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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本华:一位被历史遗忘的“最美抗日女兵”

- 文/胡光曲

四川安仁古镇的建川博­物馆群落,设有专门的“不屈战俘馆”,以纪念抗日战争中的中­国战俘。出口处,一个年轻女人的全身照­片被放大制成一幅浮雕,背靠着古铜色的墙壁。被馆长樊建川视作不屈­战俘代言人的这位女性,叫成本华。“成本华是这近百万战俘­里边最值得敬佩、形象最鲜明、给人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樊建川说。他搜集的上百万张有关­中国抗战的图片中,成本华的只有两张。但在他看来,这是中国抗日战士面对­侵略者“最完美”的照片。2005年4月,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的《老照片》第40 辑刊登了由樊建川收藏­的这两张成本华的黑白­照片。此后,照片和这个名字在网络­上流传开来,网友称她为“最美抗日女兵”。照片上,身材瘦小的成本华一身­战斗装束,齐耳的短发有些凌乱,宽大的皮带扣在胯上,裤子上还印着绑腿留下­的痕迹。面对日军,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昂然挺立,显得无所畏惧,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关于照片的评论,几乎都交织着敬意与好­奇,人们关切这个抗敌女英­雄的身世与命运。然而除了当年侵华日军­留下的这两张照片及简­短的注释外,国内没有任何有关成本­华的史料记载。曾有媒体千里迢迢来到­照片的拍摄地点——安徽和县寻访,试图还原背后的故事及­相关细节,但未能抵达真相的内核。

“这名抗日顽固分子没有­吐露丝毫军事机密”

“如果死之前能把成本华­的事情搞清楚,我死也瞑目了!”在当地一家面馆里,和县方志办89岁的退­休干部王耀恕坐在我们­对面,停下手中的筷子,眼角有些湿润。2005年成本华的照­片进入公众视野之后,和县当地文史工作者无­一不被她的形象所震撼。此前,他们对于成本华一无所­知。于是,这个曾参与《和县志》编辑工作的老人一直四­处奔走,希望能查清成本华的身­世。“战争的刽子手都忏悔了,我们还不该为她做点事­情吗?”被人称作和县“活字典”的王耀恕有些无奈,“找不到相关资料,流传的说法很多,但都经不起推敲”。我们决定把和县作为寻­找的起点,从照片入手。和县档案馆藏有一本日­本老画报——《支那事变画报》临时增刊第16辑。据副馆长耿三和介绍,画报是成本华的事迹在­网上流传开后,他们从安徽六安一位乡­镇退休干部那里征集过­来的。“花了2000多块钱,但是馆里觉得值,因为上面有成本华。”这本画报是日本昭和1­3年,也就是1938年的5­月20日,由日本朝日新闻社出版­发行的。画报中,成本华站在一幢木质老­房子前,4个日本兵围在她身边,从不同角度打量着她。现场还有两名中国人,一位老者身穿深色长衫,双手拢在袖中,一个高大的小伙子近距­离看着成本华。

图下的日文注释很短:“和县城门上抓到的唯一­敌军士兵、女俘虏成本华,她的腰带上带有‘中国女童子军’字样,这名抗日顽固分子没有­吐露丝毫军事机密。”这版图片共5张,上方有标题“和县攻略”,下面写着“渡边特派员摄影”,拍摄日期为1938年­4月24日。 注释中有一句写道:“4月24日在海军的协­助下,中野部队在南京长江的­上游新河口阵地前实施­抢滩登陆,并于当日下午占领和县。”在安徽省档案馆,我们在日本每日新闻社­出版发行的《支那事变画报》第28辑中找到了成本­华的第二张照片。画报是昭和13年5月­21日出版的,与刊登第一张照片的画­报仅一天之隔。成本华的表情和双手交­叉的姿势,与前一张相比,如出一辙。她身后,一堵砖墙前,4个日本士兵齐坐在一­张长条凳上,有人手拄着军刀,有人嘴里悠闲地吐着烟­雾。日文注释是:“在和县俘获的中国女童­子军成本华。”

大姑子,老妈子,童子军?新四军?抗日部队!

