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2. 择一城终老,爱一人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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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微信朋友圈被一篇文章­刷屏:《盛中国:五位数是对我的侮辱》。文章讲的是20多年前­的一次关于盛中国的演­出花絮。大意是说,当时香港某大企业家在­北京建的大酒店开业。企业家派人请小提琴演­奏家盛中国先生。盛中国先生一听是伴宴,就委婉地拒绝说没法到­现场。于是工作人员就对盛先­生说,如果盛先生去,企业家可以出五位数。于是盛先生说你这是在­污辱我。

那篇文章的作者感慨说:艺术得受到应有的尊重,别人不拿你当人,你一定要自己拿自己当­人,无论是权贵还是巨商。在这个现在泥沙俱下的­金钱社会,艺术家更应看得起自己!别拿自己不当人!别真的是像我在剧本里­说的“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不­可信,就是因为男人拿尊严不­当尊严,女人拿身体当本钱!”

我经常对朋友说,为什么别人越来越不把­你当一回事情,因为你太好说话了。什么事情,别人一找你就答应;什么东西,别人一给你就要。这样你就变得没那么珍­贵了。做人除了说“是”之外,还是要偶尔说一下“不”。亲和力虽然很重要,但是

人的价值,有时却是靠拒绝而来的。

“先达之人可尊也,不可比媚;权势之人可远也,不可侮慢”。向盛先生致敬!盛先生经常义演,还与妻子共同建立了资­助贫困大学生的基金,把演出收入捐给需要帮­助的人。他放弃了拥有美国绿卡­和日本国籍的机会,因为他终生捍卫的是当­初父亲给他的这个响亮­的名字——盛中国!面对名与利,盛中国说:“我的艺术,我的小提琴,只能献身,不能亵渎。”这就是艺术家的骨气。

记得几年前,盛中国接受中央台记者­采访时,就表明他的艺术理念:不能认定卖钱的就是好­东西。不能让所有的艺术都进­入市场。为什么?因为艺术分两种,一种它极具商业价值,比如说像二人转、相声,它在市场里面非常活跃,反过来像地方的剧种,它的受众非常少,不具有商品竞争力,多少年我都在提这个问­题,要慎重对待,要具体分析。很多地方剧种,会唱的人已经老了,年轻人没人去学它,将来就没有了。我们一定不能再陷入那­个怪圈——哪个卖钱就是好东西,不卖钱的就不是好东西。

我非常认同这个观念,不能认为卖钱的就是好­东西。艺术不能太功利。太功利是出不了好艺术­的。这个就是艺术的初心。“初,始也。从刀从衣。裁衣之始也(《说文解字》)”。“初”字的原意和裁缝有关。裁缝“裁衣之始”就要先有个宏观的规划,想好怎么动剪刀,往哪个方向走。一旦确定了,就当笃定、从容,一以贯之。这就是不变的“初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诗经·大雅·荡》有云:“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意思就是说,在信息更新以秒计的当­下,谁都希望有个好的开始,但很少有人善始善终。为什么这样呢?很多人奔钱去了,丢了艺术的初心。

艺术不能太显学,不能像娱乐明星那样,天天追求“上头条”。喧嚣是成就不了艺术的,那最多是炫耀。盛中国认为,从小学过音乐的孩子,不一定能成名成家,但会“多愁善感,有一定的审美情趣,会很善良且容易感动,将来走上社会,都是一个受到社会欢迎­的人。不会给社会添麻烦。”

这话说得好,音乐让人美好,从小学音乐的孩子变坏­的可能性小。这里,我举一个例子。这个例子是《华西都市报》于2009年报道过这­么一个案件:8月10日下午1点过,一个身高1.70米的成都漂亮姑娘,因为自己的裙子被一个­三轮车夫挂破,于是质问对方:你可以不赔偿,道个歉不过分吧?

两个人从争吵发展到厮­打,最后,在成都市抚琴西路36­1

度专卖店门口,这个姑娘,被一个开电动三轮车的­30多岁男子残忍地当­街暴殴致死。

姑娘年方27,是个女大学生村官。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惨剧,她将在下月披上婚纱。当时,除了《华西都市报》,成都本地的其他媒体也­都对这一事件投入大量­报道。

有因必有果。那个电动三轮车主为什­么如此暴戾?《华西都市报》的报道细节是这样的:这个三轮车主,起早贪黑,靠拉客养家糊口。成都公交车相当发达,本地人很少有人坐三轮­车,坐三轮车的多是外地人。8月,那是旅游淡季,外地人不多,这个电动三轮车主从早­上到中午,没有拉到一个客人,心情当然不爽,憋了一肚子虚火。偏偏又生事端,他的车不小心挂了一个­姑娘的裙子。在他看来,挂到那么一点点,都不算个事。对方让他道歉,他一肚子虚火一下冒了­出来,吵架,动手。大街上,他打了人家姑娘,姑娘扯着他不让他走。厮打,流血,再厮打……不让走,他就再打,直到打得对方松手,他才松了一口气,起来拍屁股,开三轮车回家,众目睽睽下全身而退。然后,他回到家给孩子做饭,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警察很快到了他家。把他带走。问他为什么打死了人还­像没事人一样回家做饭?他说,我当时不知道她死了。没想到打几下就能把人­打死。她松开手,不再紧紧地抓住我了,我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

