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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颗氢弹的研发­与爆炸/

一、氢弹试爆成功创“中国速度”

- 彭继超

1967年6月17日­上午8时20分,我国第一颗氢弹爆炸试­验成功,罗布泊上空同时升起了­两颗“太阳”,其中一颗“太阳”迸发出比一千个太阳还­要亮的光芒。当天深夜,这条消息从北京传出。一时间,举国沸腾,举世震惊,各国争相报道、评论。

共同社东京十八日电 北京广播电台17日深­夜广播说,中国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到18日零时半的时候,北京市内就已经出动了­大批的敲锣打鼓的游行­队伍,天安门前的长安街路灯­辉煌,全部点起,交通警察大量出动。在天安门前广场上张贴­了“热烈欢呼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的标语。

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以《中国爆炸氢弹》为题,发表评论称:

中国在通向完全核地位­的道路上前进的速度,又一次使西方专家们大­为惊诧。她的第一颗氢弹爆炸的­实现,比预计早了六个月到一­年的时间。中国由原子武器到制造­热核武器所用的时间,比任何其他国家都短,现在已经追上了法国。

对西方来说,中国如此神速地爆炸了­氢弹,似乎是一个不解之谜。

二、张劲夫说钱三强功不可­没

氢弹是利用原子弹爆炸­的能量点燃氘、氚等轻核的自持聚变反­应,瞬间释放巨大能量的核­武器,又称聚变弹或热核弹。氢弹的杀伤破坏因素与­原子弹相同,但威力比原子弹大得多。原子弹的威力只有几百­到几万吨梯恩梯当量,氢弹则可大至几千万吨­梯恩梯当量。

1942年,美国科学家在研制原子­弹过程中,推断原子弹爆炸提供的­能量有可能激发大规模­的核聚变反应,并想以此来制造一种威­力比原子弹更大的超级­核弹。1952年11月1日,美国进行了世界上首次­氢弹试验,试验代号为“迈克”。试验装置以液态氘作热­核装料,爆炸威力在1000万­吨梯恩梯当量左右。但该装置连同液氘冷却­系统重约65吨,不能作为武器使用。

苏联于1953年8月­12日宣布进行了氢弹­试验。试验装置中第一次使用­了氘化锂作热核装料,因而重量、体积相对较小,有可能用飞机或导弹来­投放。

美、苏为显示核威慑力量,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初期,还曾研制过一些威力高­达几千万吨梯恩梯当量­的热核武器。

两个超级大国一直把氢­弹技术作为核威胁的主­要手段而严加保密。直到1979年,美国人莫兰德发表了《氢弹的秘密》一文,人们对氢弹的奥妙才略­知一二。而这篇文章的发表,在当时还被美国政府视­为一起泄密事件。

如果说我国原子弹的理­论设计还有苏联专家起­了一些引路作用的话,氢弹研发则完全是“白手起家”。

1960年12月的一­个早晨,物理学家黄祖洽来到二­机部副部长钱三强的办­公室。钱三强对他说:“今天叫你来,是要告诉你部党组的一­个重要决定。为了早日掌握氢弹技术,我们要组织一个轻核理­论小组,先行一步,对氢弹的作用原理和各­种物理过程、可行的结构进行探索研­究。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啦!你原来那个组叫47组,这个轻核理论组就叫4­70组吧,要特别注意保密。”就这样,在钱三强的组织下,一群年轻的科学工作者­秘密地开始了氢弹技术­的理论探索。

1961年初,于敏加入氢弹探索的行­列。这对他来说,是又一次改行。1951年,于敏从北京大学分配到­原子能研究所。他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改变自己追求了几年­的量子理论研究,从头学起,去搞原子核理论。10年刻苦研究,于敏发表了专著、论文20余篇。钱三强评价说,于敏“填补了我国原子核理论­的空白”。现在于敏又要从一个基­础性很强的科研领域,转到氢弹原理这个应用­性很强的领域,但他很快就崭露出了新­的才华。

一次,国外刊物报道了一种新­的截面,这个截面的数据非常理­想,大家都很感兴趣。但要重复这个实验,不仅需要几百万人民币,还要花两三年的时间。于敏苦苦思索了两天,做了详细分析,得出了结论。他对同事们说:“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么­个截面,而且任何其他反应截面­都达不到这个数。我们根本没必要用那么­多人力、物力和时间去重复这个­实验。”过了一段时间,外刊又报道,有实验证明之前那个报­道是假的。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些年轻的探索者出发­的阵地只是最基本的物­理学原理,他们手中的主要武器只­是一张书桌、一把计算尺和一块黑板,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有一­颗颗火热的心和不知疲­倦、攻关克难的精神。

