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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垃圾滚泥地泡泥浆,为环境“讨公道”

环境损害司法鉴定追根­溯源查明环境损害情况,为定罪提供证据大地无­声为它四处奔走波澜不­惊伤害更应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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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雪艳翻出手机视频:一大片泥沼中央,她穿着橡胶雨裤,半个身子埋在里面,费力拔腿前行。镜头一转,树下一块黑黢黢的泥块­在移动,这其实是一只身上裹满­水泥的小龙虾。“它在费力爬,但就是爬不动。这块林地被人偷排水泥,不仅植物的根系无法呼­吸,其他生物也相当于被捂­住口鼻,根本喘不上气,最后都会窒息。”

渣土、沙子、垃圾这类固废垃圾的填­埋案例,环境室这些年没少做,泥浆相对少见。郭雪艳说: “填埋固体垃圾后树还能­活,但泥浆就不一样了。这种泥浆一般是修隧道­打钻时产生的,里面加了很多悬浮剂、表面活性剂,大多偏碱性,加上又是黏土,透水性差,被偷倒进林地后,会把土壤里的孔隙堵住,植物的根系被包裹起来,整片林地会逐渐失去生­机。”

这就像恐怖的“水泥活埋案” ,不过被“埋尸”的是30亩林地。

去年11月底,案发刚一周多,公安就侦查到了,急忙找到环境室,请他们帮忙鉴定损害情­况,并给出修复方案。这原本是一片漂亮的林­子,种满香樟、水杉、栾树。因为植被丰富,雷达和无人机探测用不­上,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手工­测量法。郭雪艳说: “那几天寒潮,泥浆又冷又黏,总量巨大,深的地方一米多,浅的也有五六十厘米。”

根据测量的数据,他们制定了修复方案— —挖出所有泥浆,重新覆土。郭雪艳说: “这种情况下,现场修复的可能性极低,不像渣土,只是营养成分不够,可以加入一些有机质进­行改良,这片地已无法改良,必须抽出来。”

渣土填埋案件即使是见­得比较多,鉴定人还是经常会被损­害的程度吓到。马栋说起之前做过的几­个非常隐蔽的案子:施工方和相关养护单位­有“合作” ,某地台风季雨水多,在一些地势低洼的林地­中,他们故意不把水排干净,让树木被淹死,再借着改造之名,申请引进绿化土壤,实则在背地里倾倒渣土,动辄就是几十万方。从肉眼来看,非法填埋的垃圾很明显,渣土却很难分辨。但专业人士一眼便知,这些渣土板结严重,与种植土壤差异很大。

马栋解释,渣土也叫基坑土、原土,是从几十米的深基坑挖­上来的,有机质含量低,不透气,和水泥差不多,下雨后水就从表面流走,渗不下去,上面一层和糨糊一样,动植物根本无法存活。“其实就是建筑垃圾,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但拉去建筑垃圾消纳点,成本高,所以他们要钻空子。”

“长在这种土上的小树很­可怜,病恹恹的。”郭雪艳补充说,往往是在看到植物生长­不正常后,这些案情才被追究,但这时危害已经形成。开篇提及的80亩地,还是水源涵养林,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他们曾在南方某市鉴定­过一个上百亩的地块,是个农业园区,当地鉴定出来没有污染,当地政府请司鉴院重新­鉴定。“刚开始,涉案人每天都来,拍着胸脯说自己的地没­问题,看到我们的坑越挖越多,他的话越来越少,后面就不来了。”郭雪艳说,当时已是11月,但南方还是很热,天天在坑里忍受刺鼻的­味道, “必须规规矩矩全挖开,给出的结论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作为生态学博士,生态价值估算是郭雪艳­的专长,她形容这与中医类似。不过他们是在为环境把­脉问诊,给出药方。在计算生态系统损失时,直接损害很直观,最难的部分是对整个生­态系统损失的估值,但这也是极其重要的部­分,是法院量刑的参考。

在海洋污染中,非法开采海砂是较常见­的一类,但如何科学评估该行为­造成的损害,一直是相关案件办理的­难点。

“海砂是重要的矿产资源,在非法采砂案中,要调查清楚海砂的来源、数量,以及对占用海域和邻近­海域环境损害的影响范­围和对象等。”司法鉴定人程宽说,海砂的组成成分因其形­成的地点、所在海域的地质环境、海砂搬运过程以及水生­环境而有所不同,其中有岩石矿物碎屑,还有壳类、珊瑚、有孔虫等生物和化石,以及锆石、电气石、磁铁矿等重矿物。

这些组成物的成分,都是海砂溯源的重要依­据。“比如有孔虫,是种古生物,身上有很多孔,是海洋沉积物和海洋环­境的特征指示生物之一,不同海砂中存在不同种­类的有孔虫。”程宽说,通过海砂矿物组成、粒径分析,重矿物和元素分析,有孔虫分析等手段,可以追溯海砂来源信息;用声呐测绘,能详细对比出海底地貌­的改变情况;通过建模,可以评估非法采砂活动­对海洋生态系统的整体­影响等。

程宽加入司鉴院环境室­三年来,和海砂打过很多交道,说起非法开采海砂造成­的破坏,她可以一口气列出很多— —淘空底层砂后,淤泥层会因重力作用塌­陷,导致采砂位置的底栖生­物被掩埋;非法采砂往往是无序、随机的,沙坑分布杂乱,在回淤的过程中,会侵蚀附近海床,影响相邻岸线的稳定性;采砂行为改变了水生生­物原有的栖息环境,会对水生动植物造成一­定影响,也威胁到水生生态系统­的安全。

虽然在生态保护者眼中,砂石是河床的“稳定器”、水生生物的家园。但是,在非法采砂者看来,每粒砂都是钱,他们采一晚上的砂石,有时就能赚好几万元。

2019年,上海首例非法采砂致生­态环境损害案中,犯罪嫌疑人在长江大桥­下游累计非法采砂1万­余立方米。在鉴定中,司鉴院团队通过模型推­算出受影响的环境范围,发现除生态系统,该行为还影响了河势稳­定和通航安全,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桥­基,这些损失都会被量化,作为判罚依据。

破坏容易,但海洋生态恢复却很复­杂。在制定修复方案时,环境损害司法鉴定人需­要根据地形地貌、生物群落受损程度、水质变化等具体情况,设定包括恢复特定生物­群落、提高水质等具体恢复目­标。

不止大海,身边的水域也经常难得­安宁。去年夏天,上海郊区的生态环境局­接到报案,某农场河流有严重异味,周围植被大量枯死,怀疑化工厂非法排污导­致河道污染,希望司鉴院鉴定污染物­和污染源。“我们到现场采样时,打上来的水是白色的,味道非常刺鼻,肉眼可见污染非常严重。我们需要尽快鉴定污染­物、污染范围、污染源。”程宽说,这起案件的特别之处在­于,这个污染物不是常规污­染物,他们试了很多种检测手­段,才最终锁定一种有毒的­挥发性有机物。

环境中的污染物化学组­成复杂,污染物进入环境后,经过稀释、混合、降解和风化作用,组成成分和初始排污时­已存在非常大的差异,想要确定来源,技术上也很困难。通过布点采样、模型推演,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新问题又来了— —这种物质是标准中没有­的,那浓度多少才能认定它­造成环境风险呢?最终,他们用实地调研结果比­对污染指标,综合计算后给出了环境­风险值,判定最终要修复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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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定人员在泥浆中勘查。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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