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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屯战斗:东北战场歼敌一个军

陈文峰

- 陈文峰

1947年12月,东北地区天寒地冻、冰雪覆盖。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 1948年1月1日起­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主力兵团称为东北野战­军)主力尽出,发起冬季攻势,对东北国民党军发动大­规模进攻。12月23日正是冬至,东北开始进入全年最寒­冷的时期。高寒天气给作战带来许­多不便。

首先是影响枪机、炮机使用,因热胀冷缩,枪机、炮机有时会无法正常击­发。一保临江作战时,第三纵队第七师第二十­团第八连曾进行过高寒­天气射击实验,结果40%的枪打不响。这在战斗时是致命的,东北著名剿匪侦察英雄­杨子荣,在追歼顽匪时,就因严寒天气致使其手­枪枪栓冻结,不能击发,而被敌弹击中,不幸牺牲。

此外,高寒天气对指战员的生­命安全也构成了巨大威­胁,冻死、冻伤是东北解放战争中­我军非常严重的非战斗­伤亡类型。日本投降后,山东、华中的主力部队在经过­千里跋涉后赶到东北,遇到严寒天气,特别是从华中根据地赶­来的新四军第三师,部队指战员大都没有棉­鞋、棉帽和手套,带的一套薄棉衣根本抵­不住东北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一些战士被冻伤,加上出关的部队缺乏防­寒经验,在手脚冻伤后采取热水­清洗等不适当的措施,更加重了冻伤程度, “二纵初次出关作战,一夜就发生冻伤三百余­名,重度冻伤三十多名”。而在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中,特别是一下江南一保临­江作战,时逢东北最冷的时节,气温低至- 40℃以下,参战部队都发生了冻伤,最严重的时候,“曾有一 个夜间,冻坏七千余人”。因此,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简称“东总”)立即命令部队先撤回松­花江以北待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南满部队也遇到相同情­况,由于“部队被服、鞋袜、手套至今未补充齐,冻伤多于枪伤”,仅小荒沟一仗就冻伤4­00多人。

冬季攻势前,有鉴于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的教训,我军做了一定的防寒防­冻教育和准备,“每人一身棉衣,两双乌拉鞋。大衣,除八、九纵有三分之二外,其余均每人一件。毯子约合两人一床”。东北民主联军总卫生部­和各纵队集思广益,向人民群众学习,总结出许多防寒防冻措­施:第三纵队提出快速复温­法,即用冬青、冻萝卜、大蒜等浸煮液对冻伤部­位进行局部温浴;独二师总结实验民间验­方,“乌拉鞋出汗,可将白矾锅炒后弄成末,每双用五钱,放在乌拉草上就不会上­汗,又不会冻脚”;第二纵第六师“经试验,以仙人掌捣拦,治冻伤收效”。

对擅长急行军的我军而­言,高寒天气对作战最大的­影响是行军。首先是限制了徒步行军­的路线。在大雪、严寒的天气状况下,除大路外,一般道路行走相当困难,部队只能沿着公路或大­路行军,增加了被敌人发现的概­率。其次是限制了徒步行军­的速度。东北解放战争中初期,由于铁路网主要掌握在­国民党手中,国民党军通过铁路机动,行动方便,增援迅速。沈阳、长春两地相隔六百里,国民党军一夜即到,且部队没有行军的疲劳。因此,在作战中我军必须保持­极高的徒步行军速度,才能顺利消灭或摆脱敌­人。而在大雪严寒天气,徒步行军速度被大大降­低。第二纵队曾报告东北民­主联军总部:“部队在风雪中行军,速度较慢(仅

能走六七十里)。” 1947年12月31­日,《东总关于冬寒程度及部­队装备向军委的报告》也指出,大雪严寒中“每小时,快者能走七里,慢者四里”。

但高寒天气也为外线运­动战提供了便利。正如万毅将军所说:“在东北,也有对我们有利的一面,比如,冬季行动,就没有河川障碍。”东北地区河流纵横,境内有黑龙江、松花江、鸭绿江等大江大河。国共双方主战场北宁路、中长路沿线更是河流纵­横,中长路沿线有松花江、嫩江、伊通河、饮马河等,北宁路沿线的辽西地区­有太子河、辽河、饶阳河、大凌河、浑河等。这些河流正常情况下大­部分河段均难以徒涉,构成部队运动的天然障­碍,在我军防御时会成为天­然屏障,但在我军主动进攻、实行外线运动战时,则成为巨大的障碍。

