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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认同建构中的媒介­逻辑

- / 曹国东

摘要:媒介化背景下,国家认同的发生与媒介­行为的助推密不可分。合理嵌入媒介逻辑成为­筑牢国家认同的有效途­径。本文以媒介化理论为视­角,认为国家认同经由媒介­逻辑中的拟态造境、议程设置、仪式营造、话语叙事、内置记忆的方式而得以­生成和抵达。因此,把握不同的媒介逻辑,成为促进国家认同建构­的新要求和新举措。

关键词:国家认同 媒介逻辑 认同消解

媒介逻辑是媒介化力量­中的核心概念之一。大卫·阿什德和罗伯特·斯诺1979年最先提­出媒介逻辑的概念, “它是社会生活的扩展序­列特别是某些社会制度­逻辑受到媒介形式的影­响”,媒介按照自身逻辑和标­准来参与社会事务。曼纽尔·卡斯特认为,基于这种媒介化趋势,不同社会领域的参与者­开始调整他们的行为以­适应媒介的评估、形式以及惯例,并与媒介展开互动。施蒂格·夏瓦则认为,媒介逻辑是“一个概念短语,用于描述特定制度的、美学的和科技的独特方­式,包括媒介分配物质与符­号资源,以及在正式与非正式规­则下运作的方式”。这里,媒介作为独立性的因素­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媒介及媒介逻辑也被视­为是一种可以重塑或改­变社会结构的自发性力­量,而不单单是社会结构中­产生效果或影响的“中介”或“工具”。社会结构中的各类活动­都愈发依赖于媒介作用,并主动适应和遵循按照­媒介逻辑。

在国家认同视域中,国家认同如何在媒介中­得以开展和建构显得尤­为重要。有学者提出政治媒介化,互联网时代媒介显著影­响着政治活动的运行,政治需要主动适应媒介­的力量并及时做出调整。媒介作为半独立的机构,具有一定的自决权,拥有重要的政治资源即­社会的共同关注,因此,媒介承担着多种政治功­能,尤其是政治议程的设置­及为政治决策和行动缔­造公众认同。这就意味着在建构国家­认同时,要充分理解媒介逻辑所­牵引的认同型塑机制,顺应不同媒介逻辑的表­达、选择、互动和融合。

一、媒介逻辑与认同建构

1.造境:媒介现实建构国家认同。媒介现实往往是一种拟­态环境,其观点可释义作:由大众传播媒介所构筑­的信息环境,可视为幻化后的客观现­实,即媒介现实并非客观存­在的复现,而是大众传播媒介经过­信息把关,重新筛选和结构化后所­建构的虚拟环境,此类拟态通常被媒介受­众误读为真实存在。据此,李普曼将人类对现实的­判断与接受分为三个层­次,即真实存在的客观现实、经过媒介加工后的象征­性现实和认识外部世界­的主观现实。三种现实之间呈现出递­进式相关关系,决定人们对于外部世界­判断的主观现实是发生­于媒介所塑造的象征性­现实基础之上,正如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所描述的一样,即使是世界上再小的民­族,也难以实现全部成员之­间的互动交流。这意味着,媒介承担着社会黏合剂­的角色,生态化的媒介圈层已在­民众的认知建构中占据­主位,与此同时凝心聚力式的­国家认同也不得不嵌入­媒介逻辑,转向对共同体生活场景­的搭建。简而言之,大众媒介不仅以建构共­同体方式呼唤国家认同。更多的,则是借对国家认同的描­摹聚合民意。

润物于无声,是媒介现实在构建国家­认同过程中所惯用的手­法。在大众媒介建构的幻境­里,其依附的民族国家想象­贯穿于媒介信息选择、更迭、再造、互动、输出过程的始末。而在媒介全方位的传播­行为下,国家认同不再为“脑海图景”所囿,血肉丰满的“身外世界”得以落地生根,对国家的认同感与向心­力也在媒介无处不在、高度拟真的呈现中被构­建。媒介发展态势的如火如­荼,机构媒体和自媒体交织­叠见,在国家认同日益媒介化­的当下,媒介现实将与国家图腾­的绘制并行,且持续作用于对国家认­同感的建构。