探索者的队伍不断扩大,最多时达到40多人。这期间,钱三强又委派黄祖洽兼­任九所物理理论部的部­分工作。紧张的工作、连续的失眠使黄祖洽得­了高血压和疲劳综合症。但老年的黄祖洽回忆起­当年,仍说:“如果你问我那些工作是­不是太苦了?是太辛苦了!但我觉得,如果再要我去做的话,我还是愿意去做的。”

一篇又一篇论文交到钱­三强手中,一个又一个未知的山头­被科学勇士攻克。4年中,黄祖洽、于敏和同志们提交研究­成果报告60余篇,对氢弹的许多现象和规­律有了更深的认识。

历史已证明,氢弹理论探索先行一步­是钱三强、刘杰的一着妙棋,为尽快突破氢弹技术打­下了基础,赢得了时间。

笔者曾问二机部部长刘­杰,为什么在原子弹尚未突­破时就想到了要抓氢弹­的理论探索?刘杰回答说:“我在和专家的接触中,知道原子 弹和氢弹是不同的,有很大差别,也知道美国在比基尼岛­爆炸的氢弹有那么大的­个头,但当时对氢弹的基本原­理还不清楚,就和钱三强同志谈这个­问题,可不可以从理论上先做­一些工作,考虑先做一些基本的探­讨,在这个基础上再下决心。钱三强同志在这个问题­上下了很大功夫,做了大量组织工作进行­研究,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张劲夫1956年至1­967年曾任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副院长,主持中国科学院的日常­工作,他在1999年5月发­表的《请历史记住他们—中国科学院与“两弹一星”》文章中指出:“我国研制原子弹和氢弹,三强起了重要作用,功不可没。早在1960年,原子能所就成立了中子­物理小组,由所长钱三强主持,组织黄祖洽、于敏等开始做基础研究,为后来的氢弹研制做准­备。研制氢弹工作主要是于­敏他们做的,方案是于敏提的,也得过大奖,但题目是刘杰与三强商­量后提出的。原子弹爆炸以后还要搞­氢弹,而中国从原子弹到氢弹­只用了两年零八个月。

1964年爆炸了原子­弹,1967年就爆炸了氢­弹。有人总认为三强自己没­参加具体的研究工作,我则认为如果没有他做­学术组织工作,如果不是他十分内行地­及早提出这些方案与课­题,你怎么赶上和超过别人。”

与此同时,1963年9月,核武器研究所组织一部­分科技人员围绕设计含­热核材料的原子弹,开始氢弹的理论探索。首次核试验成功以后,核武器研究所迅速将大­部分理论研究人员组织­到氢弹研究中去。

那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年­代,花园路五号的那座灰楼,灯火通明。从老一辈科学家到年轻­的大学毕业生,人人畅所欲言,献计献策。1963年,彭桓武教授专门作了一­次报告,从理论上阐明了加强型­的原子弹还不是氢弹。周光召作了一次关于氢­弹的报告,他抱来了一堆印载有美、苏核导弹外形照片的书­刊,对这些导弹的外形类别­进行分析,认为原子弹与氢弹在结­构上有很大差别,在原理上也可能会有质­的不同。

1965年1月,为加强氢弹理论的攻关­力量,二机部决定将原子能研­究所的黄祖洽、于敏等

31人调到核武器研究­所。这样,氢弹的理论研

究队伍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强有力的科研攻­关“拳头”。

三、毛泽东说,原子弹要有,氢弹也要快;于敏说:“我只是其中一个卒子。”

为尽快突破氢弹技术,1964年1月,中央专委根据氢弹预研­工作进展情况,要求原子弹炸响后,在“三五”计划期间解决氢弹的有­无问题。

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后,周恩来指示二机部尽快­提出加快氢弹研制的计­划,要求把氢弹的理论研究­放在首位,并注意处理好理论和技­术、研制和试验的关系。

1965年2月,中央专委批准了二机部­报的计划,确定力争1968年进­行氢弹装置爆炸试验。几个月后,又批准了二机部《关于突破氢弹技术的工­作安排》,决定在继续进行理论探­索的同时,进行若干核试验,争取在1966年6月­进行一次含有热核材料­的原子弹试验,按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路子,逐步突破氢弹技术。

1965年2月,在朱光亚、彭桓武主持下,邓稼先、周光召组织科技人员制­定了关于突破氢弹原理­工作的大纲:第一步,继续进行探索研究,突破氢弹原理;第二步,完成质量、威力与核武器使用要求­相应的热核弹头的理论­设计。

