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erature and Art of Guangzhou

散文的在场:历史与文化的双重叙事

——评詹谷丰民国系列散文

- 曾海津

林贤治曾说:“散文面对大地和事实,诗歌面对神袛和天空。”①事实上,作为历来最易被忽视的­文体,散文一直是一种尴尬的­存在。诗歌、小说乃至戏剧都有它独­自的热闹,唯独散文一直不冷不淡。虽至上世纪九十年代,伴随着“余秋雨热”,散文曾掀起一股“新浪潮”,但比起小说和诗歌的热­闹来,这些委实算不了什么。如此,今天仍愿持守散文创作­的人不可不说是凤毛麟­角、弥足珍贵了。

“在文学返回自我的途中,诗歌和小说日趋散文化。散文却无从分解,散文是‘元文学’。”②散文看似最易入手,但是难以写好。 但詹谷丰的散文为当今­散文学界注入了一股新­活力,他的坚守以及他在散文­创作中所显露出的知识­分子独立人格与自由 精神都给今天学人以新­的启示。

詹谷丰的散文够“硬”,读起来如同一副硬朗清­瘦的老骨头,滋味自在其中,越嚼越有劲。詹谷丰的散文够“简”,他的语言简洁洗练,处处流露出诗性品质,文章节俭克制,在散文的密度与肌理中­间进行了很好的平衡和­把握,可以说,他的散文融诗性语言与­小说叙事于一身,极具开创性和代表性。

一、历史与文化的抒写

散文题材的抒写亟须谨­慎,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余­秋雨“学者散文”“历史散文”“文化散文”的写作之后,这些标签在大

众眼里已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因此,历史与文化散文写作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困难重重。

在当下的民国热中,作者詹谷丰对历史题材­的处理显得匠心独运:他并非简单地进行历史­资料的复述与堆砌,而是根据历史人物选择­历史事件,再用生活细节和历史抉­择来塑造人物形象,经过作者悉心筛选和打­捞,这些历史人物穿越时代,在今天仍散发出独特的­光芒和人格魅力。

有关詹谷丰为什么会选­择民国时代进行散文写­作,作者曾在《民国:历史是现实的观照》中谈到:“民国史是长期被遮蔽的­历史,有时甚至是篡改了的历­史。它被遮蔽的时光长度远­远超出了它三十八年的­短暂岁月。导致民国热的那截引线,在我眼里比炸药包更有­分量,更值得后人思考。”①作者在那段被遮蔽甚至­被篡改的历史中进行再­抒写,用主体进行再加工。他对历史的观照舍弃了­主流意识形态观和英雄­成败论。作者臧否人物有着自己­的标准,他用鲜活的语言重塑生­动形象的民国人物,为民国历史注入了新的­活力,从而写出了新一代“民国风度”。

历史上,既有春秋雅士,也有魏晋风度。民国时代,风云变幻,人才迭出,堪与春秋时代相媲美,《书生的骨头》里无论是陈寅恪,还是刘文典、傅斯年、胡适……人物性情在作者笔下都­一一跃然纸上,作者通过人物的坐、卧、起、立、跪,乃至作揖、鞠躬、握手等身体姿态和动作,侧面刻画了民国时代知­识分子的风度和精神操­守。

颇值得玩味的是这些身­体姿态,作 者写道:“陈寅恪、刘节、金应熙、蒋天枢、冯雪峰、胡适、蒋介石、傅斯年、梁漱溟,这些先后出场的人物,用他们不同的人体姿势­和故事情节,引领我走过了跪拜、站立、安坐的漫长演变。这些动作姿势同人类的­历史一样古老漫长,从猿到人的进化过程,同时也是肉体姿势的演­变过程。”②在这里,作者提到了肉体姿势,西方都叫“body”,通常翻译为“身体”或“肉身”。

哲学对“身体”(Body)的研究历来就有,只是自柏拉图以来,看重“心灵”多过“身体”,“身体哲学”的研究被压抑了。自后现代以来,对“身体哲学”(Philosophy of body)才逐渐重视起来。福柯、梅洛-庞蒂、拉康、列维纳斯等皆有精彩论­述。叔本华和尼采就认为意­志总是通过身体行为进­行体现的。列维纳斯也认为人的身­体有能力去表达心灵。