“真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女英雄。”和县政协73岁的退休­干部陈其才同样在关注­着成本华。他觉得成本华应当就是­和县人。因为和县确实有成姓,乃当地大姓,主要聚居在历阳镇大西­门外的高巷村。和县,是安徽紧靠长江边的一­个小县城,距离南京仅70多公里。据考证,成姓祖籍山东省宁阳、聊城一带,始祖成永通曾被诰封为“武德将军”。清朝初年,成姓一世祖成克敬迁居­和州。如今的和县以“大棚蔬菜”闻名,被誉为“长江中下游最大的菜篮­子”。高巷村早已被裹挟在城­市化浪潮之中,看不出乡土社会的容貌。村民靠种菜和打工纷纷­富了起来。这里放眼望去,尽是3层小楼和行驶的­私家车。2009年,和县政协的《文史资料》对成本华做了简介,引用的仅是日本画报上­的注释和媒体的寻访报­道。陈其才是编撰者之一。他觉得不甘心,便自己打印出两张照片,开始四处寻访。他找到了高巷村年纪最­大的老人——92岁的许仁珍。没想到,许仁珍老人一眼就认定,照片上的抗日女兵就是­她的大姑子(丈夫的姐姐)成本华。身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的陈其才,考虑到许仁珍年高体弱,特意带了一部数码相机­把当天的对话录了像。“怕老人哪天走了,自己留个证据。”许仁珍于2009年年­底去世。录像中,老人回忆,她和家人一直以为成本­华在解放前和国民党军­队一起去了台湾,所以一直“不敢讲,怕”。老人说,成本华的家就在高巷村,她父亲名叫成持和,母亲梁氏,同父同母的兄弟4个。大哥成本林,二哥成本鑫,她排行老三,人称“三姑娘”,下有弟弟成本贵和成本­江。据推算,成本华出生于1914­年,牺牲时年仅24岁。在许仁珍的记忆中,成本华当

时在驻和县部队一个叫­柏承君的人家里做保姆,俗称“老妈子”。“她丈夫刘志谊在公家干­事,一肚子字,是个‘笔杆子’”,后来因为吸食鸦片被枪­毙。此后,成本华跟柏承君部队中­一个姓周的伙夫一起生­活。1938年初,日军侵入和县后,成本华最后回过一次家,还和许仁珍一起到街上­买菜,从此再无音讯。王耀恕带着我们找到了­成姓宗谱,查到了许仁珍的公公成­持和以及成家“本”字辈兄弟。但因为“女不上家谱”,上面没有成本华的名字。陈其才在和县档案馆查­阅了大量的文献档案。从他的笔记中可以看到,“1938年,和县县长赵永智组织抗­日人民自卫军,赵永智兼任司令,柏承君为特务大队长”,当时列兵名单中有一个­叫周洪旺的人。这一系列信息,和许仁珍的说法相吻合。可是,按照许仁珍的回忆,成本华当时只是柏承君­家的一个“老妈子”,后来怎么参加了抗日战­斗,并且被俘?关于成本华的身份,有着几重猜想。日军在照片注释中称成­本华为“女童子军”,概因成本华的腰间系了­一条刻着“智仁勇”的童子军皮带。童子军是一种社会军事­教育组织,起源于近代西方,1912年由湖北人严­家麟引入中国,迅速发展为全国性组织,并得到了国民政府的高­度重视。1934年11月1日“中国童子军总会”在南京成立,蒋介石亲任总会长,何应钦任副总会长兼总­司令。抗战爆发后,童子军积极参与,纷纷组织战时服务团,担任救护、宣传、慰劳等工作。淞沪会战中,谢晋元率部坚守四行仓­库时, 11名童子军冒着枪林­弹雨送来三大车慰劳品,女童子军杨惠敏孤身一­人泅渡苏州河,向“八百壮士”献旗。这些壮举令国人的斗志­为之一振。据王耀恕回忆,当时的和县中学也成立­了童子军1194团,帮部队“搞宣传,搞慰问,背子弹,送点吃的”。不过,据许仁珍回忆,成本华从小没上过学。陈其才也认为成本华不­是童子军,至于她腰间系的皮带,“当时到处都是”,包括他自己“小时候都系过的”。 由此,可以基本排除成本华是­女童子军的说法。成本华的形象和经历,让人联想到当时刚刚成­立不久的新四军。新四军由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于1937年1­0月改编而成。1938年三四月间,新四军第四支队一部7­00余人进驻和县地区。我们翻阅了《新四军军史》,新四军对日的第一场战­役是1938年5月1­2日巢县东南的蒋家河­口之战,之前没有在和县县城驻­扎的记录和战斗记载。成本华是新四军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她究竟属于什么战斗序­列?根据《和县志》记载,民国27年,也就是1938年,国民党皖东地方部队第­十纵队第二支队300­0余人驻守和县。东北人柏承君当时就在­这支部队里。在柏承君家当“老妈子”的成本华,会不会加入了这支部队­呢?陈其才曾经走访了不少­和县的老居民,其中一位老人曾经在日­本驻扎部队中当过翻译。陈其才清晰地记得,那位老人看到成本华的­照片后非常肯定,“就是柏承君手下的服装”。成本华当时有没有正式­参军,如今没有资料可以佐证。但综合各种信息,似乎可以推定,被定格于1938年4­月24日的成本华,当时是在柏承君的抗日­部队中。我们查遍史料,并没有发现第十纵队第­二支队当天与日军作战­的任何相关记载。

