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ental Outlook

宝墩文化:蜀地城市之源

四千多年前,成都新津的“宝墩古城”,就已经修建了“一环路”

- 文 /蒋光耘

四千多年前,成都新津的“宝墩古城”,就已经修建了“一环路”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神秘的古蜀文明,只留下几则神话和传说,这不仅让诗仙李白有感­而发,也一直是萦绕在人们心­中的千古谜团。

上世纪 90年代以来,成都平原相继发现了8­座古城遗址,它们比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早了近千年,人们把这类文化遗存命­名为“宝墩文化”。

即将跨进文明的历史见­证

宝墩文化,成都平原迄今为止能追­溯到最早 的考古学文化,距今有4500多年,是成都平原的又一重要­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

在宝墩文化时期,成都平原的居民已经过­上了农耕定居的生活,有设防的聚落。如宝墩古城这样巨大的­城邑,营造所需的劳务量是十­分惊人的,仅城墙周长 3200 米、宽处约 25 米、高处约 5米,土方量就超过了 30 万立方米。这需要众多劳动力、成年累月地不停劳作,还需要有高度集中的指­挥、调度和组织协调体系方­能建成——这无疑说明,当时的社会生产已出现­了相

当的剩余,社会结构已经超出原始­氏族组织而变成复杂的­酋邦制社会,城邑也成为政治权力与­宗教文化的中心。

宝墩文化至今未发现金­属器,生产工具仅为石器,有的石器磨制十分精细,如圭形凿等近于玉器,制陶业虽停留在手制阶­段,但其制品已十分精美,如敞口或盘口的圈足尊、喇叭口的高领罐等,线条端正、纹饰细致,这样的工艺水平表明当­时已出现了专业的工匠。

当时的社会内部明显有­了分化,但尚未发现有明确的阶­级对抗的迹象。这时城的主要功能不是­抵御外敌,而是作为防备洪灾的必­要设施;防御猛兽袭击;显示部落联盟酋长的势­大力强;举行盛大祭祀仪式的祭­坛。

宝墩文化时期的成都平­原,只不过是四川盆地西部、方圆不过100公里的­小平原,但同时共存有2到3个­城池,如第二期有宝墩、芒城、紫竹三城;第三期有郫县古城、鱼凫、下芒三城;到第四期时有古城与鱼­凫两城。

在生产水平非常低下的­龙山时代,城邑密集、人口膨胀,其结果必定会带来灾难。所以,这些城邑存在的年代一­定不会太久,此兴彼废,各领风骚一二百年。因为,此时尚属酋邦制时代,是以血缘氏族部落的聚­邑为疆域,而非国家以领土为疆域。酋邦制社会是一个由原­始氏族社会向国家阶级­社会过渡的门道,是—个社会转型时期。部落联盟的酋长据中心­大城,村居筑小城聚居,人来筑城,族迁城废,天灾人祸,兴废消长,变化多端,才会留下古城址群。宝墩遗址既是这一时期­成都平原时代最早的古­城址的典型,也是四川即将跨进文明­门槛的历史见证。

三星堆文明的祖先?

成都平原久远的历史中,蚕虫纵目、鱼凫神化仙去、杜宇化鹃、开明复活等传说,几乎是我们所认识到古­蜀国历史的全部。

1929年,四川广汉三星堆的农民­燕道诚无意中发现了大­量的玉璋、玉璧等,由此开启了一扇“通古”大门,经过考古工作者几十年­来的不懈努力,古蜀文明发展演进的四­个阶段才逐渐清晰起来。

一是以成都平原史前城­址群为代表的宝墩文化­时期,约为公元前2700 ~公元前 1800 年;二 是以三星堆遗址为代表­的三星堆文化时期,约公元前 1800 ~公元前 1200 年;三是以成都金沙遗址为­代表的十二桥文化时期,约公元前1200 ~公元前 500 年;四是以成都商业街船棺、独木棺墓葬为代表的战­国青铜文化时期,约公元前500 ~公元前 316年。此后,秦灭巴蜀,古蜀文明最终融入汉文­化,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继发现宝墩古城遗址之­后,考古工作者相继在成都­平原发现了崇州双河古­城和紫竹古城、大邑盐店古城和高山古­城、都江堰芒城、温江鱼凫城和郫县古城­等8座新石器时代古城­遗址,以及同一时期数量众多­的小型聚落,它们从成都平原西部边­缘高地,逐渐向平原腹地发展。

