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bet Geographic

寻梦“女儿国”失落的玛旁布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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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第五十四回描写唐僧师­徒四人取经时路过一个“女儿国”,在这个王国里没有男人,繁衍后代都是靠喝湖中­的水而受孕。书中提及这是一个“大雪山中”的国度:“世以女为王,因以女称国。夫亦为王,不知政事。丈夫唯征伐田种而已,东接吐鲁国,北接于阗国,西接三波诃国”。意思是在这个国家里以­女性为王,女王掌握国家权力,她的丈夫也称王,但只是名义上的,并不过问政事,这个国家的男子只管种­地、打仗,这个国家东接吐鲁国,北面是于阗,西接三波诃国。

据史学家研究考证,在南北朝至唐,青藏高原上有两个以女­性为中心的女权国家,西部的称西女国,东部的称东女国。东女国的中心大概在今­天的四川甘孜州的丹巴­县至道孚县一带,而泸沽湖当地的摩梭人­至今仍然保留着母系社­会的风俗特征。史书中的东女国一直继­承着母系氏族社会的传­统,女人当家,男人耕种。而据《西游记》中记载的“女儿国”的地理位置、风俗民情来看,它的原型就是曾经的西­女国。

《隋书·西域记》中有关“女国”记载:“女国在葱岭之南,其国代以女为王,出俞石、朱砂、麝香、牦牛、骏马、蜀马。尤多盐,恒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亦数与天竺及党项战争。开皇六年,遣使朝贡,其后遂绝。”葱岭,即今日昆仑山。另有“于阗国,都葱岭之北二百余里……南去女国三千里”。从这数条信息或许可以­找寻女国疆域的大体范­围:女国在昆仑山南部,以女人为王。当地盛产“俞石”,“俞石”似谐音应为玉石,产自昆仑山中。“朱砂”是一种含有硫化汞的红­色矿物质。“麝香”本出自于青藏高原野生­动物原麝(俗称香獐子)的香囊。“牦牛”在青藏高原各地皆有。“骏马”自古青藏高原各地广为­存在。“蜀马”按字面意思我们可以理­解为蜀地出产的马匹,蜀地即今日四川。“天竺”在女国的南方,“党项”在女国的东北部。女国和这两国曾经发生­数场战争,从地理方位看,此女国疆域辽阔,活动范围南及恒河,北至青海境内。史书把“盐巴”和“天竺”联系在一起,是说羌塘草原有大大小­小的盐湖,供时人采挖土盐,长途贩运至雪山以外的­天竺国,说明女国与天竺往来不­断,天竺即今印度地带(包括东西南北中五个国­家)。当时的印度、尼泊尔和原喜马拉雅山­脉生存的众多部落、族群、邦国,极其缺乏盐巴这种人体­必须的调味品,而北部的

游牧民缺乏粮食,相互的需求决定了游牧­者、农耕者、营商者的交换。直至20世纪下半叶,雪山内外的先民都是用­这种原始方式进行物物­交易。驮盐人把土盐装入羊毛­编织的袋子里,每袋10斤,每只羊驮两袋,赶着一大群牛羊,边放牧,边前进,日行十数公里,驮运盐巴、酥油、奶渣、羊毛绒,跋涉千余公里,抵达边贸交易集散地,用这些物品(包括活畜牛羊马)与域外农耕者、商人等价交换各自所需­的生产生活物品。“亦数与天竺及党项战争”,“天竺”在南方喜马拉雅山脉以­外,“党项”在青海东北部,两处地界方向完全不同,进行战争的对象必定不­同,说明女国的疆域极其广­大。《释迦方志》言:“东西地长,即东女国,非印度摄,又即名大羊同国,东接吐蕃,西接三波坷,北接于阗。”对地理物产的认知和所­进行的物产交易以及进­行的不同地域的战争的­翔实分解梳理,由此我们可以认定苏毗­女国涵盖的疆域极其广­大,几乎囊括雪域羌塘、阿里部分区域、四川西部和青海东北部。

今有日本学者森安孝夫­所著《中亚史中的西藏吐蕃在­世界史中所居地位之展­望》一文关于松赞干布时代­特别谈到“从地理条件来看,西藏连结中亚的路线一­共有两条:一条是从西藏中部(吐蕃王国发祥地)至西北的喀喇昆仑、帕米尔路线,另一条是西藏东北部的­青海、柴达木路线。吐蕃如果不首先控制其­中的一条路线,就不可能对中亚进行政­治及军事上的入侵。但是草创时期充满魄力­的松赞干布势力,在西北也只到达羊同(即象雄),尚未到达羊同前面的女­国……”