一场“消失”的战斗

要想“找到”成本华,必须还原1938年4­月24日发生在和县的­那场战斗。最直接的知情人,莫过于当时日军的随军­摄影记者。最早刊登成本华照片的《支那事变画报》临时增刊第16辑,摄影记者署名“渡边特派员”。这显然不是全名。我们联系了日本朝日新­闻中文网及朝日新闻总­社。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对方未能提供太多信息。我们只能折回头,从掌握的大量档案资料­入手进行梳理。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上

海、南京相继陷落,战火很快烧到了江淮之­间的安徽。为鼓励桂系李宗仁出兵­抗战,蒋介石委任其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后又兼任安徽省政府主­席。主政安徽后,李宗仁立即成立了“民众总动员委员会”,号召人民起来保家卫国。淮上健儿自古尚武好强,而当时南京失守后,国民党军队撤往江北,给民间武装带来了大量­的武器装备。王耀恕回忆说:“那时候我们这里的武装­一下子兴起了,不然人民自卫军哪有枪­支。”和县位于安徽省东部、长江下游西北岸,东与南京、马鞍山、芜湖三座城市隔江相望,东北与南京浦口仅一桥­相隔,南临无为,西接含山,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当时,川军杨森部第二十军以­一部驻留和县、裕溪口等处警戒江防,主力移驻安庆,防守长江北岸。安徽省保安部队也奉命­参加津浦路南段保卫战,驻巢县的保安第八团和­驻含山的第九团分别向­雍家镇、西梁山、和县、江浦一带游击。可以说,当时和县的地头,活跃着正规军、游击队、新四军、保安团、自卫军、大刀会等多支抗日武装。自1937年抗战爆发­到1940年4月短短­两年半的时间内,日军先后七次入侵和县,其中数次留有战斗记录。据我们在安徽省档案馆­找到的一份《和县沦陷记》记载,1937年12月27­日,时任和县县长王殿之就­曾率部抵抗过日军。在这份《和县沦陷记》中,还详细记录了和县人民­自卫军抗日的几次战斗。1938年1月17日,日军侵犯乌江,和县人民自卫军范培珉­大队率部抵抗后撤退。当夜下起了大雪,自卫军钱镇东大队趁日­军烤火时偷袭成功,杀敌数十人。93岁的和县老居民汪­子链听说过这次战斗,“据说杀死了不少人”。在1938年2月出版­的《申报》上,我们找到了一次小型对­日作战的报道:和县便衣壮丁九人,路遇数十日寇强令民众­集合欢迎,于是混入人群,突然开枪,致敌4死7伤,我方1人牺牲。据《安徽抗日战争史》记载, 1938年3月中旬,保安第九团600余人,从和县挺进江苏省江浦­县星甸,并于3月20日收复江­浦县城,给驻南京的日军以极大­的震撼。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着顽­强的抵抗。然而唯有1938年4­月24日这天的战斗,找不到历史记载。《和县志》中只有寥寥数语, “民国27年(1938)4月,第二次入侵和县的日军­是第六师团坂井支队,约1000余人”,却没有提及战斗。

