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chuan Literature

老家在龙潭(两篇)

华 歌

- (责任编辑 史小溪 牛放)

我的老家叫龙潭。离开老家久了的人,总会时而怀想起老家,时而怀想起一些关于老­家的故事,还有少儿时代那些美好­而零碎的记忆。

某日自驾车回老家,从广元城中出发,过万源老街,沿山而上,新建的柏油大道平整宽­阔,山不算高,仅需十来分钟直至山顶。山凹间林木翠绿,郁郁葱葱,小溪流水叮叮咚咚。公路两边的农家,沐浴着新村建设的喜悦,清一色的漂亮整洁。房前屋后,梨树成荫。满山遍野,绿意盎然。叽叽喳喳的小鸟在树梢­间嬉戏游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享受着安静祥和的气息。城市的纷扰悬挂在山间­的树梢,这里完全无法感受到它­带来的任何阵痛和烦恼,思绪的宁静和心灵的舒­适,使人心旷神怡。

在这条柏油大道修建之­前,我和我的乡亲们,通常是经由一条坎坷的­小路往返城乡。小路坎坷,上山下山必经一道山梁,我们通常叫它回壁梁。无论上山时俯看,还是下山后回望,山壁陡峭,崎岖弯绕。小路全由长短方圆规则­不一的石板铺成,石级陡峭,沿山而上或下。在我的记忆里面,这条小路是我理想的延­伸。每次走过之后,疲惫和艰辛总能激起我­那些豪迈的理想,总能催我努力,一直向着理想的方向奋­斗。理想总是有与道路相关­的因素,因为那时有另一条通往­家和城市之间的可以通­车的道路,平坦而遥远,那时的理想除了所谓的­出人头地之外,还会希望拥有一辆自己­的小轿车,可以往 返于家和城市之间,而不需劳累腿和脚。

山顶之上,空旷高远,从这里俯视,眼底便是一座光鲜的城­池。楼阁林立,翠绿的群山环绕,清澈的河水穿流其间。山的另一边,丘陵梯田鳞次栉比,远处的山峦绿树荫翳。看起来宽阔的水泥柏油­大道,像一条银色的玉带穿梭­于山林和田野之中。小溪山林涧,翠鸟枝头湾,这里总与喧嚣无关。

老家的跳蹬河与驿地河­河水所冲形成之深潭,潭水幽蓝,传说有龙,故名龙潭,是六百余年来重要交通­枢纽的龙潭驿古道上最­为神奇的故事。俯瞰深龙潭的青龙寨遗­址突兀而雄浑,虎视着驿道上川流不息­的官宦商贾,奔流的河水和蜿蜒的古­道上,多少爱恋故事流传,多少烽烟弥漫。

龙潭有个猪儿梁,那些怪石嶙峋的传说,是世外桃源的净土,或是遥远的圣战之遗所?金戈铁马的呐喊厮杀,消散在忽近忽远的尘寰。还有东王庙神殿里那些­庇佑着尘世凡人的菩萨,忠诚地守护着善良而虔­诚的香客,千百年来,从未擅自离开。

老家的村民广场,玲珑别致,像一弯躺椅,像一张睡床,给你遐想,让你静思!这里有浮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让你感悟过去并畅想未­来。这里精美的民居,像别墅,更像山林隐士的修炼之­所,展现着与城市风格迥异­的淳朴气息。这里有草绿的林,这里有碧蓝的湾,这里有一层一层馥郁香­溢的花海与麦田,还有一梯一梯幽蓝层染­的蔬菜园,更有千树万树梨花开,桃花开,紫荆花开……

如今只需十数分钟时间,便可回到老家的老屋。老屋已有十数年无人居­住,岁月和风雨的洗礼之后,墙体斑驳,伤痕累累,打开房门,尘灰满屋,蛛网横七竖八地纵横交­错,俨然一座蜘蛛王国。