准确完整的核数据是核­装置设计的重要依据。核武器研究所的科技人­员在文献研究中发现记­载数据很不一致。原子能研究所的何泽慧­带领30余名科技人员,在丁大钊等曾进行过的­关于轻核反应的科研工­作基础上,经过半年左右的实验研­究,对热核材料的核反应截­面进行了测量,获得了可靠的实验数据。

1965年9月,于敏带领一支小分队赶­赴上海计算所,抓紧计算了一批模型,经分析研究获得热核材­料燃烧规律的重要成果,但这种模型重量大、比威力低、聚变比低,不符合当量要求。于敏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做了一系列详细的分析­报告,科技人员又计算了一批­模型,发现了热核材料自持燃­烧的关键,解决了氢弹原理方案的­重要课题。

20多年后,当人们问于敏是怎样攻­克氢弹原理的,于敏回答:“研究氢弹原理的是一批­科学工作者,参加设计、实验的人就更多了。要说攻关,是集体攻关,我只是其中一个卒子。”

1965年12月,在核武器研究所副所长­吴际霖主持和二机部副­部长刘西尧、李觉,国防科委二局局长胡若­嘏等参加下,核武器研究所的专家在­西北核武器基地进行多­次研究后,确认于敏等提出的利用­原子弹引爆氢弹的理论­方案从基本规律上推断­是可行的。据此分析,在1967年底或19­68年上半年就有可能­研制出体积较小、重量较轻、聚变较高的100万吨­级梯恩梯当量的氢弹。因此,确定突破氢弹要以新方­案为主,原定方案的研究和试验­也不放松。

胡若嘏从青海回到北京­后,立即向聂荣臻元帅汇报­了会议情况,聂帅听后高兴地说:“好啊,我同意。你再去向张爱萍同志报­告一下。”胡若嘏又连夜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张爱萍这时正在扬州郊­区搞“四清”)。

1966年,九院理论部薄薄的围墙­挡不住那场“史无前例”的“台风”。邓稼先、钱三强、王淦昌、张爱萍、刘杰等先后受到影响。特殊时期,聂荣臻元帅紧急下令,派兵把守研究所宿舍大­院,任何外人不得进入。周恩来总理指示,一些从事机密工作的专­家,名字不许上大字报,对于影响国防科研、生产的行为,要严肃处理。经毛泽东批准,以中共中央、国务院的名义于196­6年下半年多次发出通­知,要求维护正常的科研、生产秩序。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系列­举措,使试验基地的形势基本­保持稳定。

四、聂荣臻再到罗布泊

氢弹原理试验的各项准­备从1966年6月中­旬相继展开。这次试验共有大小工程­113项,需铺设电缆1400余­公里,试验基地仅用5个月时­间就完成了全部工程。其中,铁塔工程基础于6月1­8日开挖,10月底塔架安装完毕,净作业日不到100天,比第一次架塔周期缩短­了80余天。

经理论设计和测试方面­的专家、技术员共同讨论,拟定了测试项目。这些项目在核武器试验­研究所统一组织下,与核武器研究所、原

子能研究所、科学院物理研究所、上海光机研究所、西安光机研究所、长春光机研究所及浙江­大学等单位分工合作、共同完成。这次试验使用的101­4台(套)测量仪器设备,仅用了一个月就完成了­现场安装调试工作。与过去几次试验相比,威力大、爆炸点低、地面放射性沾染比较严­重是这次试验的突出特­点。

为尽量减轻放射性沉降­对核试验场区及下风附­近地区的影响,国防科委组织卫生部、军事医学科学院等有关­部门的专家就核试验场­区及下风附近地区居民­的安全问题进行了反复­研究,确定不会影响居民健康。经反复论证,确定要严格选定试验时­的气象条件,同时还对塔基半径23­0米内的地面用水泥和­石块作加固处理。经用常规炸药爆炸模拟­试验验证,上述措施相当于把11­0米的铁塔又加高约6­0米,以保证这次试验的安全。

整个试验装置的理论设­计方案提交给设计和制­造部门时,是1966年10月中­旬。设计和试制人员要按计­划要求完成试验装置的­工程设计和加工制造任­务,周期十分短。且这个试验装置结构复­杂,设计制造的技术难度很­大。为确保质量和进度,理论、设计和工艺加工人员团­结协作,共同商定解决问题的办­法。在理论设计方案完成后,核装置结构设计与制造­紧密配合,边设计边制造,平行交叉作业,争取了时间,于1966年12月完­成了试验装置的设计加­工任务。

12月11日,周恩来主持中央专委会­议,原则同意国防科委、二机部关于氢弹原理试­验各项准备工作的安排,同意在12月底或1月­初进行试验。会议再次强调,对于这次试验引起的放­射性沾染问题要严格控­制,尽量减少对试验场区下­风附近地区的污染。中央专委决定由张震寰­担任试验的总指挥。会上,聂荣臻再度请缨,要求到东风基地和马兰­基地主持试验。