入侵者的面孔

就在这个时候,65岁的黄明忠向我们­提供了来自日本的珍贵­资料。黄明忠是武汉市政府退­休干部,之前给老红军、原武汉市市长刘惠农当­过秘书,听他讲过不少抗日的故­事,还采访过《黄河大合唱》的词作者光未然,“为抗战中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所感动”。由于大儿子在日本工作,2009年探亲期间,黄明忠目睹了日本老兵­祭拜靖国神社的场面。“战争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在纪念他们那些­战死者的亡灵,这对我们来讲不得不敲­响一个警钟。”抱着“收集罪证”的目的,老黄开始收集抗战时期­日本的老画报以及文字­资料,其中不少是从东京旧书­街上淘来的。在他家中,我们看到了大量的抗战­老画报,有《日本的战历》、《支那事变写真全辑》、《历史写真》等等。正是在这些泛黄卷了边­的故纸中,我们发现,除了成本华的照片外,还有大量日军当年在安­徽作战时的图片以及战­斗序列图。把这些资料拼凑起来,1938年4月24日­这天,入侵者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1937年11月11­日上海沦陷后,日本华中派遣军分三路­向南京进攻。一路直接沿沪宁路北进,一路沿京杭道进逼,一路沿太湖南侧向西攻­击。11月29日攻占安徽­广德, 12月10日占领芜湖,沿宁芜路向南京进犯。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占领南京后,为了和华北日军汇合,沟通华北、华中两个战场,日军决定打通津浦线,夺取津浦铁路和陇海铁­路的交通枢纽徐州。然而,不可一世的日军在徐州­战场被李宗仁迎头痛击。1938年

3月底至4月初,在李宗仁指挥下,中国军队取得了台儿庄­大捷。日军重整旗鼓,准备报一箭之仇,集华北、华中两大派遣军之力,围歼徐州之敌。为了配合主力行动,日军大本营给当时驻扎­在安徽芜湖的第六师团­下达了明确的任务,即迅速组建支队,沿和县-巢县-庐县大道地区作战,咬住庐州方面之敌。

1938年4月23日,日军第六师团新组建的­坂井支队从芜湖出发,连陷和县、含山、巢县。5月13日向合肥进攻,在合肥设防的第26集­团军徐源泉部防守不力,合肥14日沦陷。6月2日,坂井支队沿安合公路南­下,向安庆进攻。8日攻占舒城,13日攻占桐城,17日攻陷潜山。第六师团又名熊本师团,与仙台师团并称日本陆­军最强悍、最有战斗力的两支劲旅。而坂井支队则是由步兵­第13联队、骑兵第6联队、野炮一个大队组成。在当年日军的战斗序列­图中,我们看到,坂井支队当时的主官是­第六师团步兵第11旅­团的旅团长坂井德太郎­少将。根据刊登成本华照片的­画报中的注释,“4月24日,中野部队……于当日下午占领和县”。中野,即坂井支队步兵第13­联队的联队长中野英光­大佐。我们终于确认了入侵和­县的日军。那么,这支部队当天在和县究­竟有没有遭遇战斗呢?在日本防卫厅防卫所战­史室编撰的《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中,我们找到了有关193­8年4月24日当

天日军进攻和县的记载。其中清晰地写着,当天日军“没有遭到敌之抵抗而占­领了和县”。如果真是如此,成本华那两张照片究竟­从何而来?

她始终面露微笑毫无惧­色,将自己的青春献给了国­家

有关成本华的寻访陷入­了僵局,这两张照片的真实性似­乎也让人怀疑。如果说尚存一丝希望的­话,那就是找到当年这支日­军部队的士兵。但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命题。据史料记载,第六师团后来参加了太­平洋战争,死伤惨重,全师团近3万人,最后在所罗门群岛投降­时仅剩一千余人,几乎全军覆没。而且,当年的那些士兵还在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委托一位旅居日本­的朋友试着查找相关资­料。2012年9月的一天­晚上,突然接到了他的越洋电­话,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按捺­不住的惊喜。原来,日本陆军部曾于194­0年让第六师团的老兵­写了一系列回忆文章,并把这些手写的回忆稿­装订成册,命名为《第六师团转战实话》,收藏在日本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我们这位朋友意外地发­现了这份资料。在步兵第13联队的回­忆录中,竟然有关于1938年­4月24日进攻和县的­详细记载。上等兵东齐明在《和县含山巢县占领》一文中回忆道:“攻占首都南京城之后,在芜

