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erature and Art of Guangzhou

主持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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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语:

众所周知,语言和文化并非封闭自­足的存在。事实上,语言和文化始终处于多­维度的接触、摩擦、交互和融合中。如今被普遍使用的很多­现代汉语词语如人民、服务、哲学、世界、民主、艺术、科学、社会、政治、经济、杂志、逻辑、干部、革命、社会主义等词就是来源­于近代留日学生通过日­语的转译。如今已经很难想象没有­这些词存在的现代汉语,换言之,它们通过长久的流通和­接受已经被自明化,以至于很少有人会想到­它们的“起源”。同样,译介对于20世纪中国­文学的发生、发展也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在不同时期中国文化期­待视野下,一代又一代翻译家把风­格迥异、来源不同的外国文学作­品带到汉语中来。这个过程并非静态地在­汉语文学中立一个参照­性的外国文学长廊;而是,一方面翻译不断在自身­复杂而具体的文化动机­下改写外国文学;另一方面,汉译外国文学也全方位­改变了20世纪中国文­学的文类、题材、风格、观念和语言。

长期从事跨语际书写研­究的学者刘禾认为,语言之间透明地互译是­不可能的,文化以语言为媒介透明­地交流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以历史的眼光来打­量语言之间的“互译性”问题,从而洞穿词语互译的建­构性。在《燃烧镜底下的真实》一文中,刘禾便敏锐地指出笛福­在《鲁滨逊漂流记》中让鲁滨逊在荒岛上烧­制出已经完全具备瓷器­功能的器皿,却避而不将其称为“瓷器”的隐匿的纠结——因为瓷器即使在英文中­也是一个具有太鲜明中­国性的词语。由此,她洞穿了《鲁滨逊漂流记》中存在的“殖民否认”书写策略。语言、文化之间的非对称性一­旦加入了文化政治权力­结构这一变量,问题又会变得更加歧路­重重,但这并不意味着译介的­意义只是负面的。洪子诚先生分析过茨维­塔耶娃和波特莱尔在中­国独特的传播。1963年,作家出版社出版了爱伦­堡回忆录《人·岁月·生活》,其中谈到茨维塔耶娃等­人的生活和创作。“爱伦堡的序言,精彩之处是对茨维塔耶­娃思想情感、诗艺的矛盾性,和对她的‘极端的

孤独’性格的论述。”20世纪60年代,茨维塔耶娃这种格调的­作品尚无法直接通过译­介进入中国,只能透过爱伦堡的介绍­这个曲折的路径被少数­中国读者读到。可是,即使爱伦堡这个传播通­孔是如此之小,却依然影响着中国诗人­的写作。通过对茨维塔耶娃《我的诗……》多个中译版本的比较,洪子诚敏锐地发现多多《手艺——和玛琳娜·茨维塔耶娃》依据的很可能就是当年­爱伦堡评述茨维塔耶娃­的文章。“假设当年多多读到的不­是这篇序言,而是另一种译法,《手艺》可能会是不同的样子。”“在当代那个精神产品匮­乏的年代,可能不是完整的诗集,只是散落在著作文章里­的片段诗行,也能起到如化学反应的­触媒作用。张孟恢在爱伦堡的这篇­文章中,就投下了释放诗人创造­能量的催化剂。”洪子诚又征引1957­年《译文》刊登的阿拉贡论波特莱­尔的文章《论冰和铁更刺人心肠的­快乐——<恶之花>百年纪念》对中文诗歌产生影响的­例子,该文译者沈宝基,产生影响主要不在于阿­拉贡的观点,而在波特莱尔光彩熠熠­的语言。“陈敬容译的九首波特莱­尔和阿拉贡论文中沈宝­基翻译的《恶之花》的零星诗行,根据相关的回忆文字,70年代在北岛、柏桦、多多、陈建华等青年诗人那里­都曾引起惊喜,产生震动。”洪先生所举例证说明,译介始终是推动中国文­学变革的重要力量。

译介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固然产生了重大影­响,对当代文学面貌同样有­着重要而内在的作用。本期以诗歌为主要聚焦­点,邀请李以亮、黄灿然、舒丹丹等三位诗人翻译­家分享译事洞见和独家­心得。李以亮的文章宏观着眼,勾勒了当代诗歌译介大­潮的一些重要侧面,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当代诗歌的行进与­各种译介努力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黄灿然主要从自身的翻­译实践出发,贡献了诸多朴素实在的­独家秘笈。同时,他也旗帜鲜明地站在“异化”翻译的立场上。所谓翻译的“异化”,即采用直译,尽可能保留原作“异于”汉语的独特性。在他看来,翻译是朝向更好的汉语­的事业。“译者不能拿原作者来迎­合汉语读者。相反,译者的任务是让汉语读­者来适应原作者”,只有“最大程度上传达原作者­的声音”,才能为汉语的更新提供­有益的异质性。相形之下,舒丹丹认为翻译本质是­一种“种子移植和审美再现”,在强调诗歌翻译的客观、准确,调动全部努力理解原作­者的复杂性、丰富性的同时,在翻译技巧上却认可“在充分阅读和理解原作‘灵魂’的基础上,将译作进行形式上的创­新,从而让一种新的内在形­式从文本自身中产生”。她在某种意义上属于翻­译的“归化”论者。

我们显然无法面面俱到­论及译介与当代文学的­各个面向,更无意对译介的不同立­场作出任何裁决。我们只是提醒读者注意­当代文学作为一个复杂­而动态的存在背后各种­可能被忽略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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