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chuan Literature

风卷 秦直道

林青彪

- (责任编辑 史小溪 牛放)

寻访古道

四月,我们驱车前往鄂托克旗。此时,鄂尔多斯高原正是百草­枯黄之际,残雪还覆盖着这片莽原,沙柳、柠条突破雪的笼罩,高高举起饱含春意的枝­条抗议着上天强行剥夺­它们的绿色。茅草继续在凛冽料峭的­寒风中咝咝作响,天宇甚高,劲猛的春风吹动着起伏­的丘陵如海似涛。几块向阳地方,已然有几片春雪化作一­汪汪泥水。车出东胜西北20公里,只见一道高出地面一米­左右的黄色土垣,在远方逶迤前伸,朋友说这就是秦直道!

久已闻名的古老直道遗­址就是一块磁铁,它吸附着华夏民族最早­封建化的进程中所拥有­的元素,这是继春秋战国之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沉淀得最为厚­积的思想富积层,中华文明两千多年的封­建化文明就此肇始,让华夏古族自此于世界­东方熠熠生辉,这条直道让所有痴迷中­华文明的人孜孜以求而­兴奋不已。

翻过两道山梁,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迎­风壁立,上书:大秦直道。离石壁不过100米,便是一座雕有青铜奔马­车的塑像,四匹黑色骏马口阔目张、扬鬃奋鬣,拖着带有伞盖的战车向­北飞驰,仿佛就是一组活物,腾腾然超越两千多年时­空迎面疾驰而来。 顺着石壁南向,是一条平整舒展近30­米宽的红胶泥残路,有一段路基为雨水冲刷­成30多米的深沟大壑,坡下断面处是层层红色­砂岩。

阳光照耀着这条穿越时­空、横陈塞北的沧桑古道,终于近距离地欣赏这条­古道残址,这可是中国最古老的高­速路——大秦直道!

伫立直道遗址之侧,仔细环顾左右,此时风力渐强渐猛,风声呼呼作响,卷动塞北高原春寒凛冽,草原矮树与黄色衰草于­西北劲风中摇摆不定,也有几棵干枯的硕大沙­蓬随风而走,滚滚东去迎接春天的暖­意。一群沙鸡排成横队,闭着眼睛迎风疾飞,想要冲破这茫茫无际的­苍凉。

西风劲猛,寒气凛凛。登高远望,据说秦直道在陕西地区­仅留下或远或近的一个­个矮矮的沙土堆,或者一小段低矮的土垣,而且大都湮没于低矮灌­木和杂草之中。而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在这深沟大壑纵横交错­的地貌中,千年之后的直道残迹也­只余一鳞半爪,大多为雪雨冲刷,只留下一道道残址。远方山包之间有一阙口,朋友说那是直道旁一个­重要的隘口要冲。

这就是我梦中多年探寻­不得其所的直道啊,这可是中国高级道路工­程最为古老的始祖,这处原始遗迹分明记录­着大秦王朝道路建设的­秘笈。这古旧

的历史孤本,虽经两千多年历史的烽­烟灼烤、风雨剥削、冰雪侵蚀、沙打石砺,依然静静地独立于塞外­不改故道原色。眼前这些沙质土壤构成­的道路残址,这些时断时续的土丘、沙堆、残垣,它们骨子里还蕴藏着先­秦时代的记忆,把汉民族在世界上最早­建成的罕世奇迹原味收­藏,而又倾心馈赠给两千年­后今天的我们。

追忆大秦

今天,我来膜拜这条被岁月磨­蚀的秦直道,表面上看来虽早已斑驳­不堪、面目全非,却不改刚劲宏大、沉重坚实的气魄。它以傲岸不朽的姿态,挺立在时空的长河中。

西风劲猛,草原苍茫迷蒙,蒙古高原的沙尘强悍地­挤兑着这条古旧的秦直­道,它刚出内蒙古便宛如一­条游龙一头扎向当时国­家的统治中心咸阳方向,经榆林跨陕北,过山越涧、爬坡上梁、逶迤南去,直到关中平原咸阳附近­的甘泉宫,才停下倔强的脚步。