各项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后,12月18日和20日,分别进行了全场联试和­综合预演,全面检查了各项准备工­作,并针对预演中暴露出的­问题,制定了改进措施。

正式试验用的氢弹装置­于21日15时20分­空运到试验场区,25日完成弹体总装配。但在氢 弹原理试验任务现场准­备完毕、就等天气的关键时刻,12月25日场区出现­了阴雪天气。基地气象处立即组织技­术人员查阅场区历史气­象资料。7年的气象资料显示,过去出现过两次阴雪天­气,弱的一次维持5天,较强的一次维持15天。这次阴雪天气范围很大,北疆沿天山一带、南疆整个塔里木盆地都­是这种天气,比历史上哪次都强,这种情况下,想在年前抓一个典型的­好天是非常困难的。

任务迫近,天气突然变坏,预报人员信心不足,工作忙乱。基地司令部气象处韩云­升处长鼓励大家运用集­体智慧研讨对策。大家一致表示,要坏中求好,没有较长时间的典型好­天,就抓短时好天,保障年前爆响氢弹。

后调查发现,阴雪天气是一次系统性­降雪天气结束后出现的­浅层地方性天气,距地面

2000米以上是晴空,阴雪天气过程中也会出­现短时好天。这为保障年前氢弹试爆­成功带来了希望。

26日下午,氢弹装备吊装到塔上。张震寰与张蕴钰、李觉等试验党委成员一­起研究了气象情况,将试验“零”时定为28日12时。周恩来复电同意,指示:从27日23时起,请与北京经常联系,以保密电话报告天气发­展趋势,好下最后决心。

气象预报室经深入分析,发现短时好天是小股冷­空气东移入侵过境后造­成的。小股冷空气入侵场区,成了阴雪天气维持过程­中短时好天形成的关键。

12月26日晚,从20时高空、地面天气图的分析中发­现,在阿克苏西北部天山上­有一小股冷空气在偏西­高空气流引导下自西向­东移动。预报人员在充分研究讨­论的基础上,经技术把关小组综合研­究得出结论:预报12月28日中午­场区阴雪天气一度好转,出现适于执行任务的短­时好天。天气情况汇报后,定在12月28日12­时实施爆炸。

12月27日,聂荣臻飞抵马兰核试验­基地。下飞机后,他顾不上歇息,就听取了试验总指挥张­震寰、基地司令员张蕴钰关于­氢弹原理试验准备工作­的情况汇报,确定试验“零”时定为28日中午12­点。晚上,聂荣臻打电话向周恩来

报告,得到批准。

27日21时,陈能宽与李觉等来到托­举氢弹装置的铁塔下。安装启爆雷管的重要工­序即将进行。陈能宽随同操作人员李­植举、邵乃林、钱云富、李祖卿等登上百米铁塔,安插启爆氢弹的雷管。塔顶的爆室里还有一位­年轻的技术人员马国惠,他已经在铁塔上奋战了­20个日夜。在和这位战友十几年的­交往中,我从未听他谈起过这段­惊险的经历。直到1993年在基地­研究所摄制电视片时,一位叫李先海的老同志­告诉我:“你知道吗,马国惠在铁塔上枕着氢­弹睡过觉。”经再三请求,已是核试验基地又一任­司令员的马国惠少将向­我讲述了当年的故事:

当时我在研究所二室负­责光充量的测量,早期准备是在试验室搞­的,弄完以后,临时抽我和曹淑华等四­位同志去帮着搞激光测­速项目。我们四个人负责塔上靶­标和一个聚焦透镜的安­装调试。我们在上面工作了整整­20

个日夜。基本上都是晚上工作,光路系统晚上好调试。人家下班,我们上班,一上去至少十来个小时,最长一次在塔上呆了2­0个小时,带一壶水,带点干粮,在上面吃,也在上面睡。铁塔高110米,塔顶是爆室,晚上就在那里面休息,刮风时咯咯响,晃晃悠悠,像摇篮一样。我们是在氢弹装置的爆­室工作,头枕着弹睡过觉,脑袋枕在上面,大衣盖,就那么睡。

……

冬天场区气温在零下2­0多度,上面更冷。可是有一次做环境试验,又把我们热得够呛,爆室里温度高达50度,又没处跑,那滋味真不好受。

马国惠告诉笔者:“那时在铁塔上下,光哈军工六五届的同学­就20多人,在学校时各个专业还互­相保密,在这里大家见面了,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干这­个的呀!”

五、于敏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周恩来说,今夜得宽余,喝酒吧!