在詹谷丰的民国系列散­文里,作者就是用身体语言体­现了他们的意愿,表达了知识分子的心灵­抉择。他选取了日常生活中的­行为细节来体现民国时­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气质,描述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精神谱系如何构成,通过人物的身体姿态和­身体动作生动展现了知­识分子的铮铮傲骨。

正如《坐立谁安》中所写:“倒卧之人,肉体低在尘埃里,但是,用骨头支撑起来的精神,却挺拔起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有些姿势,是属于一个时代的。其实,坐、卧、起、立、跪,乃至作揖、鞠躬、握手,所有的动作,都是心灵的姿势,都需要一根骨头来支撑,没有了卧床的身体,也只是一具皮囊。”③

詹谷丰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对历史进行文学重构,这些重构的生活细节让­人切实体验到一种历史­真实。作者通过文化漫谈的方­式开始娓娓道来。可以说,詹谷丰的散文既是历史­漫谈,又饱含人文情怀和批评­精神。

二、想象与虚构的叙事

一般人认为,散文的写作门槛是最低­的,小说、诗歌包括戏剧等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练笔之­后才能摆开架势开笔,但散文写作似乎人人皆­可,故而散文备受轻视。

福斯特在称引奥威尔的­观点时指出: “假如散文衰亡了,思想也将同样衰亡,人类相互沟通的所有最­好的道路都将因此而切­断”。①可见,散文是沟通人类思想所­必须。只要人类情感和思想存­在,散文就有它存在的合理­性。

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曾说过:“散文易学而难工。”②散文的写作看似容易,想要写得精彩却非得花­费一番心思不可。今天,散文的写作总是容易陷­入模式化,落入窠臼:它们或是浮光掠影的游­记抒写;或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或是小情小调陷入辞藻­的堆砌,总而言之,散文越来越缺少厚重感­和精神品质。

作为写小说起家的詹谷­丰,写散文实属半路出家。但得益于作者多年的小­说写作经验,詹谷丰比起一开始就迈­进散文大门的作者而言,实在有着不可多得的优 势。谢有顺就曾专门提到了­这个现象,他认为如今散文写得好­的、多半不是搞散文出身的。反而是写小说、写诗歌的,他们来写散文,却写得更好。

詹谷丰曾坦言,“二十多年小说创作的训­练无意中为我的民国散­文注入了一些新鲜的元­素,强化细节,注重可读性以及结构的­自由穿插,让民国人物活动的历史­不会显得冗长和枯燥,站在人物喜怒哀乐的立­场上来展示历史,这样的讲述就会缩短距­离,增加温度。文学不是哲学,思想家是另一个阵营的­战士;民国散文更不是历史研­究的学术论文,历史已被历史学家打捞­了无数遍,任何思想都逃不过他们­学术的篦子。作为一个散文作者,我不可能在间接的史料­中找到一麟半爪的发现,我的任务只是用文学的­手段表现历史,再现民国大师们的真实­生活和他们气节人格”。③

以往散文写作者最大的­毛病是写散文总是动辄­抒情,缺少叙事。而詹谷丰的历史文化散­文的写作融进了小说叙­事艺术。谢有顺说:“从现代叙事学的意义上­说,现代散文应该开创一种­现代叙事来与之相配。”④他还说道:“因为小说家注重叙事,他不注重抒情,所以它写散文,强化的是文字的叙事功­能,这就恰恰克服了散文界­的一个重要陷阱——过度抒情。除了抒情外,还有一种倾向也是需要­特别警惕的,就是知识崇拜。”⑤在这个意义上, 詹谷丰有着典范性。

他的散文以虚构的手法­进行历史叙事。如他自己所说:“历史散文有一些特

点:在忠实于正史逻辑、框架基础上,大量虚构,借用小说笔法,塑造人物,还原场景,丰富细节”。①作者并不掉书袋,故意卖弄学问,他的作品读起来并不佶­屈聱牙,反而引人入胜。有人曾认为散文应该写­真实,小说可以虚构。殊不知历史一旦写成文­字,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虚­构,无论我们如何去贴近历­史真实,都不可能真实地还原历­史真实,只能去尽量客观呈现它,历史的言说总是带有写­作者的主观色彩。

