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xed Accent

2. 二月河小说的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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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家华罗庚拿到一本­书,先读一点,然后猜后面内容——若没猜中,就继续读;若猜中了,就不读了!多年前,我用这个办法,来读“落霞三部曲”,多数情况下,没猜中,于是,继续读。

二月河采用通俗化的艺­术形式,继承了中国本土文学的­传统。

金庸的《射雕英雄传》第三十九回,也就是倒数第二回《是非善恶》。在这一回里,天性仁厚、为人木讷的郭靖心里生­出一个大结,他面临一个是非善恶孰­是孰非的极大的思想困­境。金庸就描写他的纠结,写他的内心独白,大段大段地写,甚至有点啰嗦地写,不厌其烦地写。前后加在一起约有两千­字。这种写法在中国古典小­说中从来没有。

而看二月河的“落霞三部曲”,我非常惊讶他写皇帝不­是全部写他的威武,不是全部写他的一言九­鼎,更多的是写他当皇帝的­难处。贵为一国之君,别说呼风唤雨了,有时候,连一点小事都受制于各­种各样的人情世故,不是大臣反对,就是母亲不同意。老百姓办事难,“朕也难”。

这正是二月河小说的独­特魅力。

二月河小说有浓厚的人­文情怀。他在历史小说应当“戏说”还是“考据”的争论中脱颖而出。他的“落霞三部曲”在刻画帝王形象时,不仅写出了“历史的人”,更重要的是写出了一部“人的历史”,写出了帝王的心灵纠结­史。我称之为“雷击”效应。就是说,像打雷一般,突然唤醒了沉闷无奈的­心,但唤醒之后

又如何,不得而知。这又是二月河小说另一­个特点—— “缺陷”效应了。

康熙何其威武,文治武功卓绝超群,削藩、收台湾、平定葛尔丹,哪一件都令人称道。像“指鹿为马”这样的故事,也只能发生在秦二世胡­亥时代,也就胡亥才惯着赵高。赵高,是个宦官,天生无生育能力,但他擅长察言观色,而且精通法律,所以被秦始皇重用,让他辅导公子胡亥学习。英明一世的秦始皇万万­没有想到,他死后不过3年,赵高竟然整死李斯,当成了秦二世的丞相。赵高也知道自己是个啥­东西,很怕人家不服他。就弄来一头鹿献给秦二­世,以此来试探,看看哪个大臣不从他。赵高说:这是一匹好马。秦二世说:丞相喝醉了吧,明明是鹿嘛。问左右大臣,结果呢他们要么迎合赵­高说是马,要么沉默不言。也有个别不合作的大臣­说是鹿,事后都被赵高办了。“指鹿为马”之后,大臣们再无人敢说赵高­的不是了。

如此荒唐的事,在康熙时代,就不可能有。哪个大臣想“指鹿为马”?门都没有。

康熙还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嗜书好学的帝王,是一位农学家、数学家、外交家、文学家和物理学家,在天文学、化学、医学、药学等方面具有很高的­造诣。就是这样一个强势皇帝,他曾下令停止科举八股­文,因为,他认识到了这种考试的“无用”,等于为国家培养“废物”。但是不行,行不通,做不成。康熙“下令停止”之后,不久又恢复了。无奈呀,不恢复没办法,找不出代换法门。你说怎么办?皇上也难。明明“无

用”,还得照样做。这是二月河小说的独特­魅力。

康熙曾经下令开海禁,允许海上贸易自由往来,中国的茶叶、瓷器、绸缎,香料大批输往海外,20多年的自由贸易为­当时的清政府带来了相­当数额的外汇收入。但这一政策只维持了2­0多年,康熙受到种种制约,不得不叫停。因为康熙的大臣提醒他­说,当初我们满人入关打的­旗号是剿灭李自成,替崇祯皇帝报仇。现在崇祯帝的朱三太子­就在马来西亚、新加坡一带,如果海上贸易不停,有朝一日朱三太子带着­人马坐船回来了,这个江山你让还是不让?就是这一条,把康熙给吓住了。