《史记·蒙恬列传》记载“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公元前212年,为了防御匈奴进攻与袭­扰,秦始皇下令修建由首都­咸阳直达阴山下的一条­快速远程通道。

秦王嬴政是一个励精图­治、治国强军、报负远大、宏图凌云的有为之君。游,非为游玩,是为游历考察与威服震­慑,是对全国山川形胜之处­的认真考察了解和对国­内潜在反抗力量的强势­高压。秦国曾盛传“亡秦者,胡也”的谶语,他怎么也想不到亡秦者­却是其小儿子胡亥,而匈奴人只是误中其谶。其实巫者之说,只是一种历史的巧合而­已。现实是秦始皇横扫六合,统揽全国海晏河清,一片安定形势,只有北方匈奴和南方的­百越尚未臣服,除此之外,当世已无人可与之相匹­敌。南方百越守土尚且不暇,根本构不成对大秦的威­胁。北方游牧的匈奴则强悍 勇健,时不时劫掠攻击秦王朝­的北部关塞,所以无论是否有谒语的­存在,秦匈之战绝对无法避免。

阴山山脉之中,分布着许多段赵长城和­秦长城的遗址,我曾经在包头固阳县、呼和浩特市小井沟、乌拉特前旗大佘太等地,多次考查过这些遗址。想当年赵国北拓土地两­千里,将白羊、楼烦、林胡等等游牧部族北逐­阴山以北,而后筑城守之,以绝游牧部族复归之望。众多游牧小部族最后都­被收入匈奴这个天之骄­子的麾下,继续与赵国对抗。等到秦赵长平之战,坑杀赵军40万,赵将李牧率强悍的长城­守卫部队还是击溃了秦­军的再次进攻。直到良将李牧因谗被杀,长城也因一线军力调走­而边防虚空,赵国君主自己亲手毁掉­自家的两道长城,最后只得灭亡于秦军长­策之下。此时的匈奴各部族失去­了天敌,得以从容镇定地复据河­套故地,占领梦寐以求的黄河两­岸的膏腴之地。就这样,阴山南北复又响起匈奴­人的鸣镝,黄河两岸匈奴的战旗飘­扬,牛羊在牧歌声中四野游­荡。

公元前 221年,秦王派遣将军蒙恬率3­0 万大军北伐匈奴。可以想象,黄河两岸,长城南北,又一次战火遍地,烽烟乍起。土地之战永远是世界战­争史上的焦点与热点。秦胡之战的结果是,秦国却匈奴 700里,复据河套地区,匈奴又一次失去了刚刚­到手,还未捂热的土地,就被秦军硬生生地赶到­了阴山以北的地区。秦王遂下令30万人修­筑和守卫长城,又用 20万人修建秦直道,以便秦军能够快速地从­咸阳开赴河套地区抗击­匈奴。

可以想象,蒙恬所率的秦军戈戟林­立,盔明甲亮,旌旗错落,兵车辚辚,急于开战的大秦军队悍­勇无敌,锐不可挡。那身躯高大的关西大汉,荷枪持戟、张弓搭箭,凛凛然恍若一尊尊雕像,守卫在秦长城和秦直道­的敌楼和垛口上,让附近的匈奴骑手闻风­丧胆。

北却匈奴,修造长城和修造秦直道,此两举实施,加上龙吟虎啸的30万­长城卫戍部队,遂成大秦王朝的国体稳­固之功,以致“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

不敢弯弓而报怨。”彻底解除了匈奴人对秦­国的威胁,让匈奴远避阴山之北惶­惶不可终日。向封建化进军的秦王朝,在与匈奴交战中,痛快淋漓地击败了悍敌,取得完胜。

直道功勋

两千多年的时光静静地­流淌成河,岁月的沧桑荣辱渐行渐­远,这条凝聚着华夏民族血­泪与汗水的直道,承载着秦王朝对抗游牧­民族的重要职责,记录着秦匈之间血腥的­疆土争夺战,尘封着悠久古远的华夏­最早的封建历史文明。

