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让观众看到关于芭蕾的“爱与执着”
届上海 白 玉 兰 戏 剧 表 演 艺 术 奖 参 评 剧 目 表 演
35年来,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以下简称白玉兰奖)以一座城市的审美,为中国戏剧提供了一种美学坐标。它体现了上海的城市品位,又成为中国戏剧的一个表演标本,不断演绎出新的表演历史。
第32届白玉兰奖评选的参评剧目和演员创历史纪录,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舞台艺术的繁盛。参评剧种和地域分布呈现多和广的特点、经典剧目复排和新创作品并驾齐驱、表演艺术形态丰富、青年演员成长迅速、各种剧种以及流派粉墨登场… …给评委的总体感受是,好的表演太多,取舍有点艰难。
强戏剧性是许多参评剧目的一大特点。强戏剧性为表演带来人物设定的主动性以及人物关系的复杂性,使表演始终处于一种强烈的力量场域之中,充满人物之间的“力学”关系,大多数演员的表演并没有以强演强、举重若重,而是重轻相宜、举重若轻。辛芷蕾在话剧《初步举证》中饰演泰莎,前半段神采奕奕,后半段伤心绝望,两者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关系。她在表演处理中,从成熟且自信、性感且任性到无助且无措, “力学”关系从平衡到晃动到失衡,路线是清晰的,递进是准确的,情绪是徐徐推进的,现场的控制能力比较强。杨帅在闽剧《过崖记》中扮演小吏杜元平,善与恶之间的心理矛盾、生与死之间的艰难选择一直在剧烈博弈中发展,表演风格有夸张性和造型感,容易呈现“放”的倾向、过头以及过于自我,但他的表演没有锋芒毕露,而是内敛平稳,没有在动作上使劲,而以内在的心理动作感人。
杨彦在话剧《刻经》中饰演杨仁山,李江崊在粤剧《南海十三郎》中饰演江誉镠,也都有良好表现。强戏剧性,在表演上不重外部强,而在内心强,有多层次的内在“力学”关系,塑造的人物形象是复杂的,也是饱满的,在变异中矛盾发展,台词充满了潜台词,故而表演有充沛的能量。优秀的演员已经能够驾驭复杂甚至“拧巴”的角色,将角色乱麻一般的性格,细细理顺并以轻重有致的方式表达出来。这说明了中国戏剧演员整体的表演素质在不断提升,对于美学认知尤其是对于悖论关系的认知已达相当文化等级,塑造的人物从类型化发展到性格化、从社会学发展到人类学,这是观看本届白玉兰奖参评剧目表演的第一个感受。
第二个感受是,演员的可塑性以及表演的绝招可以“千面人”称之。相安琪在话剧《庭前》中一人分饰多角,虽然是小角色,却都活灵活现。不同角色之间,身份、地位和性格相差很大,而演员能迅速进入状态,抓住角色不同的基本特征。虽然表情和动作幅度都比较大,但基本符合人物性格以及规定情景。辛芷蕾在《初步举证》中不仅饰演主角泰莎,还饰演了法官、警察、受害人、母亲等其他 20余个角色。不同角色的跳进跳出自然迅速,表演的专注度和爆发力均比较好,能够结合形体表达准确诠释人物性格。徐栋寅在《昆丑之美》中表演了三个典型的丑角人物:势利僧、鲜于佶、张文远,人物辨识度极为显著,形体动作规范而不拘谨,表演风格诙谐而不俗套。
就表演的绝招而言,李腾飞在话剧《一只猿的报告》中,是一个人表演独角戏。他演“一只变成人的猴” ,可