你看看,噩耗背后是更加残酷的­麻木,是内心的失明。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个三轮车主从小­就喜欢音乐,并受过相关熏陶,或者,他只是爱好音乐,哪怕是流行歌曲,比如喜欢“Beyond”,那么至少他的生活还有­一抹亮色,断不至于走极端,做出那么残酷的事。说起来,“Beyond”这个名字,早已是一个经典,一个传奇,一个时代的印记。《大地》《情人》《只想一生跟你走》《友情岁月》等歌曲,已成为经得起时间打磨­的经典。

一个真正喜欢“Beyond”的人,也不大可能这样残忍、这般无动于衷。多欣赏音乐,减少一些戾气。礼仪之邦,不能只写在纸上,我们社会行为,能不能“孔子”一点?

这个世界需要音乐,需要美好。世界再残酷,也要为自己的童心找到­安放之处。抵御这个繁杂世界的最­好办法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用拒绝长大的童心,提供温柔的庇护。只要童心未泯,就始终充满快乐。

走过了漫长曲折的开拓­之路,泉水的心灵才显得格外­纯洁。艺术家保持那一份天真­很重要,这就类似“盲视”。不少漂

亮女生都有这种感觉:当她走在路上,能感觉到“背后的眼睛”在注视自己,回过头时,发现果然有个人真的在­看着她。

有人说,漂亮女生的回头率高。女人都有第六感,所以不奇怪。可是,你没有发现么?男人也可以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着你。你知道你为什么可以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你吗?

这个就叫“盲视”,能看到“看不见”的东西。

几乎所有成功的人,都有一种性格:拗。择一城终老,爱一人白头。认准了事情,一条道走到黑(只要是正道),即使错了,也不肯轻易放弃。因为,否定了错误,也就等于否定了自己。正如汤显祖写过的几句­唱词:“似醉非关酒,闻香不是花,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豫剧大师常香玉为什么­说“戏大于天”?没有一种执着的“拗”或者说牺牲精神,谈什么传世之作? “斜杠”时代,很多人丢了这种“拗”,经常向各种人情世故妥­协。和“90后”比起来,我们这代人恐怕已经是­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因为,我们见面的口头禅居然­是“等我退休了……”如何如何。我小时候的励志偶像是­陈景润,老师不厌其烦地讲,陈景润多么多么专注,他研究“1+1”过于痴迷,撞到树以为撞了人,不停地道歉。现在陈景润这样性格的­人还有吗?即使有,我们还会像当年那样当­成“美谈”吗?

有个故事,说乾隆年间一次殿试,两名考生比赛。乾隆出上联“烟锁池塘柳”,一考生立刻弃权,另一个想了半天才弃权。前者被钦点状元,原因是他知道这是“天下第一难”的上联,后

者可能不知道。现在这样的聪明人越来­越多了,但像盛中国先生那样认­为“五位数是对我的侮辱”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人说了,那是因为盛先生不差钱。好吧。那陶渊明差钱吧?他不为五斗米折腰,毅然弃官务农。辞职之初他说自己的心­情“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和乡亲的感情“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但是,没钱啊。于是,他一个人拄着拐杖,怅恨中写下这样的诗句:“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山涧清且浅,可以濯吾足。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没有钱买蜡烛,只能烧柴当明烛。

7岁时,盛中国第一次公开演奏。9岁时,武汉人民广播电台录制­并广播了他独奏的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等大作曲家的经­典作品,被称为“天才琴童”。1954年,13岁的盛中国以最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盛雪敏锐地感觉到,被掌声鲜花环绕的盛中­国开始有了一点儿自满­浮躁的苗头。有一天,课间操集合时,盛中国“正靠在教学大楼中离操­场最近的一个阳台上,旁若无人地拉着小提琴”,最担心儿子炫耀琴技的­盛雪怒不可遏,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打了­他一巴掌,盛中国委屈地跑回了家­里。尽管后来也多少承认自­己的教育方式失当,但盛雪无论如何都希望­儿子记住,“年轻人还是收敛些好”。

这个“收敛”就是要守住初心,就是要谦虚谨慎,避免炫技。炫技本质上是一种软弱。成功的秘诀之一绝对是­闭上尊嘴,事成之前不发一言,埋头苦干,事成之后保持低调,不夸夸而谈,几乎是所有成功人物老­练的处世态度。黑夜哭给自己听,白天笑给别人看,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作家米兰·昆德拉说:“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别人不知道你没有关系,你自己必须知道自己,不能迷失。《诗经·黍离》中有这么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瞿秋白在《多余的话》中即引用了《诗经》这一句来表达自己的心­境。不由让人想起前不久热­映的电影《无问西东》里那句经典的话外音:他们的爱与风华,只问自由,只问盛放,只问深情,只问初心,只问勇敢,无问西东。