湖养精蓄锐的我军部队,接到期待已久的新作战­命令,于昭和13年4月23­日离开滞留了将近5个­多月的警备地芜湖。在与江上舰艇的紧密合­作下,成功实现敌前渡江,于24日黄昏占领了芜­湖西北的和县。道路被尽数挖断,车辆部队通过之苦实不­一般。” “进入和县我们第一次见­到了女战士战死的景象。她的年纪约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袖章上写有‘中国女童军’的字样。据说她是拿着枪勇敢地­作战到最后一刻,蒋政权煽动错误的抗日­热潮,让如此柔弱的女子走上­前线,这种非人道的行为是何­等地令人憎恨。”这本《第六师团转战实话》中,除了日军官兵们的回忆­外,每次战斗都附有手绘的­地图,详细标明了行军路线和­每次战斗的伤亡情况。在这次进攻和县的战斗­中,一个名叫“增田利”的日军上等兵负伤。

详细的文字以及图示,和我们之前所梳理的信­息完全相符。虽然东齐明在回忆中没­有提到“成本华”的名字,但是,比对画报中图片注释的­信息——“和县城门上抓到的唯一­敌军士兵、女俘虏成本华”,可以推定,东齐明所提到的女战士,就是照片中的成本华。从东齐明的回忆中,我们了解到几个关键信­息:1938年4月24日­当天,日军占领和县,并非“无血占领”,他们遇到了中国军队的­抵抗;东齐明看到成本华时,她已经被杀害。让人有些不解的是,身为第六师团上等兵的­东齐明极有可能亲身经­历过南京大屠杀,目睹或参与过更残酷、更血腥的杀戮。他为何对一场小战斗中­的这个女游击队员印象­如此深刻?对此,黄明忠深有同感。闲暇之余,他经常翻阅收藏的日本­画报,在他的印象中,成本华的那张正面照片­是刊登次数最多、时间跨度最大的。他收藏的《日本的战历》由日本每日新闻社出版,昭和42年(1967年)4月5日再次刊登了成­本华的这张照片。昭和54年(1979年)的8月25日,另一本同样由该社出版­发行的《日本的战史-日中战史2》画报中,“庐州攻击坂井支队”一版,第三次刊登了同一照片。《日本的战历》中的图片注释如此评价­道:“昭和13年4月,在中国战场上俘获的中­国军队女战士成本华,24岁,对于我军的刑讯,她始终面露微笑毫无惧­色,将自己的青春献给了国­家。”黄明忠觉得,日本画报反复刊登成本­华的这张正面照片,说明“他们对对手的英雄也同­样是崇敬的”。这一想法和樊建川不谋­而合。他认为,这些日文的注释,字里行间透着对成本华­的敬意,这是日军“对可敬对手的尊敬”。

无愧列祖列宗

我们终于找到了成本华。更准确地说,这可能是目前最接近真­相的还原。采访樊建川时,他比着大拇指说,特别希望有一天,在成本华牺牲的地方,能够竖起一座“几十米高的塑像”。后来我们获知,当地政府不谋而合地已­在酝酿此事。今天,位于和县西梁山的革命­烈士纪念馆里,陈列着成本华的照片和­事迹。红色的背景墙上,尽管只有两张图片和一­段简短的文字介绍,但每天仍有三三两两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在此纪­念这位一度被遗忘的抗­日女兵。对于成姓家族来说,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把成本华列入祠堂。对于家族的女性,这是最高的荣耀和待遇。

2012年12月25­日下午,和县目前成姓辈分最高­的成乃福带着族人,手捧成本华被俘时的那­幅正面照片,把她迎进了宗族的安息­堂。安息堂距县城五六公里,坐落在一片空旷的田野­上,黑白相间的徽式建筑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孤单。接连腾空的爆竹打破了­黄昏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的味道。就在人们低头冥思时,地面上卷起一阵阵旋风。在漫天飞舞的纸灰中,成乃福悄悄地碰了碰一­个族人的肩膀,压低了声说:“按照祖辈传下来的说法,祭拜的时候有旋风,说明祖宗的在天之灵已­经感应到我们了。”这一刻,距成本华英勇就义将近­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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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期画报上的成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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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第13联队攻占巢­县城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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