我家老屋,算得上是村子里较早也­较好的,由我的曾祖父修建于清­朝末年,柏木的柱子高大挺拔,一人难以合抱。支撑柱子的石质底座,高约八十公分,雕有各式花纹图案。有的二龙戏珠,有的凤凰蹁跹,还有的鲜花争艳,只是图案均已残败不堪,其艺术价值已消失殆尽。伤痕累累的石座,历经风雨的洗礼,静静地诉说着那些岁月­刻下的难以磨灭的印痕。

不久的将来,我家老屋将不复存在。可老屋是父母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和我的家人遮风避­雨的港湾。老屋的每一根柱子上都­刻有我童年的调皮和欢­笑,老屋的每一个角落都残­存着我欢快蹦跳的足迹,老屋像是一首歌。我的老屋我的歌,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里。

老家龙潭之美,不在其本身,而在其恒久的承载,更在其辽远的延续。

边城

乐山大佛西南方向,一百五十公里的乌蒙山­中,翠竹叠韵,漫山遍野,在竹的世界里,绿意盎然。山谷间的清澈小溪,哗啦啦哗啦啦欢快地奔­跑,一抬眼,它仿佛来自遥远的天河。山谷半山腰的竹林深处­零星地散布着几点青瓦­小院,绿竹环绕,云烟袅袅,难道那里有神仙栖住?此等境况,只应天上有,人间何处寻?我的思绪恍惚迷离中进­入一种神秘状态。

边城映入眼帘的时候,是在一个峡谷尽头,盆地显现,豁然开阔。一条小河将边城分隔成­两片,各式的桥将它们默默连­接,河堤边的垂柳迎风摇曳,欢快的姿态在春风里轻­歌曼舞。小河里有鱼跃出水面,很快又隐入水下。

边城的小型广场,沿着河堤上的空地零星­而建, 到处都洋溢着彝族的民­族特色,铜质的或石质的雕像是­主题,有托腮沉思的老人,也有怀抱胡琴的阿黑哥,更有腰缠铜鼓的阿诗玛,黝黑的眼眶,眉目传情。

边城的小河河面不宽,水流也不算湍急,夏日的傍晚,两岸的河边人头攒动。摆一套桌椅在水中,淹没桌椅腿三五厘米,褪去鞋袜,挽起裤脚,赤脚入水,三五个或六七人围坐,品茶侃天,抑或来几份小菜,啤酒侍候,夏日的凉爽沁入肌骨,惬意自然。夜渐深,人渐少,水面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月亮在水中晃来晃去又­聚合起来,像一枚古镜。水在向西流,月亮在往东游。边城的夏夜在轻声细语­中走向寂静并悄然流逝,小河的柔水和边城的凉­风一直相伴,形成和谐的吟唱。

高山绿水清幽之中,总会有寺庙道观的踪迹。这是否与佛教道教所追­求的精神境界有关,远离喧嚣,为了让信众可以在宁静­中反思自我,提升修为。我对佛教的教义是无比­虔诚的,教人向善、唯有慈悲的菩萨心肠应­该是人类的终极方向。没有了良善,其兽性便显露无遗。

边城的明王寺里供奉着­原始图腾、儒教、佛教以及道教的神祗,这是极其少有的状况,不同的教义在这里同生­共明,普渡苍生。原始图腾的石佛悬托在­两米多高梁架上的半空­中,仰视良久方能看清楚,石佛光光的头顶前半部­分环绕着彝族人民信仰­供奉的“天菩萨”,赤脚踩祥云,似行走状,奔跑状,腾飞状,目光注视前方,深邃而虔诚。

明王寺从风雨飘摇中走­来,虔诚的各类信徒,双手合什的,手捧供品的,三跪九叩的,这些身影在神像前、石阶边,抑或在灵池旁伫立或膜­拜,一眨眼,就消失在灵池绿幽幽的­水花里。灵池中有仙鱼,闪了一下,又不见了。金戈铁马的呼喊声、厮杀声不知从哪里飘来,又飘远了。青青绿草间那些残垣断­石在低声呢喃,似有若无的听不清什么。

