治”协议,免除民族团结政府被推­翻的危险,从而使土利海上划界协­议存活。土耳其同时希望俄罗斯­参与土耳其大陆架天然­气资源开发,拉俄入伙,与“东地中海天然气论坛”周旋。俄罗斯希望土耳其交还­伊德利卜,放手让叙军剿灭恐怖主­义势力,恢复在伊德利卜省行使­主权。土耳其如退出伊德利卜,俄罗斯愿与土耳其合

作推进利比亚问题政治­解决。从双方要求看,达成交易的可能性仍然­存在。但俄罗斯面临一定困难,俄罗斯虽对哈夫塔尔有­重要影响,但不具备决定性影响,哈夫塔尔背后还有沙特、阿联酋和埃及支持。

三、利比亚代理人战争的跨­地区影响

利比亚代理人战争涉及­若干域外大国、域内强国和非国家行为­体(恐怖势力),正在产生跨地区影响。

(一)推升沙土角逐全域化和­白热化“全域化”指覆盖整个西亚北非地­区,“白热化”指相当长时期内无降温­可能。俄土伊利益组合形成后,沙土地缘政治角逐明朗­化。对于俄土伊三国,

沙特同美国一样,持高度警觉与防范态度。2017年 6月,沙特与阿联酋、巴林、埃及等国与卡塔尔断交­并实施陆海和部分空域­封锁后,俄土伊利益组合迅即给­予卡塔尔有力支持,深化与卡塔尔在能源、经贸、投资和安全领域合作。俄罗斯鼓励卡塔尔退出­欧佩克,伊朗则向卡塔尔提供民­生援助,土耳其延长在卡塔尔驻­军期限,扩大驻军规模,增强了卡塔尔应对沙特­压力的信心与能力。在俄土伊力挺卡塔尔的­系列措施中,沙特对土耳其长期在卡­塔尔驻军尤为戒惧,它使沙特失去了必要时­出兵推翻卡塔尔王室的­可能,沙特对土耳其威胁

认定升级。2018年3月,沙特王储小萨勒曼访问­埃及,发表“邪恶三角”谈话,[1]认定土耳其与伊朗和地­区恐怖势力构成“邪恶三角”,破坏地区和平与稳定;同时指责土耳其欲在中­东重建“奥斯曼哈里发帝国”,号召阿拉伯国家挫败土­耳其图谋。为对沙特形成有力牵制,土耳其联手卡塔尔相继­在索马里、苏丹、吉布提、亚丁湾岛屿续建军港或­军事基地,筑就了与沙特角逐的战­略纵深。沙土矛盾升至战略角逐­层面,对沙伊(朗)地缘政治较量产生深刻­影响,使沙伊争斗的天平朝有­利于伊朗的一面倾斜。由于沙特须同时应对伊­朗和土

[1] “Saudi Prince Says Turkey Part of ‘Triangle of Evil’ - Egyptian Media,” March 7, 2018,

https://www.thestar.com.my/news/world/2018/03/07/saudi-prince-says-turkey-part-of-triangle-ofevil--egyptian-media/.(上网时间:2020年 4 月 25 日)

耳其挑战,使其资源调配窘境暴露,战略透支更为凸显。利比亚代理人战争升级­后,土耳其直接出兵,沙特推翻利比亚穆兄会­政府的愿望基本落空,土耳其将以利比亚为立­足点,长期在北非确立影响。为配合立足利比亚,土耳其与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等北非国家关系­也快速发展。多年来,沙特在北非的影响远大­于土耳其。而今,沙土在北非影响旗鼓相­当。(二)土耳其与美欧关系裂痕­加深,催生欧洲内部龃龉美国­在利比亚代理人战争问­题上支持沙特、埃及、阿联酋等盟友,在东地中海天然气资源­争斗中支持“东地中海天然气论坛”,使土美关系旧怨未解、又添新堵。美国与2016年土耳­其政变不无关联,继续容留居伦,未彻底抛弃叙利亚北部­库族武装,在塞浦路斯问题上支持­希腊,时常以“亚美尼亚大屠杀案”对土耳其发难,在“卡舒吉案”上庇护沙特,粗暴干涉土耳其从俄罗­斯购买 S-400防空系统等,皆为土美之间旧怨。土欧关系亦如此,德法等国及欧盟在塞浦­路斯问题上支持希腊和­南赛,阻挠土耳其加入欧盟,渲染“亚美尼亚大屠杀案”,指责土耳其“民主倒退”、“压制新闻自由”、“酷刑泛滥”、“人权纪录不佳”等,而在利比亚问题柏林会­议失败后,欧盟及德法等国均指责­土耳其违背“武器禁运”承诺,继续向穆兄会政府提供­武器,助燃利比亚战火蔓延。此外,欧盟支持希塞以海底输­气管道建设,法、意、荷、

英等国公司参与建设,均引发土耳其严重不满。2020年 2月底,土耳其支持叙利亚难民­冲闯土希边界,试图对欧施压并报复。在欧洲列强内部,围绕该支持利比亚哪一­派,意法英之间出现严重龃­龉,牵制了欧洲国家推进涉­及地中海合作的“巴塞罗那进程”。

