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双重变奏 :军旅题材的再抒写
小说《寒门弟子》除了带有个人成长小说的特点外,也包含浓厚的“半自传”色彩。作家孙丽生出生于广东潮汕地区,有过农民经历和部队经历。他的个人军旅生涯为小说提供了真实而鲜活的素材。小说塑造了孙肃恭、小米、朱指导员、马连长等一系列军人形象,栩栩如生。
小说主人公孙肃恭历经各种波折来到部队,小说对于孙肃
恭参军过程的描写颇具现实意义,在那个年代,不仅考学指标奇缺,就是参军,人数也寥寥无几。这甚至是当时农村寒门子弟想要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正因如此,粟仔一家包括孙肃恭一家才使出“浑身解数”来圆梦。栗仔作为带有一点“反面色彩”的人物,为了让儿子参军成功,不惜突破做人底线,使用了造谣中伤的手段来嫁祸对手。
“听到这些议论,粟仔暗自高兴,认为一旦被上级采纳了,小米就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农村生活人情世故中微妙复杂的一面。
福斯特在他的《小说面面观》中,将小说人物分成了扁形人物与圆形人物两类。所谓扁形人物就是脸谱化,性格单一的人物,而圆形人物则是展示多面性格特色的人物。作者无论是在塑造所谓的“正面人物”孙肃恭还是“反面人物”栗仔等,都没有以脸谱化的方式将他们写成“扁形人物”,而是立体地还原了复杂人性本身。
孙丽生对于军旅题材的处理,也没有故意去刻画人物的英雄性,而是描写普普通通的人性。在“农民”转变为“军人”身份的时候,无论是孙肃恭还是小米等,并非是由于自觉的“政治觉悟”,而是与生存本身的实际情况挂钩。孙肃恭也没有被作者简单地塑造为一个高大全的人物,作者通过系列事件拿捏到位地描摹了他的细微心态。入伍是与前程联系在一起的,作者如实地写出了“农民军人”的实际心理状况:
我参军到部队,应该大有希望,说不定真的能够提干哩。一种自以为是的感觉随即漫遍全身,他飘飘然扭过头来,回望身后渐行渐远的村子,心里不由自语道: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我才会重新回来?这个地方大家都说是“省尾国角”,这么偏僻落后,我已经在这里受穷受苦受累受够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如果是像以往其他参军的人,在部队当了两三年大头兵,就灰溜溜地回来,继续面向黄土背朝天,作田“当涂奴”(土地的奴隶),那还不如不出去哩!不,这样不行,我一定要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到了部队拼命地干,干出点名堂来,要回来一
定等到提干升官了才回来,书上叫做“衣锦还乡”。
作者准确再现了“小说是一种微雕艺术”的特点:孙肃恭带着出人头地的强烈愿望,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生动再现了农民军人的思维特点和复杂心态。同时,作者也呈现了孙肃恭宽厚善良的人性,如主动站岗、演习等事件,体现了他的淳朴和进步。
小说中关于孙肃恭解释“浪险”精神而“一鸣惊人”一段尤为精彩。潮汕话的“浪险”就是“非常伟大”“非常厉害”的意思。当新入伍的潮汕兵要求谈各自感受的时候,孙肃恭被迫使用普通话发言。初次离乡去外地的人想必都有过类似的经验,一时之间难以在普通话和家乡话之间自由切换。孙丽生的小说就写到了类似的经验:
肃恭被分在九班,想着第一次要用普通话发言,心里七上八下,忐忐忑忑。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会议上讲过话,在家都是讲潮汕话,普通话被叫做‘电影话’,真不知道要讲什么内容,如何用普通话来表达?
刘恪在《现代小说技巧讲堂》里说:“小说必须处理自然与经验的东西”。小说家的功力正是体现在对于经验的处理上,而这精彩并带有独特个人化经验的东西,体现了作者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我想这很可能来自作者亲身经历。
孙丽生的小说不仅是乡土小说,更是“自传”或“半自传”性质的军旅小说,但又不仅于此,它还是带有“民俗性”和“地域风格”的文化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