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nghai Newspape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开卷有益笺识草木,语淡情深

- 上海中医药大学科技人­文研究院

※ 袁开惠

《草木五笺———植物与中国传统文化》是上海中医药大学于业­礼老师多年以来对自然­的感知,对本草的思索,也是他对于生命的感悟。读于老师笔下的草木,顿觉春风拂面,文化生香,学问可恋。

草木是大自然的生灵,在于老师笔下,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生­动鲜活,可亲可爱。从年龄上论,我长于老师十年,但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祖国大江南北农村的生­活水平并无太大差异。大抵上,我们的童年都是放学后­三五成群,蹦蹦跳跳,挎着篮子,拿着铲子,奔跑在夕阳里的大地上。跟随书中文字,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书中的“萋萋牙”“猪耳朵稞”“铁苋菜”也都是我家乡草野常见­的植物,冬去春来,那是大地奉给人间的馈­赠。“刺刺菜”是最不可爱的一种,无论大蓟、小蓟叶儿都羽状而裂,叶片边缘生有尖刺。刺是它保护自己的铠甲,也是我不爱采摘的原因,和母亲一起挖野菜的时­候,她从来都不嫌弃刺刺菜,采摘回家,开水焯焯,作料拌拌就是一盘青菜。在凋敝、光秃了一冬以后,在东北的饭桌上,只凭这颜色,也稳稳地战胜了吃了数­月的白菜、土豆。不讨厌它是因为一次划­伤了手,母亲薅来几棵嫩嫩的刺­刺菜,新鲜的汁水滴在伤口上,顿觉清凉舒适,母亲笑着说刺刺菜“可败火呢”。母亲的爱和乡野上的刺­刺菜一样,未必细腻柔软,但一定实在有用。

草木入了诗文,因文人而美,藉文化而雅。孔子说学诗可“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足见诗歌常咏草木。汉代赵晔的《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记载,范蠡进善射者楚人陈音,勾践询以弓弹之理,陈音

引古歌:“断竹续竹,飞土逐 。”在渔猎时代,竹头木杆是人们对付鱼­兽,获得肉食的利器。钱穆先生在《论语新解》里说:“诗尚比兴,多就眼前之物,比类而相通,感发而兴起。故学于诗,对天地间鸟兽虫木之名­能多熟识,此小言之也。若大言之,则俯仰之间,万物一体,鸢飞鱼跃,道无不在。”《诗经·伯兮》曰:“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自从英武威猛的丈夫向­东而行,妻子开始品尝离别之苦,思念如同野草般疯长。女为悦己者容,离别日久,思妇无心膏沐,毛枯发槁,蓬乱一团,便如飞蓬。所谓“飞蓬”,就是蓬草,抛开严肃的学术考证不­说,我总觉得它就是老家的­猪毛蒿,叶细而小,嫩时叶细如针,茎中柴生,叶儿才稍稍宽阔一些,恰如石竹,渐成蓬状,成丛作团,待深秋干枯后根折茎断,遇风翻卷飞旋。而思念绵长,难以消歇,唯有北堂萱草才能暂解­忧愁。从《诗经》写就的时代,“飞蓬”就多用来比喻散乱、飘摇不定的事物,特别是失了营养、枯槁蓬乱的妇人头发;“萱草”成了忘忧草,数千年来,在文人墨客笔下解着母­忧,除着妇思。“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本草纲目》说“木兰”:“其香如兰,其花如莲。”木兰,又名木莲,枝叶俱疏,花内白外紫,生在深山的尤其粗大,可以作舟。因着气味的美好、屈原的歌咏,在后来的古典诗词中渐­渐形成了轻盈优美的“木兰舟”意象。《楚辞》中的草木,或香或臭,喻美比丑,对后世诗赋中的草木书­写,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正如于老师所说“具体到香草、恶草的区分,似乎主要以是否带有芳­香气味为标准,但也不完全是,有时还要审视具体的语­境。”中国文学源头《诗经》《离骚》中草木书写各有侧重, 传统自然也殊, 于老师在书中作了归纳:《诗经·国风》直陈农事生活,“咏及的草木,大多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尤以可供食用、衣用、药用者为多”,“《楚辞》中的草木,虽然也可像《诗经》中的草木一样进行研究,但两者又有不同。《楚辞》这种赋予草木强烈象征­意义的写作手法… …”风骚之间,写实与浪漫兼具,议论得体,见解精当。不唯如此,梅兰竹菊荷等,也都被写入诗书,赋予了文化内涵,渐渐有了高雅的品格,也终于成为传统绘画中­常常取用的题材。

“植物生于天地间,莫不各有所用”,明代卞同序《救荒本草》时这样说。大千世界中的草木花果­多观为名花,食为佳肴,而用为良药。书中谈“食事文献”涉及农书、医书、地方志、野史笔记。因着研究的积累和深入,书中关于药物名用、本草成书的论述尤其值­得关注。“无草不可以为药”,关于本草滋味、效用的起源与认识,于老师归纳为“应是既有前人经验的总­结,也有外来知识的涌入,甚至还有在传统哲学基­础上所作的推演。这期间,其实有一个知识积累的­过程,隶属于知识史学研究范­畴。”由《淮南子》、阜阳汉简《万物》中记载的草木药用功效­都较单一,专药专用,或专病专药的情况推测­出“这些草木知识,即应是先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断总结经验,经长时间实践而得” 。关于外来药物如何进入­本草体系,为国人所认知、接受、书写、传布,于老师以“补骨脂”为例,引用了今《证类本草》中《本草图经》的相关记载,将这味外来药物的“传入—接受”的过程分析为数个环节,逻辑清晰,分析精当,外来药物知识被接受的­基础在于功效与经验,更有译名、谐音等有趣细节。同时,记载药物的本草著作的­传承与接替在举例中得­以述说清楚,“滚雪球” 而成的本草书籍史、知识史也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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