对宝墩文化8座古城的­发掘与研究证明:它们与三星堆遗址的第­一期属于同期文化,它不仅大大丰富了三星­堆一期的文化内涵,并且可与以三星堆古城­为代表的夏商时期的三­星堆文化或古蜀文明相­衔接。于是按考古学文化命名­规则被称为“宝墩文化”,年代距今 4500 年至 3700年前后,而它的下限,与三星堆文化紧密衔接。

成都平原相继发现了8­座古城遗址,它们比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早了近千年,人们把这类文化遗存命­名为“宝墩文化”。

1986年夏,三星堆文化横空出世,震惊了世界。但随之而来的是,三星堆文化从哪里来?其渊源何在?三星堆文化之前的成都­平原又居住着什么样的­人群?这些疑问一直扑朔迷离。或许,宝墩文化的发现,将会提供一些有用的证­据。

日本学者寻根宝墩

盛产水稻的日本一直认­为,“农耕稻作”是日本文明的基础,而非印度、埃及、古巴比伦、中国黄河流域的旱地农­业文化,即所谓的“小麦文明”。而中国通过多年来的考­古发掘,长江流域发现史前稻谷­遗存有 110多处,国际学术界一致公认长­江流域是稻作农业的起­源中心。日本学者将目光锁定在­中国,日本早稻田大学还专门­设置了长江流域考古队。当成都平原考古新发现­的信息传到日本时,日本文化界泰斗、70多岁的梅原猛教授­再也按捺不住了。

在梅原猛的努力下,经中国国家文物局批准,由成都市考古队、四川联大、日本国际日本文化研究­中心和早稻田大学联合­组成的考察团,于1996年 9月开始对宝墩古城遗­址进行了为期4个月的­发掘调查。

考察团首先把目光瞄准­了处于古城中心的那座­长 80米、宽40米、高6米的“古墩子”。

考察团用磁场雷达探测­和洛阳铲试探,印证了古墩子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人工夯筑而成。墩丘呈长方形,由每级高2米的数级台­阶层层堆砌组成,各级之间用黏土和沙子­交错夯固。

初探就能得到如此收获,日方人员非常兴奋,立即从日本国内邀请了­三位名人来到发掘现场。第一位当然是梅原猛教­授,另一位是日本著名企业­家、资助人稻盛和夫先生,还有一位是日本著名考­古学家通口隆康教授。

三位日本人站在这座刚­刚清理出的祭台下,非常激动。梅原猛感慨道:“终于在这儿找到了根,不仅作为日本人,而是作为亚洲人找到了­根。从发掘来看,这里是长江文明的发源­地。我想若能解开长江文明­之谜,那么世界史的内容将会­改变!”

不久,日本《读卖新闻》以《滔滔长江水,千年华夏文明》为题,对祭台作了报道,引起了日本人的极大兴­趣,使日本的寻根热骤然升­温,日本的旅游团纷纷要求­到成都宝墩遗址来观光­寻根。

考察团还采用无线电遥­控飞行器对古城进行了­航测与红外遥感摄影,对城址的范围作了进一­步的调查确认。古城东西长600米,南北长 1000 米,面积达60万平方米,比1995年推测的面­积大了整整一倍。

成都平原最早的史前古­城

为了进一步考察宝墩文­化的起源、聚落结构、聚落变迁以及社会发展­状况,2009年冬,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进行了更大范围的详细­调查和重点发掘工作。

这一次又有了惊人的发­现。在原宝墩古城的外围发­现了更大的外圈城墙,在内城墙以外四个方向­都确认有城墙或壕沟,其中东北边外城与内城­城墙重合。城墙周长近6.2公里,面积扩展到了276万­平方米。

宝墩遗址成为继浙江良­渚、山西陶寺、陕西石峁之后国内第四­大新石器时代城址。如此庞大的工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令人难以想­象,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并非民间力量所为,而是为了体现王权意志­而举整个部族之力兴建­的浩大工程。

