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ye

世界上还有8亿人在挨­饿

- / 孙天舒

饥饿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在什么地方肆虐?什么造成了饥饿?

人一天两三次感到饥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或许无需一日进食­三次,也无需下载一个外卖软­件,时时刻刻殷切问你“饿了么”?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饥饿仿佛是瞌睡,它的出现太规律而平常,以至于“饿”无法形成一个问题。

不仅在个人感受的层面

饥饿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在什么地方肆虐?什么造成了饥饿?

上,在全人类的尺度上饥饿­也不是一件新鲜事。我的日常工作有一部分­便是搜集全球范围内关­于粮食危机和饥荒的新­闻。坏消息源源不断 :

“东非和近东国家饥饿风­险升级,有 37 个国家需要外部粮食援­助。”

“受干旱影响,埃塞俄比亚饥民数量达­到 35 万。”

“罗兴亚难民每月需要1­2000 多吨食物救助。”

“刚果(金)有超过 460万儿童严重营养­不良。”

……每一天都有新的数字痛­陈新的苦难,以至于你逐渐对百万级­的数字脱敏,大规模饥

荒只变成地图上一个遥­远的、急促呼吸的红点。

“2016 年,全世界营养匮乏的人口­达到 8.15 亿。”粮农组织(FAO)和世界卫生组织(WHO)等五家联合国机构在2­017 年《世界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报告中表示,“……较2015 年增长了 3800 万人。”看上去事情越变越糟了。

不过,8.15 亿人的营养匮乏,和7.77亿人有什么区别呢?二者听起来都非常糟糕、非常不应当,但也都非常模糊——和“1.53 亿人”、“2.12亿人”一样模糊。在最好的情况下,假设我们将营养不良的­人口降低到 1 亿,这和 8 亿人相比是巨大的进步——但, 1 亿人因为吃不上饭而身­体虚弱,从而无法获得平等的发­展机会,就更能被接受吗?

“没到场的人请举手”

饥饿问题变得不痛不痒­的一个原因是,在种种关于饥饿的讨论­中,我们很难听到来自上述­8.15亿人的声音。真正深受饥饿之苦的人­根本没有到场,因为他们饿得发不出声­或者疲于糊口没空为自­己振臂一呼。我们看到的大部分报告­来自宽敞洁净的研究机­构办公室,采集自田野的事实也会­被整理成干净的数字和­图表。这是一个原告不能出席­的庭审。脱离了挨饿者进行的关­于饥饿的讨论,就像是说“没到场的人请举手”。

饥饿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在什么地方肆虐?什么造成了饥饿?为了从缺席的人那里得­到答案,阿根廷记者卡帕罗斯走­访了七个国家:从处于干旱的萨赫勒地­区的尼日尔,到经济排名世界第十、营养不良人口数量却位­居世界第一的印度,从资本和机器日日夜夜­洗刷农业的美国,到“生产了 3亿人的食物却没法养­活 400 万公民”的大豆之国阿根廷……

他深入到饥饿发生的现­场——在茅屋下、垃圾山上、油炸食品店里、芝加哥期货交易所中,与见证者交谈。有人在热水里徒劳地煮­着几颗豆子,有人刚刚茫然地裹起奄­奄一息的孩子的身体,有人从垃圾山上捡来快­餐店丢掉的冷冻炸鸡,欢呼雀跃。来自七个国家的几十个­故事,每一个都关乎和你我一­样真实的人类及他们所­经历的旷日持久的饥饿。一顿顿的食不果腹积累­成隐忍、沉默而痛苦的常态。这些琐碎但真实的对话­将“饥饿”从宏观的数字剥离出来。

卡帕罗斯并不满足遵循“结构性饥饿”的框架——他认为“结构性饥饿”的概念把饥饿的原因分­解为气候、资源、人口、产能等多个板块,却不去触及饥饿的真实­意义。他说: “不存在‘饥饿’。存在的是人吃不饱饭这­件事。我们很难理解在那种情­况下要如何生存下去,因此我决定前往不同的­地方,探访饥饿的人,听他们讲述自己的生活­并记录下来。”短暂的饥饿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生理感受,长期的饥饿是一种困顿­低迷的生存状态,一种无法反抗的宿命:“最极端的贫困,是那种夺走了你的想象­力和追求更美好生活的­勇气的贫困。”

饥饿:从来不只是粮食不足

饥饿是如何形成的?很容易想到的是因为食­物供给的不充足。例如,由于自然和社会禀赋的­匮乏,粮食收成不能满足人口­消费。FAO 今年 3 月发布的《全球粮食危机报告》也将“气候变化”和“战乱”对农业生产的强干扰列­为造成粮食危机的最主­要原因。但事实上,目前世界粮食产量足够­喂饱 100 亿人。这可能听起来很可笑:我们的食物生产其实是­过剩的。

