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二.隐喻和精神维度的新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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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卯年的雨雪》不同于战争小说传统的­基调,不单单控诉战争的无情­和残酷,其中更多的是人文关怀­的体现,这也是中国文化的延续。并且,需要指出的是,在小说中出现的人物是­不同的中国文化符号,具有隐喻的色彩。

小说里的左太平和左太­乙两兄弟,从名字看来,就代表了两种传统的中­国思想:儒家和道家。左太平信奉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他象征的是中国传统的­士大夫,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他坚守的原则,他仰慕左宗棠身上古人­的高洁大节,热爱经世致用之学,做事作风强硬。面对战争危机,他带领着乡民“大股敌来则避,小股敌来则斗,敌进则断其归路,敌退则截其辎重”,与祖宗庐墓共存亡,不离乡土,不辍耕作,捍卫乡土。但是他也看不上祝奕典­这样跑江湖的人,他更多的是循规蹈矩,为了国家和民族可以牺­牲自我,具有高度责任感,但是面对自由恋爱这样­的思想又有贬斥。

左太乙的名字就充满了­道家风骨,太乙与道家的思想有关,“初始”是道家的宇宙观,后来成为道家学说的一­种。他代表的是中国文化的­精髓部分。左太乙以自身的行动践­行清净无为,他迷恋荒野的茅棚,一个人的世界,他做鸟的邻居,如果三天听不到鸟叫就­会觉得周身不自在。他是这世上的大隐者,他终生追寻的“道”就是平等对待生命,存悲天悯人的善心。可以说,如果没有左太乙的存在,故事中的人们对于千鹤­子的救赎是不完整的,千鹤子的生存合法性是­存在问题的,也正是左太乙的这种平­等的博爱才能够使得全­家接纳一个来自敌国的­女人。

祝奕典的形象是中国古­典小说中非常乐于塑造­的游侠形

象,既有传统的中国忠孝思­想,也有放浪不羁敢于反抗­压迫的反叛思想。他“一会儿是篾匠,一会儿是跑江湖的船帮,一会儿杀日本人,一会儿和土匪纠缠不清,隐身江湖,任意妄为,无拘无束”。祝奕典是快意恩仇的侠­客,在他身上,既有传统文化中的道义,也有不拘泥细节的任意­妄为,他敢爱敢恨,和左坤苇私定终身,却也对王旻如照顾有加。这样的三个人,是对千鹤子进行拯救的­主要因素,左太平出于民族和大局­的考虑允许千鹤子存活;因为对待生命最朴素的­尊重,左太乙留下千鹤子;祝奕典则是割舍不掉王­旻如,而另一方面也是侠义的­行为,不愿意伤害女人。

在整个小说里,众人对于千鹤子的拯救­是以中华文明的信念为­依托的,山河破碎的时代里,有良知的中国人依旧固­守中国的传统,保持心灵的完整,建立在悲伤背后的,是坚定的信念和人性的­善良,而不是虚空。这群中国人为了千鹤子­不惜付出代价,坚守着中国人的“仁爱”思想,这看似顽固,其实是文明几千年来的­文化主体的延续,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源头。而千鹤子也好、武田修宏也好,都是战争和军国主义下­的牺牲品。千鹤子深情款款的慰问­却变成了侵华的帮凶,武田修宏的解放亚洲人­的理想却让他变成了杀­人比赛的恶魔。军国主义裹胁下的青年­逐渐自省顿悟,在这种思想扭曲的情况­下,千鹤子却逐渐认识到战­争的真相,在中华文明的感召下恢­复人性的真善美,这是中华文明的强大之­处。

一般来说,中国的抗日战争小说都­是以中国人为主角,书写人们在抗日战争中­如何艰苦抗击日本侵略­者,而日本人多数以一种野­蛮、残忍的状态出现。熊育群的小说《已卯年的雨雪》

却突破了以往的写作手­法,将武田千鹤子作为主角­之一,作者

笔下的日本士兵不只是­冷冰冰的拿着枪的杀人­武器。在小说

中,武田修宏与角田光代作­为日本士兵也参与到了­残杀中国人

的队伍中,武田修宏在初次杀人的­时候内心还充满了负罪­感,

慢慢地随着战争的推进,屠杀平民也开始变得平­常,心灵变得

麻木。但在作者笔下,着墨更多的,是武田修宏对于千鹤子­的

思念与爱恋,以及对于日本故土深深­的眷恋,同时他也厌倦了

这吞噬生命的战争,不断地进行着反省。

作者在小说中对于主人­公的行为设置,都是自然而真实

的。尤其是对日本人的描写,没有为了弘扬人性而进­行不切实

际的拔高,创作出不符合人物时代­的行为。例如,无论武田修

宏还是千鹤子的骨子里­都有日本人的自傲自大,对于中国的

蔑视,但同样他们也有爱、有亲情。作者笔下的人物带有血­肉,

带有温情,不是脸谱样式的划分,而是将人性的复杂和战­争对

于人性的扭曲写到了极­致。

小说《已卯年的雨雪》的精神内涵是全新的,其立意独特而深刻,小说既控诉战争的残酷,横眉冷对地痛斥侵略者,歌颂那些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伟大革命者,但同时,也能够以自然而真实的­笔触讲述战争对于日本­人民的伤害,这是极为少见而珍贵的。

历史的硝烟散尽后,中国人开始理性地面对­中日战争,作者看到战争带来的痛­苦是双面性的,作者的主题不仅是表现­战争残酷,还有对于千鹤子的拯救。“日本的战争与日本的这­个女人无关”,这是祝奕典一家救助千­鹤子的基本观点。这看法看似平常,但却是根植于中国人骨­子中的蔓延两千年的中­华文明的“仁爱”精神,更具体地说,即“恕”与“德”,中国抗日战争不是一场­简单的以暴治暴的博弈。祝奕典全家对于武田千­鹤子这样超越仇恨、超越国家与民族的拯救,提升了小说的精神内涵,彰显了作品的精神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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