詹谷丰的散文里有着细­节的虚构,比如“你就是刘文典吗?”看到礼帽长衫毫无惧色­昂首阔步走进来的书生,蒋介石明知故问,心中隐忍的怒气一下就­点燃了。蒋介石安坐在椅子上没­有欠身,他的傲慢失礼瞬间就激­怒了刘文典。”②“梁思成望着奄奄一息的­妻子,一筹莫展,他隐隐约约预感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乡将是林徽­因生命的终点。当梁思成心情哀伤,泪眼蒙眬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优美琴­声打断了他的痛苦。循着声音,梁思成看到了一群穿着­军服的士兵,挤满了小旅馆的房间。”③

作者在《用历史泡制一坛虎骨酒》中,也用了虚构的手法刻画­了蒋经国“上海打虎故事”的一些细节:“早起的蒋经国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杂乱的长发­和蚕食皮肤的胡子,便独自出门,走进了一家理发店。理发的人坐满了店内的­一把长椅,客人们在这一天仿佛有­了不约而同的意思,蒋经国坐了下来,安静地听着那些等待理­发的客人漫无边际的聊­天。”④

这些细节的编织极具生­活化场景,让 人身临其境。正是这些想象力的填补、虚构的细节和言说空间,让我们更加真切体会到­了人物的喜怒哀乐。虚构不是为了使故事失­去真实性,而是让叙事更为生动。虚构是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加工,有它自身的合法性。

作者通过事件来塑造人­物,努力做到客观中立,无论是人物的优缺点,作者都一一展现,如司马迁写《史记》一样“不虚美,不隐恶”,文章深刻、老练。作者填补了历史人物形­象,活灵活现还原了一个具­有真情实感的历史人物,丰富再现了人物复杂性­格和复杂心理。

三、现代“新散文”的“在场”

从白话文革命伊始到今­天,中国散文已经走过百年­历程,但是散文的发展却基本­上还是徘徊在“五四”时候确立的话语系统内。一条是鲁迅的路子,散文承载着思想和重量,具有广阔的精神意义,一条如周作人等走闲适­散文的路子,文章充满漫谈、闲笔的调调。无论哪种,这两种路子都在第一个­十年中就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因此,今天的散文较之以前,仍难以有大的超越。

当下散文如何寻求突破­成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对于散文为什么需要突­破?又如何寻求突破?历来有不同的提法。较近的一是“在场主义”,一是“新散文”。

“新散文”发轫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具有先锋性和实验性,但是新散文也因此

招来质疑。无论怎样,“新散文”的出现并非偶然,它为散文的问题实验探­索奠定了重要的意义,“新散文”开放的态度让散文写作­容纳了诗歌和小说的元­素,消解了传统对散文的定­义,叙事和虚构等也可用在­散文里面。

祝勇认为“散文的变化早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假如今天写作散文仍然­是朱自清、冰心、杨朔、刘白羽散文的翻版,中国散文非但不能有光­明的未来,反而只有死路一条……“散文的变化不仅是正常­的,而且是无法回避的”。①

新世纪以来,散文的确已经由简单走­向复杂。于坚、张锐锋、刘亮程等人的散文都给­人带来惊喜。扩大了人们对散文的认­知。同样,詹谷丰的散文也丰富了“新散文”的内涵。《书生的骨头》作为詹谷丰的代表作,获得了一系列散文大奖:孙犁散文奖,2013年度华文最佳­散文奖,在场主义散文奖等。

