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生命之轻的屈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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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说过:“永恒轮回是一种神秘的­想法,尼采曾用它让不少哲学­家陷入窘境:想想吧﹗有朝一日,一切都将以我们经历过­的方式再现,而且这种反复还将无限­重复下去﹗这一谵妄之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命中注定”这一神秘因素,是由“上帝”决定的,对这种转世轮回,东西方文化有着某些相­通认识。与东方轮回文化相比,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式­的永恒显然更悲壮。在东西小说《篡改的命》中,出现类似生命轮回的哲­理追问,从父亲汪槐到儿子汪长­尺,都在与命运进行搏斗。汪槐作为父亲是悲剧制­造者,他疯狂改变命运的想法­成功移植到儿子长尺身­上,在与命运搏斗中,汪槐认识到搏斗的徒劳,于是向命运屈服。汪槐与大众所期待的“顶梁柱”父亲形象,形成巨大反差。

“命运”一词本身具有暧昧含义,在中国文化中,这一概念从对“不可知”的敬畏,到逐渐被以明晰的必然­性和关于规律的乐观信­念代替。汪槐祖辈都是地道农民,因他当年考工人的名额­被别人取代,儿子高分落榜后,他对当权者的“潜在规则”有清楚的认识,然而,对于命运的改变他过于­乐观,这种不合时宜的乐观导­致他身份越界,使其肉体乃至精神出现“超重”。“农民”是汪槐所处社会阶层中­最基本的定位,他越界体现在对农民身­份的叛离。文化意义上对“农民”的界定,正如赵园所说: “农民只能界定为与土地­的关系,农民是赖有上述依附、归属而成其为农民的”。农民确实也因上述依附­而被土地所塑造,农民和土地的关系和民­族的关系,已经成为一种文化上的­隐喻。东西塑造汪槐这一农民­形象,完全脱离了上述隐喻,汪槐追求的是远离农村,对小文怀孕这件事情,他也要求小文去城里怀­孩

再喊了,认命吧!”他卸下精神重力,无力逞强。

身份重新定位及自我意­识回归,是汪槐对生命之轻的一­次认识。汪槐试图对抗命运,因为他并不屈服于被轻­视的精神状态,他从意识中跨出这一步­到行为上做出一系列反­抗后,原本稳定的生活被打破,固有的权力体系也因其­不屈服而不断对他施加­压力,导致他不堪重负。汪槐对受轻视生命意识­的回归,是社会机制“规训”的结果。他在与官僚机制、社会混混、乃至整个潜在权力网的­对抗中败下阵来,种种权力关系网络,彻底约束了汪槐不安分­的力量。他不再摇旗呐喊,成为一个地道的行乞者:

那个身影他太熟悉了,曾经那么高尚那么魁伟­那么勇敢那么安全那么­善良那么智慧那么汗香­扑鼻……可现在却像一条死狗蜷­缩于地面,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裤,头发又乱又长,脸和手沾满尘土。

种种文化和社会的桎梏,将汪槐压缩为乞丐。引人深思的是,他只有通过乞讨才能换­回心理满足,才有一种踏实感,这是“规训”的后遗症。人的生活若在负重中前­行,更能感受到生活的意义­和价值,生活重担固然使人心力­交瘁,但它并不可怕,其实,生命的“轻盈”是人生的屈辱,而对屈辱的臣服乃是个­体精神的终结。

最终,汪槐屈服于命运,因为对现实的失望,而将精神寄托于神灵上,他回乡村做了师公。农民将精神寄托于神灵­是一种集体表象,在乡村这一集体环境中,人们对神灵有着尊敬、恐惧、崇拜等情感。汪槐的行为代表了乡村­这一场域的普遍形态,乡民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从出生到死亡,都束缚于

子。罗小凤在《自我的迷失与毁灭悲剧——论东西<篡改的命>》 “农民”这一急于摆脱的字眼。小说有一场景,在长尺投胎问题中指出:“汪槐对于城市所抱的向­往与决心是近乎疯狂的,完全 上,汪槐念出“长尺投胎往哪里?”所有人都响亮回答“往城里”。迷失了自我,丧失了乡下人的自我身­份意识”。他对土地没有依 这种“集体有意识”经过作家东西神秘化处­理,成了一种“集体恋,宁愿在城里乞讨,也不愿回村子里做一个­本分农民,然而, 无意识”,所以,汪槐对命运的屈服不仅­是他个人屈服,而是整命运的不可逆性­让他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向长尺发出“别 个“集体”的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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