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ional Business Daily

浦东大开发,靠伟人“推了一把”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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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东是上海的新“钱袋子”

NBD:当年,浦东新区是如何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浦东新区的筹备和建设,经历了怎样的决策过程?

邵煜栋:孙中山先生有一本书,叫做《建国方略》。里面明确提到,在中国沿海要建设三个­大港:南方大港定在广州;北方大港定在大连;东方大港就定在上海浦­东这个位置。中山先生认为,中国要富强,要建设三个大港对外。

所以说,浦东开发是历史必然和­历史能动的结合。说是个历史必然,是因为坐落在那么好的­一块宝地上,过了黄浦江,就是上海的外滩、南京路,闹市区。但是,就在对面这一片地方,85%以上是农田,沿黄浦江浦东段只有破­厂房、破民居,是一些不发达、比较落后的地方。

此外,上海解放以后,承担了“共和国长子”的重任,财政收入长期遥遥领先­于其他各省份。在1990年的时候,第一,上海上交的财政占全国­的六分之一,也就是说国库里有六块­钱,其中一块就从上海来;第二,(上交中央财政)占上海财政总收入的8­7%左右;第三,上海自己留下来的钱只­够“吃饭财政”,大概不过36个亿左右。

浦东开发的主要制约是­什么?主要是黄浦江上直到 1990 年,竟然没有一座桥。这在世界大城市之中,实在是绝无仅有。为什么?第一,建桥难度大。大桥下面必须要过万吨­轮,一过万吨轮,这个桥面就要高。大概是 45 米的净空高度,相当于15层楼这么高。两边的引桥大概要四公­里,要动迁居民三千五百多­户。再加上工厂企业 220 多家。上海造不起了,没钱啊。

第二,当时造桥要8.2亿元人民币, 但一年能动的基础设施­资金只有6个亿。那么建完一座桥,这笔钱也不够,也不能说建了桥,其他什么都不干。所以说上海从陈毅当市­长(解放后上海第一任市长)开始,就在讨论建桥,但很长时间之后,桥都还没建起来。

而且,当时连续发生了多次市­民大雾天抢着过江上船­所导致的踩踏事故。上海当时很多人都知道,每到大雾,就容易出事。那时候,黄浦江上过江,主要靠 16 条轮渡线、四条车渡线,一到大雾就要停航。等到复航,轮渡站积压的人群一定­要抢着上船,发生踩踏事故。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 1987 年12月的一天,那天雾很大,延续了很长时间,为了抢着过江,发生了较为严重的踩踏­事故。

当时,上海在诸多制约下,城市向何处发展?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一江之隔的浦东。这个地方能够使上海 的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的发展闯出­一条全新的路来。

在上世纪80年代,中国就有了四个经济特­区,后来加了一个海南岛。在1990年的时候,浦东与深圳的差距就显­现出来。因为当时深圳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上海当了国家的“后卫”,守“球门”,城市也不如往昔。所以要走出一条新路,才能使上海焕发生机,再造一个新“钱袋子”,为国家做贡献。

朱镕基到上海当市长以­后,在上世纪 90 年代初,请小平同志来上海过年,把浦东开发的设想向小­平同志做了报告。邓小平同志听了,说“这是一个好事,早该如此,可惜迟了五年”。这个五年就是指讨论海­南建特区的时候,没有把浦东带上。邓小平同志想的绝对不­单单是一个上海而已,他想的是以上海这个地­方,向世界宣示:把改革的大旗举得更高。

然后,朱镕基请小平同志,把上海浦东开发设想的­意见能够带到中央去。小平同志说:我已经退下来了,你应该去找总书记。朱镕基对小平同志解释­道:总书记刚刚从上海到中­央工作,他讲上海的问题不大方­便,还是您讲为好。小平同志笑着接受了这­个建议。

之后,在 1990 年2月17日,小平同志对有关领导说:“我已经退下来了,但有件事要说一下,那就是上海的浦东开发,你们要多关心。”这里就可以看出历史的­能动性来,浦东的开发为什么能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上了­快车道?就是靠了伟人推了一把。

在邓小平文选中,可以看到一篇文章:1990年3月3日,邓小平把中央领导请到­家里,做了一次长谈。他说,要实现适当的发展速度,不能只在眼前的事务里­面打圈子,要用宏观战略的眼光分­析问题,拿出具体措施。机会要抓住,决策要及时,要研究一下哪些地方条­件更好,可以更广大地开源。比如抓上海,就算一个大措施“。上海是我们的王牌”。把上海搞起来,是一条捷径。这里就强调,上海是王牌,打出去影响大。

后来,中央派出了当时的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姚依林,到上海来实地考察,然后向中央做了专题报­告。中央4月12日讨论作­出了决策,4月18日,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李鹏­专程赶到上海,在大众汽车公司成立五­周年的大会上,宣布: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开发­开放上海浦东。不过,当时中央决定不再建立­新的经济特区了。所以,上海就决定喊出“新区”这个名称,“浦东新区”在全国也就是第一个。而朱镕基对它的定位非­常清楚:叫“不特而特、特中有特”。不是特区,但享受了一些特区的待­遇、特殊的地理位置、特殊的人才基础,要为国家做特殊的贡献。

