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
波兰诗人米沃什有本词典,其中收录的最后一个词是“消失”:因为我们生活在不断流逝的时间中,所以一切都会消失,如动物、风景和树木。尽管对生的信仰超越坟墓,米沃什如是说,但人也在消逝,那些熟悉的面孔、手势和话语一点点在我们的记忆中变成空白,再也不会有人出来作证。
我用植物的见证记录那些已经消失、正在消失或者注定要消失的生活习俗,是希望今人记住那段美好的历史,留住那些美好的镜头,从而更好地了解我们的传统文化,热爱并保护好美好的家园。
那就说说槟榔吧。槟榔,与爱情有关。一如艾草与清明节有关。“凡女受聘者,谓之吃某氏槟榔”。
我是北方人,最早知道“槟榔”这个名词还是得益于邓丽君那首“靡靡之音”《采槟榔》,“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
第一次看到槟榔树,果然是“高高的树”,又高又直。这样的树杆,连树枝都没有,如此挺拔,如此苗条,居然能够抵御台风的侵袭。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槟榔,与爱情有关。在电视和报纸上看过,台湾有著名的槟榔西施,和情色有关。这“传统”其实在《红楼梦》里早有记载。在第六十四回,宁府的长辈贾敬去世,因祸得福,风流的贾琏却因此得以结识尤二姐
并最终在外面找了处房子同居了。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要给贾敬办丧事,贾珍之妻尤氏的俩妹妹也被叫进了宁府,帮忙料理丧事。贾琏一见尤二姐,就开始心猿意马,不安分起来,尤二姐也想攀上这个高枝,“二姐也十分有意”,两个人你有情我有意,开始以目传情。机会来了,在一次公开见面的场合,贾琏故意用眼色来挑逗二姐,二姐也非不解风情的主,于是“二姐低了头,只含笑不理”。
当着众人的面,贾琏正愁如何下手,抬头看见尤二姐正“拿着一条拴着荷包的绢子摆弄”,于是,贾琏便假假地说,二姐,我也要吃槟榔。二姐心领神会,但为了避人耳目,就把手帕“撂了过来”。贾琏拣了其中的一个已经被吃过的槟榔吃了,然后在吃茶的时候“将自己带的一个汉白玉九龙佩解了下来”,也“拴在手绢上,仍撂了过去”。二姐也是聪明至极,故意装着没看见,等大伙不注意的时候,才跟“没事人似的”将贾琏丢过来的手绢收了起来。这表示,尤二姐同意了他的求欢要求,同意和他进一步发展感情。
这里,贾琏吃了二姐的槟榔,是发出求爱的信号,二姐收了贾琏的九龙佩,是认可。手帕不过是二人传递定情之物的一个载体或者说媒介。
由此可见,至少在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代,槟榔已经被作为男女定情之物了。
在我老家鲁西南的一些农村,至今盛行,定婚的男方必须为女方准备好一动(轿车)不动(房产),另外还要12万元的见面彩礼,否则男方就得打光棍。可怜家中有儿子的老人,被这样的恶俗捆绑,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早早就得外出打工筹钱。
风俗其实事关重大。人们用“淳”“醇”“厚”“朴”“美”等形容好风俗,用“薄”“恶”“陋”“漓”“粗” “鄙”“野”“浇”“偷”“浮”“淫”“奢”“黠”等形容不好的风俗。宋人苏轼说:“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明人南大吉纂修《嘉靖渭南县志》云:“风俗者,天下之大本,政教者,治世之先务。天下之治乱,系乎风俗者。”清人黄中坚也说:“天下之事,有视之无关于轻重,而实为安危存亡所寄者,风俗是也。”
日前到三亚,我才真正见识了三亚黎族人的槟榔文化。三亚人说,你要想找黎族人,就去槟榔园。黎民采槟榔,卖槟榔,是多少年来留下来的习惯。
《崖州志》里记载:“(崖州)俗重槟榔。宾至,必先以敬主。主亦出以礼宾。婚礼纳采,用锡盒盛槟榔,送至女家。尊者先开盒,即为定礼,谓之出槟榔。凡女受聘者,谓之吃某氏槟榔。此俗,琼郡略同,延及闽广,非独崖也。”[4]
由此可见,槟榔不仅用来招待客人,也是“君子好逑”时,男方送给女方家的聘礼。如果女方吃了男方送来的槟榔,那就是表示接受了男方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