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的力量
读懂钟扬
自从2015年那场大病之后, 钟扬再次进藏,拉琼明显感觉到,老师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这种越野车他以前常坐,可现在,有时连上下车都很费劲。
“钟老师, 下次您能不这么赶时间吗?”看着老师的疲态,拉琼不忍。这么大的科学家,一点不把自己当专家,什么都不讲究。
“没事、没事,我很好。玩的就是心跳嘛!”“我还要在西藏再干10年呢!” 喘气还没停, 他就用带着两湖人特有口音的普通话逗拉琼。 他黝黑憨厚的笑容有一种天然的感染力, 诙谐的语调透着革命乐观主义的豪情。可此刻拉琼听着,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这次进藏,钟扬的日程表像往常一样排得满满当当。下午3点半。他作为评议专家, 参加西藏大学医学院博士生答辩会。他对西藏地区植物的研究,最早就是从藏药开始的。从西藏大花红景天、手掌参,到高原香柏、山岭麻黄等,这些年他始终关注着这一领域。
他认为, 种子可以为人类提供水果、花卉,改善人们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提供粮食作物,还有药材。包括我们现在了解到的青蒿素,也是来自植物,如果有了它的种子,就可以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进行栽培 从中获取青蒿素这样有用的药物。下午5点。钟扬开始与西藏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处理学科建设和学术研究方面的事情。 他在西藏大学的宿舍就像是“诊室”,大家都带着问题来向他请教,一刻也停不下来。只要钟老师在,大家的心就特别定。钟扬常说,到拉萨不是出差,是回到他在这边的家。这些年,他待西藏大学的同事如家人, 大家也早已 把他当作交心的兄弟。
看着那个忙得都顾不上喝水的高大身影,徐宝慧觉得亲切又踏实。徐宝慧原先在西藏大学理学院任党委书记,有几年和钟扬共用一间办公室,之后调到文学院任党委书记。2015年5月2日,得知钟扬突发脑溢血,徐宝慧赶到上海看望。他和大家一样,心疼钟扬的身体,但也担心他以后再也来不了西藏了。钟扬不在,很多还没做完的事大家不知从何入手。没想到,几个月后,钟扬那招牌式的憨厚大笑又回响在西藏大学理学院的楼道,那一刻,整个理学院都沸腾了。
同事们提醒他注意身体, 把节奏放慢些。最开始他还能管住自己,有两次是坐着火车出差的。但很快,他就把医生“不能再去西藏”的叮嘱丢在一边,像钟摆一样忙碌了起来, 又回到了每天只睡3个小时的生活。
晚上点。“坐诊大夫”终于忙完了当天的工作, 11打开电脑在网上评阅国家基金委的申请书。
凌晨1点。钟扬开始处理邮件。很多人都发现常常当天下午甚至晚上和他沟通的事情,他半夜就给对方发去邮件。这些邮,件主题不一,有时是同行间的学术争鸣,有
时是学生的课题研究指导, 有些是研究生教育管理,有些是学校老师反映问题,有的甚至是陌生人的请求,他都会一一作答。凌晨2点。该睡觉了。他推崇格拉德威尔的“一万小时理论”,持续不断的努力是从平凡到卓越的必要条件。并非植物学“科班”出身的他,一步步成长为生物多样性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很多人诧异,他却觉得再自然不过:学习大学专业课也就两三年时间,毕业后的人生有那么多两三年,只要肯学,什么学不会呢?
武汉植物研究所是中国植物学研究的三大主要基地之一, 与广州的华南植物研究所和云南西双版纳热带植物研究所各有擅长。所里有16 个特色植物专类园,其中包括世界最大的水生植物资源圃、 世界上遗传资源最丰富的猕猴桃专类园。 为了了里,熟稔上千种植物解每种植物的特性,。他一有空就泡在园子后来讲起这段经历,他说,“我在武汉植物所待了15年, 现在的孩子一听15年就摇头。其实,很多研究生听几年音乐,复习几年外语,学几年计算机,再搞几年金融,合起来也是15年,却一事无成。 假如你专注于一件事,15 年也许就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了”。 他说:“很多人30多岁就不学习了,反"而逼着自己的孩子学这学那。 我要一直保持热爱学习的状态。 没人规定援藏干部要学藏语, 但是可以用藏语是表达尊重的最好方式。现在我已经能听懂四分之一了!” 在上海时, 他在复旦大学的办公室总是凌晨一两点钟还亮着灯,除了出差,他在办公室的时间表是周一至周日。 他的闹钟固定地设在凌晨3点, 不是用来叫早的,而是提醒他到点睡觉。 这天凌晨4点要起床, 准备出发去野外,他特意把“喊睡”闹钟提早了一个小时。 4点,该起床了。粥已经煮好,他拿出两盘备好的小菜。 学生们陆陆续续到他的宿舍集合, 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来吃早饭”,同学们已经习惯老师这样的嘱咐。5点,出发。赶往墨脱进行野外科学考察。墨脱,我国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县,是雅鲁藏布江进入印度阿萨姆平原前流经中国境内的最后一个县, 也是西藏东南部最偏远的一个县。 这一次,除了野外的科研工作,钟扬还心系着墨脱的百姓。墨脱缺少经济性作物,百姓生活还很贫困。2016年,钟扬在墨脱种植了一片咖啡树, 他关心那些咖啡树的生长状况, 早想过去看看,“如果能种植出优质的咖啡豆,就能够帮助当地百姓脱贫”。 几年前,钟扬曾听过当地最偏远的背崩乡上钞希望小学的援建故事。那是一位上海老人拿出自己的积蓄和在厂里募得的款项建起的学校。复旦大学学生连续多年利用寒暑假在此开展“圆梦墨脱”支教行动。这一次,他想去那里,为160多名门巴族学生作科普讲座,看看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这是在同事、学生、家人的回忆中勾勒出的2017年5月的一个昼夜。这一天,只是他人生跋涉途中的寻常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