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huang chunqiu

人性的炼狱 党性的熔炉

—隐蔽战线后代恳谈会

- 与会发言者:罗援 熊蕾 吴持生 钱泓 张僧宝 阎颐兰书面发言者:孔丹 谢鹏 冯卫君 李凯城

导语:艰苦卓绝的隐蔽战线斗­争造就了一大批无名英­雄。他们有的大智大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的深入虎穴,与敌周旋,获取情报;有的舍生取义,面对酷刑,视死如归;有的潜伏敌营,长期斗争,率部起义;有的忠诚可靠,周密安排,确保党中央安全;有的巧妙应对,冲破封锁,保证交通畅通。他们在斗争中表现出了­坚定的革命信念、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精神、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英­勇气概。2018年11月13­日,本刊特别邀请隐蔽战线­上的几位革命后人来到­编辑部,为我们讲述隐蔽战线的­历史和精神。还邀请了没能参加现场­座谈的革命后代作了书­面发言,既是怀念和告慰老一辈­隐蔽战线英雄,也是让更多人了解历史,传承精神,不忘初心。 隐蔽战线人物研究意义­重大

罗援(罗青长之子):今天,炎黄春秋杂志社组织召­开这个隐蔽战线后代的­座谈会确实很有意义。我其实还建议应该再找­一些更具代表性的人参­会,像中央调查部的首任部­长李克农的孙子李凯城,第二任部长孔原的儿子­孔丹,但是他们都有事没有来,还有我们隐蔽战线无 名英雄沈安娜的女儿华­克放,她最近身体小恙,也没有来。还应有“隐形将军”韩练成的儿子韩兢,他现在正准备搞一个反­映他父亲情报生涯的影­视剧。另外,还有刘光典烈士的儿子­刘玉平,这些都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为什么叫“有代表性”,就是他们是已浮出水面­的“有名英雄”,他们代表的是大多数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隐蔽战线所以称之为是“隐蔽战线”,关键是“隐蔽”,“隐蔽”对人性而言,是一种炼狱;对党性而言,是一种考验。

为什么说这次座谈会非­常有必要?我想起徐向前元帅在晚­年的时候请我父亲到他­那里去谈四方面军的一­些往事。其中他讲了一句话,说我们党史军史有一个­重大缺陷,就是对隐蔽战线,对情报工作反映得不够。他说我们打了一辈子仗,对“毛泽东用兵真如神”的提法心悦诚服,但是毛泽东用兵真如神­是以情报为基础的。所以说,我们打仗都离不开情报。毛泽东也讲过,我们战胜国民党主要靠­两个战场,一个是公开战场,一个是隐蔽的战场。所以,隐蔽战线是我们革命斗­争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现在我们对这方面的­斗争要么反映不够,要么反映不够真实。这是历史研究的缺陷。当年董

老的女儿,还有李克农的儿子都找­我去谈过,商量是不是搞一个隐蔽­战线后代联谊会,将父辈口耳相传的一些­隐蔽战线的历史记录下­来,将红色基因传承下去。我看了你们杂志最近采­访了方方面面的人,特别是军事方面的,比如有红一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还有各个野战军后代的­群体。但隐蔽战线后代很难集­合起来,成立类似的组织也很难­批准,这就显示了这个领域的­特殊性、敏感性。《炎黄春秋》现在是弘扬正能量,传承红色基因,讲述红色历史的一个重­要阵地。所以,在这里开辟一个隐蔽战­线的栏目,介绍隐蔽战线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我觉得是非常有必要的。

我们现在是要写一部信­史,一部正史,一个比较完整的历史。但是这对隐蔽战线来说­比较困难。孔丹曾经说了一句话,说我们现在很多后代都­在给父亲写回忆录,其实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如果我们现在全都能把­父亲的经历说出来,那就不是隐蔽战线了,也不是无名英雄了。现在“无名”不能一下都变成有名了,原来是默默无闻,鲜为人知,现在都被人公开了,那还叫什么隐蔽战线?邹大鹏的儿子也讲过类­似的话。

现在在座的各位后代们,我们都有一个良好的愿­望,就是弘扬隐蔽战线无名­英雄的光荣传统。但是我觉得也是有一定­的困难。我们或者知之不多,或者知之不真,或者知之不全。比如,今年是我父亲诞辰10­0周年,我才从一些纪念文章和­老前辈后代的口中了解­了一些以前闻所未闻的­父亲轶事。但是,我们即便是道听途说,也是历史的亲闻者,现在亲历者大多已经离­世,我们这些亲闻者也大多­进入不惑之年或者古稀­之年,如果不抓紧把我们所见­所闻抢救下来,恐怕连这点历史都没有­了。

当然,要写一部隐蔽战线的信­史、正史、全史,还要依靠权威的专业职­能部门,后代们的回忆或追述只­能是一个参考,只能算是一个补遗或者­佐证。我们希望相关的职能部­门在适当的时候对一些­秘史进行解密,让一些无名英雄浮上水­面,在不泄密的情况下宣传、弘扬我们隐蔽战线的光­荣传统。

我听华克放大姐跟我讲,当年沈安娜阿姨去找我­父亲,问一些研究部门和新闻­媒体希望她能够提供一­些打入敌人内部的情况,应该怎么办?我父亲回答说,既要保密,也要宣传,这两个看似矛盾的工作­要拿捏得当。实践证明

李克农、钱壮飞、熊向晖、沈安娜、韩练成等一批无名英雄­的事迹宣传出去以后,赢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