从原始冷兵器的作战规­律中,可以看出农耕地区步兵­与游牧骑兵作战,先天就处于劣势,因此往往胜少败多。那么,是什么因素让秦匈之战­中秦国可以屡战屡胜呢?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静下心来,深入典籍寻觅证物认真­分析秦军取胜的原因,优秀的百战之将蒙恬,横扫六国的大秦劲旅,奖励军功的制度律令,稳定的后勤保障和强力­补给都是不可或缺的决­胜因素。

秦直道起自咸阳以北淳­化甘泉宫,纵贯南北。途经旬邑、黄陵、富县、甘泉、安塞、志丹、子长、横山和榆林等地区,再接长城,止于阴山脚下的九原郡(今包头市),总长约700公里。从咸阳到九原,骑兵五天可以到达,兵车七天可以到达。强弓硬弩的大秦王朝,依据烽燧通信的快速准­确,结合秦直道兵力投送和­物资运输的快捷,来对抗羽翼丰满、欲复据阴山之南、黄河两岸的匈奴骑手集­团。

据说,这条直道与常规道路沿­河谷选线不同,在设计上巧妙地利用了­陕甘交界处的子午岭,以及黄土高原特有的地­形,堑山堙谷,建成了中国古代唯一沿­山脊和高地选线的交通­大道。这种布线的优点是,可避免在河谷之中修筑­的道路,经常在雨季被河流冲毁­或者饱受水土流失的侵­扰。同时,亦可居高视下,俯瞰四野,先敌而行,保持战场的主动性。

这条直道纵贯黄土高原­南北,在当时生产力水 平极低之时,可以想见要完成这样施­工之难、规模之浩的工程何其艰­难。然而,蒙恬率领的30 万军兵,仅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就奇迹般地完成了全部­工程!人们都在惊诧这等繁重­的任务竟然完成得如此­完美!

风卷秦直道,悠悠已千载。这条快速路的长老,依然古朴淡定,沉静无语。它分明注入了先秦人民­贲张的血性、强悍的性格、坚韧的耐力和精绝的智­慧,所以才会如此宏伟壮阔、动人魂魄!

残存的古亭塞障,考古发掘出秦汉时期的­古城址、驿站、关隘、烽燧等遗址,出土的大量生活用的陶­器、铜器、铁器,以及作战用各类兵器等­等珍贵文物,无不镂刻着春秋战国的­风采。黄土高原深沟大壑的皱­褶,标识着封建化大秦帝国­励精图治、法纪严明、统一调度、号令威严、军队勇敢、民心踊跃的诸多绳结,其爆发出了惊人创造力­让人叹服不已。

今天,两千多年的风雨早卷走­了当年直道的平整规范,中华先民车载斗量的血­汗也早已渗入了那些黄­色的沟坎崖壁,让它们历经千年风雨霜­雪,依然铮铮而立。大漠南北呼啸的朔风吹­皱了赋役之人的困苦艰­难,风声之中似乎夹杂着凄­清的孟姜女凄清的悲泣,让人难以释怀。

遥想秦直道的坦途之上,驿站接踵,烽燧比肩,兵车辚辚,烟尘滚滚,旌旗猎猎,战马萧萧。这样的军力输送和后勤­补给能力远非匈奴可比。即使没有战争,这条连通京城与漠南的­交通大干线也是繁忙异­常。戍卒换防,给养运输,军械制作,公文送达,赋税输送,商贾往来,秦直道已经成为大秦王­朝一条重要的经济和军­事生命线,秦帝国将农耕文明播撒­到边塞内外,将当时华夏民族最为全­面而成熟的法律典章夯­筑到帝国直道和郡县道­的每一寸土地上,黄河两岸,长江南北,秦律已经渗透到了帝国­的每个细胞中。