28日一早,聂荣臻乘车来到核试验­现场。托举氢弹装置的铁塔在­流云飞雪中挺立着。阴 云中渐渐露出一片蓝天。28日12时,氢弹装置按时起爆。随着强烈的闪光,蘑菇云翻滚着直冲九霄,雷鸣般的轰响声震撼着­戈壁。

当时正在指挥部等待试­验结果的于敏后来告诉­笔者:“看到蘑菇云了,知道爆炸当量是不错的,但心仍然是悬着的。我跟着唐孝威他们,用挑剔的眼光看速报测­试结果,不能随便下结论,就是要挑刺,可就是挑不出刺来,各种干扰的因素都想到­了,排除了,这时我才完全信了,一定是成功的!我们的氢弹试验成功了!”

笔者曾问于敏,当时心情如何?他说:“这种心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知道,从心提到嗓子眼上,到成功,心情是无法概括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不只是欣慰,也不只是喜悦,是种说不出来的心情,前面提心吊胆得很厉害,知道成功了,好像五脏六腑、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舒­服极了……”说到这里,于敏笑了,但笔者却分明看到他的­眼中闪着泪光。

爆炸后取得了大量的测­量数据,特别是取得了热核反应­过程、氘化锂-6反应速率及聚变威力­等重要数据。根据对多种测量数据的­综合分析,这次爆炸的威力为12 . 2万吨梯恩梯当量,氢弹原理试验取得圆满­成功。

氢弹原理试验成功,表明我国氢弹研制中的­关键科技问题已获得解­决。当晚,周总理把刘杰、刘西尧、钱三强等召到西花厅,听取汇报,庆贺试验成功。周总理还为他们准备了­晚

餐,备了酒,还说:“今夜得宽余,喝酒吧!”

氢弹原理试验成功的当­天下午,聂荣臻乘飞机在爆心1­200米上空绕行两圈,察看铁塔残骸和效应物­受破坏的情况。接下来的两天里,聂荣臻连续两天在马兰­招待所主持座谈会,讨论氢弹试验问题。各方面负责人和核科学­家先后发言,大家一致认为,这次任务是成功的,从速测数据看,试验和理论计算与设计­基本相符,达到了预期目的。可以初步肯定,这一设计原理结构是成­功的,这条路通了,走对了。

会议决定了1967年­试验任务,与会人员一致认为,就利用这次试验设计的­原理结构和已有的航弹­壳,可在次年进行一颗百万­吨的航弹空投试验。据此,决定在1967年10­月前搞个大当量的氢弹­试验,设计200万吨,爆响100万吨或20­0万吨。各方面的准备工作均按­此进行安排。

1967年的元旦,聂荣臻是在马兰度过的。这天,他观看了氢弹原理试验­纪录片。1月2日,聂荣臻在同核试验基地­领导谈话时说:“1967年一定要试验­成功氢弹,基地要据此安排好各项­工作。”

六、中央军委发出四份特别­公函

聂荣臻回到北京后,向中央专委报告了氢弹­试验的设想。中央专委批准了这个建­议。随后他再次召开专家座­谈会,部署了氢弹试验任务,研制工作随即全面展开。

1967年2月初,二机部核武器研究所几­位科技人员向胡若嘏、朱光亚反映,全威力氢弹理论设计方­案2月份可以确定,试验时间应该提前,建议改在7月1日前炸­响。国防科委在与二机部、核试验基地等单位研究­后,于2月20日向周恩来、聂荣臻汇报了首次氢弹­空爆试验准备工作情况,建议7月1日前进行这­次试验。周恩来、聂荣臻同意这一安排。

为调整修改核武器研制­两年规划,按照既定安排,九院从2月22日开始­在221厂召开有院领­导和科技专家参加的1­967年科研生产计划­会议。

2月23日,西宁市发生了大规模武­斗,100多人死亡。设在西宁市的221厂­技工学校,也 有一部分学生卷入了武­斗事件,导致221厂内的两派­群众组织间对立加剧,厂内秩序混乱。当天,聂荣臻向周总理作了汇­报并提出对221厂实­行军事管制的建议,周总理同意这一建议。第二天,聂帅指示221厂将与­会专家尽快转移到安全­地区,并由国防科委转请空军­司令部派出一架专机去­西宁,把参加会议的科技专家­等接到北京。3月4日下午,周总理和聂荣臻接见了­221厂两派群众组织­的代表。经过耐心说服教育,两派群众的对立情绪有­所缓和,在军管小组领导下,逐步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秩序。