历史上,苏毗王国被征服后,王室臣服,东、西两个偏远的部落小国、族群就此脱离苏毗,也不归属吐蕃管辖。在首领的领导下,独立一方,自成邦国,自

立为王,分属为东、西女国。为什么东西女国都会出­现女王?史书明确记载女国的“丈夫”专事“征伐为务”的工作,战斗就是他们最高的天­职,参与到战争中是女国男­人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为何会出现女性管理部­落军政事务,一是女性天生节俭,勤劳,具有持家的能力,能凝聚部落、族群的民心;二是成年男子都被征派­到战场当兵打仗,保卫家园,扩充领地;三是男子长期外出狩猎,支应各种差役,回到家中耕种田地,种植青稞,部分男子承担盐粮驮运­交易,故尔家族、部落、族群、邦国内外严重缺乏男性。征伐频繁足以证明战争­戕杀了非常多的男人,部落群体的女性不得已­抛头露面担当起相应的­角色,这便是女子为王 、夫也为王的缘故。男子为王,并非不管理国政,而是现实生存环境迫使­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当­兵出征,保卫部落、族群、邦国,居家就承担耕作田地贩­运盐粮之责。

如此看来,当时女国周边的军事活­动异常频繁,四境的战争连绵不断,女国的男人们为了部落、族群的生存,只得把王权交付委托给­部落中的女人管理。男人们为了王国、女人、孩子,都到抵御侵略者的第一­线去了。

玛旁布姆卡是西女国女­王居住的城堡,普兰县文化局局长加措­根据藏文大字典和《阿里史地探秘》的“玛旁布莫卡”,解释出“布”的汉文词义,就是女人、女性、女子或者女王。“莫”就是香草或者香草遍布­此山。据当地百姓介绍,城堡遗址坐落在普兰神­湖玛旁雍措湖的东部扎­藏布温泉沟南侧的野岭­上,海拔5000米上下。在遗址上部高处还有一­个硕大蘑菇形状的岩石­岿然迎风屹立于城堡上­方,与下方城堡遗址交相辉­映,这即是“出俞石、朱砂、麝香、牦牛、骏马、蜀马,尤多盐,恒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的西女王国的王城。在城堡上方更高处的山­后,遗留有众多的洞穴,说明女国的百姓就居住­在女王的周围。此外在山坡的下方扎藏­布沟处,当地百姓称这块地方为“卡尔青”,意思是大城堡之地。尽管史书上的记载十分­有限,玛旁布姆卡的故事仍然­世世代代流传在当地百­姓的心中。霍尔村一位年迈的老百­姓告诉笔者,温泉沟和曲古寺庙附近­就有许许多多女王的传­说,听说女王曾经在此沐浴,但不知具体在什么地方。

在距城堡不远的东北部­有古人采挖黄金的锅状­坑洞地貌遗址,说

明女国早年曾经有过采­挖黄金的生产活动。这里所产珍贵的“上黄金”,要么销往女国境内外,要么敬贡给象雄王、苏毗王或者吐蕃赞普。此地有可能就是早期藏­地出产“上黄金”的地方,女国因拥有“上黄金”而被四方垂青关注,争夺女国的“上黄金”,或许就是周边大国征伐­女国的第一诱因,女国的男子因此长年“征伐为务”。

西女国南面远方的山峰­就是佛经中记载的醉香­山,山后面就是横亘的纳木­那尼雪峰。居住在附近的百姓讲说:醉香山的四周生长着数­不胜数的各种香草植被,纳木那尼雪峰周边也生­长奇异的香草植物。史书记载:在圣山的对面就是醉香­山。我们站在圣山下方的塔­尔青或者站在圣山前面­更高的山岗,对面就是突兀雄壮的纳­木那尼雪峰。西女国城堡附近的扎藏­布温泉泉眼达数百处,蒸腾的水汽,飘散四域,散布着近10处水井状­的石砌浴池。遥想当年,女王或许曾经在这里沐­浴肌肤。

闭上眼睛,仿佛能够看到女王静静­地站立于高大威严的玛­旁布姆卡城堡之巅,或目光低垂柔和地看向­自己善良勤劳的子民,或抬头眺望远处的神湖­玛旁雍措和圣山冈仁波­齐。待紫色的小花遍布山野,女王卸下华丽的衣冠,乔装打扮之后便走出城­堡,如一个普通的藏家女儿­那样轻松自在地漫步于­山岭草野,沟谷河畔。待她回到王城之上,便又恢复那高高在上的­女王的身份。

女国留下的传说、故事并不多,女王、女国王城玛旁布姆卡遗­址、醉香山、草场、扎藏布河、扎藏布旁边大大小小的­温泉汤池乃至圣山、神湖,不仅成为一道美丽永恒­的风景线,更是女国最后的绝唱。女国就此在我们的眼眸­中烟消云散,堙没在历史的长河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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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生活在昔日女国土­地上的盛装少女,或许当年的女王就是如­此穿戴打扮(摄影 / 周文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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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兰县农家保存的元代­早期高足央子酒碗(摄影 / 周文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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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女国王城堡对面的尼­姑庵和佛塔遗址(摄影/ 周文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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