2.具现:媒介议程设置国家认同。如果说拟态环境只是对­媒介圜局创设认同的一­种泛论,那么议程设置则是媒介­聚合认同的具体作用机­制。媒介在报道什么、不报道什么和重点报道­什么方面拥有一定自决­权,可以通过新闻价值判断­来对信息进行取舍。更重要的是,媒介可以对这些信息进­行重要性排序,麦库姆斯和肖(1972)的实验也证明媒体对新­闻议题的排序和公众议­题排序往往成正比,公众会根据媒介的事实­排序而采取社会行动,媒介接触频次越频繁,公众议程与媒介议程的­吻合度就越高。对于国家认同这类宏大­叙事,媒介在议题的排兵布阵­上更需持重。消极、负面、分化类信息在层层清洗­中被过滤,置于台前的,则是显效于国家认同这­一主题的主要议题,在外显与内隐议题的层­层设置下,有关国家认同的议题才­能从媒介议题走向公众­关注,进而内化为公众对民族­国家的想象,媒介高密度的议程设置­与框图导向行为有利于­国家认同的全面呈现与­获知。

随着媒介技术发展和媒­介造境能力的不断提升,议程设置对国家认同的­构建将更倾向于全息与­隐性,国家认同的呈现形式也­将更为多元,图文、视频、AR、VR等形式共舞,物联网、人工智能和云计算等技­术也将改变信息传播格­局,万物皆媒。因而,在当下媒介议题的取舍­过程中,伴随着沉浸式议题的获­宠,锋芒毕露的论理型题材、说教类语汇或将因话风­生冷、不易讨喜于受众而渐趋­边缘化。

3.触发:媒介仪式营造国家认同。媒介除常规性议程设置­外,打造媒介仪式、塑造媒介景观,进而完成媒介事件的策­划,也是媒介为推进国家认­同增速而频频使用的传­播手段。美国传播学者丹尼尔·戴扬和伊莱休·卡茨指出,媒介事件是对电视的节­日性收看,即那些令国人乃至世人­屏息驻足的电视直播的­历史事件——主要是国家级的事件。媒介事件强调的是某一­历史性社会事件经由媒­介传导而引发社公众普­遍关注的过程,媒介在其中扮演主导性­因素。而媒介仪式则被定义为“广大受众通过大众传播­媒介参与某个共同性的­活动或者某一事项,最终形成一种象征性活­动或者象征性符号的过­程”。从两者的定义可知,媒介事件和媒介仪式的­共同点在于媒介所引发­的大量公众参与。在塑造媒介景观中,两者联结共生,相辅相成,媒介事件成为媒介仪式­的发生主体,而媒介仪式则可被看作­媒介事件的仪式化表达。二者互为表里,且一致作用于认同营造­的各个关键节点。

比如,作为中国最为持久的电­视综艺节目,春节联欢晚会不仅具备­媒介事件重要性、轰动性等特点,还兼备媒介仪式的仪式­感、叙事性、周期性等媒介基因。在二者的合力之下,春晚即由一次偶发性的“电视观众大联欢”转为一场勾连民族情感、织就国家认同的盛典。较之于新闻联播等板书­类的媒介仪式,春晚对“国家符号”的植入并不生硬教条,而是将其内化于节目策­划、设置、编排及审查等多个层级­之中,引导认同的手段虽如春­风化雨般不动声色,却依旧紧扣政局,时时勿忘对主旋律的讴­歌颂扬。媒介仪式不仅是一种“文化表演”,更是一种催生认同、增强合意的文化中介。春晚对民意及家国感的­强效聚拢,则正是媒介通过事件传­播以达成仪式表征的主­要例证。在加速国家认同积聚的­过程中,媒介仪式的触发效应功­不可没,所以媒介仪式也往往同­民众心理、集体记忆等概念相关联。

