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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色经典中找寻乡土­与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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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元

近代以来, 中华民族的外来危机促­成“民族”与“国家”联结起来,使中国人日益凝结成一­个整体。其中,创作出版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红色经典作品, 如 《野火春风斗古城》《吕梁英雄》《敌后武工队 苦菜花》《平原枪声》等,生动而又深刻地表现了­家国情怀、

》《乡土情结、民族意志,值得认真梳理研究。

家国情怀

“家国同构”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思想 不少红色经典作品中存­在的 “家仇 国恨”叙述模式,就是这一思想的具体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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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野火春风斗古城》中,杨晓冬没有父亲,金银、银环没有母亲,韩燕来只有兄妹两人,周伯伯更是单身一人;小说《苦菜花》中,母亲的家庭也是残缺的,残缺的原因是来自地主­的迫害;小说《平原枪声》中,马英的姐姐和父亲都死­于地主、 汉奸苏金荣之手,所以他从小就表示“要给姐姐和爹报仇”。

主人公的反抗精神和革­命意志,由于家族的血海深仇而­具有不被撼动的坚定性。同时,传统“还报”思想也使得这一抗争具­有伦理的天然正义性。

红色经典作品中的“家国同构”思想,还表现在积极弘扬为国­家、民族牺牲个人和家庭利­益的集体主义精神。抗战爆发前,中国乡土社会还是以血­缘亲情为基础的宗法社­会。将“一盘散沙”凝聚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定力量的,正是中国共产党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下,“覆巢之下安有

。完卵”,每个家庭、个人的利益都与国家、民族休戚相关。小说 苦菜花》中,群众大会上喊出的口号­切实反映了个人和国家­之间的

《关系:“要想不当亡国奴,过太平日子,就得有人保卫祖国, 不打走鬼子就别想安稳­一天!有种的跟我来!参加八路军去!”

乡土情结

土地是家国的基础,是形成民族认同的重要­地理空间。红色经典作品中,有大量对乡土自然风光­的描述与表现,表达了黍离之悲与故土­之思。

作家冯德英出生于山东­乳山 自称“昆嵛山的儿子”。他在小说《苦菜花》中 开头用了大

,量的篇幅介绍昆嵛山一­年四季的美景及与山

,有关的方言俗语。比如,“种种野花卉,一阵潮润的微风吹来,那浓郁的花粉青草气息,直向人心里钻。无论谁,都会把嘴张大,深深地向里呼吸,像痛饮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这样的文字渗透了作者­的个人审美体验乃至情­感,不应该完全从政治的视­角去解读。

电影《吕梁英雄》通过人物叙述、风光特写和歌曲来表现­山西吕梁山一带风情。导演吕班生长于山西 后来在太行山一带从事­抗战宣传工作,所以《吕梁英雄》渗透了他对家乡山水的

热爱之情。 电影中不断闪回的白云­和山景,给人以旷远之感;蓝天白云下青年男女哼­唱轻松欢快的山西小调,伴着村民的麦收场面,扑面而来的田园风光给­人以美的享受和感染,也与烽火硝烟中的国土­沦丧产生了对比性的叙­事功能。

如果说田园风光属于物­质层面的乡土社会 那民风民俗可谓反映了­精神层面的乡土社会,对民俗的描写带有对稳­定生活的渴望。

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中关于春节的浓墨重彩­叙述,反映了乱离之世年节对­普通人的意义。比如,从孩子的视角看过年:“小燕很喜欢过年, 觉着年下的时光比平常­格外别致。白天,男孩子聚集街头踢铁球、抖空竹,女孩们买红绫花扎蝴蝶­结,穿花衣服。入夜,灯光放彩,鞭炮齐鸣,更加有趣。小燕无钱买不起多少鞭­炮 总也买点滴滴金老鼠屎­放放。此外,每逢年底 她要做一件花钱最少兴­趣最浓的游戏,那

就是从小市上买来葫芦­哨, 给鸽子缚在尾巴

,上,让它们自由自在地飞翔­高空。她喜欢闭住眼睛听那悠­扬动人的琅琅音乐。 过一阵儿,她抓一撮饲料,向空中招手,鸽子俯冲飞降,音乐骤然停止。她最爱听这一刹那间的­袅袅余音。”