谓形神兼备,肢体、面部、叫声等模仿到位又不刻意。演员对形体和声音有着良好控制能力,具有真实性,又有审美感。演员在表演中融入了喜剧的幽默成分,与观众的互动也是有情趣的,符合猩猩的行为特点。京剧《骆驼祥子》中高飞扮演虎妞,她的动作、形体和表演均经过精心设计,又显得自然恰当。这个人物既是角色的,又是演员的,如男性化的走路方式、意味深长的怪异笑声等,形成了虎妞的标志行为。演员准确而有力地抓住了人张莉
上海芭蕾舞团副团长、首席主要演员吴虎生因芭蕾舞剧《歌剧魅影》“魅影”一角获第32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提名,这是对他多年艺苑耕耘的肯定。“魅影”一角,是他在饰演了王子、大春、潘冬子、哈姆雷特等诸多角色之后的又一次富有挑战性的角色塑造。
《歌剧魅影》曾成功地由小说改编为电影、音乐剧,广为关注,芭蕾如何完成艺术的再创造?如何表现一个具有强烈戏剧效果和情感冲突的故事?为此,芭蕾舞剧《歌剧魅影》基于原著情节做出适合舞蹈表现的创新,而不是简单地从音乐剧翻版。因为舞剧需要发挥舞蹈的手段并展示舞蹈的场面,编导保留故事的发生地剧院以及主要角色“魅影”的形象与性格心理特质,但巧妙地把与他产生爱恨纠葛的歌剧女演员转换为芭蕾舞演员,这样就自然将一系列芭蕾舞训练与表演的场景纳入其中而成为舞剧的一部分。特定情景中人物身份的变化为编舞创造了空间,这是改编思
舞剧《朱鹮》、话剧《初步举证》剧照
物形象的性格,然后将之放大、深化和强化,使人物性格活灵活现,极为生动精彩。张璇在京剧《向警予》中“行刑前夜”的一场戏,既有大段唱词,又有刀马旦和武小生的行当身段,表演颇有难度,而她很好地实现了表演的强度和韵味。
许多演员的表演,不但是“成为他” ,还是“替代他” ,演员将自己的内涵注入角色,尤其是自己对于生活的体悟以及积累,从而使得表演完成了对真实生活的模仿又超越了
路的成功。
情节合理的铺垫最终是为了人物呈现,是为了在特定情境中塑造特定的人物形象,从而引起观众对人物情感与命运的共鸣。男主角“魅影”是一个具有双面人格特征的角色,特殊的境遇使他一方面保有人性原初的善良与才华,另一方面他又因现实的无奈、残酷而变得阴郁、疯狂。戴着面具起舞,塑造这样一个具有复杂且极端性格的人物很不容易,需要对角色心理有较为深入的体验和恰当的把握,才能把常规化的芭蕾语言化为拥有角色特点的“这一个”的独特表达。吴虎生以娴熟的芭蕾技艺,成熟的情感表达,让观众看到让心信服、令人感动的角色演绎,也让我们看到他不同于平常的“另一面”。
吴虎生本是抒情型芭蕾舞演员,以声乐演员表演风格类型做类比,他相当于抒情男高音,形象清秀、线条修长,技术规范扎实,表演优雅细腻,天生的“王子范儿”。2007年,吴虎生荣获第九届美国纽约国际芭蕾舞比赛依戈·尤斯科维奇评委会特别奖,以及大赛男子组第一名,同年,又荣
真实生活,从“像、真、是”发展到自我意识的表达,强化自我的个性魅力。这是观看本届白玉兰奖参评剧目的第三个感受。话剧《屈原》中郝平饰演的楚怀王既霸气威严又柔和温情,是立体的人物形象。演员通过微妙的表情以及精心设计的动作,将楚怀王面对家国衰微之时的复杂心情呈现了出来,语言处理变化多端,包含深邃的动作性,有时一个小小转变,就能一下子将他与屈原的关系从君臣关系变化到“兄弟”友情