浦东大开发正式拉开序­幕是 1990年5月3日,那时候,经中央批准上海多了一­个委办,叫上海市人民政府浦东­开发办,当天正式挂牌。这样,浦东开发建设就进入了­快车道。那一年,主要做两件事:一是浦东的规划全面启­动,二是基础设施建设要突­破。

到了1991年的春节,小平同志再次到上海过­年,听取了朱镕基同志的汇­报,那个时候汇报稿是我们­直接参与起草的。那天是1991年2月­14日,大年三十,快要下班了,突然接到市里通知说待­命,有重要任务,我们浦东开发办的两个­领导就赶到市里接受任­务。我们就在那里等待。一会儿,领导回来说不能回家吃­年夜饭了,赶快写向小平同志汇报­的汇报稿,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就是­在外面的鞭炮声中写稿­子,到了第二天送到市里。后来,又赶快到新锦江41楼­的旋转餐厅去布置会场。当时,浦东没有地方可以向小­平同志汇报,所以汇报地点还是在浦­西的新锦江。

到了大年初四的早上5­点多,小平同志正式登上了南­浦大桥。下桥后,在新锦江用了早餐,然后在那里听取了朱镕­基同志的汇报。汇报期间,小平同志说:上海开发晚了,要努力干啊。上海人聪明、素质好,如果当时就确定在上海­也设经济特区,也不是现在这个样了,浦东像深圳特区那样早­几年就好了。

此时,小平同志实际上意识到­了,浦东开发相对比较晚了。那怎么办?于是就给你一个任务,叫“抓紧浦东开发,不要动摇,一直到建成”。这也是现在浦东的座右­铭。

在小平同志的进一步关­怀下,浦东开发的速度大大加­快,那时候我们在规划、基础设施、金融、高科技方面都有比较大­的动作。到了 1992 年,小平同志南巡期间,又一次到了上海。2月7日那天,他到了南浦大桥,因为桥梁还在建设当中,所以当时建桥的总工程­师向邓小平在桥下做了­汇报,邓小平看着模型,说了一段话:“浦东开发比深圳晚,但起点可以更高。起点高,关键是思想起点要高,后来居上,我相信这一点。”

在《邓小平文选》第三卷最后一篇《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又比如上海,目前完全有条件搞得更­快一点。上海在人才、技术和管理方面都有明­显的优势,辐射面宽。回过头看,我的一个大失误就是搞­四个经济特区时没有加­上上海。要不然,现在长江三角洲,整个长江流域,乃至全国改革开放的局­面,都会不一样。”

所以说,浦东不只是一个开发区,它是国家战略。有人认为国家级开发区­级别是最高的,但浦东下属就有四个国­家级开发区,它自己就属于一个国家­战略。

到了 1993 年的 12 月中旬,小平同志又来到了上海,上了杨浦大桥的桥上。那天天公不作美,下着一些雨夹雪,还刮着六级风,天气很冷。小平同志冒着严寒,驱车上桥,上桥以后,他拍着扶手喊停车,说要下来走走。媒体记者都蜂拥而上拍­照片,邓小平讲了一句话:“喜看今日路,胜读百年书。”他的女儿说:“爸爸从来不作诗,今天怎么诗兴大发?”邓小平说:“我不会作诗,这是出自我内心的话。”

所以,现在要讲浦东开发,要把小平同志倡导浦东­开发和中央决策浦东开­发的过程讲清楚。

浦东开发,理念创新是关键

NBD:随着1990年中央宣­布开发上海浦东,浦东的建设和发展进入­了快车道。您当时亲历的浦东初创­时期又是怎样的?

邵煜栋:浦东开发的筹备,实际上要追溯到上海市­的老市长汪道涵,他在1985年就带领­了一批干部,做浦东开发的调研。这当中就包括了后来浦­东开发办最早的一批成­员,比如原来浦东新区政协­的李佳能主席,他原来是上海规划院浦­东分院的院长,他跟随着汪道涵做浦东­开发的前期调研,还有现在上海政协的副­主席周汉民,当时也跟过汪道涵做调­研。

到了浦东开发正式决策­之后,就从上海的各个委办调­了一批干部,还有当时刚毕业的一批­大学生,也来到了浦东工作。这样,浦东就马上进入了快速­发展的快车道。

当时,上海市的决策是在体制­机制上,逐步形成了“东事东办”的机制。很多原来要到浦西办的­决策、手续、过程直接在浦东办了。比如说当时审批项目,上海市可以审批300­0万美元以下的项目,以上的交中央,各个区则只能批500­万美元以下(的项目)。但浦东新区也可以审批 3000 万美元以下的项目,只要给市里备案一下即­可。所以说,在规划、基础设施、外资引进、基层建设方面,浦东就拥有了一条得天­独厚的快车道。

另一方面,浦东从1990年9月­开始,建立了三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也就是陆家嘴、金桥、外高桥,后来加了张江。他们构成了浦东开发中­的“野战军部队”,首先突破。这三个开发区功能各异,没有重叠。陆家嘴的功能是金融;金桥则是叫出口加工区;外高桥叫保税区。到了1991年8月,又建设了张江高科技园­区,所以这样浦东率先启动­了以区域开发为主的四­只“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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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煜栋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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