我认为隐蔽战线历史的­搜集、整理、研究和宣传应该有一个­整体设计,形成一盘棋。官方与民间相结合,专业与业余相结合,个人回忆与组织论证相­结合,“道听途说”与深度考证相结合,互为补充,互为佐证,最终以官方、专业、职能部门为主、为准。个人和民间研究必须要­有大局观、保密观,讲党性,讲团结,不突出个人英雄主义,也不为先人讳,总之,应该实事求是。民间团体和个人的研究­要积极征得专业职能部­门的指导,专业职能部门也要给民­间团体提供强有力的帮­助。《炎黄春秋》组织的这次座谈会就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

领导魅力,是隐蔽战线事业成败的­重要因素熊蕾(熊向晖之女):

隐蔽战线工作很重要,宣传和发扬他们的革命­精神,我们这些革命后代应是­责无旁贷的。我认为通过影视剧也好,通过撰写回忆文章也好,把中共隐蔽战线的全盘­情况向世人多做些宣传,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这些领域的工作者­为革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却大多数默默无闻。另外,我们的地下工作实际上­包括很多方面,有收集情报的, 有传递情报的,发无线电报的等等,还有一些关节点,比如说像张大姐(张僧宝)的父亲,很多人过去就不知道他­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第一­部电台的发报员,而且还是“前三杰”的党支部书记,这个就是隐蔽战线里埋­得很深的隐蔽工作者。而那个年代已过去几十­年了,回顾这些历史和人物,我们会发现重温他们的­故事对我们的现实特别­有意义。

今天,我主要谈一谈隐蔽战线­那一代领导人的魅力,这也一直是我思考和关­注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能够吸引这­么多人来献身党的革命­事业?从1937年到194­9年,我父亲地下工作十二年,他跟胡宗南的接触有十­年,这中间还跟蒋介石待了­一个月,跟蒋纬国、蒋经国待了三个月,陪着他们在西北视察,另外还见过像白崇禧等­那样的国民党的高官,可是他跟董老(董必武)和周恩来待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小时,为什么这十个小时的影­响力能比十年的威力还­大?我觉得是那一代中共领­导人了不起。在当时资讯非常不发达­的情况下,我父亲了解共产党的情­况除了在学校读书时,通过老师们和进步学生­们的一些潜移默化之外,就是“一二 九”运动,对当时共产党的纲领,也包括共产党人的所作­所为,他逐渐感受到是一股进­步的力量,是可以给当时处在黑暗­中的中国带来光明的力­量。即使那时他连长征都不­一定知道,他却受到这股力量的感­召而向往革命,拼了命要考清华,考清华就为了去找共产­党,那就是为了追求进步、追求信仰。

那时国民党绝不会给共­产党作任何正面的宣传,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吸引无数有志青年献身­革命事业?我认为关键还是深深地­被当时共产党领导人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我父亲在不断地接触共­产党人的过程中,加深着印象。他见了周恩来几面,听过一个报告,董老在武汉又跟父亲谈­了一席话,然后到1943年直接­跟周恩来有一次对话,尽管仅仅15分钟,再加上一个酒会的时间,大约一两个小时,再到1946年在梅园­新村与周恩来见面,周恩来的一个危机处理,正是那个危机处理让我­父亲佩服得不得了。包括韩练成,他当时已经是国民党国­防部的将军,也能被吸引过来为共产­党做

工作。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共产党并没什么­钱,而跟着共产党闹革命都­是舍家舍业,很危险的,也就是说,指望靠名靠利是根本挖­不动这些已经在国民党­内享受高官厚禄的人,所以我觉得就是依靠我­党那一代领导人自身的­人格魅力,因为他们本身都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为了革命事业时时处处­能以身作则。也就是说,隐蔽战线上的这些英雄­们,能够经得起考验,能够排除万难,为革命不惜一切代价,很重要的是那一代领导­人自身的影响力发挥了­重要作用。

无怨无悔,是隐蔽战线英雄的高尚­情操吴持生(吴德峰之女):

我父亲吴德峰15岁就­参加了辛亥革命学生军­并任班长,1924年经董必武、陈潭秋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我父­亲利用其任武汉国民政­府常委兼公安局长的合­法身份为国共合作、保卫党中央、掩护革命同志做了大量­工作。我的母亲戚元德,1928年经陈潭秋、吴德峰介绍加入中 国共产党,曾任中央苏区中共中央­军委机要科长,他们先后在武汉、江西、上海、西安等地长期从事“情报保卫”“机要交通”等隐蔽战线工作。

父亲“文革”中曾对我们兄妹们讲:“我们家在中华民族存亡­危急之际,从‘维新变法’经过‘辛亥革命’,历时三代人最后才找到­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革命真理。”这是他一生的坚定革命­信仰和信念。

父亲常讲,间谍,间谍,只有“死间”没有“活间”……。即随时准备为党、为革命牺牲一切直至生­命。我父亲在领导西安情报­工作时就将两把长征用­过的手枪的子弹压上膛,放在堂屋正面墙上的佛­龛里,外面用神像纸糊死,一旦遇紧急情况捅开就­可取枪自卫。他还与我母亲相约,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国民党反动派称我父亲“老奸巨滑”“老狐狸”,多次抓捕都被他逃脱,党内很多老同志称誉我­父亲博古通今,足智多谋,有党的“活

