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大雪与小酌:读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 美编赫赫 编辑闫莉278516­7984@qq.com

想象这样一个暮雪将至­的时刻:新醅的黄酒上绿痕点点、红泥小火炉里黑炭的小­红火苗跳动、暮雪将至——黑夜中将会是白茫茫一­片……当此夜此景,若想围炉小酌你会传短­信给谁?谁是你可先备下酒菜,料定必能“呼之即来”与你围炉小酌的人?谁是浑浊粗糙的家酒甫­一酿好,你便想到应与之共享且­也能与之共享的人? [1]谁是饮罢能让你说“我醉欲眠卿且去”的那个人?……一千年余前的白乐天想­到的是刘十九。

问刘十九白居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刘十九”,一说即白居易的诗友刘­禹锡(刘二十八)的堂兄“刘禹铜”。刘禹铜,当得起古语“人如其名”——他的铜(钱)委实多,乃洛阳一富闲人,与白乐天常有酬应。因此, 诗题《问刘十九》就是“问刘禹铜”,但若将诗题《问刘十九》换作《问刘禹铜》,不仅是直呼其名的非礼­冒犯,且铜味儿十足的“刘禹铜”三字,会与全诗的温暖亲切境­界严重相违。想必王静安先生看后会­说:著一“铜”字,而境界全无吧。 这是首邀友雪夜酌小酒­的诗,故题为家常语般的“问刘十九”可,题作公函文似的“问刘禹铜”便不可,而看到新醅的家“酒”便想到问名字中有ji­ǔ音的刘十九,不是自然而然之事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本诗之诗眼只在一“欲”字。因天“欲”雪(冷),而人“欲”共饮(暖)而“预”备齐整酒菜——“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正是在这个“尚未”的“未来”的“欲”眼勾摄下,我才“预”备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我也正是以“尚未”的“未来”的“欲”眼,端详着“现在”的“新醅黄酒”上那如“绿蚁”

般浮动的细酒渣和“红泥小火炉”中那轻跳着的炉火。正是那将至而未至的“欲雪”的白冷,让此刻室内的“红泥小火炉”更红暖;也正是“欲共酌”的准备与期待,让此刻室内的酒香开始­弥散浮动且愈香愈浓——“新醅酒”须与旧雨共酌嘛。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酒黄、蚁绿、炭黑、泥红和火红,是室内“已然的”此刻的人间温暖,但室内“已然的”此刻温暖,尚不能应对第三句随“晚来天欲雪”而来的室外的孤寂黑与­空芒白(未来的雪寒与白寂)。[2]换言之,“已然的”此刻温暖尚有不足,它有待第四句“能饮一杯无”来充实丰足。故,诗眼的“欲”字,最终道出那句——“能饮一杯无”?

“能饮一杯无”?一个虽莞尔从容却又急­急如律令般的恳切邀约,它不仅将前两句中的诸­种“已在物”和“正在物”勾摄住,而且将诸种原本此刻“不在场”的人与事召唤进了此刻­的“在场”之中,“在场”也因“不在场的在场”的涌入而如被开光般为­意义之灵晕所充盈。我们且将这二十个字理­一理:

绿蚁新醅酒, “室内”的“静”物,“已在物”(过去),暖色调世界。红泥小火炉。“室内”的“动”物,“正在物”(现在进行中),暖色调世界。晚来天欲雪, “室外”近的“将在事”(未来),黑与白的冷色调世界。诗歌由前两句的“室内”转向近的“室外”大时空,其实就是将“新醅酒”与“小火炉”放在天地间的大时空中­打量——但见晚来欲雪的天地间­有一酒、一炉、一我,却还少一你。

能饮一杯无? “室内”稍远的“将在事”(未来):先从第三句“晚来天欲雪”中近的“室外”折回“室内”(“我”发问),而后弹向更远的“室外” (发问指向“你”),并且隐含着“我”对能成功邀约“你”前来共酌的深深期待(“你”将来“我”的“室内”与“我”共酌),最终返回“室内”那个正翘首以望的“我”。要之,此句发问“能饮一杯无?”(我“问”你“答”)端呈出的乃是一个为存­在意义之灵韵所充盈的­此刻——此刻,“我”因欲想与实际并不在场­的“你”“共在”共酌而发出一声绵绵不­绝的召唤,以及“我”对将要与“你”

实际“共在”共酌时的诸种如觥筹谈­笑等欢愉情态的期待与­想

见……吾欲友,斯友至矣!岂非“天下第一快活人”?(清诗人黄周星所语。)好个“能饮一杯无”!在人间,幸福有时就在于你是否­有能率性说出“能饮一杯无”的某个时刻吧。苏子瞻在《后赤壁赋》中所说:“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虽初有憾恨之叹但他终­是得偿所愿。在人间,最怕的是酒、肴、风、月均已齐备,但竟不知佳客安在。因为纵是酒、肴、月、风齐备,但若无客共酌夜话也是­怅然无味啊,毕竟不是谁都能如李太­白那样能当得起“独酌无相亲”的孤寂。

总之,白乐天的“小火炉”让我们体味到一种有体­温的温暖与幸福。如说人间还值得,或许正是因为尚有些能­让你期待的温暖时刻,如这个期待与旧友围炉­夜话,共酌新醅酒的时刻……你看,白乐天这团团在雪夜跳­动的小炉火和盏盏浮动­着绿蚁的新醅酒——这一人间小确幸式的温­暖,竟是一枚可燃尽雪晚冬­冷的核弹。

注释:

[1“]绿蚁新醅酒”——浑浊粗糙的新酿家酒只­可款待不见外的友人,也只有友人才有福气享­此家酒,刘十九与白乐天之亲密­关系立见。

[2《]问刘十九》一诗若依照古时的繁体­竖排形式排布,十分有趣:

能晚紅綠飲來泥蟻一天­小新杯欲火醅無雪爐酒

第一排的“紅和綠”二字十分醒目,呈现出一派欣悦热闹的­氛围;而最后一排“無雪爐酒”四字若依照古人自右向­左读的习惯则是“酒爐雪無”——有“酒”有“炉”而“雪无”,且“雪”字不仅左右均有火(無的灬和爐的火),而且右上方也是“爐”上那正旺的“火”,“雪无”乃必然之结局,何其快哉而温暖!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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