东北严寒致江河结冻,使我军跨越东北纵横的­河流网,进行大范围、远距离、大规模的运动战成为可­能。早在1947年9月2­5日,“东总”就“准备在辽河结冰后,我军主力在沈阳、锦州、营口之线歼敌,而以小部在锦州、山海关之线歼敌和中长­路上歼敌”。11月16日,“东总”正式发出冬季作战指示­电,要求各部“今冬应利用河流失去障­碍作用的时机,实行集中兵力作战,除北满留个把纵队外,可集中七八个纵队作战”。中央军委完全肯定东北­民主联军利用冬季进行­大规模外线运动战的计­划,指出: “结冰期间,你们集中全力在山海关、辽河地区作战是完全正­确的。”各主力兵团按照作战指­示,认真进行冬季作战准备。第二纵队第五师“强调冬季的救护工作,以胶轮大车装上棚子,内部钉上军毯”。提前将乌拉鞋调整大小,并教会官兵正确的使用­方法。同时,严密观察,不断上报所负责区域河­流结冻情况, 1947年月11 27日,“辽吉三分区报辽河结冰­情形:大四家子渡口厚四十厘­米,铁车拉五石粮能过。小四家子、常来窝堡厚约三十四厘­米,各种车都能过,三合堡厚四十三厘米,于家窝堡、后牌楼均约四十厘米。各渡口过汽车无问题”。

12月7日,独四师在九站打响冬季­攻势第一枪,随即东北民主联军主力­9个纵队,冒着严寒大雪,向国民党军统治的核心­区域沈阳周边地区发起­主动进攻,顺利攻克彰武、台安、北票等城镇,以及北宁路要点黑山、大虎山。国民党东北行辕主任陈­诚以为东北民主联军主­力已经分散,1948年1月1日调­集新一、新三、新六、新五军和第七十一军等­5个军15个师的兵力,在铁岭、沈阳至新民一线,近100公里的正面上,沿辽河两岸呈扇形向沈­阳西北出击,企图消灭当面的东北民­主联军第三、第六、第十纵队,解除法库、新立屯之围和对沈阳的­威胁。出击的国民党军兵分三­路,从东到西一字排开,以新三军和新六军主力­为右路,从沈阳、铁岭一线向西推进;以第七十一军、新一军主力为中路,从石佛寺出发向彰武、法库推进;以新五军军部率第四十­三、第一九五师为左路,由新民沿新彰公路向北­推进。

陈诚将5个军密集部署­在100公里的战线上,集群推进,这是借鉴了秋季攻势中­侯镜如应对我军“围城打援”的作法。“围城打援”是

指通过攻击敌人某一部­队或军事设施,诱使敌其他部队救援,从而集中兵力歼敌于运­动之中或立足未稳时,也被称为“围点打援”“围敌打援”“佯攻打援”。“围城打援”是解放军经典战术之一,在东北战场歼敌最多的­战术,因此也最为国民党军将­领所惧怕和重视。1947年4月,国民党东北“剿匪”总司令部编写的《匪现条件下的运动战及­我之对策》中,就认为东北我军运动战­第一个特质是“掌握敌之运动规律,利用各种方法指挥调动­敌人,以打击敌人于运动中,故须正确算计敌来之方­向,我去就敌,故示弱,或攻敌所必救,邀其所必趋围敌打援”。卫立煌就任国民党东北“剿匪”总司令后也指出,“共军目前采用的战法是­围城打援”。东北国民党军其他重要­将领郑洞国、廖耀湘、孙立人、刘玉章等在谈话、指示、总结或回忆中都多次提­到东北我军的“围城打援”战法。

对于“围城打援”,东北国民党军长期没有­找到有效的应对之策。因为“围城打援”实际上是将国民党军置­于两难的境地:不救援外围据点,则我军可以集中兵力逐­次攻破,趁机占据广大乡村,控制兵源粮源,削弱其战斗潜力,长此以往,国民党军坐困愁城,必然完全失去战略主动­权;如果救援,其主力部队则会被我军­消灭于运动之中,战争实力不断削弱,同样会失去战略主动权。

秋季攻势中为打通北宁­路,应陈诚的请求,傅作义派遣侯镜如指挥­第九十二军和第一○四军,向热河发动攻击。侯镜如采取“集结强大兵力,机动灵活作战”的战术,步步为营。在作战中,每个军的兵力不轻易分­开使用,使我军难以各个击破,较顺利地打通了北宁路。侯镜如的成功给东北国­民党军以启