字典”“百科全书”之称。他认为,要经受住白色恐怖的考­验,要抛开私心杂念,做到心中无我。秘密斗争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孤军奋战,特别是长期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连党的组织关­系都要切断,组织活动都要暂停,不能找党,只能党找自己,党不启用时不准发生与­党的任何关系,甚至父母、妻子、儿女都不准联系,断绝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关系与往来。完成任务回来后,他们的工作情况只有少­数领导和部门知道,必须经组织严格考查审­核后才能重新恢复组织­关系,重新安排工作。很多秘密情报工作的英­雄人物,其功绩记录在案但不允­许公开表扬宣传,他们在岗位上默默无闻­地继续为党工作,我父亲一生就是这样不­为名利具有博大胸怀、无私无畏的革命者。伍修权叔叔曾讲过: “吴德峰这样一个老同志­没有进过中央委员会,对他是委屈的,有不公平的地方,主要是他长期从事秘密­工作,不被人们所了解。”对此,我父亲从来泰然处之。

他们和他们的战友们在­工作成绩、功劳、荣誉面前始终以谦虚谨­慎态度对待,经常告诫我们,西安情报是在党中央、毛主席、周总理等领导和陕西省­委、西安八路军办事处的大­力协同,以及情报组织全体同志­不惜以生命代价 获取的,先后领导西安情报组织­的除罗青长外还有曾三、王中等同志,功劳与成绩应属整个战­斗集体,而不是哪一个人可以单­独自我标榜的。我父亲曾经讲过一句话,他说“对于牺牲的烈士我们是­幸存者,对于永远不能公开暴露­自己政治面貌、真实姓名的无名英雄,我们则是幸运者,我们和人民要永远怀念­他们,纪念学习他们为党、为革命无私奉献的大无­畏牺牲精神。”隐蔽战线的很多无名英­雄,到死都不能承认自己是­共产党,不能公开身份,甚至不能被追认烈士。对这些事情,我父母和革命先辈、先烈们都是看得很开的,从来无怨无悔的。

不怕牺牲,是隐蔽战线英雄的集体­精神钱鸿(钱壮飞之孙):

其实我对整个隐蔽战线­了解得并不深入,因为我到底是第三代。但是我的父亲钱江写了­一些东西,他在临退休前还自编自­导自拍了一部电影《金陵之夜》,讲的就是我爷爷的故事。这些年,我经过认真的发掘,通过北京市档案馆找到­了很多有关我爷爷的档­案,例如我爷爷参加西湖博­览会,还写

了相关文章。另外他还做过国立美术­艺专的老师,这些资料我都找到了,现在了解我爷爷的情况­越来越多了,比如说他的漫画,原来只知道他画漫画,一直没见过,现在我找到27幅漫画,都是曾经刊登在《红色中华》和《红星报》上的。

爷爷是1914年考入­北京医学专门学校,毕业后留京行医。1917年,就读于国立北京医学专­科学校期间,结识了我的奶奶张振华。他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中共北方区委领导下的­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他和胡底被北洋军阀通­缉,转而前往上海。这时候他也把自己的名­字由“壮秋”改成了“壮飞”。1928年,为了讨生活,他考入隶属于国民党政­府建设委员会的上海无­线电管理处,负责营销工作。

也就是从这时起,为了对付和反击国民党­新军阀的白色恐怖和屠­杀政策,设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决­定建立“中央特科”,并派忠实可靠的同志,打入国民党党部等机关­内部,做党的秘 密工作。由于爷爷的工作能力强,而且同徐恩曾是浙江湖­州老乡,他很快就进入无线电管­理处主任徐恩曾的视线­并得到赏识和信任。

1929年春,中国在杭州召开“西湖博览会”,这是中国第一次向世界­开放举办的博览会,徐恩曾被派往杭州。西湖博览会设8个展馆,徐恩曾负责其中的“特种陈列所”,并让我爷爷当主任。爷爷不光博览会办得好,还给徐恩曾敛了一笔钱。徐恩曾也因此被陈立夫­表扬并提拔为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主任,于是徐恩曾把我爷爷带­到了南京,让他担任自己的机要秘­书。

这一下让爷爷感到关系­重大,便马上向党组织报告。周恩来得知后认为机会­难得,提出“拿过来,打进去”,决定以李克农为组长,与胡底和钱壮飞组成特­别党小组打进去,陈赓为上线,直接归周恩来单线领导。

后来在顾顺章叛变的事­情发生后,我爷爷及时送出情报立­了一大功,而徐恩曾因为有很多把­柄在我爷爷手上,故而要求顾顺章不要在­蒋介石的面前提爷爷。以至于到了20世纪8­0年代,国民党还没有搞清楚谁­是钱壮飞,谁是李克农。有人说,大概蒋介石到死都不知­道钱壮飞是谁。

爷爷当时顺利从南京撤­离,他本可以带着家人都走,但是他没有这样做。我父亲生前曾回忆说“把自己亲生子女留给敌­人,来换取时间,使党能安全撤离。下这样的决心,做父亲的该是多么痛苦”。

离开了家人后,爷爷转移到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继续领导军委二局做情­报工作,破译敌人电报,掌握敌军的动态。1935年3月底,爷爷在南渡乌江时失踪。经过多次调查,最终将他的牺牲地定在­了贵州省金沙县后山乡,爷爷牺牲时才40岁。

从1931年爷爷走之­后,我的奶奶张振华一直到­1946年都不知道丈­夫到哪儿去了。整整十六年,音讯全无,那是怎样的感觉?抗战胜利之后的194­6年春天,周恩来在重庆曾家岩5­0号,请我们一家吃饭。当时我奶奶、我父亲钱江、母亲史平、叔叔钱一平、姑姑、姑父和他的儿女,加上我,九口人全都去了。当周恩来

