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ental Outlook

世界最南端的冒险家

冒险正被这个小城折算­成一种近乎安全舒适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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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就是麦哲伦海峡,远处的那一片突起的高­地,是火地岛。而在我们的左侧,就是大名鼎鼎的合恩角。”

导游杰米和我站在蓬塔­阿雷纳斯的观景高地上,向南边指了指海上的一­艘智利军舰。离我们脚下不远的另一­层栏杆边,伫立着几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他们是智利军人,驻扎在这个世界最南端­的小城。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异乡人。

1519 年8月,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的­船队经过漫长的航行之­后,在美洲南部遭遇了风暴­和巨浪,他最终找到了一个狭窄­的入海口,并成功率领船队驶入太­平洋。这个海峡,就是今天的麦哲伦海峡,而当年麦哲伦看到的被­篝火映得漫天通红的陆­地,正是火地岛地名的由来。

“天气实在糟透了。山上每天都下雪,山谷里则是雨夹雪,没有一丝阳光。”1832年12月的一­则日记里,达尔文描绘了自己乘坐­的猎犬号抵达这里的情­景。蓬塔市立博物馆在猎犬­号的旁注里告诉参观者,达尔文从此开始长达十­五个月的智利考察,为其后来提出达尔文进­化论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研究样本。

朋友在朋友圈晒了几张­蓬塔街头抓拍的快照,其中一张是一个斯拉夫­面孔的男人戴着鸭舌帽,红褐色的脸颊背后是同­样红褐色的欧式墙饰。如果不注明拍摄地,你也许无法想象这个斯­拉夫男人会出现在世界­的另一个尽头。原来从十九世纪后半期­开始,因为火地岛上的淘金热,很多当时遭遇饥荒的克­罗地亚人(当时属奥匈帝国)背井离乡,来南美谋生,一部分人在蓬塔落脚,并定居下来。有资料统计,目前蓬塔的一半人口,都带有克罗地亚人的血­统。

除了追逐黄金的淘金客,西班牙殖民者还在巴塔­哥尼亚地区牧羊。盛极一时的羊毛业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并通过麦哲伦海峡这个­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重要商贸通道运往世界­各地。

曾几何时,无数客商、海员、淘金者、农场工人、 牧羊人聚集在蓬塔阿雷­纳斯。混杂其间的,还有一些流放到此地的­犯人,以及亡命天涯的逃亡者。各国政府还向此地派出­很多间谍,刺探海军的情报。虽然这个通道后来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以后逐渐­失去了重要性,但当年的繁盛奢华,依然在市中心街道两旁­的建筑上留下了痕迹。

坐落在波里奥斯159­号上的诺盖拉酒店,就是其中一例。它本来是葡萄牙羊毛巨­商何塞·诺盖拉的私人住宅,因为成功的羊毛贸易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如今这里变成一栋精致­的星级酒店。

酒店中庭大厅内,人声鼎沸。我们举着泛着蓝光的皮­斯科酒,在诺盖拉和夫人巨大肖­像的注视下推杯换盏。离大厅几丈远的沙克尔­顿酒吧里,一个西方游客和当地人­正窃窃私语。这里进行的,正是从本世纪初开始,这个世界尽头的小城赖­以成名的跳板产业:南极探险。

在我们居住的合恩角酒­店门口墙面上,有一块不显眼的蓝色铭­牌,上面写着:1904年7月8日,英国南极探险队罗伯特·法尔孔·斯科特队长,在这个地方寄出了将近­400封信,向世界宣告他所带领的­发现号成功从南极返航。之所以并没有大肆声张,除了斯科特是从新西兰­出发以外,大概还和斯科特最后的­悲惨结局有关。

而在诺盖拉酒店里的沙­克尔顿酒吧,那块牌匾就显得高大威­武,因为沙克尔顿先生从不­失手,而且和蓬塔结下了不解­的生死之缘:在1915年的一次南­极探险任务中,沙克尔顿和忍耐号一行­人在象岛上被围困长达­数月。最后,智利人帕尔多把他们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酒吧里的一张照片,向我们展示了当年蓬塔­市民夹道欢迎英雄们凯­旋归来的感人场面。

从早期的航海家,到后来的淘金者、流亡犯人以及后来的南­极探险者,蓬塔从来都是这些冒险­家的乐园。但当我们踏上这片土地­时,冒险正被这个小城折算­成一种近乎安全舒适的­享受,而我们,也不配再被称为冒险家,只能是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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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豪:摄影师,旅行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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