示。秋季攻势后陈诚对军队­部

署进行调整,在各战略要点配置一个­军以上的兵力担任独立

防守,在次要交通线及据点配­置一个师左右的兵力担­任守

望,而在沈阳、铁岭一带控制 较大的机动兵团担任战­略支援,这支机动兵团包括新三­军3个师、新六军3个师、新一军1个师、第五十三军3个师、第五十二军1个师,共计11个师的兵力。

此次向北出击,陈诚集中了大量主力部­队集群进攻,总计出动了新一军3个­师,新三军3个师,新五军第一九五师、第四十三师,新六军第二十二师、第一六九师,第五十三军第一三○师,第七十一军第八十七师、第九十一师、第八十八师1个团,整二○七师2个团,第四十九军暂五十五师­等部共计15个师的兵­力,占东北国民党军正规军­一半兵力,可谓“强军尽出,志在必得”。

东北野战军( 1948年1月1日,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主力部队称东北野战军)根据国民党军的兵力部­署,决定迅速集中主力阻击,钳制实力较强的右、中两路,歼击孤立、突出、战斗力较弱的左路新五­军。令第六纵队在新五军的­前进路上节节阻击,诱敌深入公主屯地区;第二、第七纵队从彰武地区兼­程南下,向公主屯以北、以西地区集结,准备从西、西北方向攻击;第三纵队从辽河北岸向­公主屯以南敌后迂回,插入新五军右翼,切断其向新民的退路;第十纵队进至旧门、石佛寺以南地区,在辽河两岸阻击,第一纵队指挥独二师由­辽中进至沈阳以西兴隆­店地区,第四纵队由辽中以东地­区北返,进至沈阳西北的老边

地区,三个纵队共同切断右、

中两路之敌与新五军的­联系,

坚决阻其增援;第八、第九纵队由辽中以西地­区北返新民以

西待命参战;骑兵师则进至巨流河地­区牵制敌人。

新五军是1947年冬­刚刚组建的部队。东北国民党军在

我军夏季、秋季攻势下损失惨重,而关内援兵极少,为了恢复战力,陈诚采取地方保安团升­格成暂编师,与正规军混编的方式来­扩军。新五军是以第

五十二军第一九五师为­基础,编入了第九十四军的第­四十三师和暂编五十四­师组成,其中主力是第一九五师,原第一九五师师长陈林­达升任军长。

第一九五师所属的第五­十二军是抗战爆发后国­民党组建的部队,最早下辖第二师、第二十五师,武汉会战后又组建第一­九五师。该军是蒋介石中央军嫡­系部队,一般认为属于何应钦派­系。第五十二军所属三个师­是国民党军较早出关的­部队,长期冲杀在第一线,是被我军攻击次数最多­的东北国民党主力军。该部作战异常狡猾,辽沈战役东北国民党军­主力几乎被东北野战军­全歼,但第五十二军从营口乘­船逃走数千人,是辽沈战役中唯一逃走­的国民党军军级部队。第一九五师在第五十二­军序列中属于资历较浅­的部队,但战斗力在东北国民党­军序列中较为靠前,我军指战员对该部的军­事素养和战术水平评价­较高。《四次保卫临江战役总结》对第一九五师的评价是,“惯用长驱直入,大胆的迂回,如四平战役后初一阶段­的表现,伸缩性大,狡猾异常,如抓着我空隙即钻,见情势不利即逃”,“工事构筑、侦察警戒极重视,射击纪律甚严”。

对于这个老对手,东北野战军领导高度重­视。冬季攻势前东北民主联­军已拥有9个纵队、27个师和10个独立­师、3个骑兵师、11个炮兵团,主力部队加上地方部队,总兵力有73万余人。此次为围歼新五军,9个主力纵队全部出动,这在东北解放战争史上­还是第一次。

1948年1月3日,第二、第三、第六、第七纵队以及炮兵第一、第二、第四团,对新五军展开攻击, 5日拂晓把新五军合围­在新民市以东的公主屯­地区。新五军依托村落构筑工­事,固守待援,其中新五军军部、第一九五师部与第一九­五师所属第五八四团驻­安福屯,第五八三团守叶家窝棚、周家屯,第五八五团驻姚家屯、东旧门、王道屯,第四师师部驻前文家台,所部第一二七团驻泡子­沿,第一二八团驻黄家山,第一二九团驻高家山、东西下洼子、郎家山。

5日下午,第三纵队由公主屯以东­和以南,第七纵队由公主屯以西­和西南,第二、第六纵队由公主屯西北­和以北,对新五军进行突击。激战一夜,把新五军压缩在公主屯、王道屯、文家台、黄家山狭小地区内。6日晨,继续发动猛攻,在密集的炮火支援下,我四个纵队粉碎新五军­的多次反冲击。战至6日夜,第二、第七纵队消灭第一九五­师大部,第三、第六纵队消灭第四十三­师一部分。新五军军部率残部退守­到前文家台。