告诉我们全家人爷爷牺­牲的消息时,奶奶当时就哭得泣不成­声,我父亲回忆说周恩来当­时还说了一句话:“我没照顾好钱壮飞。”

爷爷的一生很短暂,但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现了一个共产党人在­党的利益面前不怕牺牲­的精神,他在潜伏期间保持了对­党的绝对忠诚,我想就因为这些,使得敌人都为之心生敬­畏吧。

默默无闻,是隐蔽战线英雄的共同­特征张僧宝(张沈川之女):

我80岁了,老了,也算是父辈历史的亲闻­者。我觉得咱们《炎黄春秋》这次能把中央特科、隐蔽战线的部分后代召­集到一起共同回忆父辈­的革命斗争史,非常及时,也很必要。因为我们这些后代也都­老啦,也该“抢救历史”了。

我父亲他们这些人一向­非常低调,尤其很少谈及他个人的­经历。这一方面可能是保密工­作的需要,保密重于保命是他们始­终坚守的信条;另一方面是他们长期地­下工作养成了守口如瓶­的习惯。例如他曾自编了两套我­党最早的通信密码本一­事,他从未对我们说过,更未对外人讲过。

今天我就简单地说说我­父亲张沈川。他1928年在上海任­中共法租界地方党支部­书记, 在他支部里有钱壮飞、胡底等同志。1928年10

月,周恩来开完“六大”回来提出要建立共产党­自己的无线电台,并把制作电台的任务交­给了特科当时的交通科­长李强。随后周恩来亲自约张沈­川谈话,调他进中央特科归顾顺­章领导,让他赶快想办法去学习­无线电收发报技术。11

月,父亲就化名“张燕铭”考入了国民党第六军的­上海无线电学校,1929年5月毕业。因为那个校长是他在青­岛时曾一起参加过抗日­运动的熟人,通过这个关系他又实习­了两个月,便能利用深夜值班的机­会抄录敌人的密码交给­组织。1929年秋,就开始组建我党第一期­地下无线电训练班,我父亲教报务,李强教机务。为安全起见,训练采取分散居住、单线联系、秘密登门的教学方式,先后培训出黄尚英、曾三、伍云甫、王子纲、曾华伦等十多位我党第­一批无线电技术人员。1929年深秋,我党第一台地下无线电­收发报机研制成功。

1929年底,李强带着电台和父亲编­制的两套无线电通信密­码与黄尚英抵达香港,安装好我党的第二部地­下无线电台。然后由上海中央特科台­台长张沈川与香港地下­电台的黄尚英两人反复­试通,终于在1930年1月­初开始正式加密通报,上海党中央与香港中共­南方局之间的远距离无­线电机要密码通信工作­正式诞生了!从此,中共的情报信息传递方­式由交通员人工传递跃­升为无线电波传递,这是我党通信史上一次­划时代的革命。因而李强和张沈川等人­被称为中国共产党无线­电通信事业的奠基人。因为张沈川亲手编制了­我党最早的无线电通信­密码,他也被称为我党历史上­的“红色密码通讯第一人”。

1930年6月,组织上要我父亲拟订第­二期无线电培训班的训­练计划,学员是广东、江苏、湖南、上海等省市选派来的二­十名优秀青年,都是地下党员。当时的特科领导顾顺章­不听劝阻,坚持要在法租界巨籁达­路四成里12号集中培­训,我父亲和李强叔叔等人­都不同意。我父亲提议在英租界闹­市区设两个点,便于机动、隐蔽,而顾顺章说他在法租界­巡捕房里有内线,没问题。结果呢,1930年12月17­日上午,我父亲正在讲课,法租界的巡捕突然蜂拥

而至,在场的二十人全部被捕,我父亲被认定是“主犯”。后来被国民党引渡,戴上手铐、脚镣,在狱中受尽折磨,但父亲和其他全体同志­始终坚持一套合理的假­口供,没有一个人叛变和泄露­党的任何机密,除四人不幸病逝狱中外,其余16人在坐牢六七­年后都先后获释。这个战斗集体,在敌人“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人”的疯狂中,创造了地下斗争史上少­有的奇迹。

另外我还讲一点,刚才有同志提到,人格魅力也好,品德也好,我觉得关键就是信仰和­忠诚,这是关键。他们相信共产党的事业­是正义的,是真正的为国为民求解­放,而这正是他们从小奋斗­的志向。他们认识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所以他们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默默奉献,无私无畏、不图名利、无怨无悔,这一点始终装在他的脑­子里。否则,他为什么选择了一辈子­出入龙潭虎穴,提着脑袋干革命,九死一生?他18岁就被土匪绑架,三天后用钱才得以赎回。他曾三次遭国民党通缉、三次生重病,还坐了六年半国民党的­大牢。1925年在青岛搞学­潮遭张宗昌通缉,1927年在北伐军中­搞共产党活动遭通缉,1939年在湘西搞共­产党地下活动遭薛岳通­缉。1925年患急 性赤痢,1930年患严重伤寒­加肺结核,特科领导看后都要求为­他准备后事了。1949年他又先后三­次行胸廓改形术,割去左胸八根肋骨,左肺压缩,不能呼吸,卧床一年,实际已成个残疾人了,但他还是坚持为党工作。1959年反右倾受到­不公正待遇,“文革”中又下放干校7年半……这一切都没能动摇他对­党的事业的信念,没有摧毁他为国为民奋­斗终生的决心和信心。八十多岁了,为了“抢救”共产党无线电通信事业­的发展史,他不顾年迈体弱,自费四处发函,甚至亲自登门走访,搜集整理了几十万字的《1929 — 1949年我党地下无­线电通讯发展概况》一书,这是我党我军特种工作­的宝贵史料。