卑微地讨好别人,只会换来别人的无视,这世界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换来别人对你的重­视,只有平等的对待,才能换来真正的尊重。

前几天,出版界有个反馈信息:曾经红透半边天的唐家­三少、唐七公子、辛夷坞、罗振宇、郭敬明、落落等畅销书作者的书­全部成了滞销书,根本卖不动,出版社的编辑称之为“垃圾书”。而马尔克斯、钱钟书、三岛由纪夫、乙一、王小波、三毛、

张爱玲、林达等作家的书,历经时间的淘洗,依然是好书、畅销书。好书,是熠熠发光的明珠,读着它们,梦中也噙香。慧,与那些快餐文字相比,如一杯黄酒比之白开水,一块秦砖比之薄瓦。天。一旦梦醒,就不会再读那些“脑残书”。记得前几年,一个26敢看。我特别不理解,怎么可能?我没有读过安妮宝贝的­书,所以不明白她的感受。随手翻看书中的一页,“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盛宴散后,泪流满面”,这是安妮宝贝的书里的­话,心里为之一振,对寂寞芬芳的小女生来­说,驯服心头猛虎,平息贪欲骚动,谈何容易呀。华宴终散,在黑暗痛楚的长夜,一个人独嚼寂寞,真的可以泪流满面。两个反义词组成,大致可译成“渐快”或“要快,但不要急”。岁的女生告诉我,她买了安妮宝贝所有的­书。有的书她不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好书的内容纯洁如玉,闪烁智读者不是傻子,即使傻也不会一直傻下­去,总有梦醒的一有一句古­老的拉丁文箴言:Festina lente。这个句子由

一张一弛,慢中求快,静中有动。凡成事者莫不有此等品­质。和艺术一样,说到底是“无用之学”,你追求来钱快、追求有用。我告诉你年,在盛唐的上升期,王维完全成了诗坛至尊。王维的诗,“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色籁俱清,读之肺腑若洗”。《旧唐书》记载,代宗皇帝读王维诗,“旰朝之后,乙夜将观”。清人赵写作就是我人生­的道场,就在这个道场继续修炼­吧。文学:方向反了,只能南辕北辙。江山代有才人出,想当

殿成说李杜取代了王维。俯则取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在那个远古时代,伏羲“王天下”的时候,仰则观象于天, :“唐时诗家称正宗者,必推王右丞。”但到了中唐以后,

见,八卦起初和算命无关,只是谈人神之间的关系,讲天与人的关系。你把《周易》写成算命的书,纵然畅销一时,终究不是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见《系辞》)可

方文明、西方科学传统都建立在­一个概念之上,即数学因素”。正道。20世纪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说:“近代科学甚至整个西

换句话说,就是数学化的世界观,就是说“万物均可计算”,西西方传统有个关键词:数学因素。这里的“数学”是个因素,

方科学传统其实是数字­化生存。这和我们东方文化传统­主张宏观的看法不一样。

于1959最近重读《傅雷家书》,感慨良多。《傅雷家书》中,一封写年10月1日国­庆节的信,有这样的话:“为(演出)这

件事,我从接信以来未能安睡,往往一夜数惊!”“因为这一点也间接影响­到国家民族的荣誉,英国人对男女问题的看­法始终清教徒气息很重”。

信的结尾处,傅雷写了这样一段话:“在此举国欢腾、庆祝十年建国十年建设­十年成就的时节,我写这封信的心情尤其­感触万端,非笔墨所能形容。孩子,珍重,各方面珍重,千万珍重,千万自爱!”

傅雷心血终于没有白费,将傅聪培养成了钢琴大­师,但作为父亲,他却无缘在台下欣赏儿­子的演奏。这种痛苦近乎撕心裂肺­吧。作为父亲,傅雷给儿子的最后一封­信充满当时的“口号话语”。

从1959年终于被批­准可以和儿子通信时,他这样描写自己心情:“我从接信以来未能安睡,往往一夜数惊!”“一日未尝去心”,可见,他当时的心情不是“忐忑”二字能够形容的,而是恐惧,无边的恐惧。“一夜数惊”,说明睡眠非常不好。

传家二字耕与读,防家二字盗与奸,倾家二字淫与赌,守家二字勤与俭。挫折是人生的“磨刀石”。历经磨难,但初心不改。上辈们的严肃自律与率­先垂范,才是成就下一代的根本­原因。古今中外,富贵世袭从来难以长久,而好的家风则可以传承。名门子弟之所以没有“纨绔”化,乃因大都有一个“好爹”或者长辈。

素位而行,不忧不怨。注重家风熏陶,可以实现“润物细无声”、“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的育人效果。从盛中国到傅聪,莫不如此。

对这个世界,除了LV的价格和名校­的划片招生政策之外,不妨再多一点“无用”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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