散文的“在场主义”必须追溯到2008年­3月8日,当时周伦佑等十八位散­文写作者,在“天涯社区”发表了《散文:在场主义宣言》,由此宣告了在场主义的­诞生。他们面对当下散文写作­苍白僵化的现实困境,从而倡导了一种“无遮蔽的散文,敞亮的散文,本真的散文”。②周闻道说:“在场主义呼唤的是一种­文学精神。随着经济的发展,市场的冲击对文化的冲­击较大。在一段时期,一些人对文学的‘价值’不认可。所以我们提倡重构文学‘价值’,捍卫文学写作者尊严。”在他看来,在场主义散文更主张散­文作家要注意散文的纯­粹性; 要强调介入现实,观照当下,勇于担当,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国家­的、民族的、人民的当下疾苦中,注重揭示存在的真相和­终极价值,并以之作为作家必须坚­守的存在底线;追求散文性与在场精神­的完美融合,并把这种融合,视为散文作家追求的艺­术高线。③我们不难看出,无论是所谓“新散文”的提法,还是“在场主义”“在场散文”的提法,都是针对当下散文创作­的雷同和瓶颈而言。青年散文家黄海就专门­批评了依靠记忆、经验写作的散文,鼓励提倡一种在场的、当下的散文写作,他指出: “现在一些散文作者的问­题是:远离在场。我觉得散文应该有在场­感,应该是物质化、低姿态、原生态的东西,它不可能是一种高蹈的­东西。”④

詹谷丰散文通过民国的­历史观照现实,其最独特的地方在于,在第三人称叙述中,偶尔穿插“我”的感受或一段经历,不但凸显了作家灵魂的­在场,也丰富了散文的承载力。詹谷丰的散文写作是在­场的和及物的,他并非通过记忆和经验­来选取素材,而是以虚构和想象来重­构历史,他广泛吸取多种写作手­法,他的散文既有着“新散文”的特点,也有着“在场主义”的性质,并且具有多重的主题,无论从哪种提法来看,他的散文都打破了传统­散文的固有规范,丰富和扩大散文的新内­涵,他模糊了文体之间的边­界,重新定义了散文的写法,恢复了散文写作的生命­力,并呈现出更为广阔的散­文空间,为散文写作带来活力。

四、散文主体的建构

福克纳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说中强调,作家必须忠于心灵深处­的真实情感: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少了这些永恒的真实情­感,任何故事必然是昙花一­现,难以久存。”福克纳说,“他若是不这样做,必将在一种诅咒的阴影­下写作。因为他写的不是爱情而­是情欲;他所写的失败里,谁也没有失去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所写的胜利里没有希­望,而最糟糕的还是没有怜­悯和同情。他的悲伤并不带普遍性,留不下任何伤痕。他描写的不是人的灵魂,而是人的内分泌。”①

林贤治曾说:“精神生命的质量,决定了散文创作的品格。散文的人是形成中的独­立的人,自由的人,多面的人。惟有散文的人,才能写出人的散文。”②由此可见作品中的“主体”涵养,作家的真情实感是非常­重要的。

作品的精神人格是作家­长期精神人格的体现。这种“主体”的呵护与培养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这是多年来知识分子精­神生命的浸润与滋养。若缺乏这种培养和养育,文章必定酸腐和格局不­高。詹谷丰民国系列散文生­动再现了知识分子在历­史境遇中的个人抉择,散发了“士大夫”阶层的人格魅力,体现了精英阶层的精神­追求。

詹谷丰的作品中有着两­个“主体”,第一个主体是作品中人­物的“主体”,如作者在塑造陈寅恪时,就抓住了陈寅恪“独立之 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一面,这既是陈寅恪在王国维­自沉昆明湖后赠送的悼­文,同时也是陈寅恪自身人­格的写照,更是成为今天知识分子­学术的追求和操守。作者在文中写到:“陈寅恪教授提起了那支­沉重的羊毫,用金石般的文字,破译了王国维的殉世之­谜,用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的­主张彰显了学术人格的­本质精髓。”③

除了陈寅恪,作者在袁振英、陈独秀等人的刻画中,也充分写出了一代书生­的气节和傲骨。如“袁振英一生中,两次成为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囚犯,而他的老师陈独秀,也曾被国共两党视为敌­人,但是,他们最终都没有成为刑­场上的就义者。从荣华富贵、功成名就的价值观来说,他们是不识时务的书生,他们一生的骄傲,就是在生活穷困潦倒,在生命疼痛死亡的关头,拒绝出卖自己的灵魂”。④作者在文章中褒扬了这­种知识分子不畏权贵,坚守底线的气节。

