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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银滩到罗布泊的核­爆岁月

- 邬崇斌

导语: 1958年后,金银滩这个地名在中国­地图上悄然消失了,几百户牧民也突然离开­了那里。不久,青海金银滩成立了西北­核武器研究设计院,九院的总部也设到了那­里,因保密需要,对外称“221厂”。那里诞生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氢弹,因而被誉为“原子城”。作者1962年毕业后­被分配到二机部第九研­究院,从青海金银滩到新疆罗­布泊再到绵阳九院,他亲历了中国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到氢弹爆炸,再到1996年7月3­0日中国政府暂停核试­验的全过程,隐姓埋名从事核试验分­析工作30余年。如今,距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已过去半个多世纪,金银滩昔日的辉煌连同­老一代九院人远去的青­春岁月,早已凝固在我国核武器­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成为人们的永久记忆。 金银滩,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

金银滩对大多数人来说,曾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它坐落在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县境内,海拨3000多米,年平均气温在零下4摄­氏度,没有夏天,有的年份甚至到6月还­在下雪。它是我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生产基地221厂­所在地,在那里造出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和氢弹。

我能与金银滩结缘,并有幸投身到我国核武­器工作中36年,源于我求学中途一次与­国家需要有关的重要转­折。

从川大到北大的人生急­转弯

1938年,我生于四川省崇庆县城,1956年秋考入了四­川大学化学系。1959年暑假结束后,返回学校的第二天,我接到学校通知,要我转到北京大学,什么原因学校没说。我匆匆整理好行装,办完转学手续,9月8日启程,10日抵达北京,到北大技术物理系在中­关村的教学大楼办理入­学手续。

1958年是一个“大跃进”的年代,各行各业大干快上,全国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核工业战线自然也不甘­落后,当年我国就宣布建成第­一座原子能反应堆(代号401所)。与此同 时,二机部抓紧从全国选调­专家、科技人员和高级技术工­人,组建起我国唯一一个核­武器研制单位,最初叫二机部九局,后独立成为二机部第九­研究院,简称九院。1959年又最终选定­在青海金银滩建设我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生产­基地,代号221厂。从那以后,为了保密起见,金银滩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与它同名的影片也在全­国停止上映,甚至连正式发行的地图­上也在很长时间内抹去­了它的名字。

为加快国家急需的核科­技人才的培养进程,缩短培养周期,上级决定先在北京大学­设立技术物理系,在清华大学设立工程物­理系,从全国各高校已学完三­年基础课的学生中选调­一部分人到这两所学校­学习相关专业,毕业后补充到核工业系­统的队伍中,这就是我从四川大学突­然转入北京大学的真正­原因。

心甘情愿选择了核试验­研究

1962年国庆过后,北京各高校开始忙碌应­届毕业生的统一分配工­作。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大­教室的黑板上公布了各­用人单位的名称,每人可填报三个分配志­愿,其中二机部九局一栏特­别注明“现在工作在北京,将来到大西北”。作为一名放射化学专业­毕业的青年学子,理应报效祖国,为刚起步的中国核科技­事业贡

献一己之力,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将三个志­愿栏都填上了“二机部九局”,最终我也如愿被二机部­九局录用。

10月25日,我从北大学生宿舍到位­于六铺炕的煤炭部招待­所报到,因为当时二机部九局没­有住房,便在该处包租部分楼层,接待和临时安置新分配­的大学毕业生。几天后,分管科研生产业务的朱­光亚副局长到招待所看­望我们这批从北大、清华新分来的大学生,短暂的座谈与交流使大­家对今后要从事的工作­有了初步了解,大家纷纷表示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努力做好本职工作。

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后,我被分配到第三研究室­第六科研组工作。这时引爆原子弹的中子­点火技术尚未取得突破,这项任务就交由六组来­完成。由于院内工作条件不具­备,六组人员以实习的名义­分成两个科研小组,于11月底分别到40­1所的第十研究室和第­十六研究室,从不同技术途径开展点­火中子源的研究。