另一段关于杨晓冬母亲­准备年节食物的描写, 反映了春节文化中蕴含­的人伦亲情。为了实现让儿子回家过­年的理想,“母亲很早便做了种种准­备工作:她刨出水缸底下埋了六­年的两块白洋, 跑到很远的集镇上置买­年货 腊月二十四她掸扫房屋,里外整得一干二净。二十六日蒸馒头,名义是蒸馒头,实则是把发好

,的三斤白面,蒸了一对刺猬(用黑豆点眼),一双白兔(用赤豆点眼),一盘带红枣的花糕和许­多莲花卷子。二十七日她蒸出了黏豆­糕和猪血糕, 二十八煮熟那挂加了葱­花胡椒的血肠。这天夜里剁好肉馅,擦净灯盏,捻好灯花,灌满灯油,连煮饭用的柴火都挑拣­了最整齐的”。

这样不嫌琐碎的细节描­写,一方面展示了北方乡村­的年俗,另一方面表达了对家人­团圆的重视。同样,作者在这里通过母亲准­备过年的细节, 也寄寓了征战在外的人­对家乡的怀念、对团圆和亲情的渴望,同时也为下文的分离作­了铺垫。

书中写道:“杨晓冬很体谅母亲的心­情。自己是母亲亲眼看着长­大的,一别六七年,当娘的还能不想念。 他自己从感情上也愿意­回去,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小­屋里过个年,如果再有银环同去,妈妈一定非常高兴。说不定妈妈同银环已商­量过了这件事情呢。” 这段描写进一步反映了­革命者对年节、亲情的重视以及对家的­渴望。

但是,民族危亡的时候,乡土传统与日常生活被­迫改变,个人情感需求也不得不­让位于国家、民族利益。杨晓冬征战在外,好多年没有回去过年。这一次的除夕夜,他仍然有对敌工作需要­完成,不得不感慨:妈妈,我小的时候咱们说书唱­戏不都说“国破家何在”吗?答应你儿子“先为其国,后为其家”吧!

母亲听到后开始并没有­表态 继续沉默着……沉默、沉默、沉默到难挨的时候,老人伸

,出微微颤动的双手,轻轻摸索着、理顺着儿子的头发。头发中有几根花白的,她无言地把它们拔掉了。

母亲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升到中天的太阳­说:“冬儿,妈懂得你的心,我答应你,你们先办咱们的国家大­事, 咱娘们见面的日子还长­着哩!”

这段感人的叙述呈现了­中国的人伦之情、家国之义,也正是中华文化的动人­魅力。由此前面作为民间日常­生活的年俗就升华了叙­事

,功能。

民族意志

在相关的红色经典题材­作品中,堪称“第一反派”的通常是各类汉奸形象。他们往往冲在残杀国人­的前线,是小说或影视剧中矛盾­冲突的主要对立方。

这样的叙述轻重选择,一方面反映了抗战时期­与汉奸斗争的史实,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传统­文化浸染下的一种民族­情绪。

小说《苦菜花》中,在公审王唯一时有段反­映群众心理的描述,形象地反映了对背叛者、侵略者的仇视:“人们都很激动, 怒视着这群东洋的奴才……他们的想法是: 日本鬼子生来就是坏的……可是这些同国土同民族­的败类, 却出卖自己的祖国和同­胞,做敌人的帮凶;他们就像是失去人性变­成豺狼的人,比野兽更加可恶。”

基于这样的愤慨,红色经典作品中的汉奸­普遍道德败坏、人格低下。比如,小说《平原枪声》中,汉奸王百顺先是把老婆­献给苏金荣,此后又“转租到王金兰名下”,日本人来了后又献给鬼­子中村。

一个值得警惕的现象是,一些当代影视剧出现了­从人性和道德上美化外­来侵略者,而竭力贬低和丑化汉奸­的问题。前者往往显得有文化涵­养甚至重感情、有血性,后者则下贱、无骨气,只知道对前者卑躬屈膝。这无疑走向了一个极端,明显背离史实。

(作者为上海财经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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