他的一生,真是无私无畏、淡泊名利、廉洁奉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一生。

信仰不灭,是隐蔽战线英雄的卓越­品质阎颐兰(阎又文之女):

对于我父亲的情况,我其实跟大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了解不多,甚至很多情况是完全不­了解,而且时间长达几十年,包括解放后的几十年时­间。

非常有幸在1993年­的时候,当年和我父亲单线联络­的王玉同志跟我们联系­上了,又进而和罗青长部长见­了面,罗部长和王玉同志向我­们介绍了很多我父亲的­有关情况。父亲生前生

后的几十年当中,我们一直不清楚他整个­的政治历史情况,原因到后来我们才知道。由于党和国家在某方面­的特殊需要,解放前在隐蔽战线上的­同志,他们的政治历史情况在­解放以后依然需要保密,而且是长期保密。

由于不了解,所以在很多方面会产生­很多的误解,这就是隐蔽战线的特殊­性、复杂性。我父亲的这种“说不清楚”和“不了解”,后来我们通过知晓很多­情况以后,才知道原因是一些同志­了解他的这一部分情况,一些同志了解他的那一­部分情况,却对他的政治历史没有­一个完整的了解。比如说因为解放初期的­时候,他是随着傅作义将军起­义,以这样一个身份对外的,包括他在填写履历表的­时候,何年何月参加革命这一­栏里,永远填的是1949年­随傅作义起义而参加革­命。他1934年至193­7年从事革命活动这一­段历史就不能讲。其实这段时间,徐斌正是当时我父亲参­加革命活动的领导人之­一,他对我父亲这一段的历­史是了解的,但是他对我父亲后来的­情况不了解,所以解放后他们在北平­见面,我父亲不能跟他多说什­么,他也不方便直接问我父­亲什么。其实在徐的脑子里是有­问号的:之前是共产党的人,后来怎么又成了国民党­的军官,然后又是起义的,他脑 子里有很多问号。这样就导致包括一些高­层的领导同志在内,对我父亲的情况一是不­了解,二是很容易产生误解。

所以,我们也特别感动罗青长­部长写的那篇《丹心一片照后人—怀念战友阎又文同志》的文章,不仅对我父亲的一生有­了一个交待,也让我们终于可以不再­蒙冤。他在文中还引用了毛泽­东的一句诗:“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丛中笑。”

我们现在的子女有的时­候想不通,觉得太委屈了,实际上不委屈,父辈的信仰信念就体现­在这里,他没有别的私心杂念。所以我觉得最崇拜父辈­的一点,就是他们有着坚定的革­命信仰,他们从干革命的第一天­开始就带着牺牲精神,即便随时有被杀头的危­险,却从来不求名不求利。

我再谈一点,相比革命战争年代的英­雄们而言,特别是对于隐蔽战线的­这些同志,他们在信仰方面的考验­其实是更严峻或者更复­杂。比如说我父亲,由于国民党发动反共高­潮,地下党组织遭受破坏,一些党组织紧急撤离,包括他的联系人,因形势危急,走的时候没有来得及留­下今后的联络方式,就断线了。在这个过程当中其实是­非常考验人的,尤其是身处在

敌人的阵营当中,跟组织又断了线,得不到任何指示。据一些同志后来讲他们­当时也很迷茫,很苦闷,不知道该怎么开展斗争。因为得不到组织的指示,也有很多同志撤离了。但是我父亲一直坚持了­下来,这个坚持后来实践证明­非常有意义,因为直接关系到北平的­和平解放等等。当时能坚持下来,或者做出这样一个决定,都是非常不容易的,真正考验人的信仰、人的追求和精神。

所以,后来罗青长部长说过一­句话,在这段时间里和党组织­失去联系的这些人员,依然按照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发挥作用,进行活动,开展工作。这个话我印象特别深刻,咱们现在经常讲发挥共­产党员的作用,听起来很普通的话,但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能够做到这点,应该是很高的评价。“你决定留下来”这样一个“决定”本身就是很考验人的,因为你不知道将来会是­一种什么后果,党组织会怎么评价、怎么看待自己的同志,一些领导会怎么评价、怎么看待,这所有可能对自己产生­不利的后果都要由自己­来承担,所以我觉得他们怀着“一切从党最需要的情况­出发来做决定”的这种自觉、这种担当,是极其特殊的担当、特殊的自觉,这是真正对信仰的考验。

隐蔽战线是无名英雄书­写的无名历史孔丹(孔原之子):

中国的隐蔽战线或者情­报战线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发挥了不同的作用。国家安全部出版的《无名的丰碑》尽管对这个历史做了比­较简要的描述,但是,其在这个领域的表述之­中具有特定的权威性。其中列举了以毛主席为­首的几十位隐蔽战线的­卓越领导人。同时,还列举了在隐蔽战线上­斗争、奋斗的英烈、前辈们。这是一个在宣传、报道隐蔽战线时可以作­为凭据,作为史料来使用的文献。

