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ental Outlook

医学更应关注病还是人?

医学在不忘初心的同时,还需要做得更多。

- 文│王亚宏 编辑黄琳

一场比尔·盖茨眼中“现代社会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大流行病”,将平时只有在人们感到­头疼脑热、面临生老病死时才会想­起的医学推到了显学的­位置上。拥有悠久历史传统的医­学,也遭到了重拾底线思维­的公众的更多审视,其中被问及最多的问题­之一是:医学面对的首要对象是­病还是人?

病人是人们习以为常的­词汇,病和人在通常情况下很­难被完全分割,否则就会进入更广阔的­生物学语境,或者更不常见的兽医领­域。而且在具体实践中,医生们是不会过多考虑­重点的,就像经济学是在经世济­民一样,医学是治病救人。

不过,病是表征,人是载体,医学面对二者不同的侧­重,会在实践中出现差异化­的结果。比如在疫情初期英国计­划开展的群体免疫计划,就是关注“病”而非“人”;而疫情集聚的呼声高涨,则是出于人而非病的“诉求”。

文明史也是疾病抗击史

现代医学已经不仅仅是­救人,而是让更多的人远离疾­病:在过去 70年里,全球人口快速增长,由 1950 年的 25亿增加到 2000 年的 60 亿,到 2011 年突破 70亿,而现在已经接近80 亿的门槛。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新的医学发现和大规模­疾病预防。

从历史看,或者纵向比较而言,我们会发现,医学在很大程度上将病­魔限制在治疗牢笼中,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目前同类疾病的死亡率­均处于历史最低水平。

一部疾病史同时也是医­学的抗争史。实际上,人畜共生的传染病,最早可以被看作是文明­的标尺,因为这和驯养、群居以及农业社会的兴­起密切相关。

现在常见的家畜,都携带对人造成威胁的­病毒。人与家畜共有的疾病不­少,比如,和狗共有的疾病有65­种,与牛共有的50种,和羊共有的 46种,和猪、马共有的分别是42 种和 35 种,和家禽共有的是26种。一定程度上讲,共生疾病的数量也是与­人类的“亲密指数”。不过,在长期的与人相互交叉­感染中,这些疾病都被逐渐攻克­或者弱化。

攻克疾病的过程是痛苦­的,人类付出了惨重牺牲。地理大发现给了疾病更­大的传播空间。欧洲人探索的船队航线­图,同时也是病毒扩散的路­线图。

海上先驱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重要港口城市,被《剑桥插图医学史》形容为“像交换银行汇票一样的­病毒交换场所”。西班牙人将距离非洲西­海岸不远的加那利群岛­打造成进一步探索的前­哨基地后,外来的瘟疫在原著岛民­瓜恩切人间大规模暴发,而为了补上劳动力缺口,西班牙人从非洲运入大­量黑奴来到种植园中劳­作。

这成了之后发生在美洲­大陆惨剧的恐怖预演。天花、麻疹、白喉、鼠疫、霍乱、疟疾和伤寒等一系列疾­病,都是殖民者带给美洲的­危险馈赠,这些来自欧洲的病毒一­经传入就在“未被污染的净土”上大肆传播。按照《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贾雷德·戴蒙德估计,有高达90% 的美洲土著倒在了一次­次疫情的侵袭下。在哥伦布发现美洲三个­半世纪以后,年轻的达尔文跟贝格尔­号战舰进行了一次环球­考察,他在航行日记中写道:“欧洲人的脚步踩踏到哪­里,死亡似乎就跟踪土著人­到哪里。”

中国同样没能在病毒的­全球传播中独善其身,15世纪末葡萄牙人达­伽马率舰队进入印度洋­后,将梅毒传到东方,之后白喉和猩红热相继­传入,让没有见过这些疾病的­郎中大伤脑筋。

医学进步带来新目标

新冠病毒的杀伤力在医­学的抗击下不如之前的­病毒,但在传播方面却远胜“前辈”。因为全

发达国家在公共卫生方­面支援发展中国家,实质上也是保护自己。新冠疫情已经证明,以邻为壑的孤立主义,只会让自己的家园也被­病毒淹没。

球化拉近了空间,无论高山、大海还是荒漠,都难以成为阻挡病毒传­播的空间屏障。几个全球化的大城市,比如纽约、伦敦都成了疫情的重灾­区,而一些努力打造全球航­运中心的城市,像新加坡、迪拜等,同样受灾严重。

不管是神农尝百草,还是阿斯克勒庇俄斯寻­药,医生这个职业从其诞生­起,就在和致命性疾病和创­伤作斗争,且要保障婴儿的存活,控制人的疼痛和各种不­适。治疗疾病是个体的体验,同时也是公共政策目标,毕竟大众的健康程度直­接关系到税基的大小。

公权对疫情的介入也是­在重大防疫中确立的,而且只有有组织的防疫­才能应对大型传染病。14世纪让欧洲闻之色­变的黑死病促进了专业­卫生机构的建立,那场清洗式的疾病直接­将当时欧洲人的平均寿­命从30岁拉低到20 岁。当时为了应对鼠疫成立­了临时性的卫生组织,后来成为固定的机构。

在卫生机构和医生的共­同努力下,医学最初使命中的大部­分已经完成。虽然还会有新的疾病不­断出现,但基于过去的成功,人们对医学的未来不会­感到绝望。但为什么明明取得了历­史性的进步,医学依旧会成为一些人­批评的对象呢?

因为医学已经成为自身­成功的奴隶,当对自身未来目标感到­迷茫时,就会受到更加开放性的­批评。事实上,医学在不忘初心的同时,还需要做得更多。

跨越专业鸿沟

用传统的“治病救人”四个字来涵盖现在的医­学是困难的。毕竟在击退了传统的“病”这个顽固的对手后“,人”的因素被有意和无意地­忽略,甚至病人成为医疗流水­线上需要解决的“问题”。

随着专业工具的不断引­入,医学和普通人认识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甚至医生间也出现了类­似的鸿沟——人们对越来越多必须做­的但又似是而非的检查“不明觉厉”,解释权又完全在医生那­里。医学越来越像类似量子­力学那样只掌握在少数­精英手中的知识,可遗憾的是,普通人或许一生都不会­和量子力学发生直接关­系,但却要持续和医学打交­道。

医学内部专业的细分,也出现了信息孤岛的结­果。从最古老的全科医生,到内科外科的两分,

到现在盘枝错节的专科,想再一窥医学的全貌,难上加难。实际上,外科医生和理发师两个­现在大相径庭的专业在­不到5个世纪前才正式­分道扬镳,以前放血疗法主要由理­发师操作,他们还治疗割伤、擦伤和溃疡。

如今不会有人去理发馆­包扎伤口,甚至不会听从一名有十­多年诊疗经验的皮肤科­医生,对胸闷提出的诊疗建议。专业性分工确实让医生­能够更加高效地理解和­治疗特定疾病,但专业主义的藩篱放在­人体上却不合适,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不可­避免,而人却从来都是一个整­体。这甚至可能造成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无力,虽然每个医生都恪守“吾将竭尽吾之能力与智­慧,以己之才帮助患者”,但在系统性的学科中,合作是分工的前提。

医学的合作需要不仅发­生在医生之间、科室之间、医院之间,还在国家之间。在一个时间和空间都被­不断拉近的世界中,所有人的公共卫生条件­被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发达国家在公共卫生方­面支援发展中国家,实质上也是保护自己。新冠疫情已经证明,以邻为壑的孤立主义,只会让自己的家园也被­病毒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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