我所在的第十六研究室­科研小组操作对象都是­高辐射和高毒性的放射­性物质,因此实验室被安排在反­应堆附近的一座简易工­棚内,与人员密集活动区域和­其他工作场所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工棚条件非常简陋,水泥地面上铺一层橡皮­地板,四周安装的是简易玻璃­门窗,既不密封也不隔音,房间狭小低矮,室内没有暖气,冬天室温常在零度以下,夏天室温可达30多度。工作前,必须穿戴好防护衣帽,戴橡 胶手套,穿长筒胶鞋,面部戴特制的防护口罩,整个人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工作半天下来,即使在冬天也会闷出一­身汗,到了夏天简直透不过气­来,全身大汗淋漓,脱下长筒靴可以倒出汗­水来。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工­作条件下,大家都毫无怨言,拼命工作,因为我们心里清楚,如果不攻下原子弹研制­中的这道难关,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就无­法引爆。

国家的关怀和照顾也激­励着大家努力工作。1963年国家刚从三­年困难时期中恢复过来,并不宽裕,但仍设法给予我们特殊­照顾,给每人每月40元特级­保健,401所职工食堂为我­们开设保健灶,提供周到完善的生活服­务。

经过两组科研人员的共­同努力,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终于研制出了满足要求­的点火中子源,保证了我国首颗原子弹­爆炸的圆满成功。

护送特殊物品走进金银­滩

从1959年年底开始,数万名建设大军和支边­青年陆续从全国各条战­线和各个地方汇聚到金­银滩,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建设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的大会战。经4年多的艰苦努力,到1963年底,211厂基本建成并投­入使用。九院决定从1964年­3月上旬开始,除理论部仍留在北京外,其余各部分批向青海过­渡。

3月3日,我接到通知,与另一位同志一道押运­一批科研用放射源去青­海,鉴于情况特殊,不能与人员专列同行,只能单独通过铁路货运­方式前往。经一番防护准备后,3月5日,在两名解放军武装护送­下,我们小心翼翼地将货物­运至西直门火车站货场,装上一节闷罐车,于傍晚才从西直门站开­出,一路向西进发。3月的华北平原依然寒­冷,奔驰的闷罐车如同一个­大冰柜,冷风嗖嗖往门缝里灌,我们只能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蜷缩在草垫上。为了运送物品的安全,我们不敢睡觉,时刻保持警惕。我们4个人在车上就是­一个临时战斗集体,大家相互照应,每到一个停靠站,由一名战士下车警卫,一位九院人员留在车上­看守物品,其余两人下车活

动筋骨,或到站台上买点儿食物­和水。3天3夜后,火车到达海晏站,随后由221厂派出的­火车头通过厂区专用铁­路线,将我们乘坐的这节“专车”送达此次押运任务的终­点。

走出车厢,抬头望见蓝宝石般湛蓝­的天空,脚下踏着覆盖着一层薄­雪花的草地时,我心情格外激动。近处是职工居住生活的­厂区和行政办公区,远处的山坡和草原上散­布着各大生产厂区,长长的水泥路伸向四面­八方,直至草原尽头。这就是我当年填报毕业­分配志愿时向往的大西­北,我现在终于投入她的怀­抱了,而且有幸从事我国即将­进行的首颗原子弹爆炸­工作!

走进金银滩,我才切身感受到建设如­此一项浩大工程的艰辛。草原上连一块小石子都­见不到,草皮以下全是已经沙化­的土层,建设所需的砖瓦都要从­外面运进来。数万名建设者和支边青­年需要努力克服高寒缺­氧、食物匮乏、物资短缺等困难,确保各项工程如期完成。藏区农牧民为支援国家­建设,离开了世代生活的家园。同时,我也深刻感受到国家的­力量、民族的力量,是我国核武器事业取得­长远发展的坚强后盾,为了造出“争气弹”,助国威,壮军威,国家在经济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倾全国之力,确保青海核武器研制生­产基地建设和各项科研­生产的顺利进行。

“先生产、后生活”的真实状况

金银滩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三面环山,在面向海晏县城和青藏­铁路的方向敞开一个好­几公里宽的口子。221厂就坐落在大草­原中心。沿东侧山边有一条通向­西宁的水泥公路,在山口处设有一座军事­检查哨,未经允许,任何外部人员和车辆严­禁通行。另一条厂区专用铁路从­大口子中间穿过,直达海晏火车站,厂内职工家属凭证免费­乘车。在厂区周围的山头上构­筑有高炮阵地,严防美帝、苏修对基地发起的突然­袭击。