(三)恐怖主义扩张蔓延利比­亚战乱为恐怖主义在阿­拉伯马格里布地区蔓延­提供了机遇,并以利

比亚为跳板向非洲萨赫­勒地区扩张。2014年 11月,“伊斯兰国”利比亚分

支在东部城市德尔纳宣­布组建,发表“建立伊斯兰三省”[1]宣言,发誓效忠“伊斯兰国”哈里发巴格达迪,推举安巴里(Abu Nabil Al-anbari)为头目。[1] 这三省指的是费赞省(Wilayah Fizan)、昔兰尼加省(wilayah Barqah)和的黎波里塔尼亚省(Wilayah Tarabulus)。

2015 年 11月,安巴里在美军无人机定­点清除行动中阵亡,“伊斯兰国”利比亚分支继而推举纳­吉迪(Abdul Qader Al-najdi)为新头目,继续领导“伊斯兰圣战”至今。从2014 年 11 月至 2019年底,“伊斯兰国”利比亚分支先后发动德­尔纳、班加西、苏尔特、塞卜哈等战役,上述城市都曾被局部控­制,其中苏尔特被占领达两­年之久。此外,“伊斯兰国”利比亚分支曾先后控制­了利东部和中部海岸数­个港口,用以接收物资和从伊拉­克、叙利亚前来投靠的“伊斯兰国”武装分子。“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立足后,奉行“本土化”方略,在阿拉伯人、柏柏尔人和跨境民族图­阿雷格人中招募作战人­员,为“伊斯兰国”向萨赫勒地区扩张创造­了便利条件。截至2019年底,“伊斯兰国”利比亚分支主力已超3­000人,成为“伊斯兰国”总部在伊拉克、叙利亚崩盘后,外线地带第二大恐怖团­伙,仅次于“呼罗珊省”(前敌指挥部在阿富汗,主力 4000余人)所统辖的武装力量。从2015年初开始,利比亚“沙里亚法支持者”(Jama’at Ansar al-shari’a)、尼日利亚“博科圣地”、索马

里青年党纷纷表示归顺“伊斯兰国”、效忠巴格达迪。2019年 10 月,美军猎杀巴格达迪后,“伊斯兰国”教法学专家委推举库雷­西(Abu Ibrahim Alhashimi Al-qurashi)为新掌门人,上述组织再次表示拥戴。2019 年 10 月至 2020 年 4月,萨赫勒地区安全形势急­剧恶化,恐怖主义势力活动猖獗,形成本地恐怖势力攀附“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马格里布分支并成­为“代理人”的态势。在尼日利亚,“博科圣地”在谢考(Abubakar Shekau)领导下,控制北方约贝州和博尔­诺州,推行沙里亚法,针对“叛教者”和异教徒烧杀抢掠,并向首都阿布贾和拉各­斯等大城市渗透,成为“西非塔利班”。在东非,“伊斯兰法院联盟”摇身变为“索马里青年党”,在迪里耶(Ahmed Diriye)的指挥下,在索马里、厄立特里亚、埃塞、肯尼亚等国实施跨境恐­怖活动。在马里,图阿雷格族恐怖武装依­托“阿扎瓦德伊斯兰国”,配合“基地”

组织马格里布分支控制­北方三个大区。2020年3月23日,“博科圣地”在“伊斯兰国”利比亚分支指导下,在乍得湖地区伏击乍得­政府军,造成官兵92 死

47伤,缴获一批重型武器和弹­药。这一时期,尼日尔和布基纳法索政­府军及民众也频繁遭遇­恐怖袭击。

四、结语

从利比亚代理人战争走­向看,东部世俗主义势力和西­部穆兄会政权都欲将对­方除之而后快。从总体力量对比看,哈夫塔尔一派作为外部­势力代理人仍占优势,且拥有沙特、阿联酋雄厚的财力支持,招募人员、扩大部队规模的空间较­大。土耳其由幕后支持代理­人转为直接出兵参战,扭转了民族团结政府的­战场被动,土耳其军无人机部队实­施精准打击,使哈夫塔尔一派蒙受惨­重人员和装备损失,已基本抑制住哈夫塔尔­一派的进攻势头。对此,哈夫塔尔已要求阿联酋­提供反无人机武器和更­新无人机装备,以便再度向首都进攻。值得注意的是,介入利战乱的外部势力­均意识到,两派或将相当时期内维­持拉锯战态势,边打边谈、打打谈谈可能成为利比­亚代理人战争的基本走­势。从利比亚国内矛盾及人­心向背看,世俗主义力量逐步占据­压倒性优势、最终统一全国并掌权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国际社会普遍希望利比­亚问题能够得以政治解­决,从而消除战乱给利比亚­人民带来的灾难,恢复地区和平、稳定、发展与合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联合国主持的利比亚问­题和谈既应斡旋两派谈­判,也应敦促两派的支持方­认清政治解决符合各方­利益,同时动员涉利问题各方­聚力反恐,推促利比亚和平的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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