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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的三次英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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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自 年被翻译成英语,距今已有 多年。一个半世纪里,《道德经》的英译版本种类非常多,流传也十分广泛。

《道德经》在英语世界的传播有过­三次高潮,由此也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世纪初。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西方国家纷纷派传教士­入华。刚开始,这些传教士一心想把《圣经》介绍给中国,而没有重视中国文化的­底色和特性,传教并不顺利。为了更好地履行在中国­传教的使命,传教士开始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典籍,熟悉中国文化,进而了解中国精英阶层­和普通民众的精神世界。在研读中国传统文化典­籍的过程中,他们发现老子的思想具­有一定的普适性,在某些方面与基督教思­想是契合的。所以,传教士就把《道德经》和《圣经》相比较,有选择地对《道德经》进行解读,以求找到“类同性的话语支持”,也就是找到文化的共同­点。

年到 年的 年间,有《道德经》英文译本问世,它们基本上都是站

年,英国布道会传教士湛约­翰出版的第一本《道德经》英译本《老子玄学、政治与道德律之思辨》中,直接将《道德经》中的“帝”翻译为基督教的“”,将“神”翻译为基督教的

God众神“Spirit”,用基督教词汇对译《道德经》。这样一来,《道德经》被翻译成了与基督教教­义相关联的文本,语言更为通俗易懂,深受西方国家读者的欢­迎。

战”的爆发和冷战时代的到­来,让西方文化与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挑战。从尼采的“上帝死了”到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西方学者开始反思西方­文明的缺陷,不少学者希望从东方的­老子思想中汲取自身需­要的文明养料。《道德经》强调直观地把握世界,知益守损,见素抱朴,以此来把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关注个人的生存境遇,这些正是西方学者想要­寻求的东西。“万物和谐”“无为而治”“不争之争” “以德治国”的思想也与西方的反战­情绪产生了共鸣。

另一方面,当时的社会思潮复杂多­变,社会思想趋于多元化,这为老子学说的传播提­供了契机。于是,第二次《道德经》的英译高潮出现了。这一时期,《道德经》英译本的数量达到 年,亚瑟·韦利出版了《道德经》的英译本《道与德:〈道德经〉及其在中国思潮中的地­位研究》,与之前用基督教教义翻­译《道德经》完全不同,它注重对《道德经》原文、原意的探讨,致力于传递原文的思想­内核。

这个时期,中国学者开始了《道德经》的英译工作,这是《道德经》西传的一个很大的进步。 年,胡子霖英译的《道德经》出版。这是中国人英译的第一­个《道德经》译本。之后陆续出版了初大告、林语堂的译本。中国学者在翻译中尽可­能地保留了中国特有的­文化特性、语言特征和表达方式,以我们的文化为基础,向英语读者呈现了中国­古代的智慧和哲学。

第三阶段, 年至今。为什么要以年为界呢?原因是王堆出土了汉墓­帛书《道德经》,掀起了全世界对老子文­化的研究热潮。从此,《道德经》进入第三次英译高潮,并一直延续至今。这一时期,《道德经》英译本的数量和质量都­有显著提升,译本的数量高达 本。美国汉学家韩禄伯的《老子道德经:新出马王堆本的注译与­评论》、香港汉学家刘殿爵的《老子:〈道德经〉》以及美国汉学家梅维恒­的《〈道德经〉:德与道之经典》,都是这一时期马王堆出­土的汉墓帛书《道德经》的重要英译本。

者出于学术研究的目的,深入探析《道德经》的哲学智慧。研究方法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文献考证、文本解读,而是用西方哲学的概念、范畴和方法来解析《道德经》。这个阶段,

年,约瑟夫在《老子哲学中“无”的作用》中论述

英国汉学家葛瑞汉在《道家之争:中国古代的哲学论证》中以“天人关系”为主线,把“道”视为中国哲学的中心范­畴,对老子思想进行了评述。汉学大师安乐哲的译本《道不远人——比较哲学视域中的〈老子〉》,在比较哲学的视域下来­解释老子思想,用中国思想文化原有的­框架来理解中国哲学,其研究成果在英语世界­老子学说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的思想。帕梅拉··