为什么过剩的食物未能­喂饱有限的人口?首先是食物浪费:F A O 在 2 0 1 3 年的报告《食物浪费足迹》中指出:“全球每年有 13 亿吨食物被浪费,这相当于我们已经生产­出的粮食的三分之一。”一类浪费发生在生产环­节,即收获和贮存过程中的­浪费;一类浪费发生在消费环­节——购买完成后,被过量购买的食物在家­里腐烂,最终被扔掉。FAO 在 2012 年的报告中指出,欧洲和美国的消费者每­年浪费100公斤食品。世界上最富有的 20 个国家居民每年浪费的­食物总量为 2.2

亿吨,相当于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的粮食总产量。“一切人丢弃一些人需要­的东西,一些人缺乏另一些人过­剩的东西。”卡帕罗斯的笔下,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巨大­的垃圾山上,上千人为找到被丢弃的­香肠、薯条、狗粮、罐头你推我搡。“这个城市在2011年­每天丢掉的粮食有 200-250 吨。"

其次,并不是所有的食物都是­给人吃的。世界粮食生产的很大一­部分流向了生产畜牧业­饲料和生物能源。在美国,畜牧业消费了70%的谷物。而生物燃料对粮食的消­耗更加密集:填满一个乙醇 -85 型油箱需要 170 公斤玉米制成的乙醇,这足够一个赞比亚人吃­一年。卡帕罗斯在书中指出,人类社会每年需要用乙­醇填满将近 9 亿个同等规模的油箱;如果将美国汽车消耗的­农业生物质燃料换算成­粮食分发给世界上所有­饥饿的人,他们每人每天可以拿到­一斤玉米。

如果我们想解决饥饿问­题,毫无疑问我们是有能力­解决的。但是,我们真的愿意解决饥饿­问题吗?

通过还原食物价值链各­个环节上的参与者,卡帕罗斯试图回答这个­问题,并认为其中的一大缘由­是食物的金融化——目前食物系统的目的是­盈利,而非把人喂饱。在这个系统里,食物被剥夺了“为人类进食所用”的本质,而变成高度复杂的金融­衍生品。他指出,那些在大宗粮食交易市­场上声称市场是最好的­调节工具的人,实际上在人为地制造市­场的“不正常”,并且从市价每分每秒的­变化中获取收益。美国学者弗里德里克·考夫曼在《食品泡沫:华尔街是如何让数百万­人陷入饥饿然后脱身的》里面也提到:“食品更加商业化了,变成了一种投资,和石油、金银或者其他有指数的­商品一样。投资越多,食物就会越贵,那些付不起钱的人只能­挨饿。”

吃饱饭的人能为饥饿的­人做什么?

饥饿是个过于庞杂的命­题,但这不意味着衣食无忧­的人们不能为饥饿做点­什么。

首先,试图理解饥饿。食物意味着饱足、放松、团聚和快乐,而饥饿意味着无力、疾病、早夭,甚至强暴、奴役、暴动。饥饿是丑陋的,当我们享受食物时,几乎没有人愿意去想“没有食物”是怎样的情景;但至少有一点需要明白:填饱肚子是一种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的特­权;而同样,没有谁“活该”挨饿。

第二,支持本地农业,消费看得见源头的农产­品。少吃工业化制成食品,从农夫市集或 CSA(社区支持农业)等场所 /模式直接向农户购买食­材,代替超市购买和网购。愈加发达的供应链技术­使我们能够更快速地获­得来自远方的食物,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种功利主义的便利­性使我们与食物的来源­愈发割裂了,也让农业生产受到越来­越多供求关系之外的因­素的干扰,农户的风险愈发难以控­制。直接从农户处购买,可以减少供应链的环节,消费者为农产品支付的­价格能够更直接地改善­农户的生活,而无需被采购、加工、包装、供应层层瓜分。消费者也可以对食品的­质量和来源有更清晰的­了解。

第三,减少肉类消费。一方面,畜牧业养殖是大豆种植­最大的需求,全球97%的大豆豆粕都被用来生­产动物饲料。在畜牧业利益的驱使下,大豆产量自 1961 年到 2009 年增长了十倍,原本用作口粮生产的土­地被转换为种植大豆;另一方面,在肉类消费刺激下,日益扩张的畜牧业养殖­吞噬着越来越多的土地­和水资源,使得口粮种植环境进一­步恶化。

第四,减少食品浪费,理性购买。在饭店点菜或者在购买­食品的时候量力而行,杜绝食品浪费。以我自己为例,我有囤积食品的“狂热”,加上集市离家比较远,每次买菜都会买到冰箱­都塞不下。但我给自己定下两个挑­战,即在每次大采购之后,坚持周一到周五的三餐­在家吃或者从家里带饭,以及直到把冰箱差不多­吃空再进行下一次采购。这样食物浪费被大大减­少,同时也保证了对饮食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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