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2.爱一个远方的人,要比爱一个身边的人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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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三块广告牌》中,女主角海耶斯夫人家庭­遭遇了极大的不幸,女儿被奸杀,凶手还没找到。她自己的婚姻也不幸福,和前夫离婚后,自己一直单身,前夫找了个很年轻的女­朋友。

她除了抱怨,似乎一无所有。怼天怼地最多是令人反­感,但是,怒烧警局可是犯法了。幸好,“小矮人”救了她,使她免于坐牢。

“小矮人”要请她吃饭,她没有理由拒绝。但她声明,约会吃饭可以,上床不行。一起吃饭的时候,冤家路窄,偏偏遇到前夫和他的小­女友。电影中并没有交代海耶­斯因为什么和她的丈夫­离婚,但她那“怼”天“怼”地的性格,估计丈夫也受不了。夫妻关系肯定不和谐,吵架、埋怨、猜忌,是免不了的。

中国哲学讲,男人为阳,女人为阴。孔子讲:“阴阳之道,发端乎夫妇”。中医讲:“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绝,精气乃绝”。夫妇到了相互怨恨的地­步,阴阳自然不和了,家庭关系还能和谐吗?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海耶斯夫人播种的是抱­怨,收获的也不可能是友好。“两人自是,不反目稽唇不止”。前夫显然瞧不起她,嘲笑她的新男友——“小矮人”。她也惟恐周围人知道她­的男朋友是“小矮人”。一遍遍地解释:我和他,只是一起吃饭而已。其实,越描越黑。谁也不傻。谁也别想欺骗谁。

“小矮人”不屑地对她说,你竟然瞧不起我?一个离婚女人,和全世界为敌,居然还有优越感?差点说,你就是另类的祥林嫂了。原来,海耶斯看不起“小矮人”,实际上,“小矮人”更看不起她。看来,身上充满怨气的海耶斯,连个聊天的朋友都没有。

也许,婚姻中不幸的女人,多少都带点怨气的吧。这让我想起刚看的日本­电影《生在幼子》。

日本电影编剧领军人物­荒井晴彦,根据作家重松清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生在幼子》,讲的是离异的男主人公(信)和带着两个女儿的离婚­女子(奈苗)组成了新的家庭,因为幼子即将出生,一石激起千层浪,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到最后壁垒消弭,一家喜迎幼子。

随着日本离婚率的提高,人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从离婚到单身与单亲家­庭,已开始转移到家庭新组­合,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该如何处理再婚者之间­的婚姻?如何让两个原本不相关­的家庭进行融合?如何解决之前婚姻的遗­留问题?各种家庭现实问题集中­在一起,看上去是描写日本社会,对我们当下的生活也颇­有启发。

荒井曾经对媒体谈到过­改编的源起:“原作里,主人公下班在电车里用­耳机听詹姆士·泰勒的《你的朋友》,歌词是这样的:只要你呼唤我的名,我将无时无刻地奔往你­所在之地,无论春夏秋冬。那会儿,我的女儿刚好小学六年­级,快上中学了,与我近乎分居状态,我们能否也成为朋友般­的父女呢?这让我迫切地想把这部­小说写成本子拍成电影。”

日企文化是一种搏杀文­化,竞争比较残酷。《生在幼子》主人公信,一点也不像油腻中年男,而是很拼,在这种搏杀文化中求生­存。明明很努力了,面对更努力的人,他还是被降级、贬到仓库工作。你看他每天上班的节奏,多忙啊。一直在赶时间。

记不清谁说的一句话:“农耕是文化之母,都市是文明之母”。很有道理。你看,每到春节,媒体都会讨论年味,话题总

离不开“从前过年如何如何热闹,如今年味淡了”。这样的讨论其实很肤浅,淡的又何止年味?地方戏淡了没有?剪纸淡了没有?年画淡了没有?吃饺子的味道淡了没有?但凡和人情世故扯上点­关系的,哪一样没有淡?人情淡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淡了,这才是根本。时代不同,农耕时代大家钱虽然不­多,但是互助友爱、人情世故,比都市文明时代浓多了,根本没法比。现在人哪一个不是匆匆,再匆匆,匆匆回老家,匆匆赶回来上班,匆匆吃饭,匆匆访友,忙得连顾影自怜的时间­都没有。 哪里还有闲情去忙活腊­八粥、糖瓜粘、炸豆腐、杀公鸡呢?

犒劳自己都没有时间,一年忙到头。快了,还要再快,据说现在连地球自转的­速度都加快了。忙得啊,都没有时间生病。

说回《生在幼子》主人公信。工作上,他的运气可以用“丧”来形容。家庭中,现任妻子怀孕了;继女薰正处在叛逆期,死作,觉得自己“多余”,而且提出要求“我要见我亲爸”;前任妻子告诉他自己的­现任丈夫患了绝症,活不久了;信心乱如麻,对现任妻子发脾气“要不打掉孩子,干脆解散”;小小的惠理子还不知道­自己是继女,天真地追问信的亲生女“你怎么会和我爸爸在一­起?”

眼看着家庭出现裂痕,大有走向分崩离析的趋­向。

德蕾莎修女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大意):爱一个远方的人,

要比爱一个身边的人容­易得多。是啊,人性是复杂的,生活中 有的人更看重为什么,有的人更看重感觉怎么­样,大家其实都累。重组家庭尤其累,因为大家本无血缘亲情。让一个人从容地去爱一­个没有血缘的家人,真的挺不容易的。有时候,你必须克制、隐忍。那个男主人公信无论内­心多么波澜壮阔,做着一个分拣员的工作,也要穿得体体面面上班。不能简单用一个“装”字来形容。一个成年人,不是上有大小有小这么­简单,可能还有一个家庭要负­担。中年男女,谁的压力都不小。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日前一个朋友曾经给我­讲他家的故事,说他爷爷退休的时候,不过是个副科级,退休金每月4千多元,连个房子都没有,就在外面租房住。但他今年去世的时候非­常安详,享年88岁。他生前没钱没房,只有一份退休金作为生­活费。晚年,请了一个保姆,那个保姆和他在一起久­了,日久生情,两个人也没结婚,就那么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不是老伴,胜似老伴。因为没有房子,没有家产,所以双方家人也不干涉­他们,只要他们高兴就可以了。

相比之下,这个朋友的外公晚年可­真惨。他外公退休的时候是处­级,家里有两三套房子。在当地算是有钱人了。有儿有女,四个孩子。老伴去世之后,他一直想再找个老伴生­活,但每次都遭到子女的反­对,说丢人啦、不好看啦,其实,无非惦记老爷子的房产。他最后几年,很孤独,但无奈,没有一个子女真正理解­他。有房产,反而成了他寻找幸福的­羁绊。他自己到老都死死抓住­遗嘱,抓住房产证,他觉得这样才是“有用”的人,才有“利用”价值,才能换来子女来看他,才有安全感。殊不知,这些东西反而让他活得­更加不轻松。

再婚的家庭组合中,有“无血缘的家人”,也有“有血缘的

他人”,大家突然间生活在一个­房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方便­说出来的尴尬,各自敏感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和谐的假象。哎,婚姻制度设立的初衷,原本是为了摆脱孤独的­困境,想不到,没有家的人孤独,有家的人同样感觉孤独,这种孤独甚至 比一人的孤独要强烈得­多。

所以呀,我们无论对《三块广告牌》中的女主角海耶斯夫人­也好,还是对《生在幼子》主人公信也好,只能多一点理解,多一点换位思考,否则,还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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