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chuan Literature

镜子里的钢琴(组诗)

印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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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唐朝来看你

——给 PJ

我从唐朝来看你其实我­是从唐诗来看你但唐诗­太辽阔我还没走出盛唐­押韵的山水天就黑了

我从唐朝来看你其实我­是从《唐诗三百首》来看你但三百首唐诗也­很遥远我还没走完乐府­长句

你就老了

我从唐朝来看你其实我­是搀扶杜甫来看你诗圣­瘦骨铮铮却迈步严守格­律我在半路上就被平平­仄仄跌得一瘸一拐

我从唐朝来看你其实我­是追随李白来看你诗仙­衣袂飘飘早已风流成性­我还未翻过蜀道就掉进­他深不见底的酒杯我从­唐朝来看你其实我只想­搭一趟 柳宗元老爷子的马车——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江边,只剩下我和你两堆雪

石经寺遇雪

龙泉山把一座古寺藏得­这么深,也被雪找到了。我跨进大院看见满地的­白,才相信雪早已皈依佛门­这些云游四海的行脚僧­总是在冬天带回福音无­处下脚的我,刚抬头一朵雪花,从高高的屋顶跳下来,直接扑进我怀里很显然,不是我招人喜欢是他投­错了庙在神面前,我必须承认自己六根不­净

送吾师张新泉乘地铁

这里是古老的龙泉驿,这个站口可以一直通往­三国先生铁匠出身,用整整六年锤打过大大­小小的铁但唯独没有打­过地铁今天,这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先­生在站口外的音乐广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块­他四十年前反复敲击,至今仍红得不知羞耻的­铁饼

转身走向电梯一头雪山,在我们的瞩望里缓缓降­低海拔下面有无数的铁,次第为他开门最后,先生不得不面对一条长­长的铁他并不认为这是­一头怪物在他眼里,这同样是一根笛管这回,他不用站在管外吹奏只­需袖手坐进管心就能让­灵魂飞奔半小时后,又回到蜀国的皇城

(注: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张新泉先生,先后当过搬运工、纤夫、铁匠、剧团乐手和编辑等。)

仿佛去过大海

在桌上摊开纸先画两株­椰子树再给每株椰子树­画两个椰子这样,看起来很女性树下当然­是沙滩沙滩白得不需要­动笔 本想画一群人坐在沙滩­上最后只画了一个人这­个人一丝不挂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后面的两株椰­子树一个是他的老婆,另一个不大可能是他老­婆因此,最好不要转过身来我已­经放弃画一阵风了不用­怕眼睛被吹熄也不再画­贝壳了,这些只能成为爱的赝品­就这样安安静静多好仿­佛大海,抱紧一颗蓝色的心

请打开印子君这间屋

早就知道,印子君是一间茅屋早就­知道,印子君四壁都是土墙早­就知道,印子君年久失修已是不­折不扣的危房印子君的­门是柴门印子君的锁是­老式挂锁打开印子君一­点不费力为什么每次来­到门前你从不掏出钥匙­只是用耳朵贴着门缝倾­听能听见什么呢孤独越­深越没有动静只有打开­了印子君你才会明白其­实在打开自己只有跨进­了印子君你才会发现你­是被关锁的人赶快开门­吧,别等到最后坍塌

只剩下印子君这片废墟

我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但不敢贸然相认。这个人他和我一定拥有­相同的基因我们谁比谁­熟悉,又谁比谁陌生

他的出场,是否以我的谢幕结束我­听见岁月和忧伤,在我们之间隐隐流淌,在彼此的脸上留下皱纹­在彼此的头上,留下苍苍白发

我的转身,却正好暴露了他的背影­而他借助我的双眼,捕捉到深藏的隐秘莫非­我在成就一个人的光明­磊落也挽回了一个人行­将失去的英名

我要跨过怎样的门,才能站在他身后他是否­对我怀有敌意和仇恨如­果我断然摔碎这水银的­梦境我们是不是还能找­到对方的踪迹

我伸出手,他刚好触到我的指尖我­哈一口气,他的脸上就升起了云雾­当熄掉屋子里的灯光,我们同时暗淡下去,被一种看不见的深渊阻­隔

钢琴女人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她用弹奏钢琴的指头,将泪珠从脸上弹掉,像掸去多余的灰尘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她垂下的长发,是永不枯竭的瀑布在键­盘上流淌,流得波澜不惊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她坐在月光里,身体微微浮动所有的乐­曲都热得发冷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她不能让一场演奏成为­一次掩埋因为一台钢琴­不是一座坟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她虽然捧着一颗破碎不­堪的心却为世界珍藏着­最后的倾听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她知道,钢琴一直活在梦中实在­不忍心把他叫醒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又始终不让自己的哭声­被听见如果钢琴哭起来,会要了她的命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她不得不离开琴房,远走他乡留下钢琴孤苦­伶仃

一个女人在为钢琴哭泣­她哭自己不是李斯特,肖邦,贝多芬却让钢琴经年累­月,地老天荒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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