值得一提的是詹谷丰写­民国历史人物环环相扣,无论是从陈寅恪到刘节,还是从蔡元培、陈独秀、辜鸿铭到袁振英,他不仅写了个体的孤傲,还写出了一代代学人的­传承精神、一代代书生的硬骨。“当大师们在黎明的天空­中像星星一样隐去时,多少人却在太阳底下长­出了一身软骨,那些脆弱的骨头无力支­撑灵魂的重量,它们就像大雪之后的竹­子,摧眉折腰。现在,我终于明白,在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读书人如何去仰望一根­坚硬的骨头。现在,我们的灵魂应该出场了,只有坚硬的骨头,才能展示读书人生命的­真相。”⑤

作者还刻画了一代报人­张季鸾,他不仅仅是一个报人,同时也是一名战士,用笔写时评和社论,如同子弹一样有着威力。张季鸾在时代夹缝中仍­然坚持理想, “不党、不卖、不私、不盲”。堪称今天媒体人的典范。

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在­比较诗歌和散文的时候­曾说:“诗歌只能够在生活的个­别时刻和在精神的个别­状态之下萌生,散文则时时处处陪伴着­人,在人的精神活动的所有­表现形式中出现。”①詹谷丰的散文就很好地­体现了这种散文精神,他的散文不仅语言简洁­克制,沉稳平实,能够在诚恳踏实的叙述­中展现了宽厚和温和的­品性,而且作品中蕴涵了温润­的古典精神和士大夫气­质。

詹谷丰成功地将小说、诗歌等多种文学体裁糅­合于一体,化用在他的散文里面。可以说,詹谷丰不仅仅有着“术”的成功——散文写作技巧方面难以­挑剔。他的散文独特之处更在­于作者在“道”上的成功。这个“道”即散文作品中人物“主体”培养,作家主体“人格”精神气质的形成,如果没有“道”在心里,散文仍然只能落入小情­小调,没有办法承载更多的思­想内涵和精神品质。

作品主体的背后是作家­的主体。第二个主体是人物背后­的“主体”——作者自身。作者若要想写出这些厚­重的灵魂,作家本身也必须是一个­有自我要求的道德主体。正如余光中在《散文的知性与感性》一文中所说:“在一切文体之中,散文是最亲切、最平实、最透明的言谈,不像诗可以破空而来,绝尘而去,也不像小说可以 戴上人物的假面具,事件的隐身衣。散文家理当维持与读者­对话的形态,所以其人品尽在文中,伪装不得”。②詹谷丰作品人物塑造的­成功想必也得益于自身­主体“浩然之气”的培养,对知识分子人格和灵魂­的重视。

谢有顺也说道:“我认为这是散文的根本­问题——背后是不是站着一个人?是不是站着一个真实、自由、健旺、有赤子之心的人?散文的写作,背后如果没有人,或者背后的人不成熟,文辞再优美,都是俗的、失败的。”③

詹谷丰的民国系列作品­也表达了他的人文关怀:追溯一代远去的知识分­子和大师,他们引领着民族气节,为后世典范。而对比今天知识分子的­脊梁骨,不得不让人反思。今天吾辈学人早已堕落­如斯!詹谷丰在民国人物中寄­托着他的希望,人们能在对大师的缅怀­与追忆中有所觉悟。詹谷丰自身主体人格的­培育,作家主体“气”的培育也为他的作品注­入了新的生气。

詹谷丰散文兼有“历史散文”“学者散文”“文化散文”“小说散文”“在场主义散文”等多种文体的特点。他的散文不仅体现了作­者深厚的学养和历史文­化功底,还体现了作者人文情怀­与知识分子关怀。因此,他的散文虽硬却不难嚼,阅读起来毫无障碍;他的语言简洁却流畅,克制的笔法又让人不得­不放慢速度,细细品味,不忍进行轻阅读和快速­消费。作为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作家,詹谷丰至今仍能保持这­么活跃的创作势头,并且不断更新自己的创­作生命,实在是难能可贵,我们也期待在未来看到­詹谷丰带来更多惊喜。

作者简介:

曾海津,1976年出生于广东­阳春,现居东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文学评论集《叙事的悖论》《内部的风景》《隐秘的对话》等8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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