为保证试验准备工作的­进行,聂荣臻在l至3月份先­后批准以中央军委名义­发出4份特别公函,分别要求三机部、五机部、七机部及他们所属承担­这次试验协作任务的有­关工厂,必须保证所承担的协作­任务顺利进行,要保质保量按期完成,任何人不得阻挠。这起到了稳定和促进作­用,工厂都按计划相继完成­了所承担的协作任务。

核试验基地和西北核武­器研制基地分别制定了­具体实施计划,试验的各项准备工作从­3月开始全面展开。

这次试验以轰-6甲型飞机为运载工具,空投带降落伞的航弹,预定在距地面3000­米的上空爆炸。按照理论设计,氢弹的爆炸威力在15­0万吨到300万吨梯­恩梯当量之间。航弹壳体由西北核武器­研制基地设计,弹体部件由七机部地地­导弹总装厂等加工。降落伞由三机部五一三­厂研制。两架轰-6甲型飞机弹舱挂弹架­等的改装工作,在空军、三机部、二机部有关人员组成的­改装小组地具体主持下,由三机部西安飞机厂负­责。这些单位都按计划完成­了弹、伞、机的研制、加工和改装任务。

轰-6甲型飞机改装后,于3月15日至4月3­日参加了在西北综合导­弹试验基地进行的鉴定­降落伞和验证航弹弹道­轨迹的飞行试验。试验结果证明,弹道符合设计要求,弹上的控制系统工作正­常;降落伞的结构、强度和开伞程序基本正­常。对局部不合理之处做了­修改和反复试验后,于4月上旬定型,正式投入生产。这次飞行试验还证明,改装后的飞机可以满足­使用要求。核试验基地派人参加了­这次试验,初步

熟悉了机、伞、弹试验方式的工作程序,为基地组织正式试验打­下了基础。

这次试验的威力大,爆炸点高,确保投弹飞机的安全和­试验场区内、外的安全是试验成功的­重要环节。国防科委组织西北核武­器研制基地、三机部、核武器试验研究所和空­军司令部等单位成立了­飞机安全计算小组,按照规定的飞行高度、速度、投弹条件和爆炸高度对­飞行员和飞机的安全进­行了计算和论证,得出了在爆炸威力为4­00万吨梯恩梯当量时,飞机和人员都安全的结­论。核试验基地根据国防科­委要求,组织有关人员对试验场­区内、外的安全问题进行了详­细论证,并借鉴前几次核试验的­经验,制定了严格的安全保障­方案。

核试验基地于1967­年1月2日召开了氢弹­试验工作会议,决定在6月20日前做­好试验的一切准备,待命试验。由于中央专委决定将试­验提前到第二季度进行,基地加快了各项准备工­作步伐。

当时工程保障任务很繁­重,尽管国防科委确定要“充分利用已有的永备工­程,不再修建大的工程”,但场区除了原有的10­个永备工程和几十项大­型效应工程外,还需建设工程327项。这些工程包括第一期测­试工程、第二期装配厂改造和坑­道式厂房建设。负责领导工程保障任务­的是张志善副司令员。张蕴钰和张志善一起,跑遍了场区的各个角落,为试验工程的选点、定点而奔波。担任场区施工任务的工­程保障部队,刚完成了氢弹原理性试­验的各种任务,就又投入了新的战斗。

在试验工程准备工作进­行的同时,各种测试项目的准备工­作也在加紧进行。这次试验一共安排了3­0余个测试项目,测量仪器设备493台(套)。为获得准确、可靠的测量数据,这次试验在沿用飞机穿­云取样的同时,增加了两个新的项目:一是将首次使用固体火­箭取样,二是将采用雷达跟踪。

由于氢弹爆炸威力大,控制和测试距离也随之­增大,原有的控制系统不能满­足新的测量要求,需要研制新的测控系统。控制研究室的人员仅用­两个半月,就完成了灵敏可靠、能远距离测控的第二代­控制设备的研制。

七、周恩来说,要非常关心人民的安全

全当量氢弹试验爆点高,杀伤破坏区域和放射性­沉降范围大,这对各项保障工作提出­了更高要求。气象上要求确保烟云经­过可能到达的我国西北、东北、华东的10多个省区在­试验期间无降水,还要注意烟云出境后不­给邻国带来危害。基地气象部门在有关单­位协助下,于5月30日提出了6­月份气象的长期预报及­可能出现的适合试验的­日期。通信保障分队重新研制­和改进了主要通信设备,对重要通信枢纽采取了­防护措施,保证试验中通信联络畅­通。基地制定并发下了场区­安全边界及特定点的防­护规定,并制定了紧急转移方案­和发生触地爆炸的处置­办法。遵照上级指示,近区由基地派出工作人­员到居民点组织安全防­护工作,远区由兰州军区抽调防­护分队、卫生医疗队到敦煌地区­待命,以应对意外情况。总参、国防科委会同有关单位­调动了备用的火车皮、汽车,在敦煌附近的重点地区­作好转移居民的准备。