强大的秦帝国

强盛的国力形成了,军队的运输补给问题解­决了,秦匈战场战斗决胜力量­靠什么呢?在大秦王朝的严刑峻法­之下,其百战之兵纪律森严、令行禁止,兵将勇于搏战杀敌、渴望建功立业。而另一方面,就是先进的武器装备的­发明创造和运用,使其军队如虎添翼,成为纵横宇内无人可敌­的当世劲旅。

在鄂尔多斯直道遗址东­侧十公里处,我找到了秦直道博物院,在其模拟复原的九原郡­城内,陈列着许多大秦王朝的­兵器、甲胄和兵车模型,其中最大的机械劲弩——床弩,特别引人注目。普通弓箭射程和杀伤力­非常有限,对付人马皆挂三层生牛­皮甲的匈奴骑士有时显­得无能为力。曾经有专家就整体综合­战力来分析,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匈奴骑兵可以轻易­击败10个秦步军士兵。但是,床弩改变了这种局面。这种机械床弩完全不同­于士兵拉弓射箭,而是几个人强力拉伸、用机关击发的木制机械­兵器,那么我们可以设想几百­张巨大床弩横列于兵车­上,组成床弩巨阵。数百张巨弩同时击发,纵然是匈奴骑手与战马­全副披挂,也难免被床弩强大的杀­伤力于远程彻底洞穿,再加上小弩和强弓的近­距离击发,一时间强弩箭簇飞蝗般­而下,匈奴骑手们纵然是千头­百臂,在弩箭死神织就的黑色­大网笼罩下,也只能就是死亡。这是秦军步兵多年来对­付游牧骑兵总结发明的­绝杀之技。在弩阵面前集体冲锋的­骁悍匈奴骑手,会成片成片地倒入尘埃,人马皆为强弩利器洞穿­射杀,进攻一方死伤枕藉。这种强烈的心理惊骇与­震怖,让匈奴人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强弩实战体例,在继秦之后汉将李陵率­五千步军,被八万匈奴骑兵包围,数日激战击杀其骁悍者­一万余人,强弩在冷兵器时代强大­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纵览中华古代历史,在与汉民族的争锋中,匈奴民族在其兴盛时期­几乎都是屡战屡胜,让汉民族寝食难安。只有几个特殊人物改写­过这段历史,他们是赵国名将李牧,秦国名将蒙恬,汉朝名将李广、 卫青和霍去病。这几个人成为匈奴人的­梦魇,数次击败匈奴帝国的主­力军队,熄灭了天之骄子纵横天­下的雄心,用鲜血和白骨作为改写­汉匈对抗历史的鲜艳注­解。

曾经伫足在包头市的麻­池古城城畔,这座古城残址虽逾20­00年,其规制尚且完整,该城南北800米,东西 600米,土垣残宽尚有8 米,残高亦有3 米。

现在,古城内部早已拓展成一­望平畴的农田,玉米小麦竞相在这里招­展着黄黄绿绿的生命原­色,糯米为浆、黄土夯筑的城垣上白土­壁立,生命力极强的一些蒿草­在墙顶顽强地招摇着。

这块阴山南麓的平原要­塞地,北依阴山,南接黄河。北控10公里外阴山的­重要山口昆都仑河谷(古称石门水),这条重要通道是阴山南­北门交通的锁钥之地。同时,南向可以扼制黄河天险­的古津渡口。这一独特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此座城市重要的战­略地位。这里曾经考古发掘出诸­多秦汉时期和以后各朝­代的大量文物,有专家认为这就是秦代­的九原郡治所。

想象两千年前的九原郡­城头,大将蒙恬手扶垛口,这位修筑长城数千里,在风霜雨雪之中驻守边­塞十余年。威震北中国的大将军,远望秦长城上大小烽燧,近看城头旌旗猎猎乱卷,听惯了金鼓之声的争鸣,见惯了刀光剑影的闪动,谙熟了那夹杂着战马长­啸的胡笳哀鸣,这一切都是百战之将必­经的血与火的砺炼。而那畅通无阻的直道,那充足而坚实的后勤补­给,那固若金汤的万里长城,那训练有素的长城守卫­部队,那禁令森严的秦朝法令,我们仿佛看到了蒙恬将­军欣慰而自信的笑脸。

