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一种开始,而不是终结
谈起中华文化,每个人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不同的意象:孔子、《诗经》、围棋、书法、京剧……然而,将这些意象归纳成一个关于中华文化的定义, 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凡是简单的问题,往往是根本的问题,不同人的回答体现的是不同的视角和价值追求。余秋雨说,考古学家心中的 “文化” 最大, 一般民众心中的文化最杂,可以指古文,也可以指英文。他给文化下了一个定义 文化 是一种由精神价值 生活方式所构成的集体人格。
: , 、文化一旦形成就具有生命力,就有了延续和扩张的需要。 子张曾问孔子,“十世之后的礼仪制度可以预知吗?”孔子回答,“商朝继承了夏朝的礼仪,进行了损益;周朝继承了商朝的礼仪,也进行了损益。将来有继承周朝的, 就是一百世以后的情况, 也是可以预知的。”可见,只要文化不“死亡”,我们就能前见古人后见来者,就不会在无垠的宇宙天地间觉得孤独甚至虚无。《叶草集》的作者惠特曼也说过,文学的魅力就是把昨天、今天和明天连在一起。从文化生命力的角度,我也给它下了一个定义: 文化是对人类对自身存在状况的继承和反思。
因为有继承,文化就会襟连千古,子孙祭祀不辍;因为有反思,文化方能取百家之长,成百川汇海之势。既然具有生命,那么文化也就有消亡的可能。这样的危机,中华民族也曾不止一次遇到过。
其中一次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鲜卑族经过两三百年的努力,从原始的游牧部落变成一个强大政权 有效地控制了华夏文明的北部领土 文化中心被异族统
,
治 军事的胜利 不可避免地会让胜利者产生征服的
,
优越感, 极有可能把自己习惯的生态强加给征服地。
。 ,
可以想象, 如果鲜卑人以军事手段推行自己的文化,那么稚拙的鲜卑文化终将在暴力的裹挟下张扬一时又快速走向灭亡,同时也必然会给中华文化带来极大的伤害。
但年轻的孝文帝拓跋宏却使这一次 “文明的冲突”有了一个共赢的结果。 他要求鲜卑贵族不再说鲜卑语而说汉语, 不再穿鲜卑服而穿汉服而且力争与汉族通婚,又把首都迁到了洛阳,在血缘上融入了隋唐王室。余秋雨说,鲜卑族因为谦恭而参与到了伟大。北魏给汉 姜询
族带来了马背上的雄风和“天苍苍,野茫茫”的空间气象,完成了最宏伟的文化整合。 我认为北魏选择主动融入汉文化, 一个重大意义就是为后来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提供了一个极有价值的参照,让他们能够以史为鉴,主动收敛自己、改变自己,在中华文化的大视野中提高自己、扩充自己,而中华文化也因为游牧民族的加入,变得生气勃勃。余秋雨说,盛唐的壮丽和声,胡乐占了一半———这是对文化融合最高层次上的肯定。 中华文化数千年不绝的事实,证明了不同的文明并不只有冲突这一条路,融合交流才是大势。
中华文化另一场危机是在清末 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华文化在明 清两代也有不少成果 但就整体而
“
言 创造势头严重虚弱,数百年带有恐怖色彩的文化专治
、 ,让中华文化长期处在保守、停滞、封闭、自满、狭隘、僵化的
,状态中。就在这个时候,欧洲从中世纪的长夜中醒来,全面走向进步。到了十九世纪,中国遭受了深重的世界性痛苦。中华文化自救的过程充满血泪, 本身就是一个研究的主题。余秋雨从一个略带偶然性的事件带领我们认识到中华文化衰而不绝的奥秘。
年秋天,北京有一个人发现了甲骨文。这次发现,重新唤起了中国人关于自己民族的文化记忆。这个人叫王
1889懿荣,时任国子监祭酒,是当时国家最高学府的掌门人。他在生病的时候,偶然发现一种叫“龙骨”的药材上有字,作为一名研究古代钟鼎文的专家,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非常遥远的古人占卜用的一种记录。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他研究的时间。1900 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王懿荣自杀殉国。之后,接过甲骨文研究接力棒的是《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鹗 他在 年写出了第一本甲骨文研究著作 《铁云藏龟》,刘鹗判断甲骨文是殷人的刀笔。1909 年,被流放到新
, 1903疆的刘鹗脑溢血去世,这项重担就落在了儿女亲家罗振玉的身上。罗振玉没有辜负众望,找到了甲骨的出土地安阳殷墟。
文明最高等级的灭亡是记忆的消失 而记忆消失的最直接原因 是文字的灭亡 胡适说 从学术意义上
,
看 一个甲骨文的破解和发现一颗行星有着同等的价
, 。 ,
值 甲骨文的发现并不能直接让中华文化摆脱危机,
,
却让中华文化在遍体鳞伤 奄奄一息的时候想起了自
。
己的本源 思考了自己的价值 从而唤醒了文化学者
、
, , 们对自身文明最初的记忆 甲骨文就像童年的声音,让一个即将倒下的武士 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力量。任
。
何人都不敢想象 如果甲骨文研究像敦煌文化一样流
,
失海外 汉字字源要靠外国人来解释 那是怎样的一
,
种灾难。
, ,《北大授课:中华文化四十七讲》一书的结构是法国哲学家狄德罗命名的“高坡滚石型”,即前慢后快,前简后重,前详后略,讲先秦诸子的时候从容而持重,后来越讲越快,自由跳跃。的确,了解中华文化的人没有人不喜欢老子的简约神秘,孔子的中庸仁爱,墨子的兼爱非攻,庄子的诗化情调……德国哲学家雅思贝尔斯有一段关于人类“轴心时代”的话,值得我们思考:
“人类的精神基础同时或独立地在中国、印度、波斯、巴勒斯坦和古希腊开始奠定,而且直到今天,人类仍然附着在这种基础之上。”
中华文化是流动的、包容的、开放的,打着纯洁文化的幌子排斥异己、唯我独尊,都是把文化做小的一种危险行为。 余秋雨在讲课中最为推崇的文化心态是盛唐心态, “是一种摆脱一元论精神贫乏后的心灵自由,是马背英雄带着三分醉意走到一起后的朗声高歌, 是各行各业在至高审美水准上的堂皇聚会, 更是世界多元文化的平等交融、安全保存”。这出自一种全民心态,源于深刻意义上的“文化”。
文学回忆录》余秋雨的都是授课笔记《北大授课:中华文化四十七讲前者循循善诱 笔触温和,》和木心的后者冷峻主观、视角独到,都是难得的文化盛宴,最为幸《, 、福的当然就是受教的学生们。 作为读者, 我们也是幸运的,这样的书可以激励读者燃起探寻的欲望,让思想之火继续燃烧下去。普鲁斯特在自己的作品《阅读的时日》中说道,“好书不是别的,不过是药捻子、药引子,是给我们‘开始’而不是‘终结’的东西,是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接下来要你自己披荆斩棘开山拓路。”正所谓“丢弃偶像前,将其榨干”———这就是《北大授课:中华文化四十七讲》最大的意义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