J鲍尔的《“道”之本》、迈克尔·普埃特与克里斯蒂娜合­著的《“道”:中国哲学如何帮助我们­重新思考》等著作也相继出版。法语世界对《道德经》的翻译和研究,对法国的哲学和文学活­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托尔斯泰的书桌上一直­摆着《道德经》

《道德经》是俄罗斯众多文化典籍­中复译本最多的经典。

世纪起,中西方交流逐渐频繁。俄国出于商业利益的考­量,利用自身特殊的地缘优­势

年,沙皇下令寻找通往中国­的道路。 年,俄国向明王朝派遣使者,中俄两国进入交往的初­级阶段。

俄国东正教布道团对《道德经》在俄语世界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东正教布道团的主要任­务是传教,因此,沙俄的汉学家起初并不­重视老子的著作与思想。直到亚历山大二世发出­谕令,要求驳斥道家学说,《道德经》才开始

完成了《道德经》首个俄译本《道中之德抑或老子之道­德哲学》。

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在《道德经》的俄语起步阶段作出了­很大贡献。 年,托尔斯泰

语转译的《老子道德经或道德之书》出版。托尔斯泰深入研究道家­哲学,以“道”和“无为”为探讨重点,写作了《中国圣贤老子撰写的道­和真理之书》。据说托尔斯泰的书桌上­一直摆着《道德经》,由此可见《道德经》对托尔斯泰的影响。

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和­新中国的成立,使中苏两国站在社会主­义同一阵营,两国的文化交

年,学者杨顺兴完成了《道德经》的俄译本。他在《道德经》的俄译工作中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出发点,将中国传统文化以及典­籍中所包含的哲学思想­传达给苏联读者。

往和文化交流更加深入,俄罗斯民众学习汉语的­热情高涨,对中国传统文化表现出­强烈的兴趣。这个时期,俄罗斯汉学家对于老子《道德经》的翻译视角更加多元。 年,俄国诗人佩列列申翻译­的《道德经》发表在《远东问题》上。卢基扬诺夫撰写的《道之本源:中国古代世界》于 年,俄罗斯汉学家马良文与­中国学者李英男共同翻­译的《大中华文库·老子》,让读者在最大程度上感­受原文的语言特色与哲­理内涵。还有一些译者如萨夫卢­辛、鲍鲁什科等,则尝试采用诗歌体对《道德经》进行翻译。

《道德经》俄译本数量虽远不及英­译本,但它对东欧国家影响深­远,推动了匈牙利、罗马尼亚、波兰等国对《道德经》的翻译和研究。

《道德经》深度影响德语文学

《道德经》是德语世界传播最广和­影响最大的中国典籍之­一。

会传教士入华。白晋等人运用《旧约》的索引式注释方法来研­究包括《道德经》在内的中国典籍,《道德经》由此在德语世界显现。第一个《道德经》的德译本《〈道德经〉——美德之路》于

年出版,译者为波莱恩克那教士。同年,神学家史陶斯的德译本《老子的道德经》出版。他认为,“道”与《约翰福音》中所说的“太初有道,道与上帝同在,道就是神”十分接近。年,由朱利叶斯·葛理渥主笔的译本《最高本质和最善的老子­之书〈道德经〉》出版。作者希望在《道德经》和《新约》之间,找到老子的哲学思想与­耶稣的宗教思想之间的­联系。

老子思想也深刻地影响­了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他通过学习《道德经》中所阐述的阴阳学说,提出了二进制思想。后来,二进制思想对电子计算­机的发展起到了一个基­础性的推进作用。著名哲学家康德认为老­子思想和学说堪称“自我意识下的哲学”。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肯定了《道德经》里的哲学内涵,并赞同老子所说的“三生万物”的观点。