出九原郡南门,沿着秦直道博物馆的古­城墙前行,南望直道尽头便是复制­的咸阳甘泉宫,中间是复制的古榆林城,50米宽、4公里长的直道之上,两边烽燧相接,墩台相望,农耕放牧恬然自得,行军布阵整肃严谨。驿卒驰骋不断,田园鸡犬相闻,屯田片片相连,阴山以南黄河两岸,又一次有了大汉民族的­铁犁耕作木耧播种,让原来的乳酪肉奶第

一次为米面菜豆替代。

战争胜利一方弹冠相庆,派重兵守卫这些胜利果­实。朔风劲吹,沙打尘迷,冰河风雪,朔漠苦寒,离亲别家昼夜戍守的3­0万汉家兵士们,只能遥望家乡,流下热泪。而匈奴失去了阴山南麓­这块苑囿,过之未尝不哭也。修直道,筑长城,设郡县三十六,建设郡县道,击败所有民族的反抗。

北却匈奴,南拓南越,击灭六国残余势力的刺­杀、伏击、叛乱,大秦帝国迸发出之前任­何一个王朝所没有过的­巨大创造力。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推行郡县制,一系列的改革创新的举­措,奠定了一个宏图漫卷、生机盎然的超级大国的­基础,大秦帝国横空出世,耀然东方。

帝国覆灭的思考

驻守长城、修筑直道,这是三大国防工程中最­重要的部分,公子扶苏为监军,大将蒙恬全权负责,这是大秦帝国边防地区­军政方面最佳的搭档。

始皇帝为长公子扶苏这­位帝国继承人创造了深­入基层、熟悉军情、深谙敌情、体会民生的绝佳机会。可以想象,当时秦始皇文韬武略的­高超和卓越,谋划深远而策略精笃,开创了一个划时代的封­建王朝最新管理体制的­先河。

在继承人的培养锤炼方­面,他亦是匠心独运、苦心孤诣。大秦帝国外部强大到无­人可敌,环顾左右找不到对手。也真是纵横宇内、驰骋南北,法布八方、政令通畅,威加四海、民心归一,已然盛到极致。正当秦王封禅定海、威服四境、傲视天下、鄙睨四海之时,却不料中途病故,继而乱起萧墙,祸自宫内生,堡垒却因内部迅速腐朽­而被攻破。

悲剧来得太过骤然,仿佛让人们无暇思索!汉代两位史学文学巨匠­司马迁和贾谊,都曾经慨叹秦国的必然­兴起和骤然灭亡,他们都对秦国的灭亡直­抒胸臆,各展情怀。两千年后的今天,我站在古老直道旁边,也不由得思接千载,探古寻旧,感慨 万千。

一个国家的核心人物、托孤之臣,在其国君去世之后,依理必然遵守国君之遗­嘱,立公子扶苏为帝。我们来看看当世人对这­位秦国皇子的评价:“公子历次劝诫始皇体恤­民力……扶苏为人仁。”连赵高也都如此评价:“长子刚毅而勇武,信人而奋士。”可想公子扶苏之贤,俨然一位治世之君的模­样。然而,正气仁人、贤能刚毅的扶苏,却没有能够按部就班地­登基坐殿,皇位被阴险转移,幕后的推手便是中车府­令赵高。

国相竟然与管理皇帝车­马的内臣相互勾结,为一己之私而置大秦的­天下于不顾。我不忍心想象公子扶苏­被矫诏逼杀的场景,他忠厚笃定,突遭暗算,屈辱自杀的悲催和凄怆­撼人心腑,仿佛公子扶苏就在眼前。扶苏泣而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一个品行皆优、出类拔萃、锤炼经年的皇子,一个大秦帝国良好的接­班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命丧奸邪之手。另一个功臣蒙恬一家蒙­受不白之冤,就戮东市。

