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椰子树上是不可能有鸟巢的,鸟没有那么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气味是有记忆的。有时你会突然被某个似曾相识的气味“击中”,比方说,春风中摇曳的蒲公英花,或者树上的榆钱、槐花,那种清香味一下子触发了身体的某个开关,顿时想起了故乡的味道,童年的那些蟋蟀啾啾的气味一下子再现了。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 /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这是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词。就连烟草的味道,都成了女人忘不掉的味道了,当然,那是属于某个人的特殊味道。孤单被某个味道瞬间激活,于是,过去的事情全像电影画面,一遍遍回放。阿桑说,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我想这样的女子是孤单的,所以常用这句话自嘲。耳边响起刘若英那首颇伤感的歌曲《后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有个诗人说:我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原来你们都在啊。前几年,回到故乡,早晨被锄草机的声音惊醒,空气中没有了熟悉的草木清香和泥土气息。我知道,那个曾经在田野间飞奔的孩子,那种摇着扇子夏夜乘凉时的气味,那些个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成记忆了。有的时候,我走在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村庄,观察周遭的人与物,想找到些许我曾熟悉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切如此陌生。我不得不说,时代变了。也许,是我变了。
马克·李维在《伊斯坦布尔假期》中写道:“回忆一下这些童年的味道吧,你书包散发出的皮革的味道、粉笔的气味、你妈妈在厨房为你准备的巧克力牛奶的香味,甚至是老师命你去罚站时黑板的味道。”
故乡的冬天,光秃秃的枝丫上,或大或小,尽是静穆的鸟巢。鸟巢也成了空巢,空巢里长满了落寞,等待南飞的燕子。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已经隐去。看过鸟类专家的统计,一对灰喜鹊筑巢需四五天的工作量,“至少衔取枯枝、树叶、草根、牛羊毛和泥团
总共600余次,其中衔取枯枝250余次、树叶150余次、 草根 120余次、牛羊毛80余次、泥团50余次。”
椰子树上是不可能有鸟巢的,鸟没有那么笨,笨到去椰子树上筑鸟巢。
我的童年记忆中没有椰子树的味道。因为没有,所以向往。
对椰子树的向往,来自于1995年我在中央电视台看的一个关于海南精神的专题片。电视镜头下面,挺拔的椰子树迎风摇曳,看惯了白杨树和杨槐树的眼睛,再也受不了椰子树的诱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树,随手拍出的照片,印在明信片上,都足以引人遐想,禁不住到地图上查海南岛的位置。
那是一片神奇的岛屿。看惯了平原陆地的我,忽然看到大海、海鸥、海边的椰子树,还有椰子树上那样的我从来想象不出的叶子,长长的、尖尖的、细小的三角形,不是美,是太美;不是迷人,是太迷人。
椰岛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纠缠着我,让我无法继续平静地教书。该离开了,我想。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读着顾城的短诗《一代人》,我决定踏上新征程。生活在别处,风景在海南,在椰子树下。送走最后一届高三,我毅然给学校辞行,迫不及待地踏上南下的列车。在湛江码头,我平生踏上第一次坐船,夜晚,我岂能放过在琼洲海峡上看星星的机会。一个人,一瓶啤酒,举目无亲,茫茫大海上,我坐在船头的甲板上,眺望被星星点缀的蓝天,听着大海的歌唱,想象着即将看到的椰子树,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海,第一次在海上航行。这就是从中学地理课本上学的那个南海吗?这就是地图上的南海?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南海?此时此刻,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欣赏,一切都是那么好奇,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除了激动,还有感动。
就这样整整坐了一夜,想了一夜,看了一夜。船终于靠近秀英码头,我和船上认识的几个朋友一起喊叫起来:亲爱的海南,我来了!人生新的一页已经掀开了!
上岛的第一件事情是找一棵椰子树,一次看个够。嗯,和图片上、电视里看的有点不一样。那么高大威武,树上开着花,白色的。还结着果,硕大的、滚圆的椰子,有十几个,那么结实?会不会掉下来?
然后,喝椰子水、吃椰子肉。记得,有一次我一口气喝掉5个椰子的水。后来,在网上看到一个流传的段子:“人一生能吃9吨左右的食物,谁先吃完谁先走”。当然,“9吨论”是个玩笑话,但它提醒我们不可暴饮暴食是没错儿的。
北方的冬天,能看到黄叶。可在海南,冬天到了,除了苦楝树叶和香焦叶发黄,其他的树木植物的叶子并不理会冬天。椰子树叶外观像一把剑,更不会枯黄,宁死不黄,纵然有悲伤,也不会让你看出来。所以,每年冬天,我就特别想念北方的黄叶。这片黄叶,也可以在《诗经·郑风·萚兮》里见到:“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你看,在一个黄叶季节,女子邀情男子一起唱歌。落叶缤纷,春天不远。
在海南安居乐业20多年之后,对路边的椰子树似乎习以为常了。至少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激动和感动了。也是,如果20多年了,看到椰子树我都可以那么激动的话,估计不是我的精神出问题就是椰子树的
精神出问题了。再好的美女,朝夕相处10多年,也会审美疲劳,何况是椰子树呢?
20多年过去,城市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马路两旁的椰子树在有的路段被换成了棕榈树。
最近去乡下,看到成片的椰子树,多少生出些许震撼。现在小区里流行颇有观赏价值的酒瓶椰。酒瓶椰因为外观酷似酒瓶而得名。酒瓶椰除了观赏,就再没有什么更实际的用途了,既不开花,也结不出果。
有一次,我在小区散步,碰到一个民工兄弟。他是一个拾荒者,看样子刚来这里不久,对一切都好奇。他忽然将自行车停在我面前,指着路边一棵高大挺拔的树问,大哥,这树你们管它叫什么名字?是椰子树吗?我说,不对,这叫棕榈树。
棕榈树?他仿佛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然后补充说,我们几个老乡都说这叫水泥树。你看看,它长得多像水泥柱子,上下一般粗,又直,颜色也像水泥柱。
水泥树?多新鲜。形象又生动。看来,这个民工兄弟并不满意“棕榈树”这个名字。
有意思。
回到住处,我翻开《崖州志》上看到了关于椰子树的介绍:树高五六丈,似槟榔。实大如升,外包粗皮,里壳圆坚,剖之,瓤白如雪,厚半寸许,中空,有浆
数合,饮之醇甜。或投以麴酿酒,其味甚美。东坡有《椰子酒赋》。壳可以制为酒器。[6]
《崖州志》成书于光绪三十四年,距今已有百年左右,那时候的人,已经用椰子壳来做酒器,用椰子水来酿酒。
我喜欢到步行街,欣赏一些椰雕工艺品,尤其想
买一套椰子壳做的酒器。这里的椰子做的工艺品花样繁多。最著名的就是用椰子壳雕刻成的小椰妹,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一双明亮的眼睛,留着两条细细的精致的小辫子。真是卡通哦。
还有椰萧、椰席。不错,真不错。椰子全身都是宝。名不虚传。遗憾的是,我非常想尝的椰子酒,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