宝墩人居住的房屋基址­为方形或长方形建筑,多为单间,双室套间很少。可以推测出,宝墩人先挖墙基槽,于槽内埋密集圆竹,内外抹泥,最后经火烘烤,形成“竹骨泥墙”建筑。这种建筑形式在成都平­原一直沿袭到很晚的历­史时期,三星堆文化也是这种建­筑形式。此外还发掘出了作为特­殊用途的干栏式建筑。

植物考古显示,宝墩文化时期的人们以­种植水稻为主,也种植少量的粟,采食野豌豆、野豇豆等豆类。

2016 年 10月,宝墩古城遗址上又传出­惊人的消息,在内城的一处土墩侧,居然发现了四千多年前,古蜀先民们修建的一条“环城公路”,相当于今天城市的一环­路。宝墩遗址的外城房屋越­来越小,这说明当时宝墩内城同­样遭遇了城市人口膨胀,土地、房屋资源紧缺的问题,一些家庭开始分家,并在城外“开发新区”,修建了新的“小区”。

从宝墩文化的种种迹象­判断,宝墩时期的社会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劳动分­工,社会的凝聚力主要来自­共同的信仰与血缘关系,他们有共同的祖先崇拜。

这次发掘,还陆续发现了多组大型­建筑基址。这些建筑基址规模大、筑坑规矩、筑网清晰、规格较高,单体面积均在200平­方米以上。专家猜测,它们很可能是宝墩文化­时期类似宗庙的大型公­共礼仪性建筑。这些建筑的出现,反映出成都平原史前社­会已迈进到一个新阶段。

毫无疑问,宝墩古城是当时成都平­原最早、最 大的史前古城。

宝墩人来自于何方

宝墩文化发现以后,有一个现象引起了考古­学者和专家的关注:宝墩文化时期,成都平原上突然出现这­么多的聚落,尤其是出现了数量众多­的大型中心聚落,并且已有相当数量的人­口,社会已进入较为复杂的­程度,奇怪的是,这些遗址的下层却没有­发现更早的古代遗存。

很多年以来,在整个成都平原发掘的­大量古遗址中,也没有发现早于宝墩文­化的古遗存。那么,宝墩人群又来自哪里呢?

根据相关文献记载,古蜀人应该是从岷江上­游逐步迁入成都平原的,难道宝墩人果真来自于­岷江上游?近年来,随着考古人员在岷江上­游茂县发掘出营盘山等­新石器时代遗址,谜底或将一一揭开。

据目前的考古材料初步­显示,营盘山的先民过着定居­的农业生活,以种植小米为主。饲养有猪、狗、黄牛等家畜,其中猪占主导地位,是人们稳定的肉食来源。

他们迁徙到成都平原后,最初只会种小米,而平原腹心地区多河流、沼泽,不适宜种植小米。到了宝墩文化初期,长江中游的水稻种植技­术传入成都平原,他们便开始种植水稻。随着对成都平原多水环­境的适应,人群逐步向平原腹心地­区移动;到了宝墩文化的中晚期,成都平原的腹心地区出­现了大量密集的聚落。再加上水稻的种植,食物的保障使得人口不­断增长,聚落不断增多。加之平整田地、修建灌溉设施,需要较高的组织化,促使社会向更复杂化方­向演进。

宝墩古城遗址对探索长­江上游地区的文明起源­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是继广汉三星堆、成都金沙之后,四川地区又一重要发现,1996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中排名第三。该遗址已于2001 年由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宝墩文化在绵延了80­0年的历史过程中,8座古城从成都平原西­部边缘高地,逐渐向平原腹地迁移,古蜀文明的萌芽,就这样渐渐伸向了更为­广阔的成都平原腹地……

由此,巴蜀文化一直追溯到公­元前2000 多年的宝墩文化,将成都的建城史往前推­了千年以上,比之前发现的温江鱼凫­文化更为久远。

当时宝墩内城同样遭遇­了城市人口膨胀,土地、房屋资源紧缺的问题,一些家庭开始分家,并在城外“开发新区”,修建了新的“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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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宝墩古城遗址被评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蒋光耘/摄)
 ??  ?? 宝墩古城遗址发掘现场(蒋光耘供图)
宝墩古城遗址发掘现场(蒋光耘供图)
 ??  ?? 成都博物馆里每天都有­众多的市民在“古城崛起”展区驻足观看(蒋光耘/摄)
成都博物馆里每天都有­众多的市民在“古城崛起”展区驻足观看(蒋光耘/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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