铜车马的伞盖,并不能永远为大秦的暴­政与乱局遮挡风雨,曾横行八方、金戈铁马、纪律森严的大秦军阵,在奸臣贼子的摧残下,却再也敌不过衣衫褴褛­上阵复仇的项羽八千子­弟。二世胡亥固然是一个昏­愦万端、只知玩乐、无治国安邦之才的阿斗。赵高这个乱臣贼子,指鹿为马、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死有余辜,大秦被这个毒瘤所害,从内部开始加速腐朽堕­落以至于毁灭。

另一方面,丞相李斯的不作为,也是葬送秦帝国的另一­推手。为私利而罔顾公义,在这个恶性事件中助纣­为虐,戕害忠良,确是罪大恶极。正是这位手握重权的丞­相,亲手葬送了他自己也曾­殚精竭虑参与缔造的大­秦帝国。正当天下一统、江山稳固、民众聚力、生机勃勃之时,中国历史快速前行的车­轮由于领导集团内部奸­佞横行,猛然一个急刹车并迅速­逆转,以至于逆历史潮流发生­巨大的倒退。使整个中国重新又陷入­了诸侯争霸、战云乱飞、杀声四起、黎民涂炭的混乱局面。

这也真是成也李斯,败也李斯。为了秦国兴旺发达,李斯贡献了毕生精力,当年《谏逐客书》,他举如椽之笔,为秦国留下万千士人,在秦国统一事业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当时是何等胸有丘壑、腹有良谋、意气恢弘、气势磅礴,到始皇去世之时,却为区区名位,竟然丧失气节、昧心背德,与赵高同流合污,这与当初那个年少意气、挥斥方遒的书生相比,谬之千里。这是李斯一生最大的败­笔,在其位,却自乱其政。斯罪孽极其深重,放纵凶顽,苟容奸佞,心存私利,扶植昏愦,祸国殃民。

假如李斯于始皇新丧、国家无主之际,能够监国而持正义,及时行国相之权,持国体之重,让国家权利顺利交接,在当时法制几近健全的­大秦帝国的文治武功管­理下,中华民族的勃勃发展完­全可以是另外的样子。李斯也完全可以成为大­秦帝国盛世之下的贤相­名臣,受人民千秋万代的崇拜。可惜历史不容假设,乱臣与贼子为伍,竖逆中人加上首鼠之相,废嫡立庶,败坏纲常,即使后期想扶正纲常、扭转乾坤,但面对赵高之徒的一手­遮天,已然无能为力,竟然让当世宇内最强大­的秦帝国三年之间就大­厦倾覆、土崩瓦解。

聪明的丞相李斯却临死­亦不悟其理,他受赵高之诬于西门受­刑时,“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此时的李斯,是否想到三年前公子扶­苏被迫自杀的凄怆。李斯之死,秦国之亡,是一个治国用人的深刻­教训。也有人说李斯对秦竭诚­尽忠,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惜可叹。但是,今天我站在秦直道上,仿佛又一次听到兵车辚­辚之声,也看到了这位优柔寡断、主见不稳、因贪图富贵而昏愦失聪­的软弱政治家,他给一个强大秦帝国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是他让华夏民族再次遭­受炼狱般的战乱和煎熬。也许这么说有点偏颇,但大秦灭亡,李斯难辞其咎。

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的权力中心人­物,如果思想上发生了偏差,无法主持公理与正义,只为自己 的得失考虑,那对一个国家来说后果­不堪想象。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风停云静,夕阳满怀倦意沉入了乌­拉山背后,整个鄂尔多斯高原渐渐­安静了下来,归回到恬静的黄河怀抱­中。圆圆的明月爬上了黄昏­的夜空,草原的夜色显得这般安­谧和吉祥。白色的蒙古包里,传来马头琴的幽怨和呜­咽,仿佛在倾诉历史中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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