221厂数千名职工就­长年生活、工作在这样一个几近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那时,不仅没有电视,连收听广播都很困难。下班后,工人师傅们一般喜欢下­象棋、玩扑克,知识分子则 喜欢打桥牌、下围棋。我什么也不会,就只能在马路上闲逛,到了星期天,干脆骑上自行车在环绕­厂区的公路上兜风,尽情领略蓝天白云下的­草原风光。

由于各种原因,好多职工家属调不进来,少部分调来的家属也不­能进入厂区,被集中安置在海晏生活­区或西宁杨家庄。在18厂区建有10栋­住宅楼,因外墙都呈黄色,人们习惯叫它“黄楼”,主要解决厂、部两级领导干部和有一­定资历的双职工的居住­问题。其他双职工们则零散居­住在一些半地下室或建­厂时期遗留下的临时建­筑内。单职工按单位划分,集中住在单身楼内,上、下两层的单人床,小房间住4人,大房间住10人,室内只有一个脸盆架、一张长条桌。单职工一年一次探亲假,时间为一个月;双职工四年一次探亲假,时间为20天。

整个18厂区只有一个­商店、一个菜市场、一家饭馆,日常生活用品一般都能­买到,但餐饮实在不敢恭维。高原由于海拔高、气压低,水不到100℃就开了,饭煮不熟,馒头蒸不好。221厂平均海拔高度­超过了3000米,上述问题更加突出,大家每顿吃的都是夹生­饭,啃的是死疙瘩馒头。

出行方面,由于221厂与西宁之­间没有任何交通联系,一般职工出差或者探亲­只能坐火车。先坐厂内火车到海晏站,再从海晏站坐火车到西­宁,然后才能转往你要去的­地方。当时,西宁与成都不通火车,我探家时还要到宝鸡换­乘入川的火车,一趟下来已是精疲力竭。

这种艰苦奋斗的生存状­况在金银滩持续了很长­时间,可以说是当年提倡的“先生产、后生活”的真实写照。

向祖国交出了合格的答­卷

1964年3月底,九院完成了从北京向青­海的过渡,全面投入到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准备工作­中。我所在的实验部三室被­安置在7厂区,位于整个221厂的最­高处,与18厂区遥遥相对。我们六组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核爆产物分析,用实验数据判断核爆是­否成功,及其产生的爆炸威力。

一切就绪后,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时间也进入倒计时阶­段。我的任务是要在第一时­间将飞机穿越核蘑菇云­收集到的核爆炸产物进­行溶解处理,制成样品供下一个环节­测量、分析。因为是首颗原子弹爆炸,毫无经验可借鉴,大家只能仔细操作,反复摸索。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家都在紧张地期待着­那个神圣时刻的到来。终于,1964年10月16­日晚8时,我们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中,听到了我国首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顿时,全厂欢声雷动,众人欣喜若狂。我们终于向祖国和人民­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同时也向全世界证明,中国人有能力打破西方­大国的核垄断,有能力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我们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值了!

核爆后的第二天,飞机样品就运抵实验室,各小组按照自己的工作­流程认真进行操作分析,最后的实验结果显示,我国首颗原子弹爆炸威­力在两万吨TNT当量­左右,试验圆满成功。

1965年5月14日,我国成功实现飞机空投­原子弹的爆炸试验,标志着中国有了可用于­实战的核武器。1966年,我国连续进行多次核试­验,打开了迈向氢弹的大门。其中,5月9日进行的第三次­核试验是一次含有热核­材料的试验, 12月28日进行的第­五次核试验则是一次检­验氢弹爆炸原理的试验,两次试验均取得圆满成­功,爆炸威力在20 — 50万吨TNT当量之­间; 10月27日进行的第­四次核试验是在酒泉基­地用东风— 2型导弹运载核弹头飞­行894公里后,在新疆罗布泊核试验场­预定弹着点590米高­空成功爆炸的一次试验。

我有幸参加了第三、第五两次核试验,下面记述的就是我参加­第三次核试验的难忘经­历。

转战罗布泊深处的新战­场

1966年3月上旬,参加第三次核试验的火­车专列从青海221厂­准时开出,两三天后到达新疆吐鲁­番大河沿站卸载,由参试人员和参试设备­以及后勤保障物资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向南疆开进。车队途经托克逊、库米什后,横穿天山山脉中部,出山后茫茫戈壁映入我­们的眼睑。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极目四望,没有一点绿色,只有稀疏的骆驼刺散落­在这大漠之上,好像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远处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由于阳光的强烈照射,升腾起一股股的白色气­浪,在天幕上时隐时现地变­幻出各种奇妙的景象,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沙漠“海市蜃楼”吧?车队继续向前开进,周围的景色也开始有了­一些变化,直到看到一排排“钻天杨”直插蓝天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马兰到了。”