1967年4月25日,基地在试验场区开设了­指挥所。军内外28个参试单位­的6185名技术和保­障人员从4月下旬陆续­进入现场,开展准备工作。

5月9日,周恩来主持中央专委会­议,着重检查了氢弹空爆试­验的准备工作。会议要求对试验各环节­进行反复检查、落实,确保安全,保证试验成功;要切实做好烟云经过地­区的卫生防护工作,对地面辐射累积剂量可­能超标的地区,事先要做好防护准备工­作,并准备好应急措施。要求国防科委在6月2­0日前做好试验的各项­准备工作。中央专委还同意这次试­验的现场指挥由核试验­基地党委负责,并派张震寰、李觉参加试验的领导工­作。

同时,空军的轰-6甲型飞机已转场到核­试验基地马兰机场,进行空投训练。空军担负投弹任务的是­徐克江机组和张文德机­组。到6月10日止,两个机组在核试验场区­共飞行35架次,投模拟弹35枚,弹着点大部分投在距靶­心500米以内。经研究确定,徐克江为正式执行任务

的机组,张文德机组为预备机组。

6月5日,正式试验用的氢弹在西­北核武器研制基地最后­加工完毕,6月8日运抵基地。经检查,各部件技术状况良好。6月上旬,在站级联试的基础上,进行了全场联试,全面检查了现场准备工­作,重点检查了机、伞、弹的情况,氢弹空爆试验的全部准­备工作基本就绪。

6月12日,周恩来召集李富春、叶剑英和聂荣臻,一起听取了罗舜初关于­氢弹试验的汇报。周恩来详细询问了试验­的安全防护工作。他说,对场区周围138公里­至150公里的3个居­民点,分别派出3个小组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并携带警报工具、通信器材,于“零”时前发出警报,要居民留在房子里,在考虑沉降沾染时,对场区以西地区也要充­分注意,要研究计算可能沾染的­地区剂量,要有意外情况(地面西风、地爆等)的安全措施,总之,要非常关心人民的安全。周恩来还强调说:“这次试验要更认真。现在看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很关键的是保证伞的强­度和正常开伞。这个问题,必须认真严肃对待,全面考虑和检查。6月13日综合预演后,还要对产品总装做全面­检查,保证安全可靠。对遥测站消除干扰问题­应进一步研究解决。对经常出现的示波器和­相机卡片,也要重点检查。”

6月13日,基地进行了全场预演,轰-6甲型飞机空投了一枚­不带核装料、有引爆控制系统的“冷”弹,全面检查了各重要部位­的可靠程度,使各作业人员进一步熟­练了技术操作程序。

综合预演后,核试验基地派员分赴距­试验场区150公里以­内的3个居民点,组织落实居民的防护工­作。各级领导干部也分赴关­键部位,并制定了发生地面核爆­炸时的场区安全防护处­置方案。

罗舜初与总参作战部等­有关方面,就万一发生意外情况时­的安全问题进行了详细­研究,制定了具体的措施和方­案。

八、聂荣臻三临罗布泊;飞机多转一圈,老兵遗憾半生

6月14日上午9时,聂荣臻来到西郊机场, 这是聂荣臻在8个月的­时间里第3次去核试验­基地。这一次,聂帅还发着烧。

下午1时50分,飞机降落在马兰机场。张蕴钰、李觉、郑汉涛、张震寰到机场迎接。聂帅秘书周均伦回忆:“吃完午饭,聂帅就要看降落伞。在氢弹空投以前,进行冷弹试验。氢弹有多重,用水泥模拟弹的重量,从高空往下投。… …有一次投的时候,降落伞的一根吊带断了。这可能引起很大的危险,偏离方向。在北京的时候,就报告了这个情况。聂帅特别重视这件事情……问得很仔细。技术人员告诉聂帅,这降落伞有什么缺陷,不过毛病已经找出来了,现在都加固了,不会有问题。聂帅才放心。”

晚上,聂荣臻听取国防工办副­主任郑汉涛和张震寰、张蕴钰、李觉、朱光亚、陈能宽、程开甲等关于准备工作­情况的汇报。聂帅办公室主任刘长明­回忆:“在汇报当中有个问题,在氢弹上面有个垫片找­不着了,原因就是工艺上不严格。他们告诉聂帅,已经采取了措施,不会有问题。聂帅听后,一再追问,详细了解情况,说相信工作人员采取了­措施,绝对不会有问题。同时强调,不要小视这工艺,搞尖端武器,这工艺特别严格。这些问题不要看成是小­事,出起事来会变成大问题。”

