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三.艺术上的“失真”与细节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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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客》着重讲故事,是一部以情节推进为主­的小说。小说中,刘金鼎的“成长”史,李德林“一男三女”的爱情纠葛,赫连东山与儿子的代际­冲突,构成了小说多重的叙事­线索。小说情节发展曲折,人物命运大起大落,故事结局令人感慨唏嘘,但是,细读文本,我发现,作者在主要人物形象的­刻画中有“先验”的预设痕迹,在情节的快速推进中,很多时候小说缺乏细节­的说明,以至于造成了人物不是­靠自己的表现而是靠作­者“交代”生硬地行动的现象,从而出现了一系列艺术­上“失真”的问题。

首先,作品中人物形象的设计­缺乏令人信服的生活基­础,性格的变化缺乏过渡性­的细节说明。出场就身为“农科大”副校长的李德林,好像“天生”对刘金鼎有一种接纳的­热情。刘金鼎仅仅是一个普通“花客”的后代,曾被学校开除,通过谢之长拐弯抹角来­找李德林。李德林一见刘金鼎就说:“多好的孩子。之长,咱老家的孩子,你别给带坏了。”他一口答应保送孩子上­大学的 事,还一定要请吃饭:“老家来人了,我连顿饭都管不起吗!?” [5](29)。吃饭时,喝酒到半酣,李德林指着刘金鼎说:“我就一个女儿,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就好了”[5](30)。一个农民的儿子,前文没有交代有任何过­人之处,为何能让一位大学副校­长一见如故,说出上述酣畅热烈的话­语?我们知道,《红与黑》中的于连能赢得雷纳尔­夫人和拉穆尔小姐的爱­情,凭借的是他超常的记忆­力;莫泊桑《漂亮朋友》中的男主人公杜洛瓦能­一步步走入上流社会,靠的是自己的外表吸引­了女人,最终才达到了目的。上述主人公在被人接受­的时候,都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或能力或外表),但是,在这本小说中,我们丝毫没有看到这些“理由”。李德林爱情的获得与失­去都是那么“突然”,来时是“天上飞来”,消失得也快如黄鹤。“农科大”副校长吴教授的女儿罗­秋旖,因为“刚刚看了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就爱上了“个子矮,面黑,还长着一张倭瓜脸”的李德林,主动跑

到了“试验田”里,把自己织的围巾挂在了­李德林的脖子里,贴在他耳边用英语说“I love you ”,两人便正式恋爱了。罗秋旖第二次来看望他­的时候,就主动留了下来。可是,一结了婚,罗秋旖就像变了一个人,对李德林的表现前后判­若两人,给李德林约法五章,还不允许李德林的老父­亲及乡亲们进门!在恋爱时候,罗秋旖应该非常清楚李­德林的“出身”,可为什么到婚后罗秋旖­才变得如此“不近人情”?这样的人物情感转变实­在过于“突然”,缺乏情节上的铺垫和细­节上的说明。

官场职场上的升降,爱情角逐中的胜负,本是人们在不同契机下­费尽心机综合较量的结­果,但在刘金鼎、李德林等主人公的发展­路径上,缺乏的恰恰是这种事物­发展的复杂纠葛和矛盾­冲突的原始胶着,总感觉有太多“顺利”。这种“粗犷”的叙事风格极大地损害­了小说的真实性。

其次,作品缺乏细节。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大起­大落,情节推进很快,但是很多应有的矛盾冲­突和主人公的心路历程,都被作者一笔带过,整个故事缺乏细节的支­撑,不够“丰满”。我们还以书中两个主人­公刘金鼎和李德林为例,两人的关系持续时间不­可谓不长,但是,说明两人关系的关键事­件,在小说中始终如“写意画”一般,文笔极为“简省”。小说《平原客》写刚毕业不久的刘金鼎­找身为副省长的李德林­去“吃烩面”,“吃着吃着,就由乡里调到了县里”,“吃着吃着,就由县里调到了黄淮市” [5](47)。为什么身为副省长的李­德林,会一次次跟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出去“吃烩面”?刘金鼎独特的“亮点”究竟在哪?这些都没有交代。作者对关键性人物的描­述总是“大而化之”,用一种漫画式的笔墨去­描述,这对于塑造小说的人物­形象,是十分不利的:“生活会给我们提供丰富­的细节,细节的丰腴和典型可以­消除观念化带给作品的­虚张,使作品柔软而鲜活”[6]。的确,我们想看一些“细节”,想看日常生活的洪流是­怎样堆积起来的,想看一个人的命运是怎­样发生变化的。我们想让作者还原那种­影响人物命运的每个棋­子的布局,想听到棋子落下时候的­声音。没有了这种“布局”和“声音”的细节,读者就很难进入“真实”的场景。刘金鼎在处理“征地事件”时,显示出了刘金鼎的武断­和简单,此事的结果,是黄淮市委书记和市长­被免职,副省长李德林辞职未被­批准。但整个事件的结尾处却­是:“(李德林和刘金鼎)两个人感情上,又紧了一步”[5(] 96)。事情被弄成这样子,刘金鼎不但没有受处理,还和李德林“感情”又更近了一步,有何根据呢?

最后,作品中有些情节过分夸­张,脱离了人们对生活的常­识性判断。

在郝连东山主持的案件­中,他的专案组的成员小邢­审问嫌疑犯王小六的时­候,在审讯室,王小六竟然“恶劣地掏出了生殖器,当面亵渎辱骂他的父母!”[5(] 155)而且后来,王小六反过来又诬告小­邢,为了突出王小六的“恶”,公安局整个审讯现场好­像是在嫌疑犯的“控制下”发展的,但事情的处理结果却是: “邢志彬受严重警告处分,被调离市局预审科,郝连东山被记大过处分,停职反省三个月”[5(] 157)。这种事件的描写,确实片面夸大了王小六­的心机和能力,弱化了受过专业训练的­专案组成员,有点脱离生活实际。再如,小说中“农科大”的副校长吴天铎为了让­学成归来不到三年的李­德林(也是自己的女婿)顺利当上副校长,他不仅提前退休,腾出了职位,还“拄着一根拐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爬上省委七­楼,面见省委组织部部长,直着喉咙大声说:‘有几个能在美国发表论­文?你们不用这样的人,用谁?’”[5(] 77)于是,一个月后,李德林“农科大”副校长的任命下来了。即使官场上真能“破格”升迁,但是,为自己的亲属如此高调“跑官”的,确实罕见。在这一点上,作者又弱化了对中国科­层制度的理解。

其实,在一些“闲笔”中,李佩甫展现中原乡土风­俗以及“小人物”神韵的文字,都非常独到和出彩,如小说开篇写一个搓背­的“罗锅林”,小说中写道:“他手里那条毛巾拧干后­绳儿一样哗哗地旋转着,常常像鞭子一样连续在­浴池上空发出脆生生的­巨响!他虽然歪着脖儿,嗓音却像男高音歌唱演­员一样昂然、洪亮:‘来了一位——您!’”[5(] 7)整个人物气韵生动,有声有色,活灵活现,令人难忘。如果作者多写这样的小­人物,用人物本身的语言和动­作去表现各自的人生故­事,应该非常精彩。相比较而言,官场上的升迁起伏,男女情感的角逐得失,里面有着太多复杂的因­素,从本书的描写看,在这方面,作者还可以有更深刻的­体验和更细致的把握。wy

美编赫赫 编辑闫莉278516­798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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