隐蔽战线在我们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时期、建设时期、改革时期都是整个事业­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夺取政权的革命时期,武装斗争是党的中心工­作。隐蔽战线非常有效地配­合了我们 的武装斗争,为革命的胜利创造了不­可或缺的条件。不论是在革命时期还是­在建设与改革时期,隐蔽战线的组织结构、工作方式、斗争经验至今未有形成­像公开战线那样系统、全面、清晰的总结。这不是党史、军史、革命史研究方面的疏忽,而是由隐蔽战线自身的­工作性质所决定的。特别是隐蔽战线的历史­本身又相对复杂,很难做有权威性的阐发。我父亲孔原从未说过他­在中央调查部工作的情­况。这是隐蔽战线的特点,也是纪律要求。现在《炎黄春秋》杂志社从我们后代的角­度来缅怀和回顾过去的­历史,这是一个很好的做法。

从红军时期到抗日战争­时期再到解放战争时期,以及国家建设各个时期,我们父辈从事的工作不­像军事战线的很多人的­工作可以那样公开地描­述。1984年在组建国家­安全部的时候,我父亲也是组建成员。从我父亲的个人经历来­做一个考察,算是厘清他和隐蔽战线­的工作关系。他1924年入 团,1925年入 党,1931年至1933­年任中共中央组织局组­织部部长。他长期从事白区工作,还到过苏联两次。1939年从苏联回到­延安,1939年4月担任中­共中央社会部副部长,部长是康生,李克农是副部长。不久又就任中央特别工­作委员会副主席,实际就是负责情报工作,兼任中央社会部二部(情报部)部长,主管国统区和敌占区侦­查情报。除了以

前在白区的工作,这可能是在他隐蔽战线­情报工作渊源的开始。

1940年夏天,孔原调到南方局任组织­部部长,周恩来是南方局书记,董必武是宣传部部长。同时担任西南工委书记,秘密筹建西南工委。在反共高潮中又转回红­岩,担任中共中央南方局委­员、组织部部长。当时地下工作的要求是:积蓄力量、以待时机、隐蔽精干、反对急躁暴露。白区地下工作包括情报­工作,或者说隐蔽战线的工作­是中共白区工作的重要­构成,获取信息情报,对敌秘密斗争。为了贯彻地下工作要求­方针,周恩来同志提出“三勤三化”:勤学、勤业、勤交友;职业化、社会化、合法化。我父亲协助周恩来同志­制定和推动“三勤三化”工作。1943年,他从南方局回到延安,奔赴东北,服从战略安排,到沈阳担任东北局社会­部部长,负责情报工作。在建国以前,又几度担任中共隐蔽战­线的领导职务。他曾经说:要做什么像什么,注重身份的掩护和隐蔽。隐蔽战线是一个系统的­构成。根据工作需要,你身份如果是个医生就­得做个名副其实的好医­生才行。他建国后第一任职务是­海关总署署长,后来做外贸部副部长。隐蔽战线的工作从革命­时期转到建设时期进行­了调整,情报工作要服 从于整个国家的建设。为此,党中央在1955年成­立了中央调查部,从而使党中央的机构成­为五个部,即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联络部、调查部。李克农同志兼任中央调­查部部长、副总参谋长和军委情报­部部长,一身多任。我父亲于1957年调­到中共中央调查部担任­副部长。因李克农同志身体原因,1957年到1966­年就由他执掌中央调查­部的工作。1958年,中共八届二次代表大会­补选为中央候补委员,他还曾是六大的候补委­员。在建国以后到文革之前,特别是1957年至1­962年,他负责中央调查部领导­工作,1962年至1966­年,担任部长。如果不是因为文革,这个工作经历还会延续­下去。

情报工作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谢鹏(邹大鹏之子):

我们必须指出:中国共产党的情报工作­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是敌我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在这个充满血雨腥风的­激烈战场上,也充满着敌我之间斗智­斗勇的残酷较量。我们的情工人员是革命­战士,是共产党员,是一个英雄群体,不是行侠仗义、充满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或什么侠骨柔肠的绿林­好汉。

长久以来,情报工作给大众的普遍­印象是具有强烈的神秘­性,这一方面是受到国内外­谍战大片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如今的影­视作品、小说、戏剧甚至传记文学、回忆录中,处处充斥着对我们中共­情报工作的不实描述。这些描述的最大特点就­是热衷于表现情节的曲­折和戏剧的冲突,为了增加所谓的可读性、甚至是商业性,迎合一些读者或者观众­的欣赏口味,将党的情报工作歪曲成­为惊险刺激的传奇故事­或者是风花雪月的浪漫­生活,极大地扭曲了中共情报­工作和情工人员的形象,这在很大程度上给我们­党的情报工作造成了恶­劣的社会

影响,也极大地伤害了我们这­些西苑子弟的感情。

也许有人会反驳说其它­国家的谍报片、谍报工作不都这样吗?中共的情报工作就比别­国特殊?我们可以回答他们的是:别国的事情我们不管,但中共的情报工作是在­党的领导下进行的,是围绕着党的中心工作­而展开的。离开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离开了我们党的中心工­作的指导,任何所谓的情报

工作,所谓的谍战都无从谈 起,也绝不会取得任何成就。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中共情报工作不­同于其它国家甚至其它­党派的显著特点,也是我们绝对不可逾越­的底线。

况且情报工作也并非总­是充满着神秘感,实际上每份情报从收集­到传递,到分析研究、整理上报,最后采用的这一完整的­过程,无不贯穿着严谨、慎密、认真、细致的作风,贯穿着情报工作者们对­党、对人民、对战友高度负责的精神。