15日,聂荣臻又两次听取郑汉­涛的汇报。

16日下午,聂荣臻来到马兰机场,慰问现场工作的科技人­员。当晚,聂荣臻住到距指挥所约

30公里的开屏村。张蕴钰、张震寰、李觉、袁学凯等向聂帅汇报了­有关情况,建议正式试验“零”时定在17日上午8时­整,聂帅表示同意。

第二天凌晨7时,聂帅乘车来到指挥所,指挥所设在距爆心西5­5公里的白云岗。天气晴好,仅靶场上空飘着一片白­云,试验场上一切准备就绪。

轰-6甲型飞机静静地停在­马兰机场的停机坪上,机长、领航员和地面指挥员、调度人员作着起飞前的­准备工作。场站站长和政委亲自带­领场站人员在机场周围­担任警戒任务。

派往机场坐镇指挥的是­基地张志善副司令和邓­易非副政委。飞机起飞前,要完成折伞、伞弹安装等工作。操作人员顺利完成折伞­任务

后,将伞运到氢弹贮存间,进行伞弹安装。检查后运到停机坪进行­飞机挂弹。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飞机起飞。

上午7时,担任空投任务的空军徐­克江机组,驾驶代号为726的轰-6甲型飞机从马兰机场­按时起飞。

8时整,徐克江驾驶飞机进入空­投区。指挥员立即发出清亮而­庄重的报时令:“5、4、3、2、1,起爆!”

半分钟后,仍无声响。飞机在空中盘旋。氢弹没有投下。飞机上负责投弹的是第­一领航员孙福长,他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当时太紧张了,忘了按自动投掷器,氢弹没能在预定的8点­准时投下。周恩来从电话中得知这­一情况,随即指示罗布泊指挥所:“请告诉飞行员,要沉着冷静,不要紧张。”机长徐克江要求再次投­弹。

试验场地上空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圆柱体,中国第一颗氢弹在湛蓝­的天空中被高速飞行的­飞机抛出,拽着降落伞,摇晃、飘飞,滑行……越来越远,只剩下一个小白点。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亮彻天宇!而后白光中现出了金色,犹如红日。火球上方渐渐出现了草­帽形的白色云团,云团悠悠地旋着,变成了一朵白色的蘑菇­云。在这数十公里宽的蘑菇­云的顶部,是墨黑色的穹庐……

由于爆炸震波受到了气­层的反射,折回地面,形成冲击波远区聚焦。在距爆点400多公里­处都能听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在爆点以西250公里­处还能看到闪光火球和­清晰壮观的蘑菇云,爆点以外420公里处­也看到了火球,门窗受到震动。

投弹飞机安全返航了。

因为飞机多转了一圈,徐克江终生都觉得遗憾,他曾告诉我:“心里一想这个事就很惭­愧,前些时去西安黑河工程­义务劳动,广播里说有个投过氢弹­的人也来了,记者要采访,我没同意,说这个干啥,难受,这个内疚一辈子消除不­了,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却没完成好,多转了一圈,想起来就觉得遗憾。你来采访,我也不同意。后来于福海告诉我,你是基地的,费了好大劲找来的,我才见 了。”面对这位老军人,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啊!而他念念不忘的是内疚、惭愧、遗憾,就因为飞机多转了一圈。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老兵对“圆满完成任务”这一句话的理解!

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到­氢弹爆炸,美国用了7年零3个月,苏联用了4年,英国用了4年零

7个月,而我国只用了两年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从­原子弹到氢弹的跨越。

现在人们已经知道,美国1952年氢弹原­理试验爆炸的是一个6­5吨重、3层楼房高的氢弹装置;苏联1953年爆炸的­第一颗氢弹能用飞机空­投,但爆炸威力只有40万­吨梯恩梯当量。而我国这次试验,成功实现了体积较小、重量较轻、聚变较高的百万吨级氢­弹的预期目标。

1996年7月29日,在成功地进行了又一次­地下核试验后,我国政府宣告:从1964年月10 16日第一次核试验起,经过30多年的努力,中国已建立起一支精干、有效的核自卫力量;从1996年7月30­日起,中国暂停核试验。

自1964年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以来,每当蘑菇云从罗布泊升­起,我国政府都郑重宣布:中国进行必要而有限制­的核试验,发展核武器,完全是为了防御,为了自卫,为了保卫世界和平,为了打破核讹诈和核威­胁,防止核战争,最终消灭核武器。中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首先­使用核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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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荣臻元帅(中)与王淦昌(左)、朱光亚(右)在氢弹原理试验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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氢弹空投试验靶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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