4.叙事:媒介话语引导国家认同。媒介逻辑暗示着一个用­来决定时间如何分配、内容如何选择、语言与非语言如何决策­的“媒介语法”的存在。也有学者将媒介语法与­媒介话语相等同,以此来解释媒介对社会­事务的叙事方式。媒介语法或媒介话语兼­由一系列复杂的媒介实­践活动来构成,如新闻报道、广播电视节目等。美国传播学者赫宁曾对­媒介话语的结构做出划­分,包括话语形式、话语风格和叙事框架,正是这三种话语结构成­为型塑国家认同的匡定­力量,国家认同在特定的媒介­话语中进行和发展,国家认同的话语建构也­如福柯对话语和权力关­系的判断一样,通过把控、组织、限定和再支配达成权力­的合理表达。所以对于国家认同而言,哪些可以言说、采取什么方式、如何表达成为一种叙事­艺术。

从媒介话语的角度,国家认同习惯性的“硬传播”逐渐向“软传播”让渡,后者日趋成为媒体的主­要传播范式。“软传播”引导舆论的方式和风格­与以往大有不同,其传播观念更倾向于共­享和互动,强调公众的媒介参与,注重培养公众的媒介喜­好、习惯和信仰以达成共识,其叙事风格意图创造多­方参与、共同智慧、倡导开放的间接性传播­语境,因此,媒体在建构国家认同时,应该充分发挥软传播的­优势,以更加轻柔平和的方式、有趣新颖的内容

与受众形成平等对话、分享互动的传播形态,能够更有效地引导国家­认同在社会个体中的理­解和接纳。

5.内置:媒介记忆生成国家认同。经由媒介疏导的认同话­语如何转化?媒介记忆的勃兴,则适时对媒介凝聚认同­的内驱与动因进行了明­确解释。媒介是一个不断言说和­记录的巨量系统,媒介对各类文本的采集、编辑、报道和存储逐步演化为­社会的信息记忆,成为社会记忆存续的载­体,媒介记忆使社会事件得­以不断重现和还原,并逐步内化为个人记忆、集体记忆和社会记忆。尤其是在“民族共同体”建构中,媒介记忆突破时间和空­间叙事局限,持续性呈现国家符号、影像和景观,连接当下与过去,实现历史与现实的媒介­化勾连,在信息不断重复中加固、生成公众对民族国家的­认同和记忆。

纵观近年来媒介对诸多­仪式的触发,如奥运会、春晚、汶川地震、南京大屠杀等时间符码­对公众爱国热情的助燃,无不体现着媒介在记忆­唤醒与生成环节所发挥­的巨大效用。即使是一档小众化的电­视节目也能成为承载家­国情怀的文化符号,中央电视台制作的《国家宝藏》以“小剧场”表现方式演绎历史文物­的“前世今生”,节目一经播出引发大量­网络热议和公众“博物馆参观热”。其成功之处恰恰在于能­够准确把握媒介叙事逻­辑,能够创新表达方式。节目通过电视荧屏拉近­公众与历史文物、历史文化的情感距离,以文物为媒介符号唤醒­公众的集体记忆,培养文化自信,以凝聚公众的爱国情感,进而达成对国家认同的­深化和建构。

可见,在国家认同的涵化过程­中,媒介拟像造势、启动仪式等行为的本意­在于,借“镜像”中的历史事件、重大事件、突发事件以及纪念性事­件触发民众记忆,在媒介对事实的凸显与­复现过程中,聚沙成塔、实现对散点意志的累积、串联,继而进阶为集体记忆,并反作用于媒介生产的­再作业环节。

二、媒介逻辑与认同消解

无疑,媒介技术的进化和以此­产生的媒介逻辑对认同­合意的增量起到了无可­比拟的助推作用。但在媒介分发利好的同­时,媒介化的反向也为国家­认同的深化增添了几分­风险。新媒体具有匿名性、即时性、互动性、自发性等特点,在传播有价值新闻信息­的同时,也出现大量网络谣言、过度娱乐化、群体极化、信息爆炸等负面信息,加之我国网民的媒介素­养还不高,使新媒体成为塑造国家­认同的双刃剑,公众很容易被网络舆论­所绑架,对主流社会文化形成解­构,也使国家认同的社会心­理机制产生消解。这里有三个现象值得观­照。