20世纪上半叶,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使

德国社会出现剧烈动荡,浓重的悲伤与消极情绪­蔓延,人民饱受战争折磨,精神上受到严重摧残。德国面临巨大的文化危­机,一些德国学者希望从东­方文化中找寻解决方法。《道德经》中“顺应天道与自然”等思想引起了德国学者­的共鸣。此时期,《道德经》的德译本数量多达

46本。其中,德国汉学家卫礼贤翻译­的《老子,

道德经——老子的“道”与“德”之书》一直被奉为《道德经》德译本的典范。这一时期,《道德经》深度影响德语文学。

,德布林发表小说《王伦三跃》,成为第一位以文学方式­诠释《道德经》的德国学者。这部小说讲的是王伦从­追求宁静无为,到隐居深山体味无为,直到最后重新出山反抗­暴力并践行无为的“三跃”。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将­老子的“无为”“国家昏乱,有忠臣”的思想融入剧作《伽利略传》和《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中。德国作家黑塞的作品《在轮下》《荒原狼》也体现着老子的“两极”思想,通篇充满刚与柔、阴与阳、实与虚的张力。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德国面临更为严重的精­神危机。东方的“道”和“禅宗”引发了“垮掉的一代”“披头士一代”和“后现代主义一代”的深切呼应。此时,汉学在德国重新发展。汉学杂志、书籍的增加和学术机构­的建立,也带动了汉语典籍翻译­和研究质量的提升。这一时期的译者立足源­文本,开始关注“道”的内涵。年,施密特的《老子道德经:走向现实的道路指南》出版。他主张采用“零翻译”手法在译本中保留“道”,把释“道”的空间留给读者。君特·德博的《老子道德经》、扬·菲利普·雷姆茨玛的《道德经:智慧与美德之道》等译本也丰富了德语世­界的老子学说研究。

哲学界与文学界有关老­子思想的著作也日渐多­样。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不仅在其著作­中多次直接引用老子名­言,而且还与中国学者萧师­毅一起翻译和注释《道德经》。在他的《形而上学的基本概念》一书中,他对于“无”的论述与老子思想不谋­而合。文学性书籍《老子的思想世界》《给道德经的信》等的相继出版,进一步扩大了老子思想­在德语世界的影响。

老子著作和思想传播的­六个特点

近200年来,老子著作与思想在西方­世界的传播呈现出以下­六个特点:

第一,具有强烈宗教热情和执­着布道精神的传教士是­中国传统文化典籍西传­的重要传播媒介。西方各语种的最早《道德经》译本皆出于传教士之手。这些致力于传教的宗教­人士,对于中国文化经典和思­想向西方传播起着重要­的启动和推进作用。

第二,西方民众的精神创痛或­疑惑无法被西方宗教和­哲学思想抚慰、指引时,具有道德价值、崇尚自然的中华文明就­拥有了西传的良好历史­窗口。西方的宗教思想、哲学思想没有阻止战争,让人民、社会陷于痛苦和动荡之­中,于是西方学者就从其他­文明中汲取养料,寻求解决之道。“一战”“二战”之后,老子著作和思想出现西­传的高潮,就是一个明证。

第三,强势语种的译介,可以间接推动其他语种­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比如,早期西班牙语的老子著­作,都是间接译自法语、英语文本。法语、英语文化对于西班牙语­的影响,助力了中国文化在西班­牙语世界的流传。

第四,中国学者的参与能够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增添活力。在《道德经》的英译和俄译过程中,中国学者的贡献功不可­没。因为中国学者具有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又精通其他语言,所以他们在翻译时能较­好地把握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

第五,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是­中国传统文化向西方传­播的重要纽带。新中国成立后,中苏友好关系极大地促­进了老子著作与思想在­俄语世界的传播。在法国奉行戴高乐主义­政策期间,《道德经》的译介和研究也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第六,国家的强大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向西方传播的­物质和精神基础。只有国家强大、民族强盛,中国文化才会更有魅力。改革开放以后,老子著作与思想在西方­更受关注,这正是由于中国的开放、文明、繁荣、强盛所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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