这里我尤其要提到交通­工作即情报传递工作。大家都知道当时我们的­通讯条件并不好,甚至说很差,大量的情报只能靠交通­员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传­递,有时甚至是徒步传递。还有就是从事这项工作­的一些人员还大多是目­不识丁的普通农家子弟,这一部分人多年来更是­一直默默无闻,其经历似乎也并无精彩­可言。可正是这些最普通的、最基层的无名英雄,为传递情报、护送人员、运输物资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作出了世人难以想象的­贡献。

中共早期的大量情报工­作,正是在这些普通人的努­力下展开的,而这些人的事迹在我们­的文艺作品或传记作品­中却少有触及。

尤其令人感到遗憾的是,现在的文艺作品对中共­情报工作的反映存在着­大量的歪曲事实

的情况。例如在一些以抗战为背­景的谍战剧中,导演对军统特务那些暗­杀、窃密、施美人计的种种手法津­津乐道,大写特写,而对中共的对敌斗争,却吝惜笔墨,

书之甚少,甚至将中共的情报人

员矮化为军统特务的附­庸,以致不着边际地将中共­的对敌情报说

成是从军统那里窃取来­的,这种拙劣的编造简直是­太离谱了。

中共的情报工作从来都­是围绕着党的中心工作­展开的。在抗战时期,党的中心工作是对敌斗­争,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争取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因此我们的情报工作也­不可能脱离这个中心。事实上,当时中共的情报机关不­仅不遗余力地开展了对­敌斗争,而且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这些不争的事实一再地­说明,我们的情报工作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因此,能够在我们的情报工作­队伍里战斗到底的,都是我们党最忠诚可靠­的战士。

中共中央情报部直属的­最大情报机构—大连情报处冯卫君(冯铉之子):

1947年3月,中共中央情报部在大连­成立了它的直属情报机­构— 大连情报处,办公地点设在大连市松­山町。大连情报处的建立、发展和结束与东北解放­战争共始终。直到1949年5月,它完成了在大连的历史­使命,整体迁移到刚刚解放的­天津市,转制后,成为军委联络部天津局。

大连情报处成立以后,东北解放战争的形势快­速发展,英勇的东北野战军在战­场上取得了一个又一个­重大胜利,东北亚的国际局势也同­时在发生重大变化。随着一系列形势的发展,大连情报处的业务范围­和队伍也都急速扩大。

据统计,1947年至1950­年间,在大连情报处机关工作­过的人员有199人,派出的情工人员有42­6人,另有企业人员118人。当时,大连情报处情工人员的­派遣地区十分广泛,包括沈阳、锦州、平泉、鞍山、天津、抚顺、青岛、北京、上海、香港、台湾以及国外的一些重­要国家。大连情报处那时还拥有­自己的贸易公司—华孚公司。

大连情报处在东北解放­战争中作出过许多重要­贡献。它策动了国民党营口驻­军王家善的暂编五十八­师起义活动;获取了大量国民党剿总­的战略和战役情报,比如“长春突围计划”“傅作义援锦州由葫芦岛­登陆计划”“廖耀湘兵团支援锦州、打通北宁线,向华北撤出主力的行动­计划”等等,这些关键情报为我党我­军在东北的作战乃至全­国的作战发挥了重要作­用。

此外,大连情报处还是我党建­立国际情报系统的先驱。除了在内部有自己的情­报分析队伍,还建立了国外情报站,针对我国北、

1950

东、南各个方向派出了情报­干部,为我党情报组织调查研­究国外情报打下了良好­基础。虽然大连情报处仅存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但它是东北情报工作的­突出代表,在我党情报事业的历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是在解放战争时期我党­隐蔽战线直属的最大的­情报机构。

解放战争的胜利,距今已过去了70年,但东北情报战线,包括大连情报处全体人­员表现出的那种无限忠­诚党的情报事业的高尚­品德,那种同敌人进行艰苦卓­绝斗争的革命精神,以及智慧超群的斗争艺­术,仍是留给我们后人的巨­大精神财富。我们后人应当继承革命­前辈的优良传统,在新的历史时期,在各条战线作出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前人的新的贡献。

我的父亲冯铉长期从事­情报工作,在隐蔽战线工作长达四­十年。当年,国共谈判破裂后,他于1946年7月离­开北平军调部中共代表­团,奉命赶赴东北前线。先是前往哈尔滨,后于1947年3月前­往大连,以东北社会部副部长兼­大连情报处处长的身份­组建并领导了大连情报­处。1950年10月,他卸任军委联络部天津­局局长。

永远的秘密李凯城(李克农之孙):爷爷李克农是一个

传奇人物。他曾说自己一生做了两­件事,一是做保卫党中央的大­警卫员,二是做党的统一战线的­尖兵。其实,他还长期从事情报工作,从打入国民党中统特务­机关当卧底开始,直到担任中央情报工作­委员会书记。可以说,中国革命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台前幕后,都有爷爷的身影。

按理说传奇人物应该有­许多故事、许多秘密。但由于性质特殊,爷爷从来不对家人谈论­工作上的事情。我父亲姐弟五人,都是从小参加革命,懂得党的规矩,不该问的也从来不打听。所以,家人只知道爷爷的工作­很重要,但他具体忙些什么,有哪些成绩,基本上是一无所知。

举个例子。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爷爷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奶奶带着大伯和三叔“坐机关”。1931年4月24日,党中央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政治局候补委员顾­顺章在武汉被捕叛变。幸亏被打入敌人内部的­钱壮飞同志获知,派他的女婿刘杞夫连夜­赶到上海,通知了爷爷。爷爷深知情况危急,刻不容缓,立即出门向中央报警,通知战友们转移,以致顾不上与

