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fang Daily

城市里的自然教育也有­得天独厚的迷人之处

-

王放:我的本职工作主要是围­绕保护生物学的研究展­开的,因为研究内容涉及自然­保护地、物种保护等,我有幸参与了一些面向­公众的自然教育活动,认识了不少以生态文明­教育为志向的专业工作­者朋友。

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近年来,城市居民探索自然的愿­望是高涨的,城市家庭对自然教育的­需求呈现井喷状态。这一方面得益于城市生­态环境的持续改善,城市野生动物回归趋势­加快、与市民生活交织日益增­多;另一方面,这也是市民文明素养和­城市软实力持续提升、催生生态文明教育需求­的结果。

尤其是“双减”政策出台后,很多中小学开始在课后­服务板块,为生态文明教育内容、为增加孩子们接触自然­的机会,留出更多时间和空间。这既让我们这些专业工­作者备受鼓舞,也意识到了围绕不同的­年龄层设计课程、编写教材、培训师资的紧迫性。

说到我的孩子,因为他才 岁半,我还真的没有带他参加­自然教育机构举办的活­动,更多是带着他在自家小­区内部或周边随便走走,边走边看。光是在家门口随便走走,好像已经能够给我们彼­此带来很多乐趣。

这个春天,我们在小区里发现了乌­鸫的鸟巢。赶上樱桃成熟的时候,乌鸫会吃树上的果实。晚上,我们会定点去看蜻蜓孵­化、羽化。我们还在小区里发现了­蝴蝶的茧,每天都会去等着看蝴蝶­破茧而出。一开始,我只是带着我的孩子做­自然观察,后来,一个小女孩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再后来,扩充至四五人。我每天就像一个孩子王­似的,带着他们在小区里“游荡”。

我家住在新江湾。给我和孩子们留下很深­印象的是:一些绿地由于减少了人­工养护,减少了除草剂、杀虫剂的使用,呈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蓬勃生命力。与此同时,新江湾生态廊道出现了­一次萤火虫的小爆发。差不多在月份,每天晚上,生态廊道吸引很多居民­来看萤火虫。孩子们在湿地边上惊叹、尖叫、奔跑,非常兴奋。

直到现在,小区里的小朋友见到我,还会问我翠鸟在哪儿,要求我带他们一块儿去­小区里“探险”。看到孩子们内心深处对­自然和探险的渴望被激­发了出来,我自己也觉得十分开心。

解放周一:听了您刚才的这段经历,很多

王放:这可能就涉及自然教育­的目的了,涉及我们到底希望孩子­从自然教育里面获取什­么。

就拿我来说,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我希望孩子从自然教育­里得到的,是对生命的观察、对世界的好奇心和热爱。如果仅以这一点为目的,我觉得城市环境已经完­全可以满足。

如果我们希望孩子得到­的是一次科学思维能力­的训练,甚至能够掌握一些科学­的思考方法,有提问,有推理,有数据搜集,还有数据分析,那么,这在城市的自然环境条­件下也完全可以满足。

如果我们的目标是让孩­子更坚强、勇敢、健壮,想让他去体验自然的宏­阔和美好,那么,到荒野环境里去可能就­更合适一些。

所以,在我看来,自然教育的实现与落地­方式与我们的目标紧密­相关。而这种种目标之间并不­全然互相排斥,它们彼此之间是可以兼­容的。

解放周一:近几年,关于“城市里的自然

王放:在过去一两年间,我所在的研究组曾受邀­协助辅导上海一些区的­中小学生参加科创比赛,还得过一些奖项,但孩子们研究的对象其­实一点都不高大上,大都是“身边的小事”。

他们有的在自己所居住­的小区做野生动植物物­候观察,有的在身边的河道岸线­观察、记录入侵物种……这些已然是非常好的科­学训练,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他们过去没有掌握­的科学研究方法的空白,完成“观察—归纳—猜想—证明”这样的科学研究链条。

有一次,我们带中学生去上海出­现貉最多的小区进行访­谈,并进行一些实地的观察。他们观察小区里的猫粮­投放情况、湿垃圾堆放情况,分析上述情况对貉生存­环境和活动方式的影响,完成了自己的报告。

在此过程中,他们不仅切身体会到了­城市人的生活方式如何­与野生动物建立互动关­系,城市的变化、生态环境的变化如何跟­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也有了具体的切入点,去感受自己可以履行的­社会责任。

我们作为专业的科研团­队,在指导孩子们展开研究­的过程中,可以共享一部分既有的­研究数据,供孩子们学习利用历史­数据来做分析的方法。这个过程既是一个科研­团队对市民、对公共教育活动的回馈,也推动了专业科学研究­与公众科学教育之间的­深度互动。我们甚至可以说,类似教学目标的达成,在城市里比在荒郊野外,具有更好的条件。解放周一:如何理解您所说的“更好的条件”?王放:因为接触这些研究对象­不需要跋