获第四届中国上海国际芭蕾舞比赛男子青年组金奖。自此,一颗芭蕾新星在上海芭蕾舞团的精心呵护下冉冉升起。多年来,他的表演涉猎剧目广泛,从西方古典芭蕾《天鹅湖》《葛蓓莉娅》《仙女》等,到中国民族芭蕾舞剧《白毛女》《梁山伯与祝英台》《闪闪的红星》等;从戏剧芭蕾《罗密欧与朱丽叶》《茶花女》《哈姆雷特》,到现代芭蕾《简·爱》《长恨歌》。吴虎生在《歌剧魅影》中不俗的表现,是有迹可循的,那就是在这些或古典、或民族、或戏剧、或现代的芭蕾作品中获得了技巧和表演的历练,不同风格类型作品中的不同人物形象塑造,使他能够在芭蕾表演领域突破古典芭蕾“王子”形象的单一向度,结合人物性格特征和自我人生体验实现角色多维度的重塑。而他在《歌剧魅影》中对“魅影”的塑造,更是将对角色的性格复杂性与情感深刻性的阐释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这一方面得益于上海芭蕾舞团剧目创作风格的不断拓展,为演员搭建了更多塑造不同角色的舞台;另一方面也得益于演员自身的努力,牢牢抓住每一个让自己成长的机会而拓宽戏路。
关系。此中包含了演员对于角色以及历史的认知,更重要的是将个人的生活和生命体验缝入其中,这样的角色形象只能是属于郝平的,而不会是其他演员的。在京剧《向警予》中,张璇的表演与其他扮演向警予的演员的表演比较,演出了女性柔的一面,而不是“高大全” ,或者说是“阳刚美学”。虽然人物本身起点较高,不是成长型的,但她还是努力演出了角色变化的过程。显然,这里也注入了演员自身的东西,表演也就比较真实,人物形象能获得观众的认可。
最后一个感受是,本届白玉兰奖参评剧目的表演颇具中国气质以及韵味。构建民族演剧表演体系,是中国戏剧人的理想,许多演员在此有较为成功的表现。话剧《平和美棠》中,蔡灿得饰演毛美棠,角色年龄跨度非常大,演员在表演叙述中不断有穿插和变换,尤其是在健康与病态之间频繁切换,表演松弛自如,颇具中国表演的神韵。话剧《俗世奇人》中刘敏涛扮演的关二姐,此类角色是世俗化的,也是比较讨巧的。该剧集结了各路奇人共同打造一部传奇大戏,群像雕塑概念的奇人悉数登台,一众奇人老演员表演功力深厚,炉火纯青,刘敏涛的表演与老演员的风格协调,表演较为圆熟,人物形象颇有中国味道。朱洁静在舞剧《朱鹮》中饰演鹮仙,上身肢体动作采用中国舞元素,下身参考芭蕾等西方舞蹈元素,在一种融合状态中呈现出了东方美感和律动,是优雅和从容的,有着中国意境之美。
(作者系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歌剧魅影》情节线索连贯清晰,有叙述性质的交代情节的部分,也有抒情性质的表现内心情感的部分,两种动作语言相互补充。可以看出编导编排剧情时刻意选择了具有动作性的场面,满足了观者对舞蹈的期待。但也正因如此,该剧总体戏剧性的外在动作多于内在动作,如果能够对角色性格心理的发展过程和特定时刻的心理状态,做更丰富、更细致、更深刻的刻画,则会使该剧更加完美。
但“魅影”仍是打动人心的,特别是结尾处,爱战胜了恨, “魅影”宽容了别人,救赎了自己。吴虎生说:戴上双层面具,我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冰冷眼神,这让作为“魅影”的我孤独、悲伤、恐惧,进而变得疯狂。直到故事的最后,柯莉斯汀的吻让“魅影”的内心得到解脱,而我也明白, “魅影”用强硬与冷酷来包裹自己,而他内心想要的只是与正常人一样的爱。我想, “爱与包容”是这部作品真正的主题。
而“魅影”让观众看到了舞者吴虎生对芭蕾的“爱与执着”。
(作者系上海市舞蹈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