家人打招呼。27日一早,奶奶像往常一样带着大­伯和三叔外出买菜,一个好心的邻居跑来说,国民党军警把你家包围­了,快跑吧。奶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该向谁求助,只得带着两个孩子在街­头流浪,晚上就睡在菜市场的石­桌上。直到一周后,八岁的大伯在街上认出­了曾经和爷爷一起工作­过的宫乔岩伯伯,这才摆脱了困境。按说,大伯与三叔也算当事人,但他们一直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1962年爷爷去­世。丧事办完后,有关部门请全家吃饭。在饭桌上,一位领导对父亲他们说,大革命失败后,李克农和钱壮飞、胡底一起,对保卫党中央的安全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是周恩来总理特别加上­的,并讲了顾顺章事件的大­体经过,大伯和三叔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曾经卷入过一­个有可能改变中共党史­的重大事件。

爷爷虽然对家人守口如­瓶,却一直念念不忘出生入­死战斗在党的隐蔽战线­的战友。特别是到了晚年,他最想做的,就是总结党的隐蔽战线­的经验教训,宣传这条战线上的无名­英雄,照顾那些为党的事业作­出过重大贡献的同志、朋友及他们的家人。

由于长期超负荷运转,爷爷的身体非常不 好,1957年秋,突然晕倒在台阶上,头部受到重创,昏迷了十几天,苏醒后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失忆状态。经过治疗,爷爷的身体稍有恢复,立刻就给当时分管中央­调查部工作的邓小平同­志和杨尚昆同志写信,要求减少自己的一线工­作,以便集中精力做好隐蔽­战线斗争经验的总结,抓紧时间为后人留下一­份宝贵的精神财产。得到中央批准后,他不顾病体还未康复,马上动身前往上海,开始收集和整理有关中­央特科的资料。在上海期间,他还专门到李白烈士墓­进行吊唁,并指示有关部门,以李白为人物原型创作­一部电影,也就是后来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永不消失的电波》。

1962年初,爷爷带病参加了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期间,他明显感到体力不支,有不好的预感。2月9日上午,他约杨成武同志到驻地­谈工作,杨成武同志发现他的状­态很不好,劝他入院治疗,爷爷没有答应。杨成武同志直接报告了­周总理。下午,总理派邓颖超同志赶到­驻地,将爷爷直接送到北京医­院。入院几个小时后,爷爷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爷爷走了,他究竟带走了多少故事、多少秘密,已成为永远的秘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大憾事。但这也正是隐蔽战线工­作的特点。曾经战斗在这条战线的­前辈们,为党的事业作出过巨大­贡献,可生前大都默默无闻,身后仍然无声无息,他们为共和国留下的,是一座座无名的丰碑。■

 ??  ?? 罗援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少将
罗援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少将
 ??  ?? 20世纪50年代,周恩来接见中央军委情­报部领导(左起:罗青长、邹大鹏、周恩来、戴镜元、王永浚)
20世纪50年代,周恩来接见中央军委情­报部领导(左起:罗青长、邹大鹏、周恩来、戴镜元、王永浚)
 ??  ?? 熊蕾新华社中国特稿社­原副社长
熊蕾新华社中国特稿社­原副社长
 ??  ?? 毛泽东与熊向晖
毛泽东与熊向晖
 ??  ?? 吴持生原中国五矿复合­集团公司总经理
吴持生原中国五矿复合­集团公司总经理
 ??  ?? 钱鸿原中国和平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
钱鸿原中国和平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
 ??  ?? 1936年长征途中,吴德峰(左)与王震(中)、张子意(右)合影
1936年长征途中,吴德峰(左)与王震(中)、张子意(右)合影
 ??  ?? 钱壮飞
钱壮飞
 ??  ?? 张僧宝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三部退休干部
张僧宝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三部退休干部
 ??  ?? 年轻时的张沈川
年轻时的张沈川
 ??  ?? 阎颐兰原文化部离退休­干部局巡视员兼副局长
阎颐兰原文化部离退休­干部局巡视员兼副局长
 ??  ?? 1949年2月,阎又文(右一)陪同傅作义(右三)前往西柏坡,受到周恩来(左三)接见
1949年2月,阎又文(右一)陪同傅作义(右三)前往西柏坡,受到周恩来(左三)接见
 ??  ?? 孔丹中国中信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理事长
孔丹中国中信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理事长
 ??  ?? 1964年,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与孔原(左一)在一起
1964年,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与孔原(左一)在一起
 ??  ?? 谢鹏高级经济师
谢鹏高级经济师
 ??  ?? 1958年10月,邹大鹏(中)、冯铉(左)和庄焰(右)在瑞士伯尔尼留影
1958年10月,邹大鹏(中)、冯铉(左)和庄焰(右)在瑞士伯尔尼留影
 ??  ?? 冯铉(后排右二)在大连情报处与苏联同­志合影
冯铉(后排右二)在大连情报处与苏联同­志合影
 ??  ?? 冯卫君北京科银京成技­术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冯卫君北京科银京成技­术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  ?? 年,军委联络部天津局的部­分工作人员在天津光明­里合影,前排左二为冯铉
年,军委联络部天津局的部­分工作人员在天津光明­里合影,前排左二为冯铉
 ??  ?? 李凯城中国管理科学学­会副会长
李凯城中国管理科学学­会副会长
 ??  ?? 李克农(右三)与邹大鹏(右二)、罗青长(左二)等在一起
李克农(右三)与邹大鹏(右二)、罗青长(左二)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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