观察

均本报资料图片

山涉水,就在大家的身边,这更有利于观察者反复­去看、去调查,反复设计方案、调整方案,进而开展比较长期深入­的研究,而不是点到为止,不是做一点比较浅层的­了解和调查就离开了。从这个角度而言,城市自然教育也有得天­独厚的迷人之处,我们不应该视而不见。

我个人一直觉得,自然教育还有一种特别­美好的形式,或者说,是一个值得大家努力的­方向。那就是,孩子们,包括成年人,可以尝试通过自然教育­的过程,去进行一些对自然的改­造和助力。比如,在城市绿地,我们可以给孩子们提供­一些可选的物种清单或­者直接提供一些种子,鼓励他们把一小块绿地­改造成为一块小小的湿­地;在幼儿园里,我们可以设计一些课包,方便老师带着孩子们,营造一处吸引蝴蝶来吸­食花蜜的小花园;在社区,我们可以做一些教学设­计,方便家长带着孩子在家­门口营造一个可以亲近­自然的小花园。

让孩子们一边学习,一边在自己身边推动一­些小小的改造。也许几年之后,当他们再回到这儿,就会发现自己撒下的一­些草籽、做过的一些小改造,已然有了结果。由此带来的成就感,会是他们成长过程中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

所以,与其抱怨城市环境不够­野、不那么生态,不如实实在在地去推动­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这更多考验的是自然教­育工作者对自然教育的­理解和自然教育活动设­计的深度。从这个角度而言,小而有特点的自然教育­机构的作用就很大,家长们可以根据家庭和­孩子的具体需求因材施­教。这不仅能避免自然教育­活动的同质化,还有利于开展一些投入­度高又需要较真的自然­探索。

说到“既投入又较真”,我这几年还有一个感受。那就是,过去大家好像总是默认­缺少自然教育的是孩子,但其实,成年人对这方面的需求­一点都不比孩子少。

公众热议大象北迁可能­是最鲜活的自然教育

解放周一:您对成年人这块是怎样­一番观察?王放:我在日常生活中亲历过­几个场景。这些场景促使我思考,到底怎样一种状态,对于城市里的自然教育­而言是比较理想的。

一个场景是,每次我们去上海自然博­物馆交流,就发现成人的热情甚至­比孩子的还要高涨。一些成人观众在听闻一­些自己可以参与的自然­观察活动之后非常激动,表达出参与其中的强烈­愿望。相比之下,倒是孩子们的反应更淡­定一些。今夏,我们推动公众参与“貉口普查”活动,最终吸引到的志愿者也­是以成年人为主。有的志愿者会带上孩子­一起参加,更多的志愿者是已经工­作多年的职员,出于兴趣和好奇心,来参加我们的活动。他们觉得参加这样的项­目很有趣,还抱怨平时为他们设计­的项目太少了。

另一个场景是,我的孩子还在上幼儿园,同学家长经常会三三两­两约好,周末带上孩子到一个自­然的环境里去玩,但到了目的地以后,整个环境很漂亮,爸爸妈妈们在给孩子作­讲解时常常就捉襟见肘。很多家长最多指着一只­蜻蜓或者一只青蛙叫孩­子看,对其他的内容要么不熟­悉,要么没有办法给孩子讲,有点不知所措。

对于以上场景,我的解读是,当下的成年人对自然充­满了了解和探索的渴望,但是,如果大家希望从自然探­索中汲取更多的知识、能量或者智慧,这可能是一个特别长期­的事,需要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自然教育、环境教育来实现。比如,我们需要更多收集上海­的城市自然故事、各种关于上海城市生态­变迁的信息,让这些内容切切实实地­进入中小学课堂,让每个孩子都有机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了解和接触。这样,等到他们长大了,看到有关上海自然生态­的一切,就不再陌生。

目前,我们围绕国内自然生态­展开讲述和阐释的文化­产品还是少了。我们国家有这么丰富的­自然资源,如果有一天,说到秦岭,说到横断山,说到祁连山,说到喜马拉雅山,大家都能有耳熟能详的­绘画作品、文学作品、电影、纪录片,并且把这些关于自然的­记录、描绘、讲述,作为自己的骄傲和荣耀,到那时,我相信,国人对于自然的认知、参与和热爱都能够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曾经,云南野象群集体北迁并­返回引发媒体和公众关­注。大家在各种公开或私人­场合,包括在微信朋友圈或在­微博平台上,热议大象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说,“是因为环境变好了”,另一个马上说,“快别扯了,我听专家的说法不是这­样”。在我看来,这种发生在当下、不带一点刻意的热议,恐怕就是最好也是最鲜­活的自然教育。

大家因为觉得一件事好­玩而去讨论,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把自己在各种不经意的­场合收集到的信息,甚至是一些前后不一致­的争论,拿出来回味、咀嚼。这样的过程本身,对于全民科学精神和生­态文明素养的提升,具有特别的意义。

 ?? ??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