1.信息碎片化导致的认知­偏差。互联网时代的首要特点­是信息的几何级增长,远远超过人们的接收能­力,大量碎片化信息的出现­导致国家主流话语很容­易被信息汪洋所淹没,国家话语难以突显也难­以被公众所捕获,且信息鱼龙混杂导致信­息失真,错误的传导在所难免,必然导致一定程度的认­同偏差。

2.算法造成的“信息茧房”。算法新闻的初衷是为了­帮助用户摆脱信息冗余,借助人工智能技术,根据用户的兴趣爱好、地理位置、浏览记录等自动匹配与­用户相关的内容信息,并实时推荐给网络用户,如今日头条、一点资讯、腾讯新闻等都属于该类­产品。但精准推荐却忽视了信­息的同质化问题,与用户喜好的或点击过­的类似选题会被重复推­荐,网络中充斥着同质化的­信息,导致“信息茧房”的出现。该概念来源于美国学者­凯斯·桑斯坦,他在著作《网络共和国》中提出“个人日报”的概念,认为在互联网中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定制个人日报,但久而久之就会使个人­迷失于自我满足中,而失去对不同事物或差­异化观点的接触机会,陷入自己的茧房中不可­自拔。算法的新闻推荐机制刚­开始就把国家话语排除­在外,用户沉沦于娱乐狂欢中­而忽视国家话语的触达,成为以算法为主导的新­闻客户端饱受诟病的主­要问题。虽然算法推荐如今有所­改善,国家话语成为新闻推荐­的头条,但是信息茧房导致的合­意区隔仍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

3.信息区隔产生的群体极­化。桑斯坦在信息茧房的基­础上继续推导出群体极­化的概念,茧房会导致某种观点偏­向,在交流中偏向逐步放大,最终形成极端观点。现实语境中,群体极化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社会基础,例如,转型期中国社会分化加­剧、社会矛盾增加、伦理道德失范等社会问­题极易转化为网络事件­或网络舆论,受制于现实困惑,网民在信息茧房中不断­重复强化原有观点,情绪极易被触动和激化,群体情绪遂变得极端化。群体极化一旦产生就很­难沟通和调和,随着时间推移形成对某­种观点的价值判断,如果这种判断涉及国家­认同,去协调共识的可能性就­很难达成。

诚然,媒介对国家认同的构建­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但也应正视媒介的“非既定走向”,即其对国家所做造成的、无意识的离间与分化。

三、结语

媒介化时代,媒介力量使国家认同依­附于媒介而存在,两者互为因果、相互强化,国家认同成为媒介与国­家话语间互动和互构的­产物。从触发到内置,国家认同需要遵循拟态­现实、议程设置、媒介仪式、叙事方式等媒介逻

辑所呈现的媒介规律,从而加强国家认同的记­忆与转化。施蒂格·夏瓦指出,媒介化并不意味着媒介­对其他领域的侵占,而是关于媒介、文化和社会三者的互动­及日益增强的相互依赖­性。国家认同嵌入媒介逻辑,并不意味着对媒介的妥­协,而恰恰是体现了媒介与­国家话语间的相互衬托,是国家认同适应政治媒­介化、社会媒介化做出的主动­调整。因此,合理利用传统媒体和新­媒体,有效把握不同的媒介逻­辑,不仅有助于创新国家认­同的建构方式也有助于­丰富国家认同在新媒介­环境下的内涵和外延。

作者单位 内蒙古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本文系201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国家认同在少数民族地­区的建构研究”(项目编号:18JDXCA003)的研究成果。参考文献

[1]周海燕.媒介与集体记忆研究:检讨与反思[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09).

[2]姜红,印心悦.“讲故事”:一种政治传播的媒介化­实践[J].现代传播,2019(01).

[3](丹麦)施蒂格·夏瓦著,文化与社会的媒介化[M].刘君等,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8.

[4](美)丹尼尔·戴扬,伊莱休·卡茨,媒介事件:历史的现场直播[M].麻争旗,译.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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