荍坝河其实是一条小溪­流,清幽深远,水雾缭绕,给山谷批上了一层薄纱,若隐若现。站在天然

景观穿牛鼻的石梁上四­下观望,有滔滔江水激流而来,又渐行渐远了。溪边光滑圆润的巨石,还有石崖上的印痕在诉­说远古的沧海桑田。荍坝河流水潺潺,把一座笔直挺拔且形状­怪异的山峰与群山齐整­整地隔断,使其鬼斧神工般矗立在­山涧,流水环绕,碧绿的树叶和争奇斗艳­的花草在微风中飘忽不­定,相映成趣。

黑龙潭是清幽而细小的­荍坝河突然的变身,聚合成一个硕大的不规­则的长方形湖泊,潭水幽蓝,深不可测,天然形成的深潭让人惊­惧,使我再次感受到了美妙­大自然的无限神奇幻化。相传每逢地壳有所剧烈­运动之前,潭内的蛟龙就会在水面­来回激烈地游动,灰色的云团有闪电裂过,蛟龙翻滚着冲向天际,一圈水雾升腾,很快又消散了。

站在烟遮山的山顶,可以看见近处的远处的­云雾缭绕,云端有神仙,一手合什,一手执佛尘,左右俩仙童,飘飘然恍恍然。若在冬天去观看,更为壮观,连云雾流动的速度都清­晰可辨。

三国古战场遗迹石仗空,悬崖绝壁上,唯有一条小道,狭窄难行,深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遥望山顶,旌旗飘飘。人影攒动中,一人端坐,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摇羽扇,挥手间,喊杀声响彻山谷,刀光枪影中,岁月在静静地变迁。岩石上,石阶边的碑文记载,剥蚀残缺,一些文字的精灵,袅袅然消散在水雾中阳­光里。

荍坝古镇的吊角楼,全为木头榫卯穿合而成,木雕的花纹,正方形、菱形、三角形、花瓣形应有尽有。古镇街道为整齐的青石­板铺成,经过岁月的磨砺和风雨­的洗涤,历史的印痕清晰可见。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白­须老者,牵着一匹驮着袋子的黑­马,悠然地向古镇走来,又走远了,石板上的马蹄印在默默­地歌吟,清脆的马蹄声在古镇的­上空盘旋回响。

一个叫汪京的湖北襄阳­人于明朝万历年间曾经­在这里留驻过,汪公时任边城的行政官­员——同知。他励精图治,以身作则,带头捐俸,修筑了一条宽三尺约三­百五十华里的石板大道,时称“叙马驿道”。 使当时地势险峻、交通闭塞的边城有了一­条通往内地和联结大小­凉山的通衢大道。为了铭记汪公的巨大功­绩,边城百姓将“叙马驿道”尊称为“汪公路”,并自发于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孟冬在靛蓝坝境内的岩­壁上雕刻“汪公路”三个大字,以示永久纪念。汪京发现这处雕刻后,为边城百姓对他个人功­绩如此夸大深感不安,当即要求铲除,却遭到当地百姓的坚决­反对。经思忖再三后汪京题写­了“永赖同功”四个大字,意为修建“叙马驿道”不是我汪京一个人的功­绩,而是永林军(当时边城驻军)与赖因寨(边城县城)人民共同创建的历史奇­功。并派人用糯米煮熟捣烂­之后加上石灰水,书写在马边与屏山连界­的火烧岩绝壁上,以表达对“汪公路”岩刻的纪念。

远远的凝神注视着岩石­书法“永赖同功”,旁有一人,乌纱帽,团领衫,束带在腰,云雁绯袍,衣袂飘飘,他慈眉善目,正遥望着远方。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可不知从何说起。

边城的美食颇多,麻鱼汤的鱼儿是穿城而­过的小河里钓上来的,王五鸡汤的鸡公鸡婆们­是从云山雾水里进城来­看稀奇的,彝家放牧的牛羊也偷跑­出来,爬上餐桌的碗盘了。边城的面条和抄手别具­风味,抄手的面皮很薄,辣椒的调料里有油渣在­浮动,香而不腻。

我说的边城,是乐山、宜宾和凉山三地的结合­部,小凉山区的马边彝族自­治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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