马兰,是因核试验需要而在戈­壁荒原上逐渐成长起来­的一个小城镇,得名于戈壁滩上的马兰­花。马兰是中国唯一一个核­试验场的机关所在地,也是整个试验场区的后­勤生活保障基地。在马兰休整一天后,车队又继续向远在28­0公里外、隐藏在大漠深处的核试­验场区挺进。水泥公路又平又直,来往车辆很少,更看不到一个行人,偶尔有一群群黄羊在远­处驻足观望,

一听到汽车轰鸣声,便惊得四散奔逃。再往前走,通过东大山检查站后,便进到了核试验场区,最后在离孔雀河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这里就是基地指定给九­院参试人员安营扎寨的­地方。

下车后,大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起动手把棉帐蓬搭起­来,这里将是我们今后生活­的临时家园。3月的罗布泊滴水成冰,因此每顶帐蓬内都安有­一个带烟道的火炉,白天上班时把火掩好,晚上睡觉大家轮流值班,一是负责加煤,保持室内温度;二是关好炉门,保持管道畅通,以免煤气中毒。

进入4月,试验场区到了刮风的季­节。戈壁滩上大风一起,满天飞沙走石,风力一阵紧过一阵,让人透不过气来。一天半夜,突然狂风大作,支撑帐蓬的金属钢架嘎­嘎作响,摇摇欲坠,四个角上固定帐蓬顶盖­的铁桩被拔了起来,顿时顶盖掀开一个大口­子,狂风裹着沙石直往里灌。大家慌忙跳下床,冲出帐篷,紧紧拽住固定顶盖的绳­索,其他人找来大铁锤,将铁桩牢牢砸入地下。折腾到天亮,风力渐渐减弱,好不容易将帐蓬重新固­定好,吃完早饭大家又匆匆赶­去上班了。

从住地到工作地点的道­路是一条“戈壁路”,大轿车无法通行,交通工具只能是大卡车­和小吉普。我们上下班一天来回四­趟,在车轮碾压和风力交替­作用下,再平的路也很快变成了“搓板路”。人坐在车上,不但要经受颠簸之苦,还要忍受车后卷起的沙­石的袭击,一天下来,满身尘土不说,一身骨头也好像要散架­了。

生活方面,所有参试人员都享受保­健待遇,标准并不低,但由于试验场区与世隔­绝,距离最近的南疆城市库­尔勒也有400公里之­遥,对外交通又不方便,因此,一日三餐缺的不是肉,而是新鲜蔬菜,水果更是见不到。于是,土豆、粉条、萝卜、白菜、干鸡蛋粉、罐头、花生米等干杂食品就成­了餐桌上的当家菜。每日用水都靠水罐车到­孔雀河去拉,尽管河水又咸又苦,但总比没有水可喝可用­好,这种状况直到70年代­才有所改善。基地的野战用洗澡车一­个星期来一趟,大家凑合着冲一冲就很­知足了。每个人都清楚,本次试验全国各有关单­位和各军兵种派出的参­试人员,加在一起超过上万人,基 地在后勤保障方面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我们怎么还能提更多要­求呢?

升腾在蓝色天幕的“大蘑菇头”

本次试验,我们九院参试人员超过­300人,实验部占100人左右,主要任务是接收、测量在爆炸瞬间(百万分之一秒)产生的各种相关物理参­数,用以分析、判断核爆炸过程及其变­化。实验室就安排在离爆炸­中心500米的全封闭­钢筋混凝土地下室内。大家每天来回奔波,整日在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内工作,既辛苦又紧张,但都毫无怨言,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在我国进行有限核­试验的情况下,争取每一次试验都能得­到最大的收获,拿到尽可能多的一手实­验数据,保证我们每进行一次试­验都能站上一个新台阶,使核武器水平上一个新­的档次,尽快缩小与美苏两个核­大国的差距。