同样写历史小说,二月河写清代,孙皓晖写秦代。二月河写《康熙大帝》,孙皓晖写《大秦帝国》,都改编成了电视剧,但播出后的反应却不一­样,影响力也远不在一个层­面上。康熙末年的“九子夺嫡”,二月河写得扣人心弦。大戏开锣,说是九子夺嫡,实际上连康熙只有4岁­的小儿子,都卷入到了这场斗争中。特别是遗嘱部分,写得有意思极了。康熙临终时口齿不清,说“传位四……四阿哥”。下面跪着的皇子们别有­用心,有人故意说传的是十四­阿哥,有人故意说是四阿哥。皇子们当场就分成了两­派。第二十四阿哥只有4岁,这孩子童言无忌,说:“我听清了,皇阿玛说的就是传给四­阿哥。”

在电视剧播出后,“九子夺嫡”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二月河认为,皇四子雍正登上宝座,是名正言顺的。现在台湾的故宫博物院­已经发现了康熙传位诏­书的原件,雍正确实是堂堂正正地­即位。在二月河看来,雍正最后胜出也有运气­的成分。康熙很喜欢一个皇孙,也就是弘历,而弘历是雍正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乾隆皇帝。有清史学家认为,当时康熙已经默定要乾­隆接雍正的班,这样一来,就可以确保清朝江山三­代不出问题。

比起《康熙大帝》来,我更喜欢二月河的《雍正皇帝》。还记得中央电视台在一­套黄金时间隆重推出新­年开门戏——44集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时的盛况吗?《雍正王朝》播出之后,“雍正热”几乎成了

全民狂欢。

电视连续剧热播,也带动了图书的热销。当时在河南,《雍正皇帝》数次脱销。那种文化热,今天这些低头刷手机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了。很多观众和读者被二月­河吊足了胃口,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大结­局,他们甚至埋怨二月河为­什么不快点写。还记得当时很多媒体报­道,为赶写《乾隆皇帝》,二月河累倒了,累病了。

在二月河看来,雍正勤政、处事作风强悍,个性复杂,也极为有特点: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可以任劳,但不能任怨;极其勤奋但刻薄寡恩,生活少趣。

雍正勤政到什么程度呢?二月河算过一笔账:雍正留下来朱批御旨大­概有1千多万字!他写书13年, 5百多万字,雍正当皇帝当了13年,朱批御旨1 千多万字,可他还要召开会议,还要会见大臣,还有种种的国事应酬。雍正之勤政可见一斑。

“老秦人”孙皓晖花费16年,潜心完成了《大秦帝国》这部全景式的秦国历史­小说,6册 11 卷,洋洋洒洒540万字。他写的就是“崛起”,就是那种开疆扩土、强势崛起的巍巍大秦。他认为秦国是中华传统­的正源,所以,他笔下的“老秦人”形象,相当“高大全”,他喜欢说的一句话:“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还有“秦人贫苦,无以为贡;秦人骨硬,无以折腰。”用今天的话来说,就类似:你!大!爷!的!

差不多同一个时期,写历史小说的还有凌力。凌力与二月河都致力于­书写明清鼎革之际的帝­王历史,但两位作家又各有侧重:凌力侧重于对明代灭亡­缘由的历史追问和清代­兴盛奥秘的哲理性探寻;二月河则把关注的焦点­放在“落霞”上面,他写辉煌的鼎盛时期,充分展示了辉煌的局面,也揭示出了封建制度终­将灭亡的必然性。

二月河小说,坚持大众化、平民化叙事,彰显出文学艺术为娱乐­消遣服务的原始功能。这也是二月河小说的本­色。结构大开大阖,语言“文白夹杂”。史诗规模、通俗品味。

分析“二月河现象”,我觉得核心在于新旧文­化的碰撞。二月河一方面用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去解读

一个时代的兴衰起落,另一方面又在很大程度­上兼顾大众文化的需要,在人物塑造上又成功运­用了心理分析等现代表­现手段,使作品内在的传统文化­口味与外在的商业文化­气氛巧妙地融合,创造了新旧文化碰撞的­一个奇迹。

成名后的二月河很清醒,他说:“所有的牌子都是自己砸­的,作家也不例外。作家越出名,读者寄予

他期望值就越高,这个时候,作家就要慎之又慎,努力写出让读者满意的­作品,决不让读者失望。一个作家的创作生命和­自然生命一样,都有衰落、消亡之时。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延长自己的­艺术生命,使自己的创作在相对稳­定的状态下进行,一旦有一天被读者厌弃,就应该赶快退出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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