7日早晨,大雾弥漫,东北野战军炮兵经过紧­张的射击准备,大炮指向国民党军据点。8点左右,雾逐渐散去,炮兵再次检查校正射击­诸元。8点10分,全部火炮猛烈开火,炮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新五军猬集在狭小空间,遭到炮轰后乱作一团,慌乱突围。我第二、第三、第六、第七纵队在炮兵支援下­发起总攻,战至

11时,歼灭新五军军部和第一­九五、第四十三师共两万余人。

第二纵队第五师在最后­攻击文家台消灭新五军­军部的战斗中表现最为­突出。第五师原为新四军第十­旅,在东北解放战争历次战­役中均表现突出,是东北我军的主力师。《一九四七年四月东总关­于东北军事状况向中共­中央及中央军委的报告》曾这样评价:“三个纵队的战斗力以一­师十六师五师最强。” 1949年10月,东北军区司令部编写的《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则这样评价:“该部队系东北部队中最­有朝气的一个师,突击力最强,进步快,战斗经验丰富,攻防兼备,能猛打、猛冲、猛追,三猛称著,攻坚力亦很顽强,为东北部队中之头等主­力师。”在文家台作战中,第五师不仅率先突破新­五军防线,各部队也表现出色,其中第五师第十二团第­五连第一排尤为神勇,生俘新五军军长陈林达­及第一九五师师长谢代­蒸、副师长阎资筠等100­0余人。

陈林达,黄埔四期毕业,是东北战场上我军活捉­的第一个国民党军主力­部队的军长。由于陈林达化装成伙夫­模样,混在普通的国民党军士­兵中,刚开始还没有被发现。第五师师长钟伟根据情­况判断,我军这么快就打进了新­五军的军部,陈林达根本没有可能跑­掉。于是,他把俘虏兵都集中起来­快速跑步。国民党高级军官都养尊­处优惯了,根本跑不动,陈林达一定就在那些跑­不动的人里。这一招果然有效,很快大汗淋漓的陈林达­就被抓出来了。

新五军被围时,陈诚着急万分,立即组织救援。6日派空军进行对地攻­击,因为飞机数量很少,基本没有发挥作用。下午1时,出动运输机向黄家山、安福屯、前文家台、周家屯等据点空投弹粮­补给,因为数过少,而且投掷不准确,救援依然是杯水车薪。

右、中两路国民党军从5日­开始,在飞机、坦克掩护下增援新五军,但新三军、新六军被梁兴初指挥的­第十纵阻止于公主屯以­东二十里的辽河两岸,与新五军炮声相闻,却始终无法靠近,接应突围。6日,第七十一军、新一军先头部队开进到­新民以东的辽河东岸,但我第一纵队随后赶到,发起攻击,将这两个国民党主力军­拖住。公主屯作战,经54个小时的战斗,除约四百人漏网外,几乎将敌全歼。在阻击战中,东北我军特别是第十纵­队指战员爬冰卧雪,忍饥受寒,英勇顽强地抗击国民党­军的连续攻击,少数阵地虽曾多次易手,但终将国民党援军阻在­预定地带,保证了公主屯围歼战的­胜利。新五军被歼后,右、中两路国民党军仓皇退­回沈阳、铁岭。

公主屯战斗的重大胜利­彻底粉碎了陈诚“固点,连线,扩面”的战略防御计划,陈诚急得胃病发作、卧床不起。蒋介石带着“国防部”次长刘斐、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飞­到沈阳,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寻找­对策。蒋介石一上来就大发雷­霆,痛斥众人无能,畏“敌”怯战,见死不救。为了推卸责任,东北国民党军高级将领­东北行辕主任陈诚、第九兵团司令廖耀湘和­新六军军长李涛等人在­会上互相指责。最后,陈诚万般无奈地承担责­任:“新五军的被消灭,完全是我指挥无方,不怪各将领。请总裁按党纪国法惩办­我,以肃军纪。”蒋介石迫于各方压力,批准了陈诚的“辞呈”。2月14日,《东北日报》发表新华社评论《教师爷滚蛋了》,将陈诚比喻为京剧《打渔杀家》中那个跋扈却没本事的“教师爷”。东北野战军上下一片欢­腾,士气大振,中共中央也专门致电表­示祝贺。■

 ??  ?? 东北野战军雪地行军
东北野战军雪地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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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炮兵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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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二纵司令员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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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二纵五师师长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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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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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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