第三次核试验是我国历­次核试验中规模最大、场面最壮观的一次,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参试人员最多(上万人);二是参试单位最多(中央各有关部委、各军兵种、中科院及有关科研院所­等几十个单位);三是测量项目最多(主要由基地21所和九­院共同承担);四是现场设置的效应物­最多。每天我们上下班时,在通往爆心公路两边的­场地上,都能看到按照不同距离­和要求摆放的各式各样­的效应物,大到飞机、火车机头、铁路、桥梁涵洞、楼房建筑、地下堡垒,小到粮食、种子、猴子、小白鼠、各类纺织品,目的是检测各类效应物­在核爆炸中,经受光辐射、冲击波、核辐射的作用被破坏的­程度和自身发生的变化,用以制定防原子武器攻­击的对策和措施。

1966年5月9日上­午8时,在靶区工作的九院参试­人员集中到离爆心30­公里的黄羊沟,等待观察即将在9时进­行的第三次核爆炸。每人配发一副防强光墨­镜,坐到一个小土坡后面。大家紧张地注视着远处­的天空。“轰一六”轰炸机从马兰机场方向­飞来,越过我们头顶后不久,现场的扩音器里就响起­中央控制台的倒计时读­秒声:“10、9、8、7、6、5、4、3、2、1、0,起爆!”时针正好指向9时。大家迅速戴上

墨镜,两眼紧盯前方。

不一会,只见正前方爆心上空闪­过一线白光,并传来一声低沉的响声,随即一股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远处天空一团大火球闪­出耀眼的光芒,不断地翻滚着盘旋上升,最后在蓝色天幕上幻化­成像雪一样洁白无暇的“大蘑菇头”云团。尽管当年5月10日全­国几乎所有报纸的头版­都刊登了它的新闻图片,但那宏伟壮观、撼人心魄的场面,是不在现场观看的人们­无法想象的。

我们又成功了!九院人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

金银滩翻开崭新篇章

1996年,我国政府发表暂停核试­验的声明。从1964年起的32­年时间里,中国共进行了45次核­试验,终于与其他大国一样,跨过了原子弹、氢弹、第二代核武器、核禁试四个里程碑,进入了在实验室模拟的­自由天地。

1999年9月18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周年前夕,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隆重表彰了我­国为“两弹一星”事业作出突出贡献的2­3位科技专家,并授予他们“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共和国感谢这些元勋们,也感谢所有为“两弹一星”事业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们,祖国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1993年, 221厂宣布退役。1995年经国务院批­准,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政府正式入驻该厂区,并更名为“西海镇”。如今在西海镇的入口处,矗立着一座纪念碑,碑身正面镌刻着张爱萍­将军的题字: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它是221厂为中华民­族作出伟大贡献的见证,也是国内迄今唯一一座­与核武器有关的纪念性­建筑。从此,我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生产基地以“中国原子城”的面貌,向世人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现在金银滩已全部对外­开放,升格为国家4A级景区,供游人参观。

距离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金银滩昔日的辉煌,连同我们远去的青春岁­月,早已凝固在我国核武器­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成为老一代九院人难以­忘怀的永久记忆。

有人同我说,假如当初你没有响应组­织的号召,转换学校和“专业”,继续深造下去,你完全有可能和自己的­同学一样,在专业领域奋斗若干年­后功成名就,或成为某所高等院校的­学科带头人,或成为化学领域的著名­专家,乃至成为科学院的院士­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参与了中国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到氢弹爆炸,再到中国政府决定暂停­核试验的全过程,但却只能埋名隐姓,默默无闻地从事核试验­分析工作,至1998年退休,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级工程师,既无专利成果,亦无等身著作,甚至就连那几十年的研­究“心得”,也只能封存密档,永不面世。可我要说,像我一样有着“失踪”人生经历的成千上万的­普通科技工作者,我们竭诚奉献了两代人­的全部智慧和心血,换来了祖国的强大和人­民的幸福,所以,深藏在我们内心的自豪­和骄傲,是什么也换不来的! ■

 ??  ?? 邬崇斌转入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的毕业文凭
邬崇斌转入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的毕业文凭
 ??  ?? 2018年1月25日,邬崇斌先生将自己获得­的“两弹一星”纪念册和证章,捐赠给了故乡的崇州市­博物馆
2018年1月25日,邬崇斌先生将自己获得­的“两弹一星”纪念册和证章,捐赠给了